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頓時一片譁然。在座的貴女們都是大家出身,極有涵養,是斷然不會做出這等氣急敗壞,掌摑侍女的事兒來的。衆位貴女全都看出來了,這件事根本就不是那個丫頭的錯,是新安公主一時不察,撞上了丫鬟。
如此驕橫跋扈,真是叫人齒冷。衆人投過去的目光就充滿了鄙夷。
沈沅鈺不由臉色一沉。
那丫鬟見衝撞了公主,早就嚇傻了,顧不得臉上火辣辣地疼,爬起來語無倫次地道:“奴婢該死!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這就幫公主擦乾淨身上的茶水。”從腰間摸出一塊手帕,就去擦新安公主那一身金碧輝煌的宮裝。
新安公主怒不可遏,“滾!”
豫章公主也有些看不下去了。新安公主再這麼鬧下去,皇家的臉面可就全被她丟光了。連忙走上前去拉她起來,在她的耳邊低聲勸道:“你是千金之軀,何必與一個丫鬟一般見識,沒得失了身份!”
豫章公主乃是三皇子胞妹,桓淑妃所出,在宮中,身份地位僅次於新安公主,這幾年外祖父大司馬桓奇坐鎮荊州,都督荊樑交寧益五州軍事,爲諸方鎮之首,桓氏家族日漸興旺,直追瑯琊王氏,豫章公主的地位也是日漸尊崇。
三皇子是太子最有力的競爭對手,新安公主和豫章公主也早就是面和心不和,在外面也就維持著表面的和睦罷了。就冷笑了一聲,低聲道:“本公主的事,用不著你管!”
豫章公主也是極得帝寵的,她卻不像新安公主這麼沒腦子,在外的時候,從來都表現得十分低調。但卻並不代表她性格和軟怕事,她淡淡地道:“我並無意插手皇妹之事,只是奉勸皇妹不要再肆意妄爲,再這樣下去,皇家的臉面就要被你丟完了!”
說完不著痕跡地甩開新安公主的胳膊,退到了一邊。新安公主想發火,終究還是忍了下去。無論如何,她都不敢和豫章公主在外邊撕破臉皮。如今皇權墜移,門閥士族輪流執政,元帝一心重塑皇家權威,對宗室約束極爲嚴厲,若是曝出了皇家內苑爭鬥不休的醜聞,他必定勃然大怒。
這時沈沅鈺已經走了過來,先是吩咐道:“還不把這個衝撞了公主的丫頭給我拖下去,過了老祖宗的大壽再行發落。”
這麼做,實際上是救了丫鬟的性命。誰知道這個跋扈的公主還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她能叫庾瑩給沈沅璧下跪賠禮,卻不能叫新安公主給一個丫鬟道歉,畢竟身份的差距在這兒擺著呢。
就有兩個婆子將兀自磕頭不休的丫鬟拖了下去。沈沅鈺又對沈沅依道:“還請五妹妹帶公主到芳菲院去更衣。”沈家早就準備好了給貴女們換衣服的地方,就在距離時晴軒不遠的芳菲院。倒不是沈沅鈺拿大不願親自帶著新安公主去,實在是她和新安公主勢成水火,不想再把矛盾激化。
這時沈沅珍走上前來,拉著新安公主的胳膊道:“我帶表姐過去。不必麻煩五妹妹了!”
沈沅依正是求之不得,她自詡爲名門閨秀,剛纔看了新安公主的做派,若不是她乃主人家,真不想和這樣的公主沾染上一點兒半點兒。
新安公主本來還想說話,被沈沅珍硬拉了出來。出了時晴軒的大門,周圍都是兩人的心腹丫頭,新安公主殺氣騰騰地道:“沈沅鈺這個賤婢,今天不讓她出個大丑,難消我心頭之恨!”
沈沅珍道:“表姐,我早就與你說過了,這個妖女邪門著呢,現在你相信了嗎?那賤婢口才了得,這裡又是沈府,你雖然貴爲公主,怕也拿她沒有什麼辦法。我勸表姐還是忍下這口氣罷!”這哪裡是勸新安公主忍氣吞聲,分明就是在煽風點火地挑唆。
新安公主哪裡受得了這種激將:“我就不相信,我一個堂堂嫡公主,還收拾不了一個三等門戶生出來的小賤人!”招手叫了一個女官過來:“去前頭把太子哥哥給我請過來!”
沈沅珍低下頭,適時遮掩住嘴角那一絲詭計得逞的笑意。
官家小姐們外出帶上一套或者幾套衣服以備不時之需,這是約定俗成的做法,到了芳菲院,新安公主換了一身煙霞色的宮裝,就聽見外頭一陣雜沓的腳步聲響起,留在外面的宮女傳稟道:“太子殿下來了!”
