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親過程順利得不能再順利,雙方皆大歡喜。
唐楚君離開魏府的時候,魏忠實夫婦直送到了大門口。
魏夫人和唐楚君站在檐下,一告別二告別,三四五告別,愣是邊聊邊吹了大半個時辰的冷風。
兩人相逢恨晚,有說不完的話。
北翼國的風俗,如果男方用了“三媒”,要么是低門戶求娶高門戶,要么是男女雙方家世都非常顯赫。
像侯府這樣帶了三個頂級媒人求娶一個六品官員的女兒,實是絕無僅有。
很快,大半個京城權貴圈都知道了這個消息。
尤其參加過嫡子宴,又見過時云起本人的一些夫人們,都扼腕嘆息。
不過此時嘆息也僅僅是嘆息,畢竟時云起在京中給人的印象無非是一個被換了的可憐嫡子。
這件事并沒冒太多水花,頂多就是議論唐楚君這個當母親的因為要補償兒子,便太溺愛兒子。
估計是怕女方家世太顯,會讓兒子抬不起頭,所以才找了個低門小戶的人家。
侯府如今唱主角的,是時成逸那一脈。二房再怎么不爭氣都已經影響不了侯府的走勢。
是以侯府和魏家結親的消息,很快就如小水花一樣消散無蹤。實在是因為頭天晉王殿下和一只大黑狗的故事太讓人上頭,大家爭相傳頌。
但就是這滴不起眼的小水花,在晉王府掀起了不小波瀾。
蕭晟昨夜丟了人,深夜被父皇拎去御書房外跪了半宿,爾后又被禁足三個月。
幕僚們匆匆來到府上。
幕僚甲報告了驚人消息,說有緣人魏姑娘已與建安侯府嫡長孫順利議親。
蕭晟諸事不順,心頭煩悶,在屋中走來走去,想著有沒有辦法從中插上一腳。
可他昨夜惹惱了父皇,著實不能輕舉妄動。
幕僚甲便道,“晉王殿下,這件事怎么看都透著一種怪異。”
蕭晟不解,“怎么個怪異法?”
“殿下,您想想,昨兒您才說要娶這位魏姑娘,今兒她就定了親。不奇怪么?”
蕭晟不由自主點點頭。
幕僚甲又道,“還有件事,昨兒去報國寺,進山門的時候不是有九十九階梯需要步行嗎?”
“那又如何?”
“屬下記得不是特別清楚,但印象中站在階下等侯您先行的人堆里,似乎就有那只大黑狗。”
“什么?”
“甚至……還有那個賣炭翁。”
蕭晟追問,“你可看清了?”
幕僚甲遲疑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我問過其他同僚,他們也是記憶模糊。說像是有,又好像沒有。但屬下確實感覺當時就算沒有賣炭翁,也應該有只大黑狗。”
蕭晟的心底升起一股煩躁,昨日到過報國寺的人屈指可數,算都算得出來。他沉沉一聲,“去查。”
幕僚甲轉身欲走,又被晉王叫住。
“你去看看建安侯府那位嫡長孫,到底有沒有可能是賣炭翁。”蕭晟吩咐。
他氣得腦子都快炸了,如果賣炭翁是侯府嫡長子,那么攛掇他去燈謎闖關的老婦又是誰?
那分明是個針對他設下的陷阱!
片刻后幕僚乙又來報,說衛皇司司長劉翰林以身體抱恙為由,暫停所有職務,請求在家休養。
上個消息還沒來得及消化,幕僚丙的消息又來了,“聽說劉姑娘連夜被送回曲州老家,這會子剛出城。”
晉王跌坐在床榻上垂頭耷腦,“完了完了,父皇已經查到了劉靜玉頭上……”
另一頭的夏時院。
紅鵲抱著夜寶兒十分憂慮,“怎么辦呀?夜寶兒長得這么明顯,晉王一查就能查到咱們侯府來。”
北茴也很擔心,“查到侯府來,就很難不牽連到姑娘。”
時安夏正在窗下寫字,聞言抬眸笑道,“怕什么?大黑狗也不只是咱們家有。再說了,有些人自顧不暇,哪里有空管旁的事兒?”
