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讓她潰爛腐臭
幽暗的天空隱去最后一絲光亮,冗長的過道里一個人在急步行走,幾片落葉吹過,她心神俱慌,明明是夏天,身上卻陣陣作寒,她絕不能讓四小姐去求沈如意治臉,四小姐是絕對斗不過沈如意的,現(xiàn)在四小姐因著毀容幾乎喪失了理智,如今能阻止四小姐的只有夫人了。
室內(nèi)的溫暖遠比室外還炙熱許多,屋子里散發(fā)出一股濃烈難聞的藥味,就連養(yǎng)在那花瓶里的狐尾百合也蔫的垂掛在那里,花瓣周圍帶著殘敗的棕黃色。
彩喬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才過了多久二夫人就成了這般模樣了,好似那地獄是爬出來的骷髏,她渾身作抖打個了寒噤,好在杜氏在御醫(yī)的調(diào)理下已經(jīng)轉醒過來。
“夫人,不好了,這會子四小姐去找三小姐治臉了?!辈蕟贪字粡埬樀?。
“什么?”杜氏撕破的喉嚨一下子拔高了幾度,扯的她生疼,在她醒來的時候就有人來告訴過她沈如意好好兒的回來了,她心內(nèi)又驚又懼,但她不能死,絕不能死,她用盡那可憐的求生意志拼著命的醒了過來,甚至不惜吞了那種禁藥。
如今陡然聽彩喬這么一說,她氣的齒間打顫,彤兒那孩子不中用,她也只有秋兒了,若秋兒再毀了,她連活的勇氣都沒有了,她重重的咳了兩聲道,“快!去把那孽障帶回來!”
“恐怕四小姐不會聽奴婢的話?!?
“那就說我快死了!”杜氏身子往身一栽,白發(fā)從床上拖到地下,她猛地抬起頭,枯槁的臉隱在白發(fā)之后,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盯著外面,伸手指著道,“我死了,她還能不回來……咳……”
彩喬突然看到杜氏的表情如此可怕,她踉蹌的往后退了兩步,急急的帶著昭琴和兩個小丫頭飛奔到靜花園,卻看見沈秋涼正跟著沈如意和沈如芝的身后,她急聲叫道:“四小姐,趕緊回去!快去瞧瞧夫人!”
沈秋涼輕紗掩面,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見她步子一亂,人往旁邊一倒,差點摔倒下去:“娘,娘怎么了?”
“夫人她……她想見你?!辈蕟踢t遲疑疑道。
沈秋涼抬手撫了撫自己的胸口道:“你去告訴娘過會子我就去見她。”說完,又看向沈如意道,“我找三姐姐還有些事兒。”
沈如意只望著沈秋涼出神,她一向是個善于隱藏自己的人,如今為著臉也有那忍耐不住的時候,沈秋彤的臉是治好了,可不出兩月,若無她手中的解藥,沈秋彤的臉就會一步步從肌肉里面腐爛,任是最高明的御醫(yī)也看不出來是中了毒。
而她沈秋涼,呵呵……她會送上更好的大禮給她,想那杜氏早已嚇得心驚肉跳,必不敢再讓自己醫(yī)治沈秋涼了,如今沈秋涼可是杜氏唯一的希望呢?她要留杜氏茍延殘喘親眼看看自己的一對嬌花似的女兒自賤自殘,然后雙雙腐爛,流膿淌血生不如死的在她的眼前。
什么叫切膚之痛?那種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一步步潰爛在自己的面前才叫切膚之痛。
她曾失去過自己的孩子,那種痛比世間的任何一種痛要讓叫人生不如死,她的恪兒,就那般的被沈秋涼害死了。
這種痛,她要讓她們嘗個夠。
死,很簡單,一包毒藥,一柄匕首就可以解決,可若讓她杜氏這般輕易的死了,還如何能看到后面的那一出出好戲,還有老太太那般用心待她,她少不得也要多用用心在老太太身上,只可惜她到現(xiàn)在還未能將飛仙之舞研制出來,若有此藥在手,她也不愁老太太和杜氏不吐真言,那背后隱藏著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當然,她也不會忘了那莫離云,那個骯臟陰險的男人,在殺了他之前她不能暴露了自己,想要對付那個人可是不簡單呢?
