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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先看透了這一局

誰先看透了這一局?

國師比陳月澤晚到半個時辰。

深而靜的院中,汐瑤在屋里點了許多燈盞,使得里面光亮如晝。

除了她之外,只得孟縈身邊一個膽子頗大,性情穩(wěn)重的丫鬟春憶伺候著,鬼宿和軫宿則守在外屋,相比府上其他流言暗涌的地方,此處倒顯得平和無爭得多。

祁璟軒自醒來之后思緒頗為清晰,食了些粥,還讓找春憶來面小同鏡把自個兒瞧了一番,反顯得很輕松。

國師分別為他和汐瑤號了脈,之后并未多言,只道要到千葉寺看看其他染疫的人,這就匆匆離去。

之后,屋里又恢復寧靜。

祁璟軒見汐瑤坐在內寢外的榻上怔怔出神,以為她在擔心,便安慰她道,“你放心,你不會有事的。”

汐瑤回了神,隔著屏風看他,稍適一頓,道,“我知道我不會有事,同你一樣,暫且平安。”

聽她這么一說,祁璟軒無力把眼皮眨了兩下,“太聰明的女子……不好。”

不想才半日功夫,她竟想了通透。

軒轅氏要復國談何容易?

祁家天下固若金湯,并非擁有兵馬就能爭這疆土,民心才是天下,祁云澈才是天下!

見那女子不語,祁璟軒有些慌了,“你說過要在此照顧我,你可莫要食言啊……”

汐瑤擰眉笑笑,“原先我以為天災和我不得關系,只要洞悉天機,還能借天災一用,如今想來真真癡人說夢,高估了自己。”

“洞悉……天機?”他聽不太明白。

可他和其他人一樣,都知道汐瑤與她的二表哥早早就在囤積糧草,只眾人多以為他們這是為戰(zhàn)亂而備,眼下聽她親口所言,仿佛……她是知道早晚會有這場天災?

“若我估得沒錯,想必在東都皇族宴請商賈時,軒轅曜無意中聽到我與顏莫歌還有二哥哥談論囤糧一事,他心思縝密,多疑狡猾,恐怕之后暗中命人查探了一番,好巧不巧讓他發(fā)現(xiàn)廣禹州的旱情。”

旱情多發(fā)在炎夏,地方官最怕的事情之一,自當能瞞就瞞,等到紙包不住火的時候,火勢早就一發(fā)不可收。

她是得前世有所預見,故而沾沾自喜,以為穩(wěn)操勝券,軒轅曜卻是得她提醒之后步步謹慎!

汐瑤閉上眼,狠狠罵自己蠢!

又聽祁璟軒道,“你是說,因你與沈二公子囤積糧草,故才引得他疑心?既然你知道有天災,為何又比他慢了一步?”

說起這,汐瑤不禁輕哼了聲,眼里灼灼光華,恨不得要燒死誰!

“我不知,我那二哥哥一定知!”

那時她一心想扳倒張家,且是在與軒轅曜的周丨旋中分明暗示過他幾次,囤積糧草只是為了防患將來有戰(zhàn)亂發(fā)生,哪知他小心到如此地步。

而沈瑾瑜……論心思,她的二哥哥不比軒轅曜差,就算他曉得,也會裝作不知,殲商就是殲商,只顧著賺銀子!

她正越想越惱火,祁璟軒躺在床榻上無力長嘆,“軒轅氏這后招真是絕妙,蒼闕一事稍有差池,縱使父皇有意,皇位也不得七哥的份了,我若小命不保,日后冷家在朝中定會一落千丈。”

他說的,亦是這天祁云澈來過之后,汐瑤揣測出來的。

偏她半步都不能離開,除了祁璟軒,軒轅氏必定還會對付自己,不,興許外面早就變天了。

現(xiàn)下關鍵在于瘟疫,只要解了這一困,其他的都不是難事。

可是這疫情太古怪,到底要該如何解……

“莫太擔心。”祁璟軒安然合眼,道,“那狐貍尾巴就要露出來了,七哥一定能為我拿到解藥的,在此之前,你好好照顧我。”

汐瑤‘嗯’了聲,“這幾天我在書房歇,外屋有春憶候著,你哪里不舒服要說。”

囑咐罷了,她移身去了書房。

祁璟軒眼睛一路盯著她,直至再望不見,他虛弱的俊容才溢出個了然的笑來。

他這嫂嫂聰明時叫人目瞪口呆,傻起來也沒邊沒沿……既然他們都能想到那一步,七哥怎會不知?

