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甘純和劉穆之一副噤若寒蟬的樣子,范二也覺得自己太嚴肅了,趕忙擺了擺手,“你們也不用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吧?我可是你們的親密戰友啊。嚴肅而活潑是不可能的,咱們能保持嚴肅而不緊張的心態就足夠了。道民,這幾句不用記。”
甘純松了口氣,他差點被剛才的氛圍壓得透不過氣來,但他剛想插科打諢幾句,又想起了范二剛才說過的嚴肅,也就只好作罷。
劉穆之點點頭,繼續瘋狂地記錄范二強調的第一條紀律。
過了一會,范二才接著道,“我要強調的第二點是要言之有物。我們每次開會都有主題,比如說這次的主題,一是明確開會的重要性和強調會議紀律,二是討論關于如何擴大蔗糖的生產和銷售,討論的環節大家自由發言,但不能把話題帶到與會議無關的事情上去,這也是為了節約大家的時間。”
“第三,我要說明的就是開會過程中關于決議的原則。剛才我就說過咱們的會議有討論環節,因為每個人的認知或是代表的利益不同,這樣就會出現不同意見,只要不超出議題,原則上是允許爭吵的存在的。但最后如何判定該采取哪一方的意見呢?那就是我要說的民主集中制了。”
劉穆之低頭嘩啦嘩啦地寫著,甘純卻皺眉問道,“何為民主,何為集中?”
范二解釋道,“民主就是個人意見,集中就是大家的一致意見,也就是集體討論后的一致意見。個人對某項決議有不同意見時,可以提出來讓大家表決,不管表決是否通過,當以集體的一致意見為結果。”
這么說起來有些拗口,連劉穆之都沒轉過彎來,“既然最后是以集體意見為準,何必還提民主?”
“這個原則的精髓在于,個人服從組織,少數服從多數,下級服從上級;當然也包括集體領導和個人分工的結合,上級也要積極聽取下級的意見,及時解決他們提出的問題。”
“這么一說就明了多了。”兩人恍然大悟,對范二的理論一陣膜拜。
能將復雜的問題簡單化,總是容易引起驚奇的;把簡單問題復雜化,則讓人感覺高深莫測,從而轉化為崇拜。——當然,民主集中制原則是不允許個人崇拜存在的。
范二沒把問題停留在這上面,只說道,“有不明白的可以在會后問我,我會詳細解釋。咱們現在進入到下一個議程,這議程談的是未來大計。”
劉穆之和甘純都有些期待地望向范二,后者繼續說道,“以前我就和道民說過,當時計劃先賺錢后練兵,爭取在兩年內讓咱們有一個棲身之地、拉起一支自己的隊伍。當初計劃是明年開春后去江州發展,年前要做的就是籌集未來在江州發展的啟動資金;你們現在也知道了,咱們要做的就是制糖賣糖,即擴大蔗糖的生產和銷售。現在是討論環節,大家群策群力吧。”
甘純見范二停了下來,便開口道,“我贊同你們此前的商議結果,京城的水實在太深了,這里的勢力有朝廷、會稽王一派、五斗米教、沙門,還有地下黑暗勢力,可謂是魚龍混雜。咱們要從這潭水中脫穎而出,怕是不易。說到制糖,我也就能賣賣力氣了。”
劉穆之把范二和甘純之語都記了下來,而后說道,“制糖的主要環節包括采購、制作和出售,我想說的是出售環節。敢問公子打算怎么出手這些糖,準備賣給誰?”
“咱們的糖比砂糖更加出色,注定不能走平民路線去擺攤,這也是保護制糖工藝秘密的必然性;我是想通過高級的酒樓、楚館這些地方代售,他們賣出多少是他們的事,只要保證咱們的分成就行了。”范二把早就想好的答案說了出來。
劉穆之搖搖頭,“這樣怕是不妥。咱們并不能保證秦樓酒館的人沒有私心,不會暗查咱們,而且出售的周期太久,咱們暴露的可能太大了。”
范二點頭,“這一點我也想過,當初想的就是一次性買十來車甘蔗回府,全部做成糖后再賣出去的;總之,咱們不能拿著糖親自上門給人推廣吧?”
“也是。”劉穆之陷入了沉思,這就是幸福的煩惱啊。
就像某人寫了一本自認為能夠暢銷的小皇叔一樣,既不能署名又不敢公然叫賣,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
若是讓人知道了這白糖是自己所做,接踵而至的肯定會各路人馬匯集范府找麻煩。
甘純看了看范二和劉穆之,試探著說道,“要不我去找找出路?地下世界的人我倒還認識幾個,盡管也不是很熟。”
劉穆之斷然否決,“那肯定不行,他們要是黑吃黑,咱們怎么辦?”
