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有的只是木然的前行,走進碧月亭之時,木然的目光裡終於有了幾分靈動。並未開口,一直走到二人的對面,緩緩的坐下。
“沐嵐公主,真是貴人事忙?!崩羁∶拈_口。
沐嵐的目光一直在李俊茂身上,並沒有施捨半分目光,給據說還有半個月就要成爲她夫君的男子。良久之後,輕輕開口。
“今日的你,很像我們第一次見面之時。那時的我,並不知道你是南國的太子。那時的你,正坐在一塊大山石上吹笛,你的笛聲吸引了我,原本從山腳路過的我扔下衆多的將士,獨自攀上山腰,看見獨自吹笛的你。”
“有時候我就在想,如果我沒有聽見那道笛音,攀上山腰,我和你之間,是不是就是另外一個不同的結局。”沐嵐公主說著輕輕的閉上眼。
並沒有理會沉默的二人,繼續說下去:“我是比丘國的罪人,都是因爲我一次次的故意放你歸山,才造成了比丘國的慘敗。而即便是如此,父兄依然沒有怪罪語於我,滿足了我的無理要求,讓我來到了南國?!?
沐嵐公主說著,伸手拿起一個酒杯,斟滿一杯酒,一仰頭,一口喝乾。二人阻止不及,只能默然無語。
李俊茂輕咳一聲:“沐嵐公主……”
“噓,別說話?!便鍗构鞔驍嗔怂骸笆俏矣忠淮蔚娜涡?,讓比丘國又是賠罪又是賠款割地。這樣的我,哪裡還有臉回去面對江東父老,哪裡還有臉去面對曾經出生入死的兄弟?”
“自古紅顏是禍水,看來這話,可真的是一點沒錯?!便鍗构餍χf道,她的笑容像花一般的美豔,配上塗得殷虹的紅脣,越發的嬌豔:“你們這酒不夠烈,有沒有膽量,嚐嚐我們比丘國的特產美酒?”
沐嵐公主說道,擡臂輕擊了三下掌,很快的,一名宮娥捧著一個托盤上來,輕輕的將三隻夜光杯放在桌上,緩緩的退了下去。
美麗的夜光杯折射出絢麗的光芒,襯得裡面所裝的美酒越發的血紅,就像沐嵐公主的紅脣一樣豔紅。
李俊茂顰眉蹙脣,這沐嵐公主上一次下迷*藥,結果害得自己中了多種劇毒的事情,實在是讓人想忘記也難。
“沐嵐公主。”李俊茂那獨特的溫潤嗓音出口:“沐嵐公主應該知道本殿前些日子中毒之事,這酒,可是御醫嚴禁本殿飲用的。本殿現在杯裡所裝,不過是白開水代替的酒而已。”
沐嵐公主一聲輕笑:“呵呵,原來你的毒傷還沒有好,也罷。你呢?趙王,可願意陪本公主再飲一杯?”
“這個……”李成豫爲難的開口,他對上次的事情,可是心有餘悸,實在是沒有勇氣,喝下這似血一樣的美酒。
“這酒叫做葡萄酒,是用葡萄煉製而成,味道酸甜,酒味卻不重。這三杯酒之中,只有一杯有毒。……”沐嵐公主端起其中一杯酒,郎朗上口的介紹著,一仰頭,就將杯中的美酒飲盡,末了,還倒轉杯底,衝著二位一揚眉。
“欲和本公主結爲百年之好的趙王,你連品嚐本公主所倒美酒的勇氣都沒有,你真的是打算讓本公主做你的枕邊人?”沐嵐公主的眼裡盛滿寒芒,根根似冰箭一般,扎向趙王。
趙王開口欲辯解,最後卻什麼也沒有說,垂下頭閉上嘴。
“給本公主出去!你這個孬種!”
沐嵐公主突然猛地一擊桌面,桌上的碗碟嘩啦直響,那夜光杯也高高騰起,眼看著跌回桌面,就是摔得粉碎的下場。
李俊茂的手動了,飛快的抓向半空中的夜光杯,可惜的是,那被毒傷影響的眼睛,並沒有完全恢復,準頭不夠之下,伸出的手生生從兩個杯子之間穿過,落了個空。
另外一隻芊芊玉手後發先至,接住了兩杯裝滿美酒的夜光杯,另外的一隻空杯落空,跌倒回桌面摔得粉碎。
沐嵐公主的眼裡閃過惋惜之色,慢慢的放下手中的美酒,伸手拿起薄薄的一片夜光杯碎片,目光沉沉:“這三隻夜光杯,是我的阿大給我的陪嫁之物。來南國之時,我特意將它們帶來,是因爲從離開比丘國的那一刻起,我就沒有想過,會再回去?!?
李俊茂和李成豫對視一眼,誰也沒有開口。李成豫站起身,大步往外走,“我去外面一趟。”
李俊茂一聲輕嘆,揮手讓身後的婢女前來整理一番,重新換了一被清茶,才退了出去。
“你故意激走趙王,可是還有話要和本殿說?你和本殿如今,實在是不宜單獨見面,這樣,對你,和你腹中的孩子都不好?!?
