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馬踏元府
……
與此同時,寶睿王府,整夜未眠的羽千夜,早膳還未用時,便收到了張家的一封密函,大意是,張家同意將萌紫玥完好無損的交予他,但張大將軍想和他化干弋為玉帛,在聚仙樓略備薄酒,請他賞臉前往。
聚仙樓?看到這個名字的一瞬間,羽千夜雖然極高興能救回萌紫玥,但心里還是有幾分狐疑,這聚仙樓,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乃是董太師的產業。張大將軍素來與董太師勢如水火,見面必撥刀相向,怎么可能跑到董太師的地方請客?
“殿下,張大將軍難道轉性了,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貓膩?”
傅逸云和風胤顥皆認為張大將軍居心不良,可他們同樣也搞不懂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俗話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張家和董家不和,乃是湮國家喻戶曉的事,他們平日里連面子都懶得裝,除了在陛下面前維持君臣之儀外,換在其它地方,便全無講究——說動手就動手,不砍死對方誓不罷手!兩家好比夙世仇敵,每次都要斗個你死我活,鮮少有和平共處的時候。
羽千夜優雅地彈彈密函,淡淡地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不過,聚仙樓就算龍潭虎穴,我少不得也要闖一闖。”
“殿下,還請三思而后行。”
羽千夜漂亮的唇角向上一挑,深遂幽深的美目宛如一塊墨玉,魅惑十足,“好吧,就算張大將軍有三頭六臂,本領非凡,本王尚且不及他。但我總不能置紫玥不顧吧?我只想早點找到她,免她驚怕,旁的,我暫且顧不了那么多了。”
俗話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殿下把話說到這份上,傅逸云縱有再多相勸的話,也只有咽回去了。他們這些下屬和幕僚唯一能做的,便是多在聚仙樓布置人手保護殿下,以防突發狀況。
赴會時,羽千夜一襲霜色錦袍,錦衣繡金,黑發如墨,腰墜龍紋玉佩,圍著一件油光水滑地紫狐大氅,華麗絕代,容顏傾城。連在雅間侍候酒水的幾位丫鬟,不禁都看直了眼,就更不用談那幾位隨張大將軍一起來的張家人。
“哈哈,九王爺能大駕光臨,老夫不勝榮幸啊!”張大將軍嗓門宏亮,生霜的兩鬢為他憑添了不少歲月的風霜,但他雙眼精光湛然,面容依舊虎虎生威,武將的風采不減當年。
羽千夜微微一笑,唇邊泛起致命的勾人線條,聲音柔和無比,仿佛昨夜血洗張家別院的那人不是他:“張大將軍乃是吾朝的擎天白玉柱,有舉足輕重的作用,本王饒是再忙,也定會抽出空兒來,會一會張大將軍。”
兩人皆是面上含笑,親熱的仿佛莫逆之交,繞過巨大的山水屏風,坐于席上,都不急于直奔主題。
聚仙樓二樓的雅間布置的頗為華麗,一應擺設精致獨特,酒席更是豐盛無比,令人有賓至如歸之感。眾人寒暄入席,序次落座,絕口不談朝堂之事,只撿些風花雪月來聊。
直到酒過三巡,張大將軍方語氣真摯無比地道:“王爺,那女子一事,王爺實屬誤會張家了。老夫先前還被蒙在鼓里,都是我那不成器的劣子干的好事,后來老夫一旦得知此事,便狠狠責罰了他,并將此女帶來此處,安然無恙地歸還王爺,還請王爺莫見怪。”
說到這,他一臉笑容地輕拍巴掌,雅間的門被輕輕推開,兩位青衣丫鬟扶著一位女子緩緩進來,然后停在屏風前。
那女子微垂螓首,身姿纖細卻玲瓏有致,著素色衣裙,烏發上僅插著一根銀簪。山水屏風擋住她大半個身影,影影約約地,面容有些模糊,但一頭及臀烏發和纖細的腰身,還有那熟悉的衣裙卻是萌紫玥所有。
“王爺,老夫這里都是些習武的粗人,未免嚇壞她小姑娘家家,便莫讓她近前了。王爺若是信不過老夫,有什么問題盡可以問她。”張大將軍言辭越發的懇切,儼然是一位和藹可親的老人家,一心只為晚輩好。
羽千夜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那佇立的身影,輕聲道:“紫玥,你還好嗎?”
