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氏被桂嬤嬤結結實實的打了是個手板子,手掌雖痛,但和她內心的崩潰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她已經記不清自己到底多少年沒有遭受過這樣的羞辱了,就算是從前待在定國公府的時候,因為從不出頭,所以,挨柳氏手板子的機會也不多,直到出嫁后,更是沒有過了,沒想到今日,柳氏居然這般不給她顏面,連她姨娘的面子都不給,一意孤行的打她。
打完之后,謝氏都快要哭了,可看見言昭華那似笑非笑的臉時,又硬生生的忍住了,攥著發脹發熱的手心,記下了這筆仇怨。
龔姨娘也是拼命忍著怒火,扶著謝氏離開的時候,到底沒敢拂袖而去,但行的告退禮也是夠敷衍的。
言昭華站在柳氏身邊,與柳氏一同看著龔姨娘和謝氏攙扶而去的背影,言昭華的心跳到現在為止都沒能平復過來,她上一世做夢都想讓謝氏吃點苦頭,可最終卻因為力量太過薄弱而未能實現過,轉身看著柳氏,言昭華由衷的說了一句:
“外祖母,您真是太厲害了。”
這句話,絕對是發自言昭華內心的,柳氏卻是不怎么高興,猶豫了一會兒后,才抓上了言昭華的手,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下,言昭華不明所以,看著柳氏欲言又止的樣子,知道她有話和自己說,便安安靜靜的坐著等待,等待柳氏想好了開口。
一會兒后,柳氏才嘆了一口氣,說道:
“今日之事,你可有做好心理準備?”
言昭華腦中轉的飛快,一下子就明白了柳氏的意思,毫不猶豫的點頭說道:“我早就做好準備了,就算今日外祖母不處罰太太,她也不會高看我一眼,對我好一點,與其畏畏縮縮的被她算計,干脆挑明了說出來,外祖母不要以為我是一時沖動才會說出這些事情的,真的是沒有別的辦法了,府里的日子越發難熬……”
柳氏心中暗贊言昭華反應迅速,居然這么快就能明白她這句話的意思,她今日處置了謝氏,謝氏不敢對她怎么樣,可是華姐兒還是個孩子,謝氏若是在明里暗里使出一些陰損的招數來,華姐兒小孩子家家,哪里懂得那么多,萬一中了招就后悔莫及了,想到這里,柳氏甚至有點后悔,后悔今日沒有替華姐兒再忍一忍,不過,轉念又一想,柳氏又明白過來,這么淺顯的道理,她居然還沒有華姐兒想的透徹,正如這孩子所言,就算她今日忍了謝氏的行為,放她平安歸去,可謝氏也不會對華姐兒更好些的。
言昭華看柳氏若有所思,咬了下下唇,走到柳氏面前,雙膝下跪,嚇了柳氏一跳,說道:“你這是做什么?有話起來說。”
“華姐兒要多謝外祖母今日袒護之恩,如今我和謙弟身邊已經沒有多少可以信任的人了,所以有些事情,還要麻煩外祖母才行。”
桂嬤嬤趕忙過來將言昭華給攙扶起來,一邊替她撣塵,一邊說道:
“大姑娘這是做什么,有什么話說出來,老夫人還會不答應你不成?”
經歷了今日的事情,桂嬤嬤也是打從心底里心疼這個孩子,聽聽她說的那些事情,若真是實情,那侯夫人也實在太惡毒了些,若是尋常繼母苛待孩子也就罷了,她還是兩個孩子的姨母,夾帶著這一層關系,都沒能讓她好好對待兩個孩子。
柳氏也跟著說道:“有什么要我幫忙的,你盡管說便是了,從前我只當她是個好的,竟一時不察,讓她得逞了這么些年,現在既然知道了,就斷沒有姑息的道理,你放心吧,長寧候府的后宅之事,我雖不能親自出面,但也未必就是什么也管不得的,你盡管說,只要我能幫你做到的,定然不會推辭。”
柳氏這番話說的也算是有情有義的,若是旁人找她幫忙,她可不會答應的這樣爽快,就算是謝家的孩子找她,她也得問明了緣由之后,再考慮幫還是不幫,但這個外孫女開了口,柳氏難免加上了一些這些年沒有照顧到的愧疚,想也不想,就答應了下來,橫豎她要求的肯定都和謝氏有關,柳氏瞇著眼想道,長寧候言修她管不了,但謝氏嘛,她還是能管上一管的。
言昭華得到了柳氏的許可,展開了天真的笑顏,這一笑居然一下子又笑到了柳氏的心頭,這孩子活脫脫就是她的薇姐兒轉世啊,從前竟沒有發覺,她的眼睛居然和她的薇姐兒一模一樣,都是漆黑的瞳眸,一笑便像是半空高掛的月牙般柔軟了她的心。
有這樣一雙眼睛,別說是讓她幫忙對付謝氏,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柳氏如今也會想辦法去給她弄的。
