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任北推開一扇虛掩著的院門,舉步踏進一個只有一座兩層小閣樓,搭建閣樓的木材還帶著沒削乾淨的樹皮的簡陋庭院,只從表面上看起來,這座庭院和馬欄山大營中的其他庭院並沒有任何區別。
但當他雙腳完全落入庭院內的那一剎那,眼前的景象就好像揭開了一個巨幅畫卷一般,眨眼間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原本寬不過長寬不過數十丈的小庭院,此時已經變成了方圓十多裡廣闊空間。
只見嫩綠的柳枝在和煦的微風中輕輕飄動,繁花盛開的地面上還有些許蝴蝶和蜜蜂在其中偏偏飛舞,綠地的盡頭是一方碧綠的大湖,一條古樸的白木浮橋通大湖中心的小島,小島上有一座雅緻的紫竹小築,紫竹小築在氤氳的水汽中若隱若現,宛如畫中的人間仙境。
洞天法寶,和儲物戒一樣,都屬於空間法寶,不過是空間法寶中的高級貨,高級到許多乾元界修士直到飛昇上界,都沒見過洞天法寶中的空間長啥樣!
任北當然見過,就這種洞天法寶,要擱他前世巔峰之時,做馬圈他都嫌太小……他已經來過此地一次,上一次來已經裝過震驚,這一次來倒是輕鬆了許多,一邊欣賞著周圍的美景,一邊信步向著紫竹小築行去。
就在他走上白木浮橋的那一剎那,一條腰身有水缸粗細、遍體佈滿巴掌大青色鱗片、頭上還長著一個肉瘤似的疙瘩的巨蟒突然從大湖之中破水而出,揚起長達五六丈的上半身,一雙燈籠大小的銀色的豎瞳盯著任北,張開大嘴“噝噝”的吐著開叉的舌頭,但從它喉嚨中吐出的聲音卻宛如少女一般清脆甜美,“小弟弟,你答應給姐姐帶的好吃的呢?”
很顯然,這是一頭蟒妖,而且還是一頭具有蛟相的法身境蟒妖,是很珍稀的品種。
任北笑著迴應道:“既然答應了青姐,小弟自然不敢忘,喏!”說著他一揮手,數十頭洗剝乾淨的整牛從他的儲物戒中飛出,重重的落在浮橋上,壓得浮橋猛地向下一沉。
青蟒大喜,小房子大的頭顱猛地俯衝下來,一口便將一頭牛咬著口中,一仰頭,將其吞了下去。
末了還很有人味兒的吐出長長的開叉舌頭舔了舔嘴脣,聲音陶醉的說道:“這滋味兒,真爽……你師尊整日喂姐姐吃草,吃的姐姐都想吐了,還不讓姐姐開葷!你師尊太壞了!”
這座在乾元界十分難得的洞天法寶,是任北他師尊南宮輕嘯的行營,而這條青蟒,是南宮輕嘯的妖寵,“青姐可不能冤枉我師尊,你吃的那些都是難得的寶藥,有助於你洗去體內的血戾之氣,讓你渡三花劫的時候更容易一些!”
青蟒一個俯衝,猛地將巨大的頭顱伸到任北的身前,吐著長舌頭狐疑的說道:“真的?你沒騙姐姐?你師尊不是虐待姐姐?”
任北哭笑不得,點頭道:“是真的,你們妖族之所以渡劫失敗的機率那麼高,就是因爲你們常年吞吃血食,體內積鬱著龐大的血戾之氣,天劫判斷你們是爲非作歹的壞妖,所以就狠狠的劈你們!”
“啊呸!”青蟒聽完,直起身就將剛剛吞下的整牛給吐了出來,“你個壞東西,明知姐姐不能吃你還給姐姐拿這些血食!”
任北頭疼的捏了捏額頭,無力的解釋道:“青姐,只要少吃點,絕對不會有任何問題,而且這些都是洗剝乾淨了的,幾乎不帶血戾之氣,你可以放心大膽的吃,出了問題,你吃了小弟都成!”
青蟒巨大的頭顱歪來歪去的想了想,最後實在是忍不住食物的誘惑,又一低頭將它剛纔吐出來的牛給吞了回去,然後不好意思的訕笑道:“哦嚯嚯嚯,姐姐喜歡你,看在你給姐姐送好吃的的份兒上,‘哦吐’,這顆珠子姐姐就送給你!這可是姐姐花了九百年才蘊育出的避毒珠,可吸萬毒……哦,要是三花境、五氣境大妖的毒,這顆珠子就沒用啦!”
任北彎腰撿起滾落到他腳邊、足有拳頭大小,好似珍珠一般的寶珠,擡頭笑道:“謝啦青姐,你要不喜歡吃生的,下次給你帶熟食!”