正想著,那昭琴搶一步上前道:“四小姐,夫人快不行了,這會就算有天大的事你也要看看她。”
“娘怎么又快不行了?”如意微瞇著眼,“先前不是有人來報說娘醒了過來么?御醫(yī)都說了,娘若醒了就沒大多事了?!?
“這奴婢就不知道了,反正夫人口里一直都叫著四小姐的名字?!闭亚俨桓姨ь^,她害怕看見三小姐那一雙,只低眉順眼又道,“四小姐,還不趕緊的跟奴婢回去?!?
彩喬過來扶了沈秋涼道:“四小姐,奴婢也瞧著夫人不好,你若再不回去,恐怕……”
“那這樣四妹妹你就趕緊先回去吧,治臉的事明天也可以?!比缰裎恳宦曈值?,“三妹妹,二嬸快不行了,咱們也應該看看去?!?
沈如意淡淡的點了頭,誰知昭琴卻道:“想是夫人有體己話兒要與四小姐說,這會子兩位小姐去了反倒不方便,不如……”
如意冷笑一聲道:“既如此,我和二姐姐稍些時候再去吧!”
沈秋涼慌里慌張的跟著彩喬和昭琴走了,一到容香苑,杜氏命彩喬和昭琴守在屋外,沈秋涼忙跑了過去,扶著杜氏道:“娘,好好兒的叫我來做什么?”
杜氏將她一推,但力氣微薄,沈秋涼只微微的往后動了兩下,她驚疑道:“娘急急的把女兒叫來怎么反要將女兒推開?!?
“你個沉不住氣的孽障!”杜氏恨鐵不成鋼的盯著沈秋涼,近日她雖然時?;杷?,但每到夜里便心痛難忍,像千萬個螞蟻在狠狠啃咬著她殘破的心肝兒一般,一點點從里面開始咬起,她每每被折磨的沒了求生意志,也正因為自己求生意志漸漸減弱,那病才越發(fā)的重了。
為了活著,她吞下那阿芙蓉膏,那藥暗中派人弄來的,本來早在多日前,她就為著心痛難耐弄了此藥,但每每硬撐的不敢服食,因為這藥就是個極大的禍害。
如今她可顧不得了,剛剛服食的阿芙蓉膏,她感覺身子輕松了一些,連心痛也感覺不到幾分了,嗓子也不痛了,人也有了些力氣,她氣沉沉道,“你怎么能找那賤人給你治臉?”
“她不是治好了四妹妹的臉么?”沈秋涼知道娘不過就是想個法兒將她騙了過來,她微有不服道,“娘當初同意那賤人給四妹妹治臉,怎么今日反倒不同意她給女兒治臉了?”
“糊涂油蒙了心的東西!娘一向以為你是個好的,你也不細想想,你妹妹好好兒的怎落到那般田地?!闭f完,她看著沈秋涼似有不忍道,“你妹妹性子大變,竟然想……”她淚垂了下來,口里喘著粗氣又道,“焉知不是給她下了什么歹毒的藥,她是個懂醫(yī)的,有什么樣的法子使不出來?!?
沈秋涼道:“五妹妹性子大變是為著偷聽了咱們說的話,并不是中了什么毒藥?!?
“娘不知道,反正總覺得那賤人深不可測,你若真叫她醫(yī)治,才真的是羊入虎口,被啃的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女兒這樣活著還有什么趣兒。”沈秋涼心里頹敗了下來,那淚滴到杜氏的手上,哽咽道,“娘以為女兒想低下三四的求那賤人,連娘娘派來的御醫(yī)都說沒法子恢復容貌,女兒還能求誰去,除了沈如意,女兒還能求誰?!闭f到最后一個字,早已泣不成聲了。
“娘實在想不通,那小賤人好好兒的怎么這般厲害了,十幾年來她不過就是個不中用的病秧子何曾會過什么醫(yī)術,若真是那南晚宮留下的醫(yī)書起了作用,咱們也該在那上頭的廢心思,而不是求那小賤人。”她陰冷的眼神流淌著暗暗光影,拂過沈秋涼臉的時候,原本陰沉而凌厲的眉眼柔了幾分?!扒飪?,咱們不能再受那賤人牽制,若她給你下了什么毒,你叫娘如何面對,娘只有你了,所以才分外擔心你,你要體諒為娘的苦心??!”
