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伏大街的尚書右僕射府，葉正純、沈華善和沈則敬在繼續(xù)談?wù)搩膯栴}。

本來，妄議皇儲，非是臣子所能爲，或者可以算是不臣之大罪，但此刻，這三個人根本就不曾想到這一點，他們將目光放在了十二皇子身上。

“十二皇子雖然聲名不顯，可勝在年紀幼，也沒有外戚把持。待他登上大寶之後，只要悉心教導(dǎo)，仁德之心，還是有可塑之地的。”沈華善說了沈家支持十二皇子的最大理由之一。

年幼，就表示可塑性極高，也就表示成爲明君的概率就大了很多。

沈華善久經(jīng)官場，撇開個人私心不論，就從這幾個成年皇子的爲人心性來說，他們也不是儲君的合適人選。

二皇子刻薄寡恩，從他對待皇子妃陳婉柔和側(cè)妃姜氏種種不同，就可以看出，他爲了登上皇位，可以犧牲任何人和事，權(quán)重薰心；三皇子恃權(quán)驕縱。他在安北都護府創(chuàng)下的禍，至今還沒有完全消弭，更別說弩坊署走私一事了，竟然罔顧大局，就爲謀一己之私；五皇子心機陰沉，爲了達到目的，竟然可以利用天下士子，把關(guān)係著大永將來柱樑的春闈弄於掌中，可見他根本就不把天下人放在眼內(nèi)。

無論這三人是誰登上帝位，必定會繼續(xù)貫徹長泰帝的做法，因爲，他們對皇權(quán)、對權(quán)力，都有著近乎變態(tài)的渴求和執(zhí)著。他們上位之後，必定會更進一步加強皇權(quán)。或許，會比長泰帝做得更甚！

那麼，他們剛剛討論的亂世必定還會發(fā)生的，百姓依然無望，要阻止皇上的錯誤。就不能讓這幾個皇子登上帝位，這是同一件事！

在沈華善和葉正純討論長泰帝行爲的時候，上官長治和幕僚們也推出了長泰帝心裡的打算，與沈華善他們不同的是，上官長治對長泰帝這樣的行爲是樂見其成的，因爲下任帝王將會是受惠者。

“呂務(wù)厚，真是該死！不過，或許他自己都不知道。死於何因！”彷彿看見宣政殿上廷杖的鮮血，上官長治說道，語氣十分漠然。

在上官長治心目中，皇權(quán)加強是必須的，如果連下個詔書也要被封駁回來的話，那還算什麼天子？如果身爲帝王還有受這諸多限制，那還算什麼所有人之上？

爲君者。首先要強調(diào)的就是君權(quán)皇權(quán)的至高無上，不然怎麼治理一個國家？這個是絕對的！不容置疑的！呂務(wù)厚膽敢三番四次地封駁父皇的詔書？！他這是活該！

事實上。還是太便宜呂務(wù)厚了，還加封其爲從四品中大夫！這樣的官員，可以算得上是亂臣賊子了！上官長治恨恨地想道。

在加強皇權(quán)這一點上，上官長治的想法和長泰帝是一致的。所以他認爲呂務(wù)厚是應(yīng)該死了，這樣的官員，留著，除了添心煩，無甚用處。

至於皇權(quán)加強之後的某些不好影響，他也想到了。但是他認爲這完全是可控的。大永國泰民安，上官皇族人心所向，絕對不會出現(xiàn)安紂帝執(zhí)政時的局面。

廷杖的事情，在沈華善和沈則敬的心裡留下了悲憤的情緒，不知不覺間，這種悲憤的情緒也影響著沈家衆(zhòng)人。

沈?qū)幒蜕蝠N宏等沈家人就不用說了，和沈家有密切往來的人也都漸漸知道了長泰帝心思。

皇上竟然想做獨夫？！這是他們心裡不斷反芻的問題。甚至，他們對長泰帝也有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不滿之心，比如供職集賢殿的樓盛懷和古文瀾，又比如戶部員外郎張澍。

但這些人都是口風甚密的人，這樣的心思大逆不道，他們自己也暗自心驚，只得將它們隱藏在內(nèi)心最深處的角落裡，連自己的也不敢細思。

時間是神奇的，藏得隱秘的心思有可能被人遺忘了，也有可能發(fā)酵膨脹，至越來越清晰，或許樓盛懷他們自己也沒有想到，他們以後不得不直面這樣的心思。——當然現(xiàn)在說這些還爲時過早。

只說這當下，一連數(shù)天，沈華善和沈則敬的心情無比沉重和悲憤。就連沈家發(fā)生的一件喜事，也不能使得他們的心情稍有好轉(zhuǎn)。

話說，沈家的這件喜事，和沈餘樂有關(guān)。在沈餘樂在京華樓見完君復(fù)樂之後，君復(fù)樂很快就給沈華善遞了話：“可爲八品主事。”

這句話，經(jīng)由沈華善，傳到了沈則遠和沈胡氏的耳中。

兒子將入司天臺任職，就任八品的主事，對於沈則遠和沈胡氏來說，這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自從他們知道這個消息之後，臉上的笑意就沒有停過。

