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昭華將一切都說完之后,柳氏又叮囑了她幾句,外面賓客們已經(jīng)開始吃席面,柳氏便帶著言昭華一同出了擎蒼院,往前院宴客廳去了。
柳氏有客人要招待,雖然還有很多話要囑咐言昭華,但還是要先把今日的壽宴過完才成。
染香和青竹在院子外頭守著,言昭華出來,兩個丫鬟就跟了上來,見言昭華面色沉靜,便知道自家小姐肯定沒吃什么虧,擔(dān)憂的心也就放下了。
柳氏專門派了平嬤嬤來帶言昭華去小姐們用餐的院子,這是定國公府專門開辟出來的招待嬌客們的院落,名字也很好聽,叫玉瑤苑。
謝家孫子輩里有很多姑娘,言昭華都未必能全都叫的出名字,國公爺年輕時也是個風(fēng)流的,府里嬌妾一籮筐,生的幾個兒子也都隨了他,幾房子女加起來可不就多起來了,幸好謝家家大業(yè)大,養(yǎng)得起這么大的家族,其中大姑娘謝馨柔和二姑娘謝馨元是大房嫡女,在國公府的地位還算穩(wěn)固,兩人生的美貌,從小也頗有才名,言昭華上一世的時候,和她們走的并不熟,因此彼此秉性也不是太了解,只知道,謝馨元和言昭寧年紀(jì)相同,小時候走的挺近,但后來謝馨元在言昭寧手上吃了大虧,以至于未出閣前半邊臉都被毀了,錯過了大好的姻緣,具體什么情況言昭華不清楚,但她隱約知道,謝馨元臉頰被毀那段日子,言昭寧日日躲在房中不出來,那之后,連謝家去的都少了。
姑娘們用的都很少,再怎么精細(xì)的東西最多也就是兩三口的樣子,所以當(dāng)言昭華到了玉瑤院的時候,見姑娘們都用完了,三兩湊在一起說話呢,她環(huán)顧一圈后,發(fā)現(xiàn)確實有不少熟悉面孔,言昭寧和謝馨元湊在花窗前說話,言昭寧此刻大概還不知道謝氏被柳氏罰了手板子的事情,要不然看著言昭華肯定笑不出來的。
言昭寧笑著對言昭華招了招手,站在花窗旁的另外幾個姑娘們就看見了言昭華,不等言昭華走過去,就湊到言昭寧身邊去說話了,不時回頭看言昭華,似乎就是在說關(guān)于她的話題般。
言昭華并不介意,謝馨柔正在招呼客人,看見言昭華落單,就走了過來,謝馨柔是主人家,舉止端莊,言談風(fēng)趣,人緣看著很不錯的樣子,走到言昭華面前,挽住了言昭華的胳膊,親昵的說道:“祖母留表姐說了這么久的話,可是有什么事嗎?”
言昭華看著這個活潑的女孩兒,腦海中倒是想起不少上一世言昭寧在府里說起她的壞話,什么自私自利,目中無人之類的,以至于她上一世對謝馨柔這個表妹的印象一直不好,也是她糊涂,偏聽偏信,一心把言昭寧當(dāng)做自己的妹子,她說旁人不好,那肯定就是不好的,以至于和謝馨柔并不親近,想起上一世謝馨柔也曾主動和她攀談靠近,卻都被她高傲的拒之千里,三兩回之后,謝馨柔自然就不來招惹她了。
言昭華心里懊悔不已,低頭靦腆一笑,卻是握住了謝馨柔的手,謝馨柔的父親和言昭華的母親是一母同胞的姐弟,這世上哪里有很多這種親密的關(guān)系呢,表姐妹之間自是要團結(jié)一心的。
謝馨柔看了看言昭華握住自己的手,也是有所意會,對言昭華燦爛的笑了出來,將她牽到了一處陽光正好的座位旁,親自坐下和她說話,只聽謝馨柔親熱的說道:
“往常想要和表姐親近,表姐總是不愿,今后咱們可得多親近親近。”
言昭華爽快點頭:“從前是我不見世面,讓表妹見笑了,今后還要請表妹多多提點才是。”
對于言昭華的主動示好,謝馨柔哪里會拒絕,當(dāng)即回應(yīng):“都是一家子姐妹,有什么提點不提點的,只要表姐別再像從前是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只跟寧姐兒一個人玩耍就好了。”
言昭華為自己從前的糊涂表示懺悔,低頭抿唇笑了笑,謝馨柔左右轉(zhuǎn)了轉(zhuǎn),湊過來對言昭華說道:“有句不該說的話總想著說給表姐聽的,就好比園子里的茶花般,這一面看著是白的,可另一面看著就是血痕狀的,人……也有兩面,往往你看到的未必就是全部,關(guān)于寧姐兒……其他的話我也不便多說,但我相信只要表姐留意一些,就能發(fā)現(xiàn)的。”
謝馨柔的話情真意切,誠心誠意,讓言昭華對她刮目相看了,她說這些應(yīng)該就是在給言昭華警示吧,是用兩面顏色的茶花來暗示言昭寧并不如表面上看起來那般純良,言昭華真是沒有想到,謝馨柔會對她這般推心置腹。
“表妹說的話,我記下了,從前實在糊涂,竟分辨不清人心真假,害人害己,今后一定不會這樣了。”
謝馨柔聽了言昭華的話,便點點頭,說道:“表姐別怪我多嘴,只是有時候在外面聽了她說你的那些話,又見表姐對她那般信任,這才心有不甘,多嘴說了這些,表姐宅心仁厚,一心將她看做好姐妹,一時不察也是有的,只是今后斷不能再糊涂下去了。”