“那依娘之見怎么辦?”沈秋涼蹙眉道,“難道就任女兒的臉這般丑陋下去。”
“娘自打在瑞親王府聽她說了那本藥草札志時便分外留了心,如今這府里也還有幾個可為娘用的人,那小賤人屋子里負責打掃的小丫頭香墜是娘的人,只是苦于一直沒有機會弄到那本札志,過兩日就是端陽節(jié),百事禁忌,這兩天她和二丫頭必忙的狠,況且老太太又病著,這府里一應大小事務可不全是她吩咐來做,聽香墜說這幾日她連看書的時間都沒有,幾日都不曾進書房了,她要吩咐人將蒲草艾蒿采集編辮,還縫長壽線,采買避瘟丹,她夜里無事時還做香荷包,可不是機會到了?!?
沈秋涼眉心一動,她早就想將那本醫(yī)書弄來看看,若那本醫(yī)書真如她所說那般厲害,自已心思聰穎也不比她差什么,說不定也能學了那高明醫(yī)術,若那本醫(yī)書是假,那只能說明那賤人是在撒謊,她肯定有什么不為人知的事瞞著,她少不得要揭開她的假面具。
想了想,她點頭道:“娘這次可要小心些,萬不能著了她的道,再生出個好歹來,女兒也不能活了?!?
杜氏仿佛很無力,只打了一個哈欠拍了拍沈秋涼的手道:“這下你可要沉得住氣,離著她遠些,不要給她下手的機會,至于那醫(yī)書,娘會想法子弄來的?!?
沈秋涼聽完半疑半慮的走了,杜氏拖著沉重的病體忽地往后一倒躺了下去,那阿芙蓉膏果真有奇效,到現(xiàn)在都未覺得那心絞著痛,她總覺得那沈如意詭異的很,竟然一夜未歸還能有方法化解,她從心底深處對沈如意產(chǎn)生了森然的恐懼和害怕之感。
從知道沈如意會醫(yī)術開始她就深為疑惑,早就想將那本藥草札志弄過來一探究竟,她雖然不懂醫(yī)理,可她可以交給御醫(yī)看,若沈如意所言有假,那她背后肯定藏著什么不為人知的事情。
她又打了個哈欠,微流了一些鼻涕,又叫來了昭琴取了一顆阿芙蓉膏研制成的小丸子,煙云四起,她頓覺神思舒暢,如臥云端。
……
第二日中午,陽光正烈,晚晴閣內(nèi)兩個小丫頭正抬著水曬在地上降暑氣,又用噴灑的壺了澆花草,院子里的被太陽曬的有氣無力的樹葉花草澆灌的碧玉通透。
那卷成細條兒的葉子漸次舒展開來,屋外陽光明晃晃的照耀著,反射出一道道好看的光。
白天的時間益發(fā)的長了,雖未下雨,但如意只覺得那空氣里濕潤的余韻膩的人更加難受,一縷金光從淡青色簾幕里灑了進來,映著那窗戶邊的青瓷兒花瓶折射出一道刺目的光,外面一絲風也沒有,蓮青站在她旁邊為她打著扇兒。
如意半瞇著眼躺在榻上,遠遠的聽見一兩聲蟬鳴,內(nèi)屋外間兩個小丫頭打著粉線,冬娘彎著腰拿剪子裁剪著什么,忽聽得屋外兩個小丫頭嘻嘻哈哈的說著笑,那兩人一個提著一桶水,另一個將衣裳挽起,潑潑撒撒的。
兩個小丫頭正自抱怨,這個說:“你弄溫了我的鞋子。”那個又說,“你弄濕了我的衣服”,冬娘忙走至屋外,將食指放到唇邊輕吁了一聲道,“這會子小姐正在里屋休息,你們兩個休要再吵吵鬧鬧。”
那兩個丫頭吐了吐舌頭,將脖子往里一縮,其中一個叫香墜的小丫頭向前道:“姑姑,近日小姐總是這樣忙碌,別累壞了自個的身子。”
冬娘嘆息道:“可不是嘛!下午還有一堆雜務事要忙,想要清閑些總要過了端午之后吧?!闭f完,忽一眼瞥見那滴著水兒的花草樹木,忙道,“大中午的澆什么花兒?”
香墜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衣裳,一頭烏黑的發(fā),挽了個雙髻,臉上溢出一個笑來道:“奴婢瞧這太陽都把這園子里的花花草草曬干了,方想著澆些兒水?!?
