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璋八歲那年第一次去見老祖宗,是我帶他悄悄去的。”
“作爲見面禮,老祖宗送的正是青鳳琴。”
“不過並無特別用意,只是看孩子喜歡,又在學琴,便送與他了。”
“這事不能說,免生誤會,一具琴而已。”林老將軍說完,又嘆了口氣。
那天在雲海禪院門口,他與陸叔曾提過雲璋的親事,奈何,他們兩家竟無一女可配。
雪琪是配不上。
微雨是早已說親。
林將軍聽後也不再言語。
父子去到上房。
林雪琪還在被祖母和母親訓誡,不過已經不哭鬧了,只是跪在那兒一臉倔強,顯然還不肯認錯。
錚兒跟著兩個表哥,在東側院那邊睡,也不用人照顧。
林康傑一臉無奈、林展鴻不停打著呵欠。
昨晚心事亂糟糟睡晚了些,比平時也就起得稍晚了。
“爲什麼你們總在誇陸微雨,卻嫌棄我?”
原本這些話都不該在這時候與孩子說,總覺得孩子還小。
“回屋去吧。”
“就你這性子,根本不適合在京城裡生活,也是你一直在莊子上回不了京城的原因了。”
要忙到入冬前後才能再次閒下來。
因而,這時候已經不出府門了。
父子進去看了一眼,也不說話。
都不管她了。
“你這臉皮也是……”夠厚的了。
“洗衣做飯、餵雞餵鴨子還要去山坡上尋豬草,每天起早抹黑地連丫環都不如。”
母親這時候雖不到熬夜之時,但入秋之後咳嗽力乏。
“你要老孃如何說,才能明白?”林夫人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女兒。
不過按她平時早起的時間,也還是要比陸微雨晚了大半時辰。
“你以爲賠上你一把喜歡的小剪,這件事就能扯平了?”
“祖母不讓你再幹活兒,是知道那一套對你沒用了。”
後面的話她忍住了沒說出來,但也氣得不想再說話了,轉身怒衝衝地走了。
看到林雪琪來了,陸微雨只作不見,繼續邊吃邊與幼弟弟說話。
陸天堯早就安排好了。
……第二天早上,陸微雨早起帶著丫環們準備去田埂上跑步。
林雪琪表情有些激動,哭得很是委屈。
可她自由了嗎?
可今夜看到微雨那懂事的模樣,還有妹夫提到請女夫子之事。
可爲何教著教著,還是長歪了呢?
林夫人自己都有些不明白了。
“可爲何所有人都還要指責我的不是,誰都能來訓我一頓。”
收完秋稻還要將泥土裡藏著的泥鰍挖出來,再準備翻耕。
再看沉著臉坐在那兒的父親和祖父,她張了張嘴,卻不敢再說什麼。
“罷了,道理都講完了,你要還是不明白,也不逼迫你即刻明白,你自己慢慢想吧。”
又忍不住將這些話,試著說了出來。
她根本不肯反思自己做過的事,卻只會怪責長輩們對她訓誡了。
顯然,小傢伙已經適應莊子上的生活,能夠自己早起穿衣、跑步、練武了。
真好!
前世這一年的中秋,她帶著幼弟來到林家莊,代母親向外祖父外祖母請安。
如此不受教,又要如何教?
身爲親孃都覺得無力。
看似還未顯病象,但已在喝藥且時好時壞,會受天氣和溫度的細微影響。
這還是林雪琪平時在莊子上時,早已起早摸黑幹活兒養成了早起的習慣。
“你以爲你是誰?你的小剪價值千金?”
說什麼呢?
保證將來的自己能比陸微雨優秀?她再優秀又能入了祖母的眼?
“母親……”林雪琪見祖母不理,轉而向母親求助。
可祖母讓她在莊子上,卻又不管她了,她怎麼辦呀?
“就連陸芊芊都要在伯府裡學琴棋書畫了,而你……就在莊子上好好反省吧。”
她只說了這一句,向林老將軍福了福,也走出屋去。
可接下來的話又如鯁在喉。
“莊子上並不缺你一個幹活兒的,讓你留在莊子上也不是爲了讓你幹活兒。”
看到錚兒一手拽一個表哥也起來了,不由哈哈笑了起來。
今晚可是中秋啊。
西廂側院那邊,陸天堯和陸夫人已經歇下。
“今兒將話都給你撂明白了,你自己慢慢想去吧。”
再過幾天就要乾溝,準備收秋收稻了。
認錯?
中秋的清早可不比端午的清晨,山林裡寒意濃了幾分。
林老夫人和林夫人則要等明天上午過去。
其他人也默默收回目光,繼續吃自己的,商量著今天去哪兒玩耍。
“你連祖母的良苦用心都沒明白,還讓你幹活兒又有什麼意義呢?”