那女子從裙下伸出一只著繡鞋的腳,輕輕踢了踢屏風,似有不悅之意,聲音嬌脆動人:“我一點都不好,你怎么這么久才找到我?”
羽千夜心下悸動,的確是玥玥的聲音。他臉上不動聲色,人卻已起身向屏風走去,聲音更是溫柔若水:“是我的不是,找錯了地方,讓你受了不少苦,我現在便帶你回去。”隨侍一旁的風胤顥和陌縹郜要上前,他輕搖纖長的食指,示意兩人不必上前。
那女子又輕輕踢了踢屏風,不高興地低著頭,一言不發。
羽千夜忍俊不禁低笑,聲音低低地道:“你怎么不看看我呀?”
“殿下小心!”突然,風胤顥和陌縹郜不約而同的喊了一聲,接著刻不容緩地縱身向羽千夜的方向躍了過來。
就見這眨眼的功夫,以屏風為中心,雅間的地面驟然爆裂,屏風也倒塌下去,那名女子沒有防備,身體毫無疑問地陡然傾斜,眼看就要摔個鼻青臉腫,她驚慌不已,大聲喊羽千夜救命:“啊!千夜救我!”
她的聲音太像紫玥了,羽千夜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拉住她的手臂,阻止了她摔倒的命運。同時轉過頭,面沉如水,冷冷地道:“來人,將張家人全部拿下。”
然而,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一條七彩斑斕的,指頭粗細的小蛇,快如閃電地咬上了他的玉雕似的手指。
“殿下!”風胤顥臉色發白,剛要將小蛇斬于劍下,卻見殿下手腕微動,那彩色的絢麗小蛇頓時如同被亂刀砍過,變成血肉模糊地一團。
“……啊……啊!”那女子卻放聲慘叫,兩只手臂,連同兩條腿全被羽千夜切了下來,血淋淋的身軀在地上不停地抽搐,模樣慘不忍睹。而她的臉,同萌紫玥有四五分相似,難怪她一直不肯露面。
“殺!殺啊!”外面的人迅速沖進來,不僅僅有羽千夜手下的人,張家的精英也沖進來不少,甚至還有董太師的人。張家和董太師的人一起殺向羽千夜的人。
張大將軍得意地哈哈大笑,眼神陰狠無比,須發皆張,指揮身邊的人攻向羽千夜:“九王爺,聚仙樓便是你的埋骨之地,老夫真沒想到你還是個癡情種子?明知情況有異,你居然還拉她?哈哈,此乃天助老夫也。”
九王爺自小到大都是六皇子的絆腳石,張家一直派人刺殺他,卻一次都未能傷他,沒想到這次卻這么容易就得手了,張大將軍不高興都難。
羽千夜面無表情,氣勢尊貴逼人,聲音冷的猶如冰雪驟降:“張大將軍,你似乎得意的太早了,真以為這樣就能耐我何嗎?”
“哈哈!”另一道猖狂地哈哈大笑聲在外面響起:“九王爺,老夫的精銳部眾,幾乎傾巢出動,再加上張大將軍的精英,就不信還不能置你于死地?”
羽千夜眼一瞇,手輕抬,便殺了幾個攻上來的敵人,慘叫聲乍起,濃郁地血腥味登時在雅間彌漫開來。
他丹唇微啟,聲音輕輕地,卻不容人置疑:“這樣也好,省得本王一個一個的收拾你們,索性成全你們這對世仇,讓你們在黃泉路上也好做個伴兒。”
張大將軍卻沒被嚇倒,滿臉陰險,氣焰囂張地道:“九王爺,來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忌日!老夫和董太師聯手姑且不說,便是咬你的那條小蛇,你知道那是什么嗎?那是專門用來對付你的法寶,它只要咬你一口,便是大羅神仙亦難救你了!哈哈,還是讓董太師給你解釋吧……”
董太師陰森森地在外面接話:“九王爺,你多次摧殘老夫的人馬,老夫派人暗殺,下毒,什么招數都使盡了,卻一直耐何不了你。老夫不甘心,經過這么多年的不懈努力,終于攢了點殺你的心得!你原來不怕那些小打小鬧的毒……不得不承認,你真給老夫出了個難題……這不,老夫煞費苦心,找到了你的克星——息泯蛇!”
