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
不太有力氣的兩個字從沙啞的嗓子里吐出來,徐帆皺了皺眉,索性站起來走到她身邊,二話不說應是給她喂了一杯水,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說:“這件事是他的錯,但你也給他一個機會,讓他分辨分辨。”
“做都做了。”
徐帆身子一僵,話竟不知道該怎么接下去。
君凌為人太過坦蕩,哪怕是教訓一個人也是站在名正言順的角度上,然而,在她的認知里,自己做的事,就要自己負責。
所以,做都做了,又有什么好分辨的呢?
君凌的堅決讓徐帆無話可說,徐帆走后慕夫人便來了,這幾天因為流產的關系,慕夫人時常在這里陪著她,一見到君凌蒼白的臉,老太太便從心里泛著心疼。
“凌凌……”撫著女孩的鬢角,慕夫人心疼的說不出話。
君凌抿唇硬是扯出一抹笑容,“媽,我沒事。”
因為兩家就她一個人女人,慕夫人擔心別人照顧起來不方便,應是在君珩君衍等人都看過君凌之后將人都趕走了,自己親力親為的照顧君凌。
流產以后君凌的性子沉悶了許多,饒是慕夫人時常給她講笑話,君凌也只是配合的笑笑,臉上的笑意敷衍而淡漠。
慕夫人總想找時間讓他們兩人好好聊一聊,可每次當慕少成來到她面前,君凌總是有意無意的閉上眼睛,不想看他,不想看這個親手殺掉自己孩子的男人。
“君凌,對不起。”慕少成說。
君凌掀了掀眼睛,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多少次聽到慕少成說這句話了,她動了動身子,強壓下心里的不快,“我想知道原因。”
“……”慕少成一臉苦澀,他該怎么說她才能相信。
“算了,你出去吧。”君凌嘆了口氣,“我不想看到你。”
“那你好好休息。”這個時候慕少成不敢太違逆她,幫她塞了塞被角,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而另一邊徐帆忙的腳不沾地,君凌吃過的所有藥,他徹底的檢查了一遍,可以說除了當天晚上君凌吃的藥之外,剩下的藥全都是正常的,就連他,也不禁開始懷疑,如果不是當時給君凌拿藥的慕少成對這些藥做了手腳,還會在什么地方出現問題。
徐帆開始懊惱沒有在病房里裝一個隱蔽攝像頭,但事到如今,想要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已然之能繼續找紕漏。
又過了幾天,耐不住君凌的強烈反抗,君珩帶君凌回了君家,慕少成幾次張口讓她回慕家,都被君凌拒絕了。
“你放心,你不是不想離婚嗎?我不會和你離婚的。”眾人面前,君凌竟朝他微微一笑。
這一瞬,不知道有多少人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君凌不同了,就連笑容里都帶著殺氣。
不過慕少成很高興,抬手替她攏了攏耳側的碎發,“好,這是你答應我的。”
不離婚,只要不離婚,只要她還在身邊,他便滿足。
君凌被君珩抱著離開,慕少城本能的向前跟了幾步,卻不想肩膀一下子被徐帆按住,他回頭不解的看著他,徐帆朝他點點頭,“來,跟我看點東西。”
他怔怔的看著,看著君凌就那么一點點的消失在眼前,仿佛就這樣一去不回頭,心里突然涌出一種難言的滋味,那么疼那么難受,直到過了好久,他才轉身看向徐帆,“什么東西?”
“跟我來吧。”徐帆嘆了一口氣。
“這是君凌留給你的東西。”站在巨大的雙開門冰箱面前,徐帆忍不住扶額,卻又不得不把話帶到。
“什么……什么東西?”