青蟒立刻把一顆小房子般大的頭顱點得好似小雞啄米一般,連聲道:“你自己說的哦,姐姐可沒逼你!”
任北點點頭,將這顆難得的避毒珠收進儲物戒
中,“就不打擾青姐用膳了,小弟先去見我師尊!”
青蟒回道,“去吧去吧,那壞傢伙等你好久了!”說完,它的尾巴從大湖之中伸出,輕輕一甩,便將浮橋上的所有整牛給捲進了大湖中。
任北轉身行至紫竹小築前,撣了撣衣衫上的零星塵土後推門進去。
一身寬大的黑袍,只用一個白色發繩束起長髮的南宮輕嘯站在書案後,手持一根狼毫大筆在紙上緩慢的畫著什麼。
任北上前跪地行禮,“師尊!”
南宮輕嘯的目光仍然在紙上,只是輕輕的說道:“起來罷!”
任北站起身來,目光落在書案上,只見紙上畫上著的,是一頭正在往山上走的斑斕大蟲,他微微皺眉,虎入深山圖?什麼玄虛?
他也不說話,就站書岸前看南宮輕嘯一筆一筆的畫完這副虎入深山圖。
平心而論,南宮輕蕭的繪畫功底……很一般,整幅圖,除了那隻斑斕大蟲的背影還算有幾分霸氣凌然的氣勢之外,整幅圖無論是從立意、還是構圖、畫風,都尋常的緊,隨便到一個凡塵城市的街頭,給那些窮迫得臨街買字的書生幾個銅板,他們畫的都比南宮輕嘯要雄壯。
他也知道修行界的前輩要不和後輩打打啞謎、弄點玄虛,就好像就肚子裡沒墨水兒一樣的惡習,雖然心裡膩味的緊,仍強裝出一副全神貫注的模樣,目光炯炯的望著書案上的畫。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南宮輕嘯纔將手中的狼嚎筆投入洗筆池,從書案後走出來,道:“徒兒看爲師這副畫怎樣?”
任北不動聲色的一記馬屁送上,“師尊這副虎入深山圖威武、霸氣,特別是那頭斑斕大蟲的背影,將山林之王的孤獨和寂寥刻畫得入木三分!”
“哈哈哈……”南宮輕嘯突然放聲大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指著任北道:“你爹要是聽見你小子這番話,肯定得大嘴巴子抽你!”
任北愕然,這是什麼套路?不應該是他拍上幾記馬屁,哄的自個兒這個便宜師尊龍顏大悅,再傳下十幾二十套神通級戰技,或是送幾件洞天法寶這個等級的寶貝應應景麼?
笑了好一會兒,南宮輕嘯才止住笑聲,指著書案上那幅圖道:“你知道當年你爹是怎麼評價爲師的畫技麼?”
任北茫然的搖了搖頭。
南宮輕嘯從牙縫裡擠出四個字來,“狗屁不通!”
任北真無語了,不帶這麼玩兒的,他也是這麼想的,但他能說麼?
南宮輕嘯又道:“你爹當年修習的是劍法,他的劍,絕快、絕利,當時他還是個旗主之時,鬥戰堂內便已無人能接他一劍,五位副堂主也不行!”
任北震撼,他老爹真這麼變態?
頓了頓,南宮輕蕭繼續說道:“爲師曾問過你爹,問他的劍爲何能如此的快、爲何能如此的利,他說他拔劍之後,從來不考慮這一劍該如何去刺,該刺哪兒,他只知道自己要刺,所以他的劍快,他的劍利……當年他決定迎戰呂一葉之後,爲師去見他,他說他此戰必死,因爲他的劍沒以前快了,也沒以前利了,爲師當時不明白,現在明白,應該是放不下你!”
任北臉色默然,心中百味陳雜,一時間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
南宮輕嘯拍了拍任北的肩膀,“孩子,你的資質,比起你爹不遑多讓,但你心思雜,心眼兒多,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兒!”
不待任北說話,南宮輕嘯再度指了指書案上的畫道:“當年你爹的書案後,就掛這一副這樣的畫,當然,比爲師畫得要好很多,他說這不是虎入深山,這是過山虎。”
“過山虎?什麼意思?”任北只聽說過下山虎,但沒聽說過過山虎。
南宮輕嘯解釋道:“你爹年少離家,浪跡天涯,受多了身在異鄉的苦楚,嗯,這些你回去問你師傅向震山,他更清楚,這些經歷造就了你爹遇強更強的性子,他說一山一虎,猛虎過澗,勝者爲王,這就是他說的過山虎……這副畫,爲師就送給你!”
任北接過南宮輕嘯遞過來的畫卷放入儲物戒中,心中對他爹任天行佩服得五體投地!