“殿下,你趕緊閉息!”連素來沉穩的陌縹郜都臉色蒼白如鬼。幾個近身侍衛更是一臉緊張。
羽千夜唇角微微一翹,如玉的手指輕彈間,鮮血飛濺,殺人無數,猶如奪命閻王,但他的笑容安靜而漂亮,干凈純粹極了:“閉什么閉?殺完再閉!”
“……殿下!”風胤顥幾乎哭了起來,就差給他跪了。
……
卻說宣安候府那邊,因萌紫玥用熱湯澆了公主,諸人包括沈氏在內,全慌了神,沈氏慌忙讓人去通知候爺。那些宮女和嬤嬤更是急的大叫:“放開公主!公主的臉……”
羽浣霞似陡然間想起什么,不顧臉上的疼痛,怒吼道:“萌紫玥,你不是中了迷心散嗎?怎么還能……”
萌紫玥輕笑一聲,朱唇微啟:“你說呢?我是中了迷心散啦,但我會解毒啊,這你都不曉得嗎?嘖嘖,不是我說你,你真是太孤陋寡聞了!”
見羽浣霞一臉見鬼的表情望著自己,那些水泡讓她的臉看起來尤為恐怖,她又是嫣然一笑,顯得極為愉快:“二貨公主,我說你的臉好不了吧,你還不信,這不,越來越毀的徹底了。”
羽浣霞本來就覺得臉上很疼,聽她一說更疼,手往臉上一摸,簡直快瘋噠,聲嘶力竭的放聲驚叫起來,并不停的掙扎:“我的臉,我的臉,啊……你還我臉來……”
“再動來動去,就劃畫你的臉,讓你變得更丑。”萌紫玥冷冷地道。羽浣霞的動作僵住了,滿臉驚懼,事實在眼前,她再也不敢懷疑萌紫玥的人格了——她真的會說到做到啊!
元朝暮雙眼冒火,漲紅著臉,生氣地道:“萌紫玥,你闖下彌天大禍了,誰也救不了你,快放開公主。”
沈氏見公主在自己府中受了傷,只怕皇上和淑貴妃一定會追究下來,屆時整個宣安候府都吃罪不起,于是也在一旁氣焰兇狠的叫囂:“萌紫玥你這個小賤人,下賤胚子,你是要害死我們大家啊!居然將公主弄成這副模樣,你還不放了公主……”
“啪啦!”眾人只見萌紫玥眼神一利,空著的那只手一抬,滿滿一盤菜肴,毫不留情地就飛向沈氏,很快砸到她頭上,發出了一聲巨響。
“啊啊啊……我的眼睛……”沈氏捂著臉,一臉的湯汁,閉著眼睛尖叫不停。她比羽浣霞倒霉,濃濃的湯汁濺入她眼里,難受欲死。她倉皇地張著雙手,又不敢揉眼睛,頭上更是被砸了一個大疙瘩。所幸萌紫玥砸她的那盤菜不怎么燙了,不然只怕是頭破血流,也會被燙傷。
元朝暮目瞪口呆,想到母親的腿傷剛有所愈合,連忙跑過去扶住驚惶失措的沈氏,對萌紫玥怒目而視:“……萌紫玥,你欺人太甚,豈有此理,竟敢連我娘都砸?”
萌紫玥想到沈氏對這具身體非打即罵,動不動就罰跪挨餓,上次更是差點折磨死她,惟覺解氣,沒有半點內疚。她冷笑地望著元朝暮,“你娘,我早就想揍了!她這種人,不但不知感恩,還成日里居心叵測的殘害我,更一心想置我于死地,她就是個名副其實的老妖婆!而且……”
她瞄了瞄桌上眾多的盤子和碗,精致而雪白的眉心煞氣逼人,冷冷地道:“誰再敢口出污言,我一塊揍!不怕死的盡快開口,元朝暮你也不例外!”