兩個丫環不能安心,仍舊一臉愁容。
時安夏想了想,“實在害怕,你們明兒叫上幾個府衛,去狗市上多買幾只大黑狗回來。夜寶兒最近就不要放出去了,讓它一直待在咱們院里就好。”
北茴和紅鵲這才齊齊松了口氣,“還得是姑娘聰明。”
時安夏安撫了兩個丫環,繼續低頭寫字。
寫的正是昨晚那副對聯:兩鏡懸窗,一女梳妝三對面。孤燈掛壁,二人作揖四低腰。
忽然就有些魔怔了,桌上那個老婦面具還在對著她笑。
她便想起萬千燈火中,老翁驀然回首的笑容。
仿佛在什么時刻,也是有過那樣的場景……難道她以前就認識陳淵?
隨即她否認了這個想法。過目不忘的自信還是有的,再怎么糊涂也不至于記不住如此璀璨奪目之人。
愣神間,便歇了手中毛筆。
南雁等幾個回家過年的丫環也都紛紛回來了,逐一向姑娘請過安后便去收拾屋子。
紅鵲如今已提升為一等丫頭,便空出個二等丫頭的位置,給了曾媽媽送來的遠房侄女冬喜。
冬喜這名字是時安夏取的,寓意著冬天的喜慶。實在是今年這個冬季百姓過得太長太冷太苦了,希望春天趕緊到來。
冬喜確如曾媽媽所說,是個識趣兒知禮的,模樣干凈,手腳麻利,剛來府上也不亂看亂瞟。
顯然是經過曾媽媽提點訓練過,倒省了北茴不少力氣。
簽過賣身契后,冬喜被安置下去。
夏時院的晚膳擺好了,由冬喜第一次學著布菜。這是要把她往一等丫頭的方向提升培養。
時安夏看著冬喜干凈整齊的指甲,手握筷子和碗都是極有尺度,姿勢也稱得上優雅好看。只是初來侯府有些緊張,看起來手有點抖。
“冬喜,不用緊張。”時安夏柔聲安撫,“多做幾次就熟悉了。”
冬喜趕緊放下碗筷,輕輕退了一步,身子也微微側向一旁才敢回話,“謝姑娘體諒。冬喜以后定當用心伺候。”
時安夏點點頭,不再說話。
卻在這時,南雁來稟,說護國公府的大夫人來了。
時安夏忙迎出去,匆匆行過半禮,驚訝地問,“大舅母怎么這時候來了?可用了晚膳?”
鄭巧兒笑道,“我就是專門來蹭你這頓晚飯的。”說著讓隨身丫環將身上厚重的披風脫下。
時安夏親熱地挽著鄭巧兒進屋,“夏兒求之不得。只是下回大舅母若能派個人提前知會一聲,夏兒便能多準備些美味。”
“我家夏兒這張嘴喲,”鄭巧兒歡喜得緊,“就可惜夏兒怎的不是我的親閨女?”
時安夏讓丫環搬來座椅,新添置碗筷,請了大舅母入座后,才跟著坐下,“大舅母本來也是拿夏兒當親閨女疼的。”
鄭巧兒看見了正在幫忙布菜的冬喜,一時覺得眼熟,問過之后才知是曾媽媽的遠房侄女。
她道,“也好,夏兒是該多培養些得用的人。”
她是看出來了,這外甥女不是尋常女子,志向大著呢。若是一輩子屈在后宅,實在是埋沒了人才。
兩人說話間,用完了晚膳,相攜去了書房。
內里陳設清新雅致,地毯又厚又軟,桌上臘梅盈滿一室暗香。
時安夏親手為鄭巧兒倒了一杯消食的茶,開門見山地問,“大舅母今夜來尋夏兒可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