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瑢音屋里這幾日如同流水一般的人來人往。知曉了這個消息,不僅周家的人,顧家那邊的人自然也是要過來看看的。
這日甘露過來,拉著顧瑢音正說話呢,陶氏卻是突然來了。
陶氏進來之后,見了甘露也在,便是微微一笑:“我來得倒是巧,露姨娘也在。”
“陶姨娘。”甘露淺笑著回了一句,端莊嫻靜。顧瑢音卻是沒有開口,傲然的坐在床上,十足十的二奶奶架勢。不過卻也是沒有半點錯,她是正經的二奶奶,而陶氏不過是個姨娘,只是半個主子。
陶氏見顧瑢音如此,心知肚明,卻也不在意,只笑道:“二奶奶覺得如何了?”
“謝陶姨娘費心了。”顧瑢音點點頭,緩緩言道,眉間一股郁郁之色十分明顯。顯然這次小產對她而言并不是一件小事。畢竟就算她再怎么不喜歡周瑞明,可是這也是她的第一個孩子。而且,是正經的二房嫡長子,是她將來在周家安身立命的根本。這個孩子沒了,她和周瑞明之間的關系如今又因為綠蘿鬧得越發僵起來,日后再想要懷孕,只怕是難了。而且……想起大夫事后說的那些話,她眉宇之間的郁色便是更加濃厚了幾分。
大夫私底下對她說,她身子這次小產傷了元氣,加上原本身子就偏寒,日后懷孕只怕有些妨礙。
這樣的話,對她而言猶如晴天霹靂。她才多大?竟是就被告知日后懷孕不容易,這讓她如何作想?又如何接受?如今只要想起這些話,顧瑢音就只覺得滿肚子的火氣——嫁過來自后,她何嘗過了一天舒心日子?和周瑞明見面總是爭吵生氣,小心翼翼的和二太太相處……還有看見顧婉音過得那樣愜意,心中難受無比。
顧瑢音只覺得恨不能重新來過才好。
“二奶奶還年輕,總還會有孩子的。”陶氏見她面色不好,便是柔聲勸了一句。
顧瑢音冷冷一笑,卻是沒有回答。太醫都說了那樣的話了,以后還指望什么再有孩子?
陶氏見了這幅樣子,便是沒再多說,又坐了一會便是走了。甘露倒是一句話也沒搭,待到陶氏出去了,這才冷笑道:“她倒是個有心的,巴巴的跑來。”
“誰理她?”顧瑢音也是冷笑一聲:“貓哭耗子假慈悲,她哪里是來看我的?分明是來看笑話的。”
甘露點點頭。“誰說不是?不過二太太倒是真心疼你的,你看看,又是藥材又是補品的……”
顧瑢音低下頭去,勉強一笑。“娘是疼我,只是我讓娘失望了。”二太太是送了不少東西,可是她總覺得,二太太十分可怕。以至于她怎么也對二太太提不起親近之心。甚至提起二太太,下意識的便是要裝作柔順乖巧的樣子。
甘露又柔聲安慰:“也不是這么說,誰也不想發生這個事情。哎,眼看著咱們府上就要添兩個孩子,誰知卻偏又遇上這么一個意外。”
顧瑢音沒說話,心中卻是難免想起顧婉音懷孕的樣子。當下不禁掐緊了手掌,牙齒也是咬緊。若是沒有意外,她再過幾個月也是顧婉音那副樣子,縱然她身份不如顧婉音,可是總也是可以趾高氣昂一把,至少在周瑞明的那些通房姨娘跟前,更直得起腰板。說話也更硬朗。也不必害怕將來周瑞明寵妾滅妻。
可是如今……和顧婉音一比,她竟是倒霉至此!旁人然后說起她們姐妹,只怕都會說她到底不如顧婉音福緣深厚。
“哎,若是那日二奶奶不在世子妃院子外頭受了那么久的凍,生了那么久的氣,興許也不會就流產了。”甘露低聲言道,話語里掩飾不住的遺憾,好似真替顧瑢音覺得多懊惱似的。只是偶爾從她眼底劃過的精芒。卻是出賣了她的小心機。
只是顧瑢音到底不是個聰明絕頂的,更是在氣頭上,當下竟是真的對顧婉音多了幾分責怪——若不是顧婉音攔著,她早將綠蘿那丫頭處置了,也就不會有后來的事情。說起來,都是顧婉音的錯。
看著顧瑢音面容上漸漸浮出的怒色和怨懟。甘露淡淡一笑,又嘆了一聲:“說起來不過都是命罷了。世子妃命好,又是嫡女如今還是世子妃,又懷了孕,真真的是讓人羨慕。如今全家哪一個不順著她?縱然老夫人那樣氣惱,也是強忍著。世子妃縱然是犯了錯,也不敢有人追究。也不知道是修了幾輩子的福氣,有了這樣的造化。”
這樣一說,顧瑢音面色陡然越發的陰沉起來——可不是么?這件事情難道顧婉音就真沒錯?幫著姨娘打壓她這個正妻,不顧惜她這個庶妹,可是這些事情誰站出來說顧婉音一句不是了?就是周瑞明那個蠢貨,竟然還一個勁的感激顧婉音!真真是蠢到了家里!