冬娘道:“這些花花草草最忌這中午盛日底下澆,若要澆也需得在早晨或傍晚時分澆,這會子你們先退下吧!”
香墜又問道:“小姐可睡著沒有?”
冬娘道:“怕是睡了,這幾日小姐總睡不大好,等醒了還要跟去議事廳二小姐商量事情。”說著,便回了身進了屋。
香墜縮著腦袋跟著小丫頭將桶又抬了回去,蓮青待在屋內(nèi)下了窗子,隔著紗屜子,向外看的真切。
如意半睜開眼,單拿手支著額頭道:“今兒個這小丫頭查高問低的?!?
蓮青笑道:“奴婢只不明白,小姐明明知道這丫頭是二夫人派來的,為何不打發(fā)了她?”
“若打發(fā)了她如何還能知道二夫人打得什么主意呢?”如意微轉了個身子,又朝里壁躺下了,“去命人跟著她?!?
蓮青答應了一聲,悄然出去,又跟冬娘嘀咕了兩句,過了半晌蓮青來報說:“小姐,那香墜正踮著腳直往你的書房內(nèi)瞅呢?!?
如意迷迷瞪瞪的“嗯”了一聲道,“魚兒終于上鉤了。”
蓮青只打著扇子出神,昨兒個四小姐還搶天呼地的求小姐幫她醫(yī)臉,今兒就將自己關在屋內(nèi)再不肯出來,而且誰都不見,必是昨兒二夫人找她回去說了什么,叫她防著小姐。
二夫人如今都半死不活了還要費心謀算,想來也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過了一個時辰,如意轉醒,聽見如芝的聲音,趕緊坐了起來,也并未十分睡著,那發(fā)兒落下幾縷,微微蓬松著,頭上戴著的鑲寶石蝶戲雙花鎏金銀簪不知何時掉落在榻上,揉了揉惺松的眼,對著如芝笑道:“二姐姐,怎么這么快就來了。”
如芝走過來替如意綰了發(fā),又將簪子輕插上她的頭上方道:“瞧你這臉色蒼白樣子,我怕你太過勞累,不如下午我一個去處理那些雜務,你多休息著些?!?
“二姐姐,不防事的。”如意動容的拉著如芝坐了。
如芝道:“快過來拿給三妹妹嘗嘗鮮?!闭f著,大丫頭沁夏端著一個長漆盤子上放著一個斗彩蓮花瓷盤,里面裝著赤如丹的荔枝放在了榻邊的梨花木長幾上,如芝伸手拿了一顆剝了,荔枝肉兒晶瑩剔透,“三妹妹,這還是姑姑派人打平南送來。”
如意張口含了,果然香甜滿腹,吃完又問道:“不知五妹妹還做不做得成平南王妃?”
如芝只淡笑一聲:“誰知道呢?如今老太太說五妹妹得了失心瘋將她禁足在佳彤苑,想是二嬸的心也冷了,竟然不曾派人去看五妹妹。”
如意正想說話,卻見有人來報,說公主府上派了人封了禮過來賞賜三小姐,如意知道必是為了替公主治燙傷的事,前幾日她抽空去了公主府親自為公主上了藥,這兩日應該也不會見多大效果,想來公主是有事要找她,果然那人還帶了一封信。
如意看完信然后將信燒成了灰燼,怪道皇上會下旨封了沈秋彤做平南王側妃,原是宮中那位寧貴嬪娘娘施的計,如今那寧貴嬪娘娘身懷龍種,封妃指日可待,到時杜家在朝堂上崛起就更難對付了,只是公主送這樣的信給她究竟意欲何為,難道只是單純的告訴她這一切,還是想讓她做些兒什么?