簾子一掀,太子庾邵恆緩步走了進來。那時的男女大防遠不及後世嚴格,算起來太子也是沈沅珍的表哥,又早已成婚,沈沅珍就沒有迴避。
太子身穿杏黃色夔龍紋的袍子,長得雖然沒有庾邵淵那般俊美,一雙眼睛卻寒光閃閃,十分明亮!常年位居高位,養尊處優,也讓他身上帶了一種上位者所特有的威嚴。
沈沅珍不敢怠慢,急忙上前一步,就要跪下:“臣女見過太子殿下!殿下萬福金安!”
太子擺擺手道:“表妹請起,這裡沒有外人,你不必行此大禮!”稱她爲表妹,就是把她當作自己人看的意思了,沈沅珍心裡一喜。跟在太子身邊的一位女官已上前扶住了沈沅珍。
沈沅珍退後了兩步,憑著女人的直覺,感覺一束熱辣辣的目光在她的腰、臀、胸等處逡巡,她吃了一驚,擡頭看時,卻見太子一臉的寶相莊嚴。而太子身邊,只帶了一個女官和兩個內侍,她不由暗暗奇怪,難道自己感覺錯誤了?
太子人品端方,世所共知,應該不會是他吧?
卻不知太子卻在暗想自己有三年沒見過這個表妹了,都說沈沅珍出落成蘭陵沈氏第一美人,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只可惜自己早已娶了正妃,怕是沒有機會染指了。日後叫手下多去民間尋訪一下,找幾個長得和她相仿的女子納入房中,想必別有一番情趣。
他這邊正在意淫得爽快,忽聽到新安公主道:“太子哥哥,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太子對這個總是闖了禍就找自己給她擦屁股的的妹妹並沒有表面看起來那般疼愛,因爲父皇和母后都對新安十分溺愛,將她視作掌珠,他爲了投其所好,尤其是爲了討好父皇,這才表現得對這個胞妹言聽計從。
“你說什麼,二哥聽著呢!”太子收回綺思,十分熟練地露出一副洗耳恭聽的神色。
“我要你幫我對付沈家三小姐沈沅鈺那個賤婢!至少要讓她在人前出個大丑!”
太子臉色一變:“新安,你在胡說什麼?”這可是沈府,沈家四小姐可就在那裡聽著呢!
沈沅珍微笑道:“太子殿下,沈沅鈺妄自尊大,絲毫不把皇家放在眼裡,數次出言譏諷新安表姐,還讓表姐難堪。就連我這個作妹妹的都看不過眼去,在家的時候更是驕橫跋扈,不但是我,就連我的母親湖陽郡主也多次被她羞辱,表哥若能殺殺她的銳氣,叫她長點兒記性,想來對她,對沈府來說也是好事!”
也就是說,沈沅鈺倒黴,她是樂見其成的了。
太子嘴角微翹,大有深意地看了沈沅珍一眼。沈家小大房和小二房的宗子之爭如火如荼,兩房勢成水火,他又怎麼會不知道?湖陽郡主和沈暉對他多有巴結,想要借他的勢和力上位,他也樂見其成,他也想借助沈氏這一支的力量鞏固太子權位……小二房借他的勢頭壓壓小大房無妨,但不是這麼個借法!
沈沅珍小小一個丫頭,明明是想借刀殺人,偏偏自己的妹妹傻乎乎地就上當!
他心中已自不喜,掃了沈沅珍一眼道:“這裡畢竟是沈氏老宅,蘭陵沈氏,家風嚴謹,教子有方,人所皆知。孤雖貴爲太子,卻也沒有代爲教訓沈家女的道理,這事不必再提了,若是沒有別的事,孤就先回去了。孤逃席出來,不能離開太久!”
沈沅珍被他看得心頭一寒,不由低下頭不敢多言。
新安公主卻是不管不顧:“二哥,你只說你幫不幫我?” ★ ttκa n★ CO
太子臉色一沉:“新安,你不要胡鬧。這裡不是你的承香殿!你若再這樣不知所謂,我就叫人把你送回宮去,請母后好好管教你!”
新安公主一跺腳:“好好好!你一個當哥哥的,看見妹子受了委屈,不但不幫著我,還和寧德長公主那個老虔婆一樣,只知道埋怨我,責罰我!我告訴你,你今天要是不幫著我,我就,我就把你的事情告訴母后,你每個月都要去一趟簡靜寺,你到底是給母后祈福,還是……”
“你給我閉嘴!”新安公主還沒說完,太子就突然暴喝了一聲,打斷她的話。
新安公主被太子這一吼,嚇得愣在了那裡。
太子卻轉過頭去,對沈沅珍道:“孤有幾句話要囑咐新安,表妹你先出去。”
不是商量,而是命令。沈沅珍見太子額頭上青筋暴起,目光兇狠,神情猙獰,哪裡敢說個不字,行了一禮就退了出去。一時心裡有些惴惴,爲了報復沈沅鈺,今天的所作所爲,似乎有些冒失了。
太子身邊的內侍和女官全都十分識趣地退了出去,臨走的時候還不忘把門關好。都是人精子,誰不知道秘密好聽,可是脖子上吃飯的傢伙更要緊的道理,太子的隱私,還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太子臉上兇相畢露:“你都知道些什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