當然了,言昭華還不是很明白此時此刻柳氏心里在想什么,她只是很純粹的在考慮自己的問題,想了想后,才說道:
“有兩件事情,一件便是關于我母親嫁妝的事情,不瞞外祖母說,太太一直把持著不放,就連我想要嫁妝冊子都不行,我不是貪圖母親的嫁妝財產,只是覺得不該落在太太手中,她若是對我和謙弟很好,也就另說,偏偏她對我們不好,如此哪里能放心交給她打理呢?我年紀小,不懂賬目,能不能請外祖母派人教我,順便讓您的人接受母親的嫁妝,讓他們替我和謙弟打理,我是個姑娘家也就罷了,可謙弟是嫡長子,不出意外的話將來是要襲爵的,說句小心眼的話,總不能在錢財這一點上……被太太他們壓著嘛。”
言昭華這番話說的算是十分重了的,也就是下定決心,完全要和謝氏撕破臉對著干的意思了,要柳氏派人替她打理嫁妝,那就是在謝氏身上扒皮,這些年謝氏在謝薇的嫁妝上獲得了多少利潤,用腳趾頭算算都知道很多很多,如今柳氏若派人給言昭華,讓言昭華有能力自己打理的話,無疑是搶了謝氏的生財工具,謝氏還不恨死了她。
柳氏猶豫了片刻,沒有說可以,也沒有說不可以,只是嘆息說道:“還有第二件事是什么?一并說了吧。”
言昭華知道她先前的提議柳氏還要考慮一會兒,也不催促,低下頭,從袖子里拿出了兩塊剪成帕子般大小的碎布料,遞給了柳氏,說道:
“之前我院子里處置了一個貼身伺候的丫鬟,讓我偶然間得知,她在我被褥上動了手腳,我不知道是什么,但聞著總覺得不對,就讓人把那褥子裁下了幾塊,便是這個了,能不能請外祖母找人替我看看,這上面到底是個什么味道。”
柳氏神色凝重,看著言昭華,問出了關鍵:“那丫鬟……是你家太太的人?”
言昭華點頭,毫不隱瞞道:“是。我就是覺得這被子味道奇怪,才開始懷疑那個丫鬟的,她從前是專門管我就寢的,被子上面的手腳,就只有她能做,所以這褥子……”
接下來的話,言昭華沒有說下去,柳氏卻是明白了,目光凝重的盯著手里的布料看了好一會兒,心口再次被怒火填滿,將布料遞給了桂嬤嬤,說道:
“我派人去查,有了結果就告訴你。現在你只需告訴外祖母,那個管你就寢的丫鬟,你可知道她是誰的人?”
言昭華點頭:“自然知道,整個長寧候府都知道她是太太派來我身邊伺候的人。”
這句話成了壓到柳氏心中猶豫的最后一根稻草,深吸一口氣后,才對言昭華說道:
“這第二件事我應下了,而那第一件事……”柳氏的目光停留在桂嬤嬤手中的布料上,聲音越發深沉,說道:“我也應下了。等過兩日,我便送幾個可靠的賬房先生給你,到時候,你就光明正大的,以你言府嫡長女的身份,跟你太太討要你母親留下的嫁妝,你雖年幼,但誰也沒規定,年幼便不能打理,你放心好了,我給你派去的定然都是查賬,看帳,入賬的高手,交給他們,一如交到我手中,你無需擔心任何問題。”
言昭華欣喜不已,知道柳氏能這么快做決定,和先前她說的第二件事情脫不開干系,本來柳氏還在猶豫,要不要讓她和謝氏徹底決裂,可在聽說謝氏派人對言昭華不利之后,就立刻改變了主意。
“是,昭華多謝外祖母。只是,父親那里……”
雖說她是言府嫡長女,有權利討要前侯夫人留下的嫁妝,謝氏沒有資格拒絕,但是就怕她聯合言修,到時候生出旁的不必要的麻煩來,所以言昭華覺得,有些事情,還是未雨綢繆說清楚一點比較好。
柳氏也想到這個可能,從前她就對言修其人并不放心,奈何國公器重他,薇姐兒喜歡他,她縱然拿捏不準,也只好放任薇姐兒嫁過去,婚后的言修沒有大錯,亦沒有大功,而謝薇的死,更是橫在柳氏心頭的一處硬傷,所以,從根本上,她和言昭華一樣,是不信任言修的。
說道:“你父親那里,我也會去說的,你就不用擔心了。”柳氏伸手撫摸了一下言昭華那白皙的面頰,慈愛的說道:“這些年讓你們受苦了。現在你將這些日子長寧候府里發生的事情好好跟我說說,特別是那個丫鬟的事,不許隱瞞,一字不落的跟我說。”
言昭華哪里還敢隱瞞,當即把自己怎么懷疑紅渠,然后設計紅渠和謝氏反目,謝氏對紅渠惱羞成怒棒殺了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訴了柳氏,柳氏越聽眸光就越發灰暗,久久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