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國嗎?就是那個男男女女喜歡在田間地頭吃馬賽克的國家?
范二在心中算了算,短短的二十年間竟有五個百濟國王,這樣的悲劇對穩定民心和推行國策都是很不利的。
看來百濟國盛極而衰,也并不是沒有原因的。
“二兄去世之后,王位就歸屬于我的叔父了,而我們與倭國的聯盟就此名存實亡。這兩年來高句麗和新羅不斷入侵我們的邊疆,倭國卻只顧一步步蠶食新羅國土,根本就不按盟約救援過一次,我們也因此被高句麗吞掉了大片領土,就此下去,王都被高句麗攻下都是遲早的事。”扶余清慧說到這,淚水已流滿了臉頰。
范二才知如今的百濟國王是扶余清慧的叔父,按她的說法,百濟國如今已處于風雨飄搖的時刻了,她自己都不知何時就變成亡國之人。
面對扶余清慧沒來由的亡國之痛,范二卻不知該如何安慰才好。
犯罪學上有一個破窗效應,——一個房子如果窗戶破了,沒有人去修補,隔不久,其它的窗戶也會莫名其妙地被人打破。
慕容垂則提出過一個“破瓦理論”,一個聯盟的牢固程度,和他所受外力的強弱成正比。
淝水之戰后,江左的四大家族退出了朝堂,皇室真正掌權后卻開始了D爭,而普通的士族和下層百姓卻忘了永嘉南渡,以為江左從此便是安樂窩了。
擁有百萬大軍的前秦都無法撼動江左,大晉國還有什么敵人?
朝廷甚至解除了禁酒令,在這樣的輿論引導下,全國上下還有什么理由不醉生夢死?
可要是這么下去的話,今日的百濟,又何嘗不是他日的江左呢?
看著扶余清慧還在抹淚,范二又覺得有種我見猶憐的錯覺,似乎從此都無法把她當成小女孩來對待了。
范二把自己用的帕子遞向扶余清慧,開口安慰道,“王都哪是說下就下的?你剛才說求婚躲婚什么的,又是怎么回事?”
其實范二的說法還真沒有說服力,這個時代的修建城墻的材料多半還是以泥土為主,而不是磚石;晉國內的許多大城的城墻就不全是磚石壘成的,更何況百濟這彈丸之地?
還在使用青銅器的倭國人都能隨意踐踏新羅,由此也可看出朝韓半島上各國的戰斗力和防御力了。
高句麗的都城在六十多年前曾被前燕攻破,二十年前被百濟所破;如今高句麗和新羅的聯軍以壓倒性的優勢侵略百濟,最終攻入百濟王城是遲早的事。
扶余清慧比范二更了解百濟王都的防御力,也更清楚高句麗大軍的破壞力,所以只是默默接過他的帕子。
擦凈了眼角的淚,扶余清慧繼續道,“我的叔父最后一次派使者前往倭國請求援助時,倭國表示他們的王希望娶我;倭國的王今年已五十三歲了,他戴著帽子都沒你高,你知道他們的帽子吧?足有兩尺高。”
范二的三觀瞬間就毀了,現在的倭國還是喜歡戴高帽子的民族嗎?
說好的“碧玉妝成一樹高”,范二還以為只有晉國是仕女的宮裝比較奇葩呢!
按照正常的歷史,如今的倭國進入古墳時代才幾十年,有人跡的地方集中在奈良盆地及九州島一帶,他們現在還沒發現北海道。
古墳時代前期,倭國人是披發紋身的,婦女們的腰間大概也沒有隨時隨地都能使用的“枕頭”;他們由部落變成現在的國家,也沒有幾十年吧?但定義他們是青銅器時代總不會錯的。
新羅被倭國欺負,百濟被倭國要挾,這不正說明新羅百濟的生產力弱爆了嗎?
難道是倭國也出現了穿越重生的?
倒是扶余清慧的話有些耐人尋味,她嫌棄的不是倭國國王的歲數,只是特意指出了他的矮。
這么看來,不僅僅是在晉國當官得看臉,女人選男人也是看身高的。
男人看妹子的臉,女人看男人的身高,好現代啊有木有?
“你怎么了?”看著范二神游物外,扶余清慧直接把他的帕子扔了過來。
“哎喲,你這是狗咬......好心當成驢肝肺!”范二的眼睛被帕子扔中,想要吐槽一句,卻馬上意識呂洞賓這貨到現在還沒出生呢。
“你想什么呢?”
“沒什么,就是覺得你的叔父人很不錯,非但不為難你,還把你送到晉國。”
“這也是他認清了倭國的居心,把我送出來大概也有破釜沉舟的意思吧?所以我更擔心他了。”
“然而你卻用逃避來報答他?或許你去向我們君上請求,他真的會幫助百濟呢?”