他們現(xiàn)在相信，兒子之前說的那些話，都是有根由的，他不僅僅是神神叨叨了，他是個有本事的，不然司天監(jiān)大人也不會看中他，點名讓他進入司天臺！

雖然只是個八品的官職，但是沈則遠和沈胡氏來說，已經(jīng)十分滿意了。他們原先一直爲沈餘樂擔憂，你說這文武皆不成，還整天佔啊卜啊的，將來怎麼辦？現(xiàn)在好了，他們放心了。

司天臺的八品主事，那可是正經(jīng)官職，是享受朝廷俸祿的啊！以後這個兒子，有著落了，他們另外一半的心，就只須擔憂他的婚事就可以了！

沈華善雖然知道君復(fù)樂對自己的孫兒很滿意，可是沒有想到君復(fù)樂這麼痛快這麼輕易就讓沈餘樂入司天臺了，而且手腳還這麼快！

短短幾天，沈餘樂就從一個白丁變成司天臺的官員了！而且，沈餘樂的官職任命等事全是君復(fù)樂一手搞定了，根本就不用沈華善費什麼心思。

這說明，君復(fù)樂對孫兒不是一般的看重！身爲祖父的沈華善，是爲沈餘樂感到高興的，可是想到廷杖的事情，沈華善的心情又低了下來。

時間，其實不會因爲一個人心情的高揚或低沉而改變軌跡。幾天後，沈餘樂接到去司天臺的任命書了——君復(fù)樂的動作不是一般的快！

對於去司天臺任職，沈餘樂是很期待的！他早就聽說司天臺最頂層的傳說了，他很想去看一看究竟，被稱爲京兆一絕的司天臺，裡面究竟是什麼樣的？

現(xiàn)在有了這樣的機會，真是太好了！

當沈餘樂進入那個覆鬥形的司天臺時，沈餘樂就有些失望，繼而忍不住發(fā)笑。因爲最先看見的不是司天臺裡面的官員，也不是他想象中的司天臺器儀，而是掛在入門正堂處的司天臺守則！

這守則，乃是先帝惠和帝的手書，敕：“司天臺占候災(zāi)祥，理宜秘密。如聞近日監(jiān)司官吏及所由等，多與朝官並雜色人交遊，既乖慎守，須明制約。自今已後，監(jiān)司官吏不得更與朝官及諸色人等交通往來，委御史臺察訪。”

沈餘樂想起自己祖父還和司天監(jiān)君復(fù)樂去京華樓喝酒呢，不明白爲什麼司天臺爲什麼將這個敕令掛在正堂，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啊！

他撓撓頭，不去想這個問題，轉(zhuǎn)而想到司天臺九層的建築，按照他現(xiàn)在的品級，想一想司天臺頂層，都有些奢侈了。不知何年何月，他纔有機會去最頂層啊！

接下來的日子，沈餘樂在司天臺的日子過得是很滋潤的。司天監(jiān)君復(fù)樂對他很喜歡很照顧，教授了他很多天文歷數(shù)知識；春夏秋冬中這五官正對他也頗爲親厚，得閒也和他說說蒼昊旻上這四時變化，使沈餘樂得益良多。

這一日，君復(fù)樂對沈餘樂隨意說了一個事情，這個事情，關(guān)係的正是太子上官如初。沈餘樂參與了書房議事，自然知道沈家是走十二皇子從龍之功這一路的，所以他急匆匆地想把這個消息告訴祖父沈華善。

“祖父……皇上已經(jīng)召司天監(jiān)大人卜吉兇了……大人從東宮回來後，只說天命之道人力不能妄爲，已著禮部的人早作準備……”沈華善書房內(nèi)，沈餘樂說著今日司天臺發(fā)生的事情。

卻見沈華善臉色平靜無波，彷彿早已知道這件事一樣。是了，祖父和司天監(jiān)大人有交情，或許已經(jīng)聽說了這事了，那自己是不是重複了？就連一旁的伯父，神色也沒有變化，難道他們都知道了？

“這事，我已經(jīng)從孫伯揚那裡知道了。孫伯揚說，太子的病情，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彷彿知道沈餘樂在說什麼，沈華善說道，同時，也是爲了告知兒子這件事情。

太子病重的事情，不是什麼隱秘的消息，但凡京兆的官員都知道，太子病重了。但是孫伯揚還特地那樣一說，也就表示，太子薨，或許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

“看來，我們先前說的……早日推儲君登位，時間不會太久了。”當書房內(nèi)只剩下沈華善和沈則敬的時候，沈華善有些低沉地說出這句話。

說來也令人無語，他們一直說的儲君，當然指的，不是現(xiàn)在的儲君，而是太子薨後的儲君。或許，整個京兆的官員都知道，大永的將來，跟現(xiàn)在這個儲君，沒有什麼關(guān)係。

不，大永的將來，或許還是跟這個儲君有關(guān)係的，因爲他的康健或薨逝，關(guān)係著其餘的皇子將會採取怎樣的行動。這，或許也是他存在的最大意義了。

不知道爲什麼，沈華善突然間打了個冷顫，覺得這二月的天氣，還是太冷了。似乎從正月到二月，他一直感受最深的，就是這時隱時現(xiàn)的寒冷了。

或許，是要變天了嗎？

ps：

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