迄今為止,在我的人生中,我僅僅有一次體會到“這就是所說的白日夢吧”。
這是在瑞士伯爾尼車站的站臺上發(fā)生的事,這件事的的確確只能說是一場白日夢。
那一天,我從一開始就不走運。我當(dāng)時休了大約十天假,打算先去和在科隆室內(nèi)樂團的弟弟見面,然后和四位日本朋友在蘇黎士會合,一起去伯爾尼。我是第一次到瑞士,從科隆乘飛機到了蘇黎士以后,才知道那四位朋友從威尼斯乘飛機過來,還要三小時才能到達,然后再過一小時才有飛機飛往伯爾尼,所以我就有了四小時空閑時間。我在商店里買了張明信片,找了一家不錯的咖啡屋,坐在那里給在日本的父母寫明信片,告訴他們我剛剛和弟弟見過面,現(xiàn)在在蘇黎士等等。蘇黎士機場大得驚人,好多人在進進出出,有正在哭泣的小孩子,發(fā)牢騷的老太太,還有人一邊走路一邊把提包打開,把里面的東西扔得到處都是……我悠閑地觀察著那些人。我有生以來,還從沒感受到“無聊”的滋味,有時聽人說“哎呀,真無聊”,會覺得很奇怪。看看時間差不多了,我就到前臺辦了登機手續(xù)。我把行李全都托運出去了,身邊只剩下隨身的小包,非常輕松。于是,我找到郵局把明信片寄了出去,在附近悠閑地散步。廣播里連續(xù)不斷地用好幾種語言播放通知,我從英語通知中聽到了和我有關(guān)的消息:
“由于大霧的關(guān)系,從威尼斯來的航班將要晚點。”
我的朋友們就是乘坐威尼斯過來的航班。
“哎,壞了壞了,大家都要趕不上飛機了嗎?”
我慌忙朝前臺跑去。那里有一位金發(fā)的高個女子,地道的瑞士人模樣,我急切地問她:
“聽說,從威尼斯來的航班因為大霧要晚點。那次航班和我要乘坐的這次是順接的,我有朋友從威尼斯來,如果他們遲到,我坐的那班到伯爾尼的航班能不能稍微等他們一會兒呢?”
藍眸的女子同情地看了看我,說:
“哦,雖然我不太確定,但這里從來沒有因為上一班飛機晚點,下一班飛機就遲發(fā)的例子。因為很多航班都是前后連接的。”
完了!
其實我們幾個人都知道伯爾尼的賓館的名字,如果大家不能和我一起坐這班飛機,我先去那家賓館等他們就可以了。但是我覺得一個人走“太沒意思了!”我們好不容易約定了在蘇黎士會合,我不喜歡一個人走。我找到一個地方,可以看到飛機著陸的情景,但我不清楚各個航空公司的標(biāo)記,看了好一會兒也不知道哪架飛機是從哪兒飛來的。我又回到前臺,問道:
“從威尼斯來的航班到了嗎?”
“還沒有。”
唉,這可怎么辦?
和弟弟分別時我就很難過,這時我更加難過了,剛才還輕松自在的心情,此刻已經(jīng)無影無蹤了。不過現(xiàn)在還有一點點時間,還是再等等吧。
我想找找看從威尼斯方向來的客人會從哪里出來,于是向一個陌生的方向走去。也是我運氣不好,那里突然出現(xiàn)了一群奇裝異服的人,我以前從未見過這種打扮的人。他們看上去很像吉普賽人,里面女性居多,都穿著印花的長裙子,脖子上纏著長圍巾,項鏈叮當(dāng)作響,頭發(fā)亂蓬蓬的,每個人都在大聲叫喊,完全聽不出他們說的是什么語言,但是可以看出,他們正在開始大遷移。其中有哇哇大哭的肥胖的大嬸,也有拉著孩子的母親。神色嚴(yán)肅地站立著的老太太旁邊,有哈哈大笑著的小女孩,也有低頭沉默不語的年輕姑娘。有趣的是,他們到底要去哪里,完全看不出來。他們只是聚在一起,熱熱鬧鬧地叫喊著。婦女們都化著相當(dāng)鮮艷的妝。不過,如果說她們是演員或舞女的話,她們的裝束整體上又顯得臟了些。我看得入了迷,心想“世上的人真是形形色色啊”。
現(xiàn)在想來,我一定是在那兒待了很長時間,當(dāng)我猛地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我要乘坐的飛機還有十分鐘就要起飛了。壞了!
我分開人群跑到前臺,問:
“威尼斯來的航班到了嗎?”
“哦……啊,到了。”
太好了!我急忙沖向登機口。可是我的運氣實在太壞,我要乘坐的那班飛機幾乎停在機場最偏遠的一角,我從小學(xué)時就是賽跑運動員,于是全速跑過去。可是跑啊跑啊,這個機場實在太大了,幾乎像在代代木的運動場上跑步一樣。終于,我看到了我要去的“四號”登機口。我正要最后沖刺,這時我看到兩個身穿制服的姑娘關(guān)上了四號的門,并且用鑰匙鎖上了,我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
“對不起,請問這是去伯爾尼的航班吧?”
兩位姑娘回過頭來,說“是的”,就要把鑰匙放回口袋。我慌忙說:
“我要乘的就是這趟航班!我有四個朋友從威尼斯過來,轉(zhuǎn)乘這趟飛機,如我沒趕上,他們會擔(dān)心的。請把門打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