慕少成不想承認自己的膽怯,但是事到如今,君凌不跟他離婚恐怕已經是他最大的收獲了,他指尖顫抖著放在雙開門冰箱的把手上,有點不知所措,徐帆也禁不住閉眼搖頭。
在敵人面前從不曾遲疑過的慕少成這一刻竟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君凌留給他的東西,他有預感,這里面的東西足以讓他崩潰。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顫抖著手拉開冰箱的門,這一刻他驚呆了,在冰箱里放著大大小小好幾個水盆,盆子里無一例外的紅色,那紅,因為時間的擱置已經變得不是那么鮮紅了,而變得有些暗黑色的紅色,血腥的味道撲面而來,他顫了顫,縱然習慣了鮮血的味道,他的身子忍不住發抖,他忍不住想要去逃避,可是雙腳卻靜靜地站在地面上一動也不動,仿佛生了根。
他沒辦法想象這么多的血液是如何在她的身體里流出來,怪不得她身體那么虛弱,怪不得他臉色那么蒼白,怪不得她連說話都要費盡力氣。
徐帆有點不忍心去看他的樣子,這一刻,他忽然明白,其實在所有的人里,最狠的人,不是工于心計的白詩雨,也不是狠厲的慕少成,竟然是君凌啊!那個眼睛里總是泛著天真爛漫不可一世的女孩,竟然能作出這么狠絕的事情。
慕少成看到在一個小小的盆子里,放了一個不足他拳頭大小的東西,軟軟的,像一團肉一樣,讓他知道那絕不是肉,那是他的孩子。
才剛剛4個多月卻香消玉殞的孩子,就在他的生命里消失了,他絕望地閉著眼睛,不敢承認自己這一刻的懦弱。
因為是他親手葬送了他的孩子。
這是他孩子的鮮血,這是他孩子個骨和肉。
這種痛銘心刻骨。
慕夫人曾幾次問起君凌到底是怎么回事,然而在君凌那里卻沒有得到回答,問兒子,卻也只是得到一個“是我的錯”的答案,慕夫人不知道該怎么勸慰,所幸除了照顧便一言不發,但是在慕少成面前卻狠狠的撂下話,這個媳婦只能是君凌,她只認這一個兒媳婦。
君凌回家的第二天,卓天豪便來拜訪了,雖然很早就聽說了這個消息,但是他遲遲不敢走到君凌面前,不敢去面對她蒼白的臉,她絕望地眼,不敢去想她臉上消失的表情。
“你,你還好嗎?”他甚至連說話都不敢放大聲音,好像生怕驚嚇到了她一樣。
君凌微微一笑,點點頭,“我沒事,謝謝你。”
“不要喝涼水了!”卓天豪劈手奪過他手里的水杯,看著里面毫無溫度的水心里就是一陣惱火。
君凌搖搖頭,“沒關系的。”
“什么沒關系!你看看外面那些人哪個不是在乎你的人,哪個人愿意看著你這么糟蹋自己!”
卓天豪皺著眉斥責,話一出口就連自己就愣了,什么時候發脾氣不好偏偏在她面前,他臉上閃過一絲絲懊惱。
然而君凌見了卻只是微微一笑,看著他自責的樣子有些無奈,“我哪里有那么脆弱呀?”
“什么不脆弱?我媽說了,女人小產跟生孩子沒什么分別,甚至比坐月子的女人還要更加精細幾分,你這樣糟蹋自己,只能讓害你的人更加猖狂,擔心你的人更加絕望。”
“好好,我知道了,知道了。”精靈無奈的應下,見他還是不依不饒的,只能說:“我記下了還不行嗎?今后一定注意。話說卓少你確定你今天是來訓斥我的,而不是來哄我開心的?”
“你啊……”卓天豪搖了搖頭,對她苦中作樂的樣子心疼不已。
陪著她說了一會兒話,卓天豪絞盡腦汁的安慰和鼓勵總算讓精靈已露出一點點笑意。
卓天豪走后,君珩終于忍不住趁著君凌的心情好問起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流產是不是跟慕少成有關……”
他欲言又止,談判場上能言善辯的總裁大人竟不知該如何措辭,生怕一個措辭不當就打破了君凌難得的好心情。
君凌想了想,最后可能是覺得心里太委屈終于忍不住對君珩說了實話。
“我去找他!”君珩二話不說站起來就要往外走,臉上的氣憤可見一斑,以至于這個看起來總是溫文爾雅的男人第一次氣白了臉。
君凌忙拉住他的手,“哥,不用,我的事情我自己解決,而且,在我喜歡上他的那一刻就給了他傷害我的權利,是我自找的,是我咎由自取。”
“你,你,你呀!”君珩氣的在房間里直轉圈卻又不得不照顧君凌的情緒而強壓下怒火。
“你想怎么做?”君珩問。
君凌無辜的搖搖頭笑了,“修養身體啊,我現在最應該做的事情不就是修養身體嗎?”