公主特意在信中提起寧貴嬪防范嚴密,日常所用之飲食全由心腹之人親自看管,而且寧貴嬪還弄來了與她一般月份的孕婦,凡自己所飲之食所喝之藥必由那名孕婦先行代為嘗試。
想來,這寧貴嬪是個極細密的人,為了保龍?zhí)o所不用其極,竟心狠手辣到利用懷孕婦女。
公主與玉貴妃向來極為親厚,玉貴妃乃七皇子之親母,就是當年楚夏國的七公主玉蘭朵,前世宗政皇后薨逝之后太子兵敗被誅殺,而玉貴妃晉封成為玉皇后,當年寧貴嬪可是玉貴妃的勁敵,那時的寧貴嬪母憑子貴被封為寧貴妃,與玉貴妃平起平坐,爭奪后位之時二人勢均力敵,玉貴妃險勝一造成為玉皇后,只可惜坐得后位幾年便離奇死了。
如意沉思一番,想著這平陽公主也忒性急了,明欣的性子跟她就很像,什么事都等不住所以急著派人修了書信過來。
想必是平陽想助玉貴妃除掉寧貴嬪腹中之子,只是苦無對策,這才修了書信給自己,不過助著平陽公主除掉寧貴嬪腹中之子對自己有益無害,等忙完之兩日她再去公主府時細細商討了再說。
她和如芝在議事廳又處理了諸多事務,用完晚飯回來時天已近黑了,也未進書房直待在屋內(nèi)繡著些荷包。
冬娘回稟說下午那香墜進書房打掃時鬼鬼祟祟的,如意臉上浮一個笑來,想是那本平日里??吹摹端幉菰尽窙]了,那沈秋涼避著自己不見面,像她那般視美貌比性命還重要的人怎肯輕易放棄,既然那宮中的御醫(yī)沒了法了,她又心懷有鬼不敢讓自己醫(yī)治,唯一能打的主意也只有那本娘留下的醫(yī)書了。
只是娘留下來的東西多么珍貴,怎好叫她人糟蹋了去,何況她的醫(yī)術也不是來自于娘的《醫(yī)草札志》,不過她還是早早請人仿錄了一份又添改了些內(nèi)容放著,想那杜氏早對那本醫(yī)書起了心思,杜氏和沈秋涼都不懂醫(yī)術,必會交給宮里來的御醫(yī)看,到時看她們還有什么可懷疑的,可不想著法兒要用里面的方法治臉了。
那香墜在自己這里窺視了這么多天,也該有些兒用處,叫她得著“好”兒了,想必這會子杜氏已經(jīng)打賞了她吧!
好!既然她沈秋涼找死,那就讓她嘗嘗蛆蟲噬咬之痛,慢慢兒潰爛腐臭,她新制出來的食髓蛆蠱可是餓極了呢!
……
轉眼端午節(jié)過,沈秋涼這幾日一直將自己封閉在屋內(nèi),這日一大早她起了床讓彩喬取來了衣裳,繡刻絲瑞草云雁廣袖雙絲綾鸞衣穿在身上更顯得身姿楚然,腰間盈盈一握,秀麗的烏發(fā)上纏著幾道白紗布披散在身后,若不是那臉上全是白紗布,從背后瞧去倒是個極佳的美人。
彩喬微有緊張拭探著小聲道:“小姐,要不要拿鏡子來?”
沈秋涼只覺得一顆心要跳到了嗓子眼,那晚香墜將醫(yī)書偷了來,娘還不放心特地讓宮里來的御醫(yī)仔細看了,那御醫(yī)連聲夸贊,說那醫(yī)書里的復顏方子當真是絕妙,沈秋涼激動的難以自持,又害怕時間拖久了被沈如意發(fā)現(xiàn),連夜將醫(yī)書中所有的內(nèi)容一并抄了錄下來,后來又將那原書讓香墜偷偷兒的放了回去。
她不懂醫(yī),那醫(yī)書中記載的諸多醫(yī)藥知識她看不明白,少不得先請了御醫(yī)幫她按醫(yī)書上制了方子,醫(yī)書上說按方子涂抹五日必能消除疤痕,今日是第五日,她又興奮又擔憂的幾乎一夜未睡,說起來都怪沈秋彤那個賤蹄子,要不是她,自己怎么落到此田地,她和她那一點的骨肉親情早隨著這臉上的傷疤煙消云散了。
坐在雕刻鑲嵌包銅綴的鏡奩前,沈秋彤一雙秋水般的眼只盯著那早已破碎的銅鏡,上面還殘留著小而細碎的裂紋折出幾雙眼睛,她微點了點頭道:“彩喬,你去取鏡子來?!?