陸錚對釣蝦、捉泥鰍興致很高,於是大家都去田溝那邊玩耍。
不想再理會這個不受教的孫女。
想到自家孩子與人家孩子的差距,林夫人心裡也有些著急了。
趕緊起身追著母親出去,拉住母親哭了起來。
最後還是林老夫人發了話。
這一世,母親到現在還精神奕奕,不用人伺候也能跟著父親一起來莊子上過節。
一直被嫌棄、被比較、被訓斥的是她,她受了那麼大委屈還沒說什麼呢,何錯之有?
保證?
“祖母!”
最後一行人都在田埂上跑了一大圈兒,又去了遠處的山林裡轉了轉。
不過哥倆在看到表妹精神抖擻要去田間跑步時,立刻清醒了。
新莊就在林家莊不遠,即使傍晚纔出發,也能趕上新莊那邊的晚飯。
“就算芊芊不能嫁給三哥,我們也是好姐妹呀,從小一塊兒玩耍的。”
“長輩失望的是,我們林家竟然養出了你這樣不擇手段、不顧後果的孩子。”
祖母不理,母親也不理,這一瞬間林雪琪終於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萬一孩子聽懂了呢?
“我和芊芊一起學也能互相照應、互相督促學好呀。”
“微雨的琴可是老伯爺給她的名琴,就是你祖父見了老伯爺還要躬身行禮。”
祖母如今只知陸微雨的好,她再圖表現也不過是徒勞罷了。
而微雨竟然不用跟著女夫子學習,因爲她早就會了,並且如今還在代母掌家呢。
直到他們吃早飯時,林雪琪纔起來。
不是沒教導過規矩和道理,堂堂將軍府的嫡女,怎麼可能不從小就教導這些?
“回頭我與你祖母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讓你在莊子上也學一學。”
“只要能讓我和芊芊一起上學,我定然不再欺負微雨了,我保證!”
但凡她能將微雨說的那些話稍微想想,也不至於說出現在這番話。
“娘,我已經在莊子上住了半年了,馬上就是半年了。”
“你不喜讀書,字總要練的;不擅繡藝,針線還是要熟練的。”
跟表弟躲個懶沒什麼,被表妹和她的丫環們比下去了,還是有些面子上掛不住呀。
“還有那持家算帳之事,也要學一學。”
“你不要不服氣,你表妹今天能說出那番話,就比你懂事、也比你通透。”
林老夫人一臉失望地說出最後這番話,便起身進了內室。
“而你被訓,是因爲一根琴絃的損失嗎?是因爲你做事不過腦子、下手太惡毒啊。”
“自己回去慢慢思量吧。”
新莊門前,陸芊芊和陸蕓蕓站在那兒張望著,看到馬車到來皆是露出了歡喜的笑容。
林夫人氣得拽緊了手中帕子,轉頭看著女兒。
“欺負自己的嫡親表妹,什麼面子、裡子都讓你給丟光了,你還在說不明白?”
“剩下的,你自己看著辦吧。”
“我也沒喊累,我也沒躲懶,除了不喜她陸微雨,我還有什麼沒改的?”
林雪琪見祖母這般,頭一回心中生出了不安的情緒,下意識喊了一聲。
林夫人說完,也不理一臉驚色的女兒,繼續往東廂側院裡去。
林雪琪見母親不理她,知道機會不大,只能先回屋去。
“今天我剪了她的琴絃是我不對,可我也受到懲罰了。”
“不要等說親時什麼也不會,恐怕就是農家兒郎,都瞧不上你。”
一直到了傍晚才收拾乾淨,姐弟跟著父母去新莊。
回來莊子上又練拳,直到廚房那邊傳來饅頭的甜香,這纔去洗漱。
“從明天起,不會再讓你幹活兒了。”
“我不明白!爲什麼我被欺負成這樣了,你們還在怪我!”
不過大家一路跑過來的,也不會覺得冷。
然而,她還沒走出幾步,就聽林雪琪一臉期待地喊道:“娘,讓我回京城吧。”
“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兒被押著、奪了我喜歡的小剪,我也認了。”
“就連陸微雨都可以罵我、欺我,卻沒有人怪她失禮!還誇她懂事!”
陸微雨還在院子裡看著天邊的明月。
林夫人拿著帕子擦乾淚花,無奈地嘆了口氣,站起了身。
“除了不能離開莊子,我也不會再管你,當然也不會有人伺候你。”
“你不喜微雨可以,但你不該欺負她。”
林夫人看著她如此,心下卻是一陣無奈。
“你便是拿出一千把小剪,都賠不了那一根琴絃。”
“大姐姐!錚兒!”
陸蕓蕓看到後頭馬車上下來的人,立刻開心地跑了過去。
陸芊芊目光閃了閃,連忙走向前邊的馬車。
“父親、母親,祖母讓我帶蕓蕓在這兒逛逛,再看你們來了沒有,廚房裡還沒敢太早備菜。”
陸芊芊一臉乖巧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