眾人皆瑟縮著后退,誰也不想被甩一臉的菜和湯,尤其是有資格出席的元朝雪,恨不得插翅離開這里——她現在惟有一張臉能欺騙世人了。
羽浣霞和那幫宮女們停止了喊叫,她們平日里多是狐假虎威,仗勢欺人慣了,真遇到狠人,也會害怕。
元朝暮氣的要死,卻也怕萌紫玥當眾不給他臉子,只好吩咐幾個嚇得發抖的丫鬟,將痛苦不已的沈氏摻扶下去。
“走!”萌紫玥刻不容緩的挾持著公主往外走,她用犀利的眼神逼退一些欲欲躍試的人,一字一句地道:“誰敢上前,我立刻劃她的臉!你們馬上給我準備八匹駿馬,記住,要戰馬,速度點。”
說著,她手中鋒利的瓷尖便在公主臉上戳了一下,立馬就有鮮紅的血滴冒出來。
羽浣霞嚇得涕淚泗流,瘋狂尖叫:“都讓開,滾開……快給她馬,給她馬。”元朝暮恨的咬斷了一口鋼牙,卻也無可奈何,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吩咐下人去準備馬匹。
見眾人猶不死心,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后,萌紫玥突然想起一事——鄭惜霜的死早晚是要曝光的,屆時自己跳到黃河也洗不清。雖說自己是債多不愁,虱多不癢,也不怕多項殺人的罪名,但能攪渾水,還是要盡力攪一下的。
她邊往大廳外走,邊漫不經心地道:“福昌公主派姜嬤嬤將鄭家表小姐推到水里了。”她的聲音雖輕,卻能奇異的傳到所有人耳中。
“什么?”眾人先是一怔,后無不嘩然,驚疑不定的目光紛紛投向姜嬤嬤和公主。
公主和姜嬤嬤都慌了。羽浣霞是沒料到萌紫玥會倒打一耙,簡直不敢直視元朝暮震驚的面容,和他難以置信的目光。而姜嬤嬤慌亂,是因為推鄭惜霜的明明另有其人,根本不是她做的,當下便喊冤:“你胡說,不是我,不是我。”
羽浣霞醒過神來,立刻反咬一嘴:“萌紫玥,你少血口噴人,分明是你殺了鄭惜霜。”姜嬤嬤也反應過來,馬上一口咬定是萌紫玥殺的人。
萌紫玥云淡風清的笑了笑,“捉賊拿贓,既然你們都說是我殺的,那我是在哪里殺的鄭家表小姐啊?”
“在霜院的小荷塘里,是你將她推倒水里,淹死的。”姜嬤嬤急于撇清自己,不假思索地張口就來。
“噗哧!”萌紫玥戳了戳公主的臉,忍俊不禁笑了起來:“誰說鄭惜霜死了啊?你們誰又聽到我說鄭惜霜死了啊?我只說姜嬤嬤推了她,公主你們怎么就知道她死了呢?還知道她死在小荷塘?這事情怪蹊蹺的,難不成公主你未卜先知?還是你們親眼所見?”
公主和姜嬤嬤的臉立刻變慘白了,她們只是想當然耳,結果中了萌紫玥話中的圈套,一時三刻也想不到什么話來搪塞過去。
答案昭然若揭,元朝暮和眾人的臉色莫衷一是,什么樣的精彩表情皆有。
萌紫玥卻還在繼續:“這就怪了,我方才在偏廳里,分明聽到姜嬤嬤在和那位宮女姐姐說話……”她用下巴點了點那位一直躲藏在其他宮女身后的宮女,脆生生地道:“就是那位穿綠衣的姐姐,你莫躲啊,你來證實一下,是不是姜嬤嬤和你說來著?說她受了公主的指使,推鄭惜霜下水,就是為了栽贓到我身上,讓我成為公主的替死鬼啊?”