彩喬趕緊拿了一面海棠花樣平脫鏡擱在鏡奩前,正要伸手去幫沈秋涼解去臉上紗布,沈秋涼抬手一擋道:“我自己來。”
指尖帶著溫熱氣息緩緩的一圈圈兒的解著,那紗布解的越長她心跳的越快,只到最后一層,她幾乎沒有勇氣再解,只咬了咬牙,指尖微一力用,層層紗布墜落在地,沈秋涼嚇得兩眼緊閉,再不敢看那鏡子。
彩喬連忙俯身一看那眼里閃過激動光華,雙手一拍笑道:“我的好小姐,可好了,真真標致的讓奴婢無法形容了。”
沈秋涼尤還不敢相信的慢慢睜開了眼,只見鏡子里倒映著一張臉,欺雪賽霜,眉目如畫,那平日里略顯稀疏平淡的眉似乎也黑了些,真真夠美艷不可方物,比原本那樣子還美,少了寡淡之態(tài),多了艷美之色,沈秋涼大喜,雙手撫向臉頰,不用施粉黛,那臉卻比施了粉黛還要嬌艷許多。
“小姐,快些個梳洗打扮趕緊給夫人瞧瞧去,好叫夫人也高興高興?!辈蕟碳拥膸缀跻劾锖瑴I了,伸手拿過回旋紋透雕桃花象牙梳子柔柔的替沈秋涼梳著發(fā),邊梳邊道:“如今小姐這張臉連胭脂水粉一并都省了,這樣的好看,只叫奴婢瞧的失神了?!?
“偏你這蹄子會說嘴,哪里就那樣好看了。”沈秋涼暗自得意,一雙眸子晶亮的似要滴出水來閃著奪人光華,她甚至感覺自己的這雙眼睛比沈如意的還要好看上幾分。
“本來就是嘛!昨兒還聽夫人提起,若等小姐好了,定要進宮去覲見寧貴嬪娘娘,娘娘還說那太子聽了小姐在瑞親王妃跳的舞念念不忘呢。”彩喬自顧自道。
沈秋涼眸子一黯,她心里清楚娘一心想讓她嫁給太子為妃,寧貴嬪娘娘在宮里已為她牽好了線,只等哪日入宮與太子見了面,那事情八層也就定下了,只是她心里住著另外一個男人:“唉!”她嘆息一聲,暫且先不管之些,她恢復了容貌最是要緊。
“小姐好好兒嘆什么氣?!辈蕟桃苫蟮膯柕?,見沈秋涼微蹙著眉,她又笑道,“小姐這樣子比那捧心的西施還美,依奴婢之見也不必弄妝了,只在眉間貼上梅花鈿就行了,保證小姐艷壓群芳。”
沈秋彤點了點頭,彩喬細細替她梳著頭,又拿了翡翠簪子要替她綰發(fā),忽然好好的看見沈秋涼發(fā)間似有黑色蛆形小蟲在蠕動,她心一驚,再去看,卻什么也沒有了,想是自己被小姐美的眼花兒了。
沈秋涼微覺著耳后有些兒癢,便伸手去撓撓了,彩喬又看去,那撓過的地方肌膚底下竟好像也有小蟲在涌動,只一秒,那些小蟲便隱了,她又大驚,揉了揉眼,沈秋涼耳后的肌膚細膩如脂再無半點痕跡。
稍后,沈秋涼帶著丫頭去了容香苑,所見之人無人驚嘆幾日不見四小姐,如今一見竟像個天仙似的。
進了容香苑住在杜氏面前,杜氏正歪著身子依在床上,那屋子里的錯金博山爐上部鑄出峻峭起伏的山巒,上面二三株小樹點綴其間,秀麗精致,爐內(nèi)焚著好聞的瑞腦香,似有若無的淡煙輕然飄著。
杜氏只定眼看著沈秋涼,臉上展露出了欣慰的笑意,沈秋涼笑道:“娘一向不喜歡薰香,怎好好的今日薰起香來?!?
杜氏笑彎了眼,伸手握住沈秋涼的手道:“還不是為著這屋子里的藥氣重怕薰壞了你。”說著,又坐在起身,伸手撫向沈秋涼的臉孔道,“快讓娘瞧瞧!”邊看邊贊嘆道,“不僅一點點疤痕看不出來,看著竟好像比過去還美似的,若明兒讓太子看了必定喜歡?!?
沈秋涼微生涼意道:“娘,女兒都未見過太子,不想……”她紅著臉,那臉燦若云霞,更加好看了,那口里支支唔唔的半天也沒說出話來。
杜氏眉眼里都是笑意,又勸道:“如今娘還能指望誰,娘知道你那日在瑞親王府看上了三皇子?!?