“但愿如此吧。”
范二覺得自己做通了小姑娘的思想工作,隨之將她往外推,“那你快回去吧,你的人應該很快就來接你了。”
扶余清慧定定地看著范二的臉,訥訥地說道,“可是......”
“可是什么?”范二停下了手,不解地問道。
“你能幫我嗎?”扶余清慧滿懷誠意地看著范二,又有些扭捏起來。
“讓你留下?這肯定不行。”范二斬釘截鐵地否決了,語中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扶余清慧卻咬著衣袖,含糊地張口道,“那你能娶我嗎?”
范二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不敢相信地問道,“你說什么?”
扶余清慧搖搖頭,氣道,“我沒說什么!”
這個時代的婚配講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相親或見一面才成親就已是奢侈;如今扶余清慧才和自己相處了兩天,便生出了依賴,這好像也沒什么奇怪的。
可范二的靈魂畢竟是來自后世的,他又怎會喪心病狂地和一個十三歲的孩子,繼續這個話題?
更重要的是,范二的心中還裝著袁皙兒和司馬慈安;特別是袁皙兒,他總有種虧欠的感覺,總之是時常想念卻又害怕見到她。
就算不能用袁皙兒做擋箭牌,甘純和劉穆之的認主總還是讓范二覺得,緊迫的時間用來談情說愛太過奢侈,革命大業才是目前的重中之重啊。
大江兩岸,還有成千上萬的人等待著解放呢!
盡管如此,范二還是對扶余清慧不甚勇敢的表白心懷感激,畢竟這是他第一次遭遇這樣的場景,盡管兩世為人。
除了感動,也還有震驚,好在扶余清慧沒有繼續下去,要不范二真不知該如何收場才好了。
扶余清慧看著范二呆了半天,又問道,“你想什么呢?”
范二趕緊回答道,“沒有。對了,待會你跟她們說一聲,并非我不想收留,而是因為我得罪了會稽王世子。會稽王世子這人比較小心眼,說不好什么時候就帶著大軍殺到我家來了,我是擔心她們受牽連才安排她們出去住的,我......”
“還大軍!不理你了。”扶余清慧啐了一口,轉身便要出去,卻見阿仁疾步走了過來。
“二公子,刁校尉來訪。”阿仁躬身回完了這個消息,又看了一眼扶余清慧,而后轉頭對范二補充道,“還有幾個百濟的使者,說是百濟的禮部侍郎還有王宮護衛什么的。”
扶余清慧偷聽王阿仁的話,轉過頭來對范二慘然一笑道,“他們來接我了。”
范二只是對扶余清慧點了點頭,并不回話,反倒吩咐阿仁道,“你先把他們帶到客廳,我換身衣服就來。”
刁聘大概是陪百濟使者來的,倒可以讓他順便把女孩子的通訊錄帶回去,這樣也省得自己來回跑了。
最重要的是,昨天他遞給自己的賬簿詳細記載了被拐少女的來處和去處,說不定可以在上面查到環娘和小莫的家庭地址呢。
范二很快換過了衣服,隨即帶著扶余清慧往客廳走去。
范二走到前院時,才意識到阿仁剛才的情報是有多么不靠譜。
此時的院子中整整齊齊站了十余個衙役,另外還有一個健壯的婦人和兩個少女,都穿著百濟國的民族服飾;她們的衣服樣式上與晉朝士族的下人們所穿沒什么差別,但在用料上就沒那么考究了,色彩斑斕的顏色在大冬天里也有些違和感。
看著范二和扶余清慧并肩出來,健婦盈盈下拜,兩個少女則跑近了扶余清慧才行禮,而后又拉著她東看看西看看,仿佛她身上少了什么似的。
一時間眾人都沒有張口,只有四個百濟女性互相摟抱著流下無聲的淚。
失而復得和久別重逢夾雜期間,范二都差點被引下淚來,但他看著刁聘和兩個百濟人遠遠走出客廳時,便發出了一聲假咳。
扶余清慧反應過來后,便接過侍女的手帕擦凈了淚,受了兩個百濟人的禮后便替范二引薦起來,一人是禮部侍郎權震宇,一人則是護衛頭領崔北山。
崔北山曾敗在周如海之手,權震宇當時卻保留了實力,他們兩人雖與范二微笑行禮,此刻的心中卻苦大仇深,恨不得把范二暴打一頓才好。
事情僅僅過去一天,但剛過去的這一天卻是這兩個百濟人一生中最難忘的日子。
他們竟把公主跟丟了,公主要是有什么意外的話,他們怕是也活不下去了。
歷史上曾發生過把公主弄丟的事嗎?這事說出去大概都不會有人信,卻偏偏在他們身上發生了。
明知罪魁禍首就在眼前,可他們卻只能裝比,而無法打臉。
塵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