這宮女相貌生的有幾分兇相,此時卻是心虛極了,一雙眼睛左閃右閃,就是不敢面對諸人的目光,更是不敢看公主和姜嬤嬤,低頭囁嚅地道:“……你瞎說,分明是你栽贓陷害……無中生有……”
羽浣霞和姜嬤嬤正待狡辨,大廳門口驀地傳來幾位丫鬟的哭腔,尖利的恨不得刺破眾人的耳膜:“夫人,不好了,表小姐淹死在小荷塘了,表小姐死了……”
大廳里頓時炸開了鍋。趁著眾人一片混亂,萌紫玥攫著公主幾步出了大廳,往庭院而去。
庭院里,八匹駿馬已準備停當,均是高頭長足的戰馬,金鞍銀轡,戴著銜鐵,釘著蹄鐵。它們昂首揚蹄,精神飽滿的低聲嘶吼。
然而,怒發沖冠的元夔和眾多手持武器的侍衛也在。他惱怒地望著萌紫玥,聲色俱厲:“萌紫玥,你挾持公主,殺害鄭惜霜,罪加一等,還不快快放了公主,束手就擒!”
萌紫玥懶得與他廢話,睨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恁是話多,統統讓開,否則爾等便等著為公主收尸吧!我說到做到,不信?你大可一試。”
元夔還待再施壓,沒料到公主感覺面上一疼,萌紫玥又在她臉上刺了一下,頓時赫的魂不附體,理智全失,沖元夔狂吼:“滾開啊,沒見到她手中有兇器么?你是想本公主死么?若是本公主的臉救不回來,我定要父皇抄你全家,滅你九族……”
元夔臉色鐵青,不發一言的退了開去。所有人臉色突兀地一變,面面相覷。
萌紫玥帶著公主來到一匹高大的赤馬前,忽然毫無征兆地將公主往馬背上一擲。
“咴兒咴兒……咴兒……”赤馬不知為何驟然發狂,放聲嘶鳴,前蹄猛地一揚,整個高大的馬身陡然立起來,在公主驚駭的尖叫聲中,迅速將公主拋下馬來。
緊接著,再眾人驚愕的眼神中,這匹赤馬似發了狂一般,在庭院里橫沖直闖起來,并痛苦的嘶鳴不止。其它七匹馬受其影響,竟不停地刨著鐵蹄,隱隱有躁動之意。
偏生此刻,整個候府的人因為擔心公主,無論是主子還是下人,幾乎都聚攏在庭院里,都期望能找個機會救下公主,立個大功。
故而偌大的庭院里,除了萌紫玥那一塊空地,其它地方都是人群擁擠,幾乎水泄不通。被這匹馬這么瘋狂地踐踏一通,眾人紛紛奔逃。奈何庭院里人擠人,人挨人,連個退路都沒有……
庭院里頓時哀鴻遍野,哭喊震天。許多人都被這匹悍馬踢傷了,有更慘的,被馬兒踢在致命處,當場氣絕,還有踩死的不計其數——不光是馬踩死的,多數是人踩死的……
“啊啊,我的臉,我的腰,我的腿……”沈氏撕心裂肺地放聲尖叫,痛苦不已在地上翻滾不休。她本來已經下去了,卻因為擔心公主,便隨意弄了點水洗了洗眼睛,然后又命丫鬟扶了出來。她一直跟的最緊,首當其沖被赤馬撞倒在地,并狠狠踐踏上去……
她渾身上下,包括臉,俱被馬蹄踢傷的嚴重,尤其是兩條大腿傳來清脆的“咔嚓咔嚓”聲,宣告著她兩腿都被馬兒的鐵蹄踏碎了……
而就在這片無以倫比的混亂中,萌紫玥卻拉著公主,趁機奪了一名侍衛手中的利劍。跟著將一匹黑馬背上的銀鞍解了,扔到地上。
她不屑地瞥了一眼銀鞍上閃著寒光的尖刺,抿緊唇,不置一詞。他們不以為她會帶著公主一起逃,想必在每匹馬鞍上都動了手腳。她騎上任何一匹馬,那些尖刺都會刺傷馬背——毫無疑問,馬兒會發狂,并將她甩下來。
她一刻不停,腳尖一點,提著公主縱身躍上黑馬,玲瓏的身姿輕盈無比,宛如瀑布似的青絲飄散,裙裙輕旋,不費吹灰之力。
“哼,找死。”在元夔提劍向她追來的時候,她冷哼一聲,右手將韁繩猛地一提,兩腿一夾,縱著大黑馬,猶如狂風卷落葉一般地向元夔迎面沖去,儼然是要將他踏扁在馬蹄下。
“嗚嗚……救命……”羽浣霞伏在馬背上,死死抱緊馬脖子,還險些被顛下去,嚇得除了尖叫,只能尖聲哭泣了。她被赤馬甩下來,本就受傷不輕,腦袋也七暈八素地,偏生萌紫玥還將鋒利的寶劍架在她脖子上,稍有動彈,便會割破喉嚨。
此時此刻,她追悔莫及——自己怎么就那么不長眼,惹上了這么個大煞星呢?