家常聊完了,南宮輕嘯一指正廳道:“坐罷,爲師有點事兒問你!”
師徒分主次落座,南宮輕嘯發問道:“第一點
,你修習的是何功法?哪裡來的?”
任北聞言心中暗暗一驚,他的功法,是他除了重生之外最大的秘密了。
無論是他的主修功法《風雲萬相訣》,還是輔修功法《五行混元功法》,一旦泄漏就絕對會令他死無葬身之地,乾元界所有的宗門、世家,都會傾盡全力抓住它,逼問功法。
他腦子飛速的轉動,很快就想明白了,應該是在這場靈脈爭奪戰中風頭太盛,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師尊,可以不說麼?”
南宮輕嘯到是沒什麼不悅之意,點頭道:“可以,但你不說,就一定要守口如瓶,誰都不能吐露半句,仙山內已有人對你的功法產生興趣了!”
任北一皺眉,沉聲問道:“那些人?”
南宮輕嘯搖頭,道:“你不必知道,明面兒上自有爲師幫你抵擋,背地裡……只希望你真傳弟子的身份能震懾住那些心懷不軌之徒!”
任北恍然,他說這次仙山怎麼會如此大方,直接賜他真傳弟子的身份,原來是師尊幫他爭取來的,有真傳弟子命牌在,無論是誰想要動他,都要考慮考慮自己能不能扛得住累土仙山的傾力追殺!
南宮輕嘯接著又道:“第二點……你會不會煉器之術?”
任北心知這一點遲早瞞不過,而且適當嶄露一點煉器之術,也能震懾一部分宵小,於是他索性點頭,“會!”
“什麼程度?”
“煉器師。”
煉器之術也有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起先都是掌火童子,等到能夠煉製一些法器級的兵甲、法寶之時,就稱得上煉器學徒,而唯有能夠煉製靈器,才當得起一聲煉器師。
這已經不低了,但南宮輕嘯仍能肯定任北沒有說實話,能當得起天焱長老稱讚的,絕不可能只是區區一介煉器師!
他也不計較,至少說任北承認了,“可願意去百鍊堂,有人說,只要你願意去百鍊堂,直接做副堂主!”
任北沒有任何猶豫的搖頭,“弟子已入了鬥戰堂,生死都是鬥戰堂的人,沒有轉投其他堂口的意思。”他若是想去百鍊堂,當初進入仙山時,他就直接去百鍊堂了。
南宮輕嘯讚賞的點頭,“不錯,有這個志氣,爲師便沒有挑錯徒兒。你的煉器之術仙山的高層都已知道了,你可以當著外人使用……但你只是煉器師。”
任北心領神會,這是讓他不要在外人面前展露出高於煉器師的煉器之術,“徒兒明白!”
望著這個自己都覺得有些看不透的徒兒,南宮輕嘯的神色慢慢變得嚴肅,“爲師既收你入門,就完全相信你,也尊重你的修行隱秘,就不深究你的功法和你的煉器之術是從何處學來,但徒兒你一定要記住,千萬不可墮入邪道、千萬不可背叛仙山……若讓爲師發現,便將是你我師徒刀劍相見之時!”
任北也神色嚴肅的回道:“徒兒自當謹記師尊教誨,絕對不會丟師尊的臉、絕對不會令我爹蒙羞!”
說完這番嚴肅的對話,師徒二人明顯都輕鬆了不少,南宮輕嘯隨手丟給任北一個玉符,“這是爲師在太陰峰中的‘燕回宮’玉匙,日後修行上有何疑惑,直接去燕回宮尋爲師!”
任北收起玉符,起身告辭道:“弟子就不打擾師尊清修,先行告退!”
南宮輕嘯揚了揚下巴,“去吧去吧!”
任北躬身退到門口,正準備轉身,南宮輕嘯突然開口道:“看爲師這記性,徒兒!”
“弟子在!”
南宮輕嘯神態悠閒,語氣輕鬆的輕描淡寫道:“你與百里家的衝突,大長老裁定了,回山後百里家出一個骨胎境的狼崽子和你在一戰,你準備一下,到時候一刀將其宰了,你和百里家的恩怨也就了結了。”
任北無語的望著自己的便宜師尊,這樣的大事兒也能忘?
南宮輕嘯眼神睥睨的瞥了一眼任北,不滿的說道:“你瞅啥?弄死一個百里家的狼崽子難道還要給你三百年的時間準備不成?”
任北一邊往紫竹小築外退,一邊輕聲嘀咕道:“弟子是在想,不知弟子現在去找周長老,他還願不願意收弟子爲徒。”
“呵呵!”
“嘭”,任北好似出膛炮彈般從紫竹小築內飛出,重重砸進了碧湖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