她說的輕松,君珩卻止不住搖頭,別以為他不知道她每天晚上都睡不著覺。
身體很虛弱之人說了沒一會兒話就歪在床上睡著了,君珩憐惜地看著她,曾經還帶著點嬰兒肥的小臉此刻尖瘦尖瘦的,毫無血色的臉讓人看了的人就心疼。
縱然君凌說出那樣的話,但他還是忍不住想要找慕少成要一個結果。
但最后沒有去找慕少成,他找的人是慕夫人,當兩人相對而坐,君珩將所有的事情在慕夫人面前攤開,最后才知曉原因的慕夫人不敢相信自己兒子竟然做出這種事情,心里對于君凌的虧欠不由又多了許多。
“夫人我現在沒有什么別的想法,我們也不要什么賠償,就一句話讓他們離婚吧!”
來自君凌兄長的懇求,慕夫人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君珩見她始終不松口,便又忍不住道,“君凌這輩子也不會再有孩子了,而你們家,一定是需要一個繼承人的吧!”
這一定是一個殺招,若不是看君凌實在痛苦,君珩也不想將這種問題拿到慕夫人面前說。
這樣的家族傳承的大問題面前,君珩篤定她一定會答應,然而,他失望了,陸慕夫人看著他良久,搖了搖頭,“我說過了,我們家的兒媳婦只能是君凌,不管君凌能不能生孩子,這都不重要,現在科技發達,縱然是代孕或者試管嬰兒,他們也總會有一個孩子,再大不了還可以領養一個,我不在乎是不是真正的慕家血脈。”
君珩微愣,這個結果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君珩啊,我曾經跟凌凌約定兩年之內如果他們倆不能相愛的話,我便做主讓他們離婚,但是,你敢說他們兩人真的一點都不喜歡對方嗎?”
君珩滿臉的苦笑,縱然是因為喜歡,縱然是因為相愛才不能在一起,君凌的流產就是相愛的代價。
“難道你沒有真心傾慕過一個女子嗎?如果是你面對同樣的選擇,你會選擇離婚還是繼續?”
君珩又是一愣,不禁閉了閉眼睛,腦海中閃過一抹紫色的身影。
“如果我的存在讓她難堪和難過,那我寧愿,遠遠的看著她幸福。”
“你錯了,遠遠地看著只能讓她更加痛苦而已,真心的相愛絕對不可能相忘于江湖,而感情只能隨著時間更加濃郁和刻骨。”
君珩離開了,他不知道慕夫人的話是對還是錯,但是在這樣的事情面前,主要還是要看君凌和慕少成的選擇了,而君凌,早已在離開醫院的時候就說過了,她不會跟慕少成離婚。
君珩隱隱的有一種感覺,君凌就要回到她最初的樣子了。
不知道是不是想通了什么,君凌恢復的很快,積極的配合治療,修養身體,但一天當中她大多數時候時間在睡覺,除去每天吃飯的時間,她睡覺的時間快要達到20個小時,偶爾不睡的時候就經常拿著畫板畫畫,但畫來畫去誰也不知道她到底畫了什么。
沒有人阻止慕少成來看君凌,所有人寧可相信君凌的流產是一個意外,也不愿相信是慕少成不想要這個孩子而給君凌吃了流產的藥,但每次來,慕少成看到的也都是在睡覺的君凌。
陽光很好,君凌又在吊床上睡著了,君衍頭疼的將她從上面抱下來放到床上,女孩沒什么東京,仿佛誰的很沉,陽光照在她的臉上卻一點兒也叫不醒她。
等到君凌醒來的時候,君衍還一動不動的坐在床邊看著她,她恍惚著叫了一聲,“二哥?”
“我要出差一段時間,你要不要跟我出去玩玩?”
“去哪里?”君凌眼睛一亮,問道。
“巴黎那邊。”看著君凌亮晶晶的眼睛,君衍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只要這雙眼睛還能亮,她就一定還能快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