既然知,自是要步步為營,反敗為勝了。

……

千葉寺,誦經(jīng)之聲徹夜不斷。

這日寺中僧侶暴斃過半,許多出家不得幾年的小和尚哭的哭,求的求,更多的生出了還俗之心。

惠彥師傅的話深深刻進心里,引起驚惶陣陣。

那瘟疫發(fā)起來比最初更為可怖,往往絲毫征兆都沒有,先是身體發(fā)熱,猶如感染風寒,一個時辰內定失心癲狂,嘔血而亡。

僻靜的偏殿內,佛燈長明,在座的每個人都面色陰沉,唯獨顏朝嘴停不下來,長吁短嘆道,“慕氏妖星……這好端端的一門忠烈,硬是被污蔑成禍國的罪魁禍首,這些愚民!!”

經(jīng)午時惠彥那串瘋言亂語,城中已然傳遍,說慕汐瑤生辰八字與當今圣上相克,從而慕家人丁單薄,即便看著顯貴,沒得一年,也死得快差不多了。

天丨怒必罰,不止災民和祁軍死,滿城的和尚更死了大半,軒轅氏這一步,走得果真狠辣!

這會兒,顏朝倒慶幸兒子沒有進城,那小崽子若有個三長兩短,就要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了。

嘆得半響,移眸看祁云澈和獨孤夜均是不語,而才將到的欽差大臣陳月澤,他早就有所耳聞。

“陳公子怎么看?”

聞聲,陳月澤亦從至深的思緒里抽離出來,回望話語意思不明的顏朝,他道得干脆,“和王夫大人一樣,自是替慕家不值。”

他與冷緋玉剛到東都,不日就聽聞蒼闕被災民所圍,皇上派了他來,當中意思……

“七爺。”

“不急。”沒等他說完,祁云澈就阻止了。

他說,不急。是在等什么嗎?

一陣步聲行近,國師和主持方丈從病疫坊那面行來。

眾人起身,面上帶著迫切之色看去,陳月澤不失恭敬的問道,“國師,如何了?”

“陳公子勿急,老衲肯定,這并非瘟疫,而是毒。”

將將得國師斷言,偏殿外忽的響起應和的說話聲,道,“不但是毒,且還是南疆的蠱毒,下蠱的人靠蠱蟲掌控發(fā)病生死,毒性輕重,這么淺顯易懂的道理,怎的蒼闕城那么多大夫竟不得一個看出來,真是——廢物!”

顏莫歌坐在輪椅上,由著裳昕將他推進來,還不忘嘴毒本性,冷嘲熱諷不停。

來到當中,裳音瞇笑著將手中的盒子向祁云澈奉上,顏莫歌再道,“那是解蠱的藥,至于毒藥……”

抬起手,云袖滑落,露出他手臂上斑斑新痕,看得眾人一驚!

他是用自己來調配解藥?!

顏莫歌似在欣賞那些疤痕,恍若無事般道,“毒性比本公子平日食的那些差了少許,用雷公藤的解藥混在里面試試,都是一日毒發(fā),不過祁璟軒就說不準了。”

蠻傲的輕哼了聲,他笑,“軒轅氏對他應該會有優(yōu)待。”

說完,顏朝已然發(fā)著抖繞著他的輪椅轉了兩圈,怒嘆,“孽子,孽子啊……”

誰都看出來,王夫大人有多怕他的兒子比他先死去。

“還有一事忘了說。”顏莫歌將親爹生生無視,語氣悠哉,“進城的時候,城外來了個紅衣道姑,正在給災民煎制驅除瘟疫的藥,若那位道姑為人大方些,本公子這半吊子的解藥不用也可,向她討要些更好不過。”

他眸色尖銳的看向陳月澤,笑得更詭謫了,“那人兒,本公子覺得好像有些眼熟呢。”

等到了。

祁云澈俊眉輕輕揚起,“來人,將陳月澤拿下,關入水牢。”

命令委實下得突然,殿中卻都是明白人,竟無人出聲反對,哪怕是陳月澤都是笑著,只求自己真的有那樣大的作用。

此一行,才不算白來。

……

天光微曦,城外篝火亮了徹夜。

道家的紅衣仙姑如神仙臨凡,城外染疫的災民服下她的藥,不到半個時辰便開始好轉,看來白日那個瘋了的和尚說的是真的。

道宗必須正,慕汐瑤必須死!!