元夔見萌紫玥一臉冷若冰霜,美眸凌厲無比,抖韁驅著大黑馬,來勢洶洶,勢如破竹,不敢硬敵,急忙避開。萌紫玥也不追趕,及時調轉馬頭,一一駛過其它躁動不安的馬兒,并揮劍猛抽它們的屁股。
瞬間,六匹馬兒昂首嘶鳴,揚蹄向前狂沖起來。有幾匹馬兒沖散人群,徑直向大門外疾馳而去。萌紫玥駕馭黑馬緊隨其后。
……
宣安候府朱紅氣派的大門外,白色燈籠尚未取下。兩座石獅中間的臺階下,帶著侍衛匆匆追出來的元夔等人,望著那一騎絕塵的身影,不住扼腕長嘆:“竟將此等禍害放跑了,公主生死未卜,吾等罪過大了……快追!”
這時,太陽已驅散白霧,將燦爛的金色光輝撒向人間,寒風拂面,好似不再凜洌。
萌紫玥抖擻韁繩,騎著黑色戰馬,風馳電掣地迎風往前馳騁,如同穿云破月的神兵利器,鋒芒畢露,劃破長空。她一頭柔滑若水的青絲,在風中蕩出驚心動魄的優美弧線。有四匹馬兒奮勇疾馳在前,仿佛是在為她開道。
羽浣霞披頭散發,污濁滿面,頭上的海參鮑魚倒是沒有了,整個人卻更加狼狽不堪了。她渾身都疼,頭上臉上更疼,在馬上顛簸著,哭泣不休,卻又膽顫心驚,忍不住哭叫:“萌紫玥,你到底要干什么啊?你手可要穩啊,這顛來顛去的,你的劍莫要劃傷了我……”
“閉嘴!”萌紫玥面無表情,卻絲毫也不敢大意,她想跑到城門去,但又不識路,便冷冷地道:“出了城,我便放了你,現在由你來指路,往最近的城門跑。”
羽浣霞也是個俊杰人物,立馬指向左邊,抽泣著道:“出了烏衣巷,往左跑,然后再……你可要說話算數,一定要放了我……”
“只要你乖乖的,我殺你做甚?”萌紫玥靈動的眸子掃向四周——她們還沒有跑出烏衣巷,得警惕有人來救手中的人質。
烏衣巷兩旁,十萬火急趕來的御前侍衛統領張統領,帶著全副武裝的御林軍埋伏在此。對面高大的屋檐上,更有神箭手蹲踞其上,彎弓搭箭,瞄準巷口的方向。
忽然,奔騰的馬蹄聲傳來,緊接著,四匹駿馬從巷口紛紛沖了出來。張統領大手一揮,箭矢如雨而下,馬兒慘叫著,渾身浴血地倒在地上。
“啊,莫射,我是公主,我是福昌公主……”巷子內驟然傳來驚恐地大叫聲,接著又變成氣憤咆哮:“何人如此大膽?本公主在此,你們居然也敢放箭?”
張統領和眾人皆是一怔,他驚駭地道:“公主殿下……”
“你們聽好了,福昌公主在我手中,她吃了我的獨門毒藥,若想要解藥,便立刻放我們走。你們若是步步緊逼,我橫豎犯下了殺頭的大罪,便拉著公主一起死好了。”萌紫玥的聲音如黃鶯出谷,清亮動人,但說出的話卻半點不動人。
張統領可不是被人嚇大的,立時威風凜凜地道:“兀那女子,識相的,趕緊將公主放了……”
“啊!”回答他的是公主的凄厲慘叫,外加破口大罵:“姓張的,你找死啊!她拿劍架著本公主,本公主又中了她的毒,你是想害死本公主嗎?快放我們離開,然后趕緊去打開東城門,放她走!”