沈秋涼臉更紅了,回身瞪了一眼彩喬,彩喬縮了縮脖子也不敢言語,杜氏道:“你也別怨怪彩喬,她是個可信的好孩子,現(xiàn)在咱身邊可信的人越來越少,彩喬那孩子自小在我身邊服侍,后來又送給了你,辦事莫不經(jīng)心的,她一心盼著你好再告訴了我?!?
彩喬跪下道:“還請小姐原諒奴婢。”
沈秋涼伸手扶住道:“起來吧!原也不怪你?!闭f完,又對著杜氏道,“娘既然明白女兒的心思為何還要逼女兒跟太子……”
“好孩子,你是什么樣的人兒,豈能配與那三皇子,她母親原本只是個辛者庫的賤奴,皇上也不喜歡他,太子就不同了,他是當今皇后的兒子,又是嫡長子,身份尊貴無比,自然是要繼承皇位了。”她頓了頓,眉一抬道,“難道你不想做未來的皇后?”
沈秋涼心內(nèi)一動,誰不喜歡爬到那權利的頂峰,若真有那一日,沈如意還不是任她擺布,只是三皇子,唉!說這些也太早,太子興許也不定能看得上她,想想又搖了搖頭,如今她這般貌美,太子豈會看不上。
她擰了眉思,岔開話題道:“娘打算拿五妹妹怎么辦?就這樣一直關著?!?
杜氏一聽,那眼里立時流出灰敗的淚來:“娘雖然恨彤兒不爭氣,又向你下這樣的狠手,娘本想著治死她算了,可她畢竟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 ?
“娘的心思女兒明白,只是五妹妹都這樣的如何嫁入平南王府?怕是老太太也私下動作了?!?
“正為著你五妹妹萬一不能嫁入平南王府,娘才這般的費心為你籌謀,若太子看上了你,那平南王就算娶不了彤兒,也必不能娶你了。”復又低聲道,“老太太一心想治死彤兒,若不是這幾日娘派人守著,彤兒哪還有命在,何況她殺人之事鬧的合府皆知,若她的名聲傳到外頭,真真無法收拾了。”
“那娘預備怎么辦?總不能一直關著五妹妹吧!”
“老太太只說你五妹妹得了失心瘋,咱們暫且這么著吧,現(xiàn)在也不管彤兒的時候,如今娘的心坎兒上只有你,先作定你的事情再論其它?!闭f著,又打了一個哈欠,眼里逼出淚來,“為著彤兒的事,娘娘生了氣,就連教引嬤嬤也沒再來,你明兒可要好好表現(xiàn),若你在娘娘和太子面前失了禮數(shù),娘娘生了氣從此再不管我們就完了?!?
杜氏說完又流淚涕涎,少不得吩咐沈秋涼道:“我這會子也累了,你回去吧!”
“娘,你沒事吧?”沈秋涼擔憂道。
“好孩子,娘沒事,只是想躺會子。”
待沈秋涼離開,又是滿室迷霧,屋內(nèi)彌漫起濃烈的阿芙蓉味,將那靜靜飄香的瑞腦香氣遮蓋住了。
沈秋涼又去見老太太,老太太一見她滿臉驚疑,神色復雜,近日老太太的身體越來越差,那額上的皺紋仿佛一夜之間堆上了幾層山,連眼神都不大好使了,直說讓沈秋涼靠的近些讓她細瞧瞧。
白桃望著老太太憔悴不已的臉,只敢在心里嘆息,如今老太太暮夜溲多,有時竟來不及的淋在褲子上,每日夜渙洗衣物無數(shù),吃了御醫(yī)開的藥總不見好,可又不敢找沈如意治療,只管將病拖著。
沈秋涼靠著老太太太近,總聞著她身上有股子怪騷味,只蹙了蹙眉也不敢拿鼻去掩,想不到一向剛強無比的老太太也有這種令人嫌棄的時候。
沈秋涼只說了一會兒便忍不了的告辭了,老太太問白桃道:“白桃,你看如今我可是不中用了,老的讓人嫌了?!?
“老太太說的哪兒話?”白桃上前扶著太太道,“這一生世誰還能沒個小病小災的,何況老太太原也沒什么病,只安心調(diào)養(yǎng)著再吃個幾劑藥就好了?!?