范二卻突然道,“我想到了一類客戶,他們在京城既沒什么實力對付咱們,而且人傻錢多!”
“還有這樣的人?”甘純問了起來,劉穆之卻也滿是疑惑地記錄著范二的說法。
“外邦使者啊,現在已有十余撥外邦使者進京朝貢了,再過一段時間只怕會更多。”范二笑著回答道。
劉穆之搖搖頭,“這些都是各地的商人,只是假扮使者進貢騙朝廷的回禮罷了,他們人傻?人傻還能想出這么坑人的主意啊。”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來而不往非禮也”,這樣的情懷向來是朝廷的外事原則,他們對使者進貢的回禮尤其豐厚。
正因如此,常有海外的商人假冒使者到京中朝貢,目的就是獲取豐厚的回禮。
對劉穆之的抱怨,范二是感同身受的,無論哪個朝代,皇帝最愿意看到的便是歌舞升平、萬國來朝的繁華景象。
廣場上整天有一群老人跳舞、外國商人下飛機時舉著紅寶書,看到這樣的場景,國家會否顯得強盛一些?
可悲的是,歌舞升平和萬國來朝原本就是一對反義詞。
從古至今,真理只在弓箭射程之內。
小國朝貢不是因為被大國的道德感化,也不是羨慕大國的歌舞升平,而是被打怕的。
如果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就能收上保護費,江湖上就不會有黑澀會的存在了。
倭國雖在二戰中投降華夏,可他們怕的是米國的蛋蛋而非華夏的歌舞升平,所以他們在戰后才沒有把華夏這個戰勝國放在眼里。
沒有相應實力的大國,即便國土再大,相鄰的小國也不會有敬仰之心。
胡思亂想了一會,范二才說道,“皇帝是真傻裝傻很難界定,但那些外邦商人以為能瞞過他就萬事大吉,這就是真傻了。至少我敢肯定,咱們把糖賣給他們一定是安全的,更重要的是,他們帶來的全是真金白銀啊。”
劉穆之點頭,“既然公子有了決定,咱們似乎可以繼續下一個議題了。”
范二點頭道,“你們都沒意見,銷售的事就這么定了。至于采購,我提議放在后天,后天大家一起出動,爭取收兩萬斤甘蔗回來,西市收不夠就去東市收;咱們把這些甘蔗全部做成糖后就收手,然后全力以赴把糖推銷給外邦使者。”
甘純不解道,“做完這次就不做了?這可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啊。”
“市場也存在飽和度問題,不是你做多少人家就能買多少的,咱們做的白糖太高端了,只能賣給有錢的少數人。想要把買賣做大,就得讓產品更接地氣,比如說做砂糖這樣的低端產品,當然也要培養國民吃糖的習慣,這些事以后再說!我年前會回一趟吳郡,準備收兩船甘蔗到江州去種,到時候你做糖都能做吐。”
甘純吐了吐舌頭,用兩船甘蔗當種子,收獲的甘蔗會有多少船?
盡管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參與到制糖工作中,但甘純想想那種日復一日的重復就惡心壞了,他從來都不是耐得住性子的人。
范二看著甘純搞怪,皺了皺眉道,“相比于采購,制糖的工作麻煩多了,咱們要是擴大生產的話,一天能提煉一千斤甘蔗嗎?榨蔗汁是個問題啊。”
這個時代的一千斤甘蔗,僅僅相當于后世的四百斤而已,現在范府有五個干活的漢子,分到每人頭上只有二三十根甘蔗,這個問題似乎也不太大。
改進榨甘蔗汁的設備,反倒麻煩多了。
范二在另一個時空中去過榨油廠,其工藝流程第一步是把原料炒熟,然后用稻草將之包好、固定,而后用旋轉式的壓榨機不停旋轉、壓制。
榨甘蔗汁少了炒熟這道工序,可在這個沒有電的時代,保持旋轉不是容易的事。
最有效的榨汁辦法倒可以用氣筒壓縮的原理,把清理干凈的甘蔗放入圓筒中,而后用重物擊打甘蔗獲得汁水;與氣筒的活塞用途不同的是,這個重物做成的塞子是當錘子用的,需要提升一兩丈高,再自由落體。
提升這個塞子的高度不算太難,只需要幾組動滑輪和定滑輪就可以了。
難的是制作圓筒部分,這個圓筒需要半丈高,周長也要半丈,且兼備堅固和光滑的特點,制作材料以鐵皮為佳,水泥也可以。
可鐵皮和水泥上哪找去?
非要把這個圓筒制作出來的話,大概只能用鐵水澆模了,但澆鑄工藝遠遠比鍛造更不好把握,成品的厚度和理想狀態有很大出入。
總之,想要依靠目前掌握的科技改進榨汁設備很困難,或許用水泥澆模子更靠譜。
難道要把水泥發明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