張統領被罵的狗血淋頭,不信邪地奔到巷口站定,果然看到一匹高頭黑馬上,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子坐在馬前,被后面的一個女子用劍架著。持劍的女子他看不清全貌,惟看到一雙黑白分明,顧盼生輝的靈動水眸,閃著奪人心魄的寒光,威攝十足地逼視著他。
他震驚地道:“公主……?”
“滾開,都滾開……”羽浣霞已有些歇斯底里了,嘶吼道:“就是我,我就是福昌公主,她出了城便會給解藥我,你們都滾開!若是本公主有個三長兩短,我父皇母妃一定不會饒了你們……”
盡管張統領有點不敢置信這狼狽的女子便是素來高傲的福昌公主,可公主相貌固然受損,但不影響其辯識度,還有公主的聲音、身上的服飾,都是做不得假的。再加上元夔等人揚鞭策馬,急匆匆的追上了上來,還不停喊著:“萌紫玥,放了公主殿下,饒你不死……”
公主的命令,他不敢不從,只好無奈地揮了揮手,讓御林軍和弓箭手先退開。
……
東城門打的大開,遙遙在即。
萌紫玥夾緊馬肚,握緊韁繩,連人帶馬,猶如流星趕月的利箭一般射出城門。正在這個時候,身后傳來轟轟隆隆的馬蹄聲,并夾著聲聲若珠落玉盤的呼喚:“玥玥,玥玥……”
萌紫玥身體陡然一僵,整個人愣住了,這仿佛是羽千夜的聲音。
她微蹙眉,猶豫了一下,差點勒馬停下來,但她又恐羽千夜也是來抓她的,還是選擇繼續策馬向前奔馳。只是,身后動人的呼喚,聲聲不休,纏綿悱惻,扣人心弦。她瞇了瞇眼睛,吁了一聲,勒住韁繩,大黑馬停了下來。
緩緩調轉馬頭,古色古香的城門口,美麗而燦燦的陽光下,一道騎著高頭大馬的人影閃電般的疾馳而來。看清來人,她美眸微黯。羽浣霞眼中卻射出希望的光芒,高聲歡呼:“小舅,快救我,快來救救我啊!”
來人是張少昊,他閃亮銀甲加身,頭戴紅櫻銀盔,身披白色雄鷹戰袍,手持一桿長槍,背上背著一把巨大的鐵胎弓和箭壺,騎在一匹通身雪白的馬兒上,馬鞍腳鐙都是金鑲銀鑄,還嵌著珠寶玉石。他俊俏的眉眼十分生動,眼神清亮,端地是威風凜凜,英氣勃勃。
萌紫玥見到是他,失望不已,又見繼他之后,黑壓壓的侍衛和御林軍騎馬追了過來。她毫不猶豫地一撥馬頭,駕了一聲,繼續策馬向城外狂奔。
張少昊驅著愛馬,在后面不停的喊話:“萌紫玥,停下來,你快停下來。快放了公主。”
“駕!駕!”他越喊,萌紫玥越不會停,甚至還回身用劍身猛拍大黑馬。大黑馬吃痛,咴的一聲,跑的更快了。
張少昊急了,大吼一聲:“萌紫玥,快停下來,再不停下來,我便開弓了。”
萌紫玥額頭沁出了晶瑩的細汗,瞪著羽浣霞,“他不顧你死活啦?”羽浣霞剛想搖頭,但脖子上的利劍讓她不敢輕舉妄動,便哭泣道:“我不能動啊,你回頭問問他唄?”
萌紫玥回頭,一頭青絲拂上桃花面,“張三瘋,你不管公主的死活了嗎?”