“別說了。”顧瑢音不愿意再聽下去,氣惱的打斷了甘露剩下的話,重重呼出一口氣道:“總有一日我要討個公道!”她只盼著顧婉音也和她一樣嘗一嘗失子之痛才好呢!
甘露沒再說下去,面上一片替顧瑢音哀戚的顏色,可是眼睛里卻是十足的得意。不過她垂了目光,顧瑢音倒是也沒看見。再加上顧瑢音她此時完全沉浸在怨恨里,哪里還看得見這些小細節?
“我聽說三太太和三小姐一起去請惠安師太了。”甘露轉而說起旁的;“說是要祈福消災,出了這樣的事情,老夫人心里只怕不爽快呢。興許也是犯了什么邪祟,做場法事也好。”
“邪祟?”顧瑢音冷笑一聲,心中默默添上一句:“若說真有邪祟,只怕也是在顧婉音的院子里。若是顧婉音肚子里那一個,那才是真真的好笑呢!到時候,這些個寵愛顧婉音的人,也不知道會如何作想?尤其是周瑞靖。看看他到時候可還會這樣寵愛著顧婉音?
只是這樣的話到底是大逆不道,顧瑢音并未說出口。只是她大約也沒想過,這個時候一個報復性的念頭,竟是成了一粒種子。雖然暫時還看不出什么來,可是卻不知不覺的生根發芽了。有的念頭一旦種下,要想再抹去就不是那樣容易的事情了。
“二奶奶也別不信,這世上真有許多邪祟的事情?,哪里能說得清?不說別的,前些年宮里一個寵妃,不是就讓人用邪術咒死了?那寵妃一直心口疼,太醫也是沒法子,后來才知道,是她對頭悄悄用她的生辰八字做了偶人,天天用針扎,日久了竟是就生生咒死了。”甘露神神秘秘的壓低聲音道,聲音里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邪魅,好似她真真的看見了那副情景一般。
顧瑢音聽得一愣一愣的,竟好似聽得入了迷。
不過甘露也沒一直說這件事情,隨后便是言道:“好了,咱們還是別說這樣的事情了,怪槮人的。而且若是讓人知曉了,以為我們要怎么著呢。”
顧瑢音沒說話,只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只瞧著那樣子,便是對這事兒留了心,也不知道是覺得好奇,還是有別的什么想法。
甘露陪著顧瑢音說了半日的話,直到天色漸晚,這才起身回去。
而此時,三太太和周語緋,已經是平安到了城外惠安師太所在的靈溪庵里。靈溪庵里香火鼎盛,倒是也不至于寒酸,反而有些玲瓏雅致在其中。因靈溪庵里有個條溪水貫穿而過,所以這庵才叫靈溪庵。那些女尼們也有不少雅致的,竟是在后院溪流邊上遍植了各式梅花,如今白雪梅花,溪水潺潺,倒是個好景致。
因天冷,又是年關上,所以庵里這幾日并沒有多少香客。三太太和周語緋雖然沒帶多少丫頭,可是也是要了一個小跨院以供居住。
原本三太太還擔心惠安師太對老太太先前的怠慢氣惱,不肯前去鎮南王府,可是沒想到惠安師太倒是個好脾氣的,一口就應承下來,似乎絲毫不介意。當下三太太松了一口大氣,忙拿出香油錢先捐了,自然是比以往的豐厚不少。
周語緋倒是記得替顧婉音點長明燈,惠安師太親自伺候二人寫了名字又燃了燈,又笑道:“既然來了,何不抽一簽?”
三太太笑著應了;“也好,這么大冷的天,來一趟總不能就是來看雪景的。”說著,便是率先抽了一張簽。只見那簽文寫到:一帆風順年年好,萬事如意步步高。
看了一眼后三太太便是露出笑來——看這簽文便知道是個上上簽,自然是高興的。惠安師太看了,笑道:“三太太的福氣還在后頭呢,現在縱有不如意和困苦,也是暫時的。總會一日好似一日。心想事成。”
三太太自然是笑得合不攏嘴。連連說還要再捐些香油錢。
接著又讓周語緋抽,周語緋本也不信這些,不過看三太太興致高昂也不好拂逆,便是順手取了一支。卻是一句:飲啄蓬山最上頭,和煙飛下禁城秋。
惠安師太只看了一眼面色竟是有些微微的變了,好半晌才斟酌著言道:“這簽也是個上上簽,三小姐將來必定會嫁個好夫君,三小姐也會尊貴非常。”
對于這樣的解說,周語緋倒是渾不在意,微微一笑便是丟在了腦后。倒是三太太喜不自勝,連連說好。私底下又打趣一回:“將來莫不是你也是要做王妃的?否則怎么的會比現在還尊貴?”
周語緋羞得滿面通紅,嗔怪的瞪了三太太一眼,忙快步走開,這才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