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留之夜（3）

“這是夢，肯定是夢！對，我又在那個奇怪的夢里。”我喃喃自語，慢慢靠近平臺的欄桿，底下是深不見底的黑暗，“如果從這里跳下去，我就會醒來。”我的腿跨過了欄桿。

“你干什么！”孟娜死死地抱住我。

“不要攔我，我要從這噩夢里醒來！”我用力掙扎著。

突然，孟娜的手松開了，喉嚨里傳出了劇烈的喘息聲。我回過頭，看見她已倒在地上，臉在月光下變得異常蒼白。

“林原……不管是不是夢，請你聽我說完，好嗎？算我求你了，我不想帶著這個秘密進墳?zāi)埂！?

我一個箭步?jīng)_上去，把她摟在懷里，淚水已模糊了我的雙眼，“我聽，我聽，你說吧。”

“我至今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從哪里來。我記憶的起點，是三年前追殺孟麗，終點，就是今晚。”她抬頭看了我一眼，又有氣無力地說下去，“我不知道自己從哪兒來，不知道

我的父母是誰，只記得我住在一個奇怪的房子里，周圍是一片濃密的松林，很幽靜，不像外面的世界那樣吵鬧，我最喜歡在午后到房前的水池邊散步。很長一段時間里，我呆在那房子里，有時我也想走得更遠些，可我害怕，那片松林的深處，異常陰冷！每天清晨和傍晚，水池邊都會有一個籃子，裝著吃的東西。有時還會放一些日常生活用品。我很奇怪，很多次我都守在那里，想看一看到底是誰送的食物，可我永遠也看不到，只要我在那里，那個人就不會出現(xiàn)。最初，我不知道那些生活用品是什么，甚至也不會說話，但是很奇怪，幾天后我對那些東西就熟悉起來，沒人教過我，我卻學(xué)會了使用，甚至發(fā)現(xiàn)自己會說話了。那個時候整個世界似乎只有我一個人，我每天自己和自己說話，打發(fā)著時間。”

“松樹林？”我猛然想起了降靈會日志中記載的那個地方，“你住的房子是不是一座紅磚房？”

孟娜點點頭。

“你知道那座房子在什么地方嗎？”

孟娜搖了搖頭，“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如何離開那里的。只記得一天傍晚，當(dāng)我吃完那人送來的食物后，就昏昏沉沉地睡了，當(dāng)我醒來，已經(jīng)在另外一個陌生地方，四面全是青石壁，陰暗潮濕，只有墻上點著一支火把。我害怕極了，想跑出去，可是，那四周沒有一個出口。我哭著喊著，最后哭累了，又一次昏睡過去。當(dāng)我再次醒來時，一個女人背對著我站在黑暗中。我問她是誰，她沒有理我，只叫我跟著她，我很奇怪，為什么剛才四周沒有出路，現(xiàn)在卻有一條黑暗幽深的通道在我眼前。就這樣跟著那個女人在陰森的通道中走了很久，我來到一片樹林中。已經(jīng)是晚上了，四周很靜，那個女人帶我在林中穿梭，接著來到第四校區(qū)。她把我?guī)нM一座樓，讓我站在走廊的盡頭，我問她干什么，她只威脅我，如果不照她的吩咐做，就不再給我送吃的。說完她就離開了，留下我一個人呆呆地站在那里。沒過多久，對面的樓梯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一個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孩從樓上走下來。她看到了我，我也看到了她，我們就這樣互相看著，我覺得她的臉好熟悉，又想不起來在什么地方見過她。而她變得異常驚恐。對視了幾分鐘后，她突然像發(fā)瘋一樣跑下樓。然后，那個給我送東西吃的女人又出現(xiàn)在我身后，依舊背對著我，讓我跟她走。”

“你為什么要跟她走呢，為什么不逃跑？”

孟娜笑了笑，無奈地說：“我能去哪兒呢，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那時候，我對她完全是一種依賴，一種生存本能的依賴。她又一次把我?guī)Щ啬莻€陰冷黑暗的房間，給我一面鏡子。我這才知道，我和那個女孩長得一模一樣。接著她告訴我，剛才見到的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孩就是我，她奪走了我的靈魂，生活在另一個快樂的世界里，而我因此只能生活在與世隔絕的地方。要讓我回到從前那種美好的生活，唯一的辦法就是殺了她，取而代之。”

“就因為這個，你殺了孟麗？”我突然替她悲哀，她不過是一直被人利用。

“是的，那時候我以為她說的都是真的。我和孟麗實在太像，實在太像，就連手上這塊胎記也完全一樣。不過那個女人要我用另外一種方式除掉孟麗，就是一直不停地出現(xiàn)在她面前，把她嚇死。孟麗最后是自殺的，正如你們發(fā)現(xiàn)的遺書里寫的那樣。不過，真正的兇手是我。”

“不，孟娜，你不要這樣自責(zé)，真正的兇手不是你，是那個教唆你的可惡女人！你知道她是誰嗎？”我覺得一切快要水落石出了。

“我從來沒有見到過她的真面目，她總是背對著我，說話的時候總是壓低嗓子，聽不出她真實的聲音。還有，林原，我不是孟娜，不要再叫我孟娜！”

“不，你是孟娜，不管你到底是誰，你在我的心目中就是孟娜。”

孟娜笑了笑，繼續(xù)講她的故事，“孟麗在一個月圓之夜，自殺在那片樹林中，按照那個神秘女人的安排，我把她的尸體移到了停尸房，當(dāng)時正好有一具用來教學(xué)的女尸，幾天后要送去火化，她就讓我用孟麗的尸體調(diào)換那具女尸，這樣，孟麗就永遠在這個世界蒸發(fā)了，永遠沒有人知道她到底是死還是活。那具教學(xué)用的尸體被我埋在了孫老頭的木屋附近，這樣，即使有人發(fā)現(xiàn)它，也不會想到和孟麗有什么關(guān)系。孫老頭一向性情孤僻，就算查也會先懷疑到他身上。”

這個神秘的女人到底是誰？孟娜所敘述的一切實在太過駭人聽聞，如果不是她親口所說，也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孟麗之死的真相。而那個背后唆使孟娜的神秘女人是如此地可怕，思維之慎密不得不讓人佩服。毀尸滅跡，栽贓嫁禍，配合得天衣無縫。

“雖然一切都計劃得很好，但是百密易疏，就在我潛入停尸房剛剛調(diào)換出孟麗的尸體時，孫老頭突然進來巡查了。”

“于是他發(fā)現(xiàn)了你？”

孟娜點了點頭，“是的，他很快發(fā)現(xiàn)了孟麗，發(fā)現(xiàn)尸體被調(diào)換了，于是他四處搜尋，然后，發(fā)現(xiàn)了我。”說到這兒，孟娜又笑了笑，笑得有點調(diào)皮，“我沒想到自己當(dāng)時的反應(yīng)那么快，戲演得那么好，他問我是誰，我沒理他，只是慢慢地走到孟麗的尸體旁邊，把孟麗的頭輕輕抬起來，問孫老頭，我死后美不美。他當(dāng)時就嚇傻了。我告訴他，在我的尸體被火化前，如果有人來打擾我，我就要他的命。孫老頭乖乖地把孟麗的尸體放進冰柜，又按照我的要求把那無名女尸埋在他房子旁邊。”

“原來孫老頭是被你嚇瘋的，而校園中一直流傳的‘女幽靈’就是你。”我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