張少昊聞言,擰起漆眉,鳳眼含憤,有口難言。他何嘗不想救公主?昨夜羽千夜突然夜襲張家別院,為了找萌紫玥,不惜大開殺戒,將別院里的侍衛和弓箭手屠了大半。而自己也被他打傷了右肩。
興許是羽千夜要留著他回話,興許是他手下留情,興許是自己功底高深……總之他右肩的傷勢并不太嚴重。然羽千夜走后,余威猶在,尤其是他那句血腥十足的威脅,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栗。
張少昊自知不是羽千夜的敵手,又吃過他的虧,自然不敢把他的話當耳旁風,當晚就匆忙回了大將軍府尋求對策。
張大將軍馬上連夜召開家庭會議——三個兒子連同張大將軍本人,還有張大將軍的四個親兄弟,以及幾個族伯兄弟,皆是能獨擋一面的人物,不容小覷。大家在一起,商量了半夜,卻是各持己見。
以老大云麾將軍為首的一方,認為決不能向九王爺低頭,那樣豈不墮了大將軍府的名頭?以老三張少昊為首的一方,卻覺得以如今嚴峻的形式而論,與九王爺直接對上,實屬不智。
兩方一時誰也不能說服對方,幾個時辰過去了,都還未能定下個統一的意見。這時候,董太師的人卻找來了,對方憑著三寸不爛之舌,勸兩姓人馬暫時放下仇恨,當務之急,是要將兩派共同的敵人——九王爺除掉。
張大將軍本不屑于和董太師合作,奈何羽千夜委實是令人頭痛的一個人物。權衡再三,他終于答應和董太師聯手,以萌紫玥為誘餌,在聚仙樓設下埋伏,除掉羽千夜。至于以后的事,那是后話。
況且,張少昊本以為,公主是將萌紫玥帶回皇宮了,陰差陽錯之下,免了她被羽千夜找到。卻委實沒料到公主將她送回元府了。接到公主被人劫持的消息的前一刻,他尚以為萌紫玥還在皇宮里呢。
張府里大部份人都去對付羽千夜了,惟有他坐鎮府中,得到消息就立馬趕來了。
見萌紫玥將公主傷成這樣,他邊痛心,邊氣惱,便不停地放狠話:“萌紫玥,你逃不掉的,即使你現下逃了,屆時抓你的皇榜張貼開來,你一樣要被抓回來。不如放了公主,陛下說不得會網開一面,饒你不死。”
這種話,興許對那種初出茅廬的新人有用,萌紫玥聽了,完全是左耳進,右耳出。她到是聽過另一句比較精僻的話: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
她心底明白的狠——她都把公主弄成這德性了,并用戰馬大鬧了宣安候府,不管是皇上、還是貴妃、還是張家、還有元府,怕是都恨不得生吞活剝了她!饒是她乖乖放了公主,束手就擒,他們也絕無可能留她一命。
不過張三的話提醒了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她只要還身在湮國,無論逃到哪里,總有被抓住的一日,看來,惟有出國一途了!
逃到別的國家,隱姓埋名,或換個姓名,換個身份重新開始生活,不是比現在要強上許多。
只是去哪國呢?
出于職業習慣,萌紫玥穿到這里之后,對這片炎黃大陸上的國家,都粗略地了解了一番。這里小國不多,大國倒有三個,湮國在東,河道縱橫,流域寬廣,物產豐饒,是時下最富饒的國家。但不足之處是上位者貪圖享受,內斗不息。
另一個是處于西北的易國,君主仁愛,縱然位于苦寒之地,卻兵強馬壯,大有問鼎中原之勢。
第三個是凌國,在南,高山多阻,卻山清水秀,自成一方天然屏嶂。國家版圖是三國中最小,君主也過于軟弱,為外戚專權。荒淫暴亂,民不聊生,群雄多揭竿起義。
萌紫玥覺得小國藏身不易,大隱隱于市,還是得找個繁榮昌盛的國家才行。
“萌紫玥,停下來,放下公主,如若不然,休怪我不客氣了。”張少昊見她對自己的話恍若未聞,僅是縱馬馳騁不休,便將長槍掛在銀鞍上。邊驅馬奔馳,邊伸手取下背上的鐵胎弓,并從箭壺里抽出一支黑羽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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