“你覺得,這樣的我很好?”沐嵐緩下臉上冷冷的神色,笑顏如花,伸長手隔著桌子覆上李俊茂的手。
李俊茂急忙抽回,沐嵐公主抓得很緊。李俊茂自然反抗,二人在碧月亭裡你來我往,李俊茂終究被毒傷掏空了身體,幾番掙扎不脫。
李俊茂臉上的神色一變,正欲加大力道之時,沐嵐公主開了口:“俊茂,陪我喝這最後一杯酒,最後一次,就這一次,過了今天,你我就是路人,再不相見。”
李俊茂被她這大膽的話刺激到了,想也不想,直接拒絕:“沐嵐公主,一個人被耍一次兩次可以,要是他第三次還會被同一招騙到,他也只能說明他該死。所以,有什麼話,你就直接說,說完了,順便回答我兩個問題就好。”
沐嵐公主死死的瞪著他,最後卻笑了:“原來我沐嵐在你的眼裡,竟然是如此的不堪。難道我沐嵐多次出生入死,甚至不惜爲了你,在自己的脖子上劃了一刀的恩情,還抵不過沐嵐無意中犯的一個錯誤?李俊茂,原來,我沐嵐公主所做的一切,在你的眼裡,都是一個笑話嗎?”
李俊茂並沒有被沐嵐公主的話語打動:“沐嵐公主,從第一次見面之後,本殿就告訴過你,我有真心喜歡的愛人。是你執迷不悟,一條道走到黑,到了今日的結果,你能怪我嗎?”
“我?執迷不悟?你是如此看待我的?應該說,不是我執迷不悟,而是我沐嵐公主,所愛非人才對?!便鍗构鞣砰_他的手連連後退,最後退到桌子旁邊,頓住身形?;仡^看著那兩杯夜光杯美酒,隨手端起一杯,伸手遞給李俊茂:“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是想問關於逃走的塔達沐爾和你中毒的具體事宜吧?這個世界上,要能找到他,只有一個辦法。你想知道是什麼辦法嗎?”
李俊茂的的眼中閃動著莫名之色:“看來,他確實有和你聯繫。說吧,有什麼要求,只要不違背本殿做人的意願,本殿就答應你?!?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崩羁∶舆^酒杯,一仰頭喝下,一口喝了個底朝天。斜眼望向沐嵐公主,將夜光杯重重的擱在桌上:“我已經喝了,該你說了?!?
沐嵐公主定定地望著李俊茂,舉起手中的杯酒一飲而盡,眼角含著淚光,幾分癲狂地大笑著,帶著濃濃的蒼涼。
那笑聲讓門外的人以爲情況有變,全部都圍了過來。一時間破門破窗的聲音四起,兩個國家的護衛矛頭對指,眼看著一場大戰,即將觸發。
卻見沐嵐公主用夜光杯擊打著桌子,喉間滑出了悲慼蒼涼的歌聲。
“玉笛催人淚,良人一曲夢千回。戰鼓連天槍戟盡歸,心往兮誰人追。
葡萄美酒醉,挑燈看徹夜光杯。孤月常爲離人寤寐,走單騎不須歸。
十里紅妝異國路,半世不悔今生命宿。山河流離何人駐,負了故土無人再訴?!?
歌聲百轉千回,一唱三嘆,讓人動容。沐嵐公主眼中似乎空無一物,幾分茫然,幾分癡狂地繼續唱著。
“對面相逢卻陌路,君心卻系在他人處。風雲鉅變宮廷戶,身陷囹圄不公天妒。
誰解其中苦,執手相看徒奢慕。天長地久無緣以對,星辰落終玉碎!”
“玉碎”二字歌畢,沐嵐公主手中的夜光杯砰然一聲滑落到地上,只聽得清脆的玻璃碎裂聲,直刺到人內心深處。夜光杯已碎,何況人呢?
沐嵐公主的嘴角緩緩流下一道血漬,還有她的眼睛和鼻子裡,也有鮮血在蜿蜒而下,沐嵐卻不管不顧,努力上前,終於抓住了李俊茂的衣襟,倒在他的懷裡。
沐嵐癡癡地望著李俊茂,幾分自嘲道,“其實我騙了你,這三杯酒裡,都沒有毒,有毒的,是我嘴上的脣脂。這脣脂很美吧?它還有一個更美麗的名字,叫做‘睡美人’,之所以會叫這名字,是因爲凡是中了此毒的人,死後都會保持在身前最美麗的時刻,即便是八旬老人,死後也會保持在他二十歲時的模樣?!?
李俊茂震驚地望著懷中的沐嵐公主,眼眸中一顫。
“咳咳,”沐嵐公主咬牙提高了音量,“傳我的命令,我死之後,命隨本公主而來的八百騎衛,護送本公主的遺體回國,我好想好想我的阿大阿瑪,如果誰要違抗,就地正法!”
【作者有話說:本章的填詞是由我的好姐妹顏沐嵐親自編寫,謝謝啦!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