“我的身子骨我知道,只是我不甘心哪!”老太太渾濁的眼里全是血絲,近日她因起夜太多,根本不得睡好覺,又是上了年紀的人,更經(jīng)不住了,她嘆道,“我不想將這偌大的家業(yè)毀在我的手上,都怨老二,若不是她娶了那賤人南宮晚,我又何須這般費心籌謀?!?
“老太太興許真的多慮了,也不定候府就會毀了,不如老太太就此罷手吧!”白桃勸慰道。
“罷手?”老太太囁嚅著唇兒,“如今我更不能罷手了,劍出鞘不見血就沒有收回的道理?!?
“我只是擔心老太太的身體?!卑滋译p眸一黯,“如今我瞧那三小姐深不可測,老太太且瞧瞧二夫人就知道了?!?
“她就是個禍水,妖精。”老太太眼里迸出驚人光來,“若哪一天因為她被抄了家誅連了九族才真是遲了,除非她死,死人才最安全。”
白桃長嘆了一聲,搖了搖頭,也未再說什么,老太太急忙的起了床,剛邁了幾下步子,還未來得及解手,那褲子又濕了一片。
……
沈秋涼可顧不上老太太的病,她邁著輕巧的步子,聞著滿園子的花香,也未去見如意和如芝,只帶彩喬又去了佳彤苑。
幾日未見,沈秋彤真像得了失心瘋,癡坐在床邊,也不梳洗也不說話,本來她還想讓沈秋彤看看她如今又多么的美,她當初想毀她的容,如今偏不叫她稱了心意,誰知沈秋彤癡癡傻傻的直對著她一個勁的笑,那嘴里還涎出口水來,她不相信沈秋彤真的瘋了,若她真瘋了,平南王怎會娶個瘋子回去做側妃,她明兒必要在太子跟前獻好,她寧愿嫁給太子,也不愿嫁給個老頭子。
沈秋涼趁興而去敗興而歸,連美貌給她帶來的喜悅也退去了一半,忽然頭上傳來一陣劇烈的刺癢,她趕緊抬手去撓,撓了片刻,癢似乎減了,待她收回時竟然驚異的發(fā)現(xiàn)指甲縫里竟好有個黑黑的小點,再睜眼細看,那小黑點一曲一彎的弓著身子似乎在蠕動,她大驚,連忙回了屋,又命彩喬解了發(fā)細看,彩喬翻看了半日,除了頭皮上被劃出幾道血痕來也未見不妥。
彩喬雖然疑慮異常,見沈秋涼受驚嚇的樣子,趕緊勸道:“這大夏天的樹上蟲兒多,肯定是小姐出去的時候沾著這小黑蟲了,奴婢剛細細找過了,頭發(fā)里再沒有了?!?
“真的?”沈秋涼半信半疑,想了想,又道,“瞧這小蟲極是惡心,你再替我找找,一想到頭上掉了這樣的東西,連飯也不想吃了?!?
彩喬幾乎將兩眼找成了斗雞眼,再沒有了,沈秋涼臉上露出笑來道:“如今我是杯弓蛇影了,什么時候膽子倒嚇得這樣小了?!?
彩喬又勸慰了她一回,然后又命人將鏡奩一并撤換了,沈秋涼坐在嶄新鏡奩前只一遍遍的瞧著自己的臉,似乎瞧不夠似的,彩喬只笑著打趣她道:“小姐可是越看越美了?!?
沈秋涼只笑著不言語,到了午間沈秋涼便犯了困,彩喬命小丫頭給沈秋涼打著扇子,自己則坐在外間做著繡活,那小丫頭半跪著,眼睛半瞇半斜著直犯困,一邊打扇子一邊打哈欠。
“癢……好癢……”沈秋涼忽然睡得不安穩(wěn)起來,那手不停的在頭上撓著,小丫頭也嚇醒了,趕緊幫著她一起撓頭,那小丫頭撓著撓著眼神就變了,那眼睛越瞪越大,越瞪越驚懼,小丫頭顫抖的收回手,慌忙的將手用力往旁狠命的甩著。
沈秋涼怒道:“你個賤婢在干什么?莫不是嫌幫我撓了癢了?”
“三……三小姐……”那小丫頭住了手,指著沈秋涼的頭道,“你的頭上……頭上……”
“我頭上怎么了?”沈秋涼收回手一看,“啊!”的一聲驚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