言昭華一邊點頭,心中一邊后悔,后悔自己當(dāng)年的糊涂,后悔為什么沒有和這樣人品端正的人交往,言昭寧在外面詆毀她的聲譽,怎么說她的,言昭華雖然沒有親耳聽到過,可也明白,無非就是她說謝馨柔的那一套,不過是換了個主角,反正家里其他姑娘全都是冷漠自私,傲慢無禮的,只有她一個人是善良的,她永遠(yuǎn)都是那個被家里姐姐欺負(fù)的善良妹妹,旁的人不明就里,再加上言昭華上一世又不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貴女的交際圈中,這些事情便更加沒有人告訴她了。
兩人正說著話,言昭華就看見門口急急忙忙跑進來一個小丫鬟,正是言昭寧身邊伺候的玉霞,只見玉霞找到言昭寧就走過去,在言昭寧耳朵邊上說了幾句話,就見言昭寧臉色變了,趕忙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對謝馨元打了個招呼,然后就跟著玉霞著急忙慌的出去了。
言昭華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當(dāng)即便猜到,定是玉霞告訴了言昭寧謝氏挨了手板子的事情,言昭寧才急著過去探望,謝馨元從花窗前走過來,她穿著一身蘇繡月華的錦布長衫,斜襟前別著一朵迎春花,頭上梳著凌云髻,兩邊各戴一只半個手掌大小的銀制流蘇步搖,要說謝馨柔的容貌是端莊典雅,那么謝馨元的容貌就是嬌憨可愛的,謝家的血脈很好,孩子生出來個頂個的水靈漂亮,想著這小姑娘今后會被言昭寧害的很慘,言昭華心里就不免為她可惜。
“寧姐兒去哪兒了?”謝馨柔給謝馨元讓了個位置,讓她坐在身旁,以為謝馨元知道言昭寧那兒發(fā)生什么事了,可謝馨元卻搖了搖頭,拿起桌面上的橘子,說道:“不知道什么事,看著挺急的。”
將橘子放在手里把玩,卻是不吃,目光不時往言昭華身上瞥,言昭華不動聲色,偶爾對視還會給她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謝馨元不過十歲,年紀(jì)小,品性純良,雖然肯定聽了不少言昭寧說的言昭華的壞話,但謝馨元也沒有對言昭華表露出太多的惡意。
言昭華安靜的和她們坐在一起喝了一會兒茶,謝馨柔又介紹了幾個其他府邸的同齡小姐與言昭華認(rèn)識,年輕的姑娘們湊在一起說笑總是開心的,雖然聊的話題有些幼稚無聊,但總的來說,言昭華還是很滿意的,她只覺得這樣與人交往暢談的感覺,就是上一世好的時候,也不曾有過,謝氏和言昭寧總是想盡一切辦法,不讓她和外界多接觸,每次都是臨出門前,偶然發(fā)生個什么事情,阻礙了言昭華出門,一回兩回之后,言昭華自己也就變得不愛出門了。
用過午膳之后,幾個姑娘相約去客苑園子里看花,言昭華隨她們?nèi)チ耍瑳]想到走到半路,那幾個姑娘又給其他人叫去觀魚亭賞魚去了,言昭華畏水,她有過好幾回掉水的經(jīng)驗,所以輕易不敢再去水邊了,就婉拒了她們的邀請,繼續(xù)留在園子里。
看了一會兒也覺得沒趣,就帶著染香和青竹打算回擎蒼院小憩,所以說言昭華上一世糊涂,外祖母對她一直都是很好的,擎蒼院中還特意給她和言昭寧安排了自己的房間,讓她們有時候過來玩耍時休息。從梨花苑去擎蒼院要經(jīng)過一處假山石林,位置有點偏僻,言昭華是走的小路,并沒有走大家都在的鵝卵石路,可走到半路,言昭華突然被人給拉住了衣袖,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只見染香和青竹同時用手指按著唇瓣,不約而同的對言昭華指了指□□盡頭的假山,卻是不說為什么,言昭華目光掃去,一眼就看見那個躲在假山后面不住探頭的少年。
不是言瑞謙又是誰呢?
他在這里干什么?言昭華心中疑惑,沒有多想,就讓染香和青竹在□□外替她把風(fēng),她自己則輕手輕腳的走了過去,直到走到言瑞謙身后,輕輕拍了一下那小子,他才反應(yīng)過來,見是她,言瑞謙趕忙對言昭華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后搖了搖頭,意思就是讓言昭華不要出聲,言昭華好奇極了,便從他先前偷看的假山洞口望了一眼,就看見假山那頭的回廊上站著兩個人,一個是穿著紅綢衣裳的年輕女子,看樣子應(yīng)該是謝府的丫鬟,而另一個則是個半百老頭,模樣倒是斯文的,可舉止就有點差強人意了。
那斯文老頭攔住了人家丫鬟的去路,口中說著調(diào)戲之言,將那丫鬟羞得滿面通紅,想走卻又被人糾纏著。
言昭華認(rèn)識那老頭,正是謝氏所說的那不遠(yuǎn)千里親自替言瑞謙求來的當(dāng)代鴻儒孫崇孫先生,怪不得言瑞謙站在假山后不敢出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