是誰說的,那個妖星正藏在獨孤府,繼而才引來這一場浩劫?城門外,災民自發(fā)聚集在一起,齊聲要求將她處死!

站在高高的城墻上,視線盡頭群山起伏,天邊逐漸泛出蒼茫的灰白,曠闊的景致一覽無遺,仿佛站在這里,只手便可遮天。

然而當頭顱輕低,視線低垂,腳下是一片無知的百姓,輕易被蒙蔽了心,被人愚弄在鼓掌之間。

甚至,還有他們大祁的將士也在其中,不曾熄滅的火把的光亮將他們身上的鎧甲照得熠熠發(fā)亮,尤為的扎眼。

看了會兒,獨孤夜忽然笑道,“真是該死。”

祁云澈卻道,“他們不是最該死的。”1b5kv。

“哦?”獨孤夜顯得有些意外,“士兵為國捐軀乃天經(jīng)地義之事,云王殿下何以會生出惻隱之心?”

側首看了他一眼,祁云澈眼眸清靜,唇邊揚起一道淺笑,“本王只說他們不是最該死的,并非是不用死。”

事分輕重緩急,至少此時,腳底下被愚弄的士兵還能尚且多活一時。

獨孤夜聞之悶笑起來,倒是他想得太簡單了。

他和祁云澈是同一類人,沒有這樣多的人情可講。

寒風獵獵,將兩個男子的衣袍吹得涌動翻飛,那不斷齊聲請求將誰處死的呼喊攙和在風中,從底下傳了上來,大多模糊了。

“我很好奇一件。”

“你是在懷疑,單一個陳月澤是否能讓軒轅穎動搖。”

天色漸明,遠遠的,他們同時看到一抹嫣紅飄渺的魅影快馬加鞭的向城門靠近來,來人正是軒轅穎。

祁云澈道,“本王并不確定,但值得一試,況且她要的很簡單。”

“故此你遲遲不動,一直在等她現(xiàn)身,軒轅氏以為他們在暗將局布得毫無差漏,可那不過就兄妹二人,再是三頭六臂,失去張家的依傍,南疆又你掌控之中……”

獨孤夜說到一半,側首吩咐隨從去開門,放軒轅穎進城。

末了,他興致勃勃的繼續(xù)道,“你早就猜測到這‘瘟疫’和蠱毒脫不了關系,前朝亡國之后,軒轅氏就和南疆暗有往來,好像張家滅門之前,殿下才去苗人的大王宮游覽了一番,應當收獲豐富。”

這才是將來祁國國君真正的本色。

沉諳內斂,心思深不可測,更是無情的。

就在眾人都恍恍然不知所措時,他早就看穿一切,卻忍心看著那么多人死。

“還有令弟,顏小公子,他以身試毒是殿下的意思,我說得沒錯吧?”

至于說到祁璟軒……

獨孤夜瞇了深眸,還沒來得及多說半個字,祁云澈斷然冷聲道,“有戰(zhàn)就會有人死,這一場災禍并非本王而起。”

他只是用最直接的方式去解決,他沒有做錯。

望著玄黑的背影行下城樓去,獨孤夜不禁揚眉,問身旁的魏燕,“你說此人將來君臨大祁,我們東華海能有好么?”

聰明如魏燕竟一時語塞,答不上來。

又聽獨孤夜問,“假使東華和祁國開戰(zhàn),你認為我們勝算是多少?”

“殿下……”魏燕已被他講得背脊發(fā)寒。

聞他喚自己,獨孤夜微微頷首,思緒略有一頓,半響反映過來,他也是殿下嘛,東華海船王之子。

許久不曾聽人這般喚自己,差點都忘記了。

遂,他大掌一揮,“再叫一聲來聽,讓我習慣習慣。”

“……殿下。”魏燕恭敬俯身,按捺無奈。

頭頂上,獨孤夜復而道,“你還沒說這戰(zhàn)誰勝誰負。雖我們東華不擅在陸上作戰(zhàn),可是你看腳下那些祁軍,風吹草動就被鼓動,論體魄和心智,哪里比得過東華的將士?”

魏燕聽得越發(fā)心驚,然,哪個君王不曾有稱霸四方的心?

他們殿下說得何嘗不在理?

略作沉吟,他面色肅然,左右看了看,確定祁云澈和他的人已不在此,才誠心誠意道,“若殿下有此打算,恐怕不能讓祁云澈登基。”

獨孤夜斜眼睨他,狹目漸漸微合,當中有千萬思緒在輾轉。

魏燕觸到他眸光,忙低頭恭順的回避,像是在等他忠心不二的君主一聲令下,他必赴湯蹈火。

“可是這蒼闕還在,祁云澈能否登基還是未知之數(shù)。”祁皇有這樣多的兒子,恐怕他也很頭痛。

負手身后,獨孤夜昂首沉吟,“依我看阻撓祁云澈登基一事可暫緩,真要開戰(zhàn)的話——”

他低了低首,這次看的是腳下這一堵厚又又高,看似無堅不摧的城墻。

“原本是有那樣的機會的。”他語氣中頗有掃興。

這蒼闕只要一天還在,祁國和東華便不會戰(zhàn)。

機會就在眼前,他本做的就是冷眼旁觀的打算,心想若蒼闕守不住,他大可舉家回東華海,上稟父王,準備攻打祁國了。

奈何八千災民和流言蜚語最后反被祁云澈利用,這一次……當做他投石問路。

魏燕默了良久,順著主人的心思揣測道,“云王確實不好對付。”

“唉……”獨孤城主悠長深嘆,“再說小縈她們也很喜歡蒼闕,先如此罷。”

他的時機還未到,祁家的天下最后歸誰,值得他再多等一等。

……

城樓下,軒轅穎獨自前來,一身道袍艷如嫁衣,連手中的拂塵都是紅色,無比的張揚。

“只有你一個?”祁云澈騎在馬上,臉龐無波,深眸平靜的注視她。

“我一個人就足夠了,若非如此,云王殿下也不會親自開城門迎接,不是嗎?”軒轅穎孑然而立,不曾有絲毫懼色。

她甜美的臉上盡是自信,身后高聳的城墻無法阻攔百姓們擁戴她的喊聲。

得民心者得天下。

祁云澈望著她,開口只道兩個字,“條件。”

軒轅穎登時笑顏如花,“云王果真爽快,與璟王爺手足情深,可是……”

她撇撇嘴,露出難色,“慕汐瑤怎辦?她乃天降妖星,我只能救十二殿下,卻救不了她,不知云王殿下會如何做呢?”

張家被血洗那夜,她的爹爹和娘親葬身火海,慕汐瑤是罪魁禍首,她一定要死!

這是他們兄妹二人回敬之禮。

冷家淑妃只有祁璟軒一子,長公主能死而復生,那是沈瑾瑜本事大,可璟王爺?shù)拿瑓s實實在在的捏在她軒轅氏的手心里。

祁云澈被逼到了死角,否則怎會放下身段來與她相談?

她的條件很簡單!

“十二殿下娶了我,自然就能平安無事,我是道家的天女,你信嗎?”

祁云澈勾了唇角,眼色里透出幾分諷刺的欣賞,“本王相信。”

原來做的是這個打算。軒轅皇女嫁與祁氏皇子,這是在逼冷家造反!

“是不是讓你為難了?”軒轅穎輕快的踱步,淺拂手里的拂塵。

“璟王爺不娶我,他必死無疑,就算你能破這困局,就算祁皇不怪罪你,冷家也定會與你疏離,若娶了我,你覺得冷家會反嗎?”

“這是軒轅曜教你說的?”祁云澈笑得極冷。

“大不了就是一死,我兄妹二人能將天下攪得大亂,亦是死而無憾。”

言畢,軒轅穎直問他,“是殺是剮,還是為我風光大婚,云王殿下,你來決定吧。”

祁云澈連猶豫都沒有,悠然自得的對張宿道,“給她一匹馬。”

師辰澤在面。調轉馬頭的同時,又淡淡道,“明日大婚。”

“明日處死慕汐瑤!”軒轅穎站定,厲聲。

祁云澈回首,平靜的冷眸中有絲絲輕視溢出,太簡單了。

“陳國公之子陳月澤與張家嫡女張清穎暗生私情,為其報仇,故肆意散布流言,本王已命人將其關入水牢,明日處死。至于你這位道家仙姑,因救災民有功,不日本王會在父皇面前為你求情,璟王妃的位置,仙姑當?shù)闷稹!?

只要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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