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上班，杜若跟莫驕陽連連下了好幾個保證，才被提前十分鐘送到了醫(yī)院樓下。

重新坐在骨科的診室里，突然間，有一種恍惚的錯覺，她在得知自己懷孕的時候，曾經(jīng)想過月份大的時候，要請產(chǎn)假，等到休滿產(chǎn)假再回來上班的時候，也不知道能不能適應(yīng)，而且就算是坐在這里，能不能再用心的工作，畢竟家里有個嗷嗷待哺的孩子。

可是現(xiàn)在坐在這里，她的確是休假回來，可是卻不像她最初想的那樣，家里，非但沒有嗷嗷待哺的孩子，她休的產(chǎn)假，意義也不一樣了。

“休的太久，不適應(yīng)了？”羅大夫伸著懶腰，瞧著杜若有些走神的樣子，以為她是初初回來上班不適應(yīng)，這樣的情況與報紙上說的假期綜合癥應(yīng)該差不了多少，不過，目光在閃過杜若平坦的小腹時，心下終是替她嘆了口氣，只是事兒都過去了，她也不想再去提，能看的出來，當(dāng)時杜若懷這個孩子的時候，心里是如何的雀躍與期盼，等到后來聽到她意外流產(chǎn)的消息時，她也替杜若惋惜。

思緒被打斷，杜若也想把心思說出來，便假裝愁眉苦臉的附和道，“是啊，突然間，有點(diǎn)不敢給病人看病了。”

撲哧。

羅大夫被杜若這句話逗樂了，“人家休息都是身體得到放松，可沒說把腦子放空，就算是腦了放空了，可智慧還在，記憶還在吧，莫不是，你休息，連記憶都放空了，這會兒，大學(xué)里學(xué)的，還有之前在醫(yī)院里學(xué)到的，都重新回爐了吧？”

杜若心知羅大夫這是有心幫她緩解不適，索性也就配合著苦了臉，“還真像是這么回事兒呢。”

呃？

羅大夫笑容一僵，剛以為杜若說的是真的，就看到她眼里閃著狡黠，失笑的搖了搖頭，隨手從桌子上拿起支筆就砸了過去，假裝慍怒道：“我看你呀，怕是被你婆婆慣壞了，這會兒膽子到是大了不少。”

杜若到也不置可否，反正羅大夫是知道她跟賈美云的關(guān)系的，不過想著莫驕陽之前跟她說的事兒，這會兒細(xì)瞧，羅大夫的眼下明顯有著休息不好的青黑，索性主動問道：“羅大夫，你跟副院長申請幾天假吧，聽說你年假都沒休？”

羅大夫眸光了然，笑的渾不在意，說出來的話，還帶了幾分市儈之意，“一看你就不懂行情吧，節(jié)假日加班，工資是平常的三倍，咱們單位福利好，獎金還要加倍呢，我這把歲數(shù)，又不像你們小年輕，圖個浪漫，沒事兒玩玩二人世界的，我啊，現(xiàn)在就圖實(shí)惠，恨不得天天加班，天天拿三倍呢。”

杜若吐了吐舌頭，不相信道：“你女兒不抗議才怪。”

羅大夫挑了挑眉，笑哼道：“她到是想抗議，只是現(xiàn)在沒資本，所以不敢跟我站著說話。”

幾個月沒見，羅大夫風(fēng)趣了許多，杜若瞇著眸光看她，像是在研究著什么？

羅大夫翻了個白眼，瞧著她一臉八卦的樣子，很是神秘的向她招手，這會兒離看診時間就僅有一分半鐘，所以兩人的話題也要速戰(zhàn)速決。

杜若配合著站起身子，學(xué)著羅大夫的樣子，兩只手臂趴到了桌子上，身體也跟著前傾過去。

羅大夫眉眼間是不掩喜色之意，就像是，心愿得成――

“這事兒，我只跟你說，你得保證，院方?jīng)]下來通知前，不能跟別人說。”

杜若翻了個白眼兒，怎么跟電視里的情節(jié)這么像？心里還想著要不要拒絕呢，羅大夫已經(jīng)小聲把喜訊說了出來，“你婆婆辦工作交接的時候，跟副院長和院長提了我。”

杜若眨了眨眼睛，看著羅大夫眉梢眼角飛揚(yáng)的喜色，半點(diǎn)不懷疑這話的真?zhèn)涡裕贿^羅大夫要是真能做到科主任的位子，她也替她高興。

這樣想著，聲音也跟著飛揚(yáng)起來，只不過學(xué)著羅大夫的樣子，刻意控制著音高，“那可真是太好了，要是通知下來了，一定得請客。”

“放心，咱們科里現(xiàn)在就咱們兩個大夫，海參魚翅請不起，人均消費(fèi)兩百，我買單。”

呵呵――

杜若失笑，到也不覺得羅大夫小氣，普通人家，工薪階層，誰沒事兒花幾千塊錢下館子去？

時針指向八點(diǎn)的時候，杜若便去開了辦公室的門，及至看到走廊里已經(jīng)排起的隊伍，那些手拿掛號本的病人正用一雙雙惶惑的眸子看著她的時候，她又找回了那種責(zé)任感。

不得不說，莫驕陽昨天給她打預(yù)防針的時候，她真沒太往心里去，可是這會兒身臨其境，才知道，莫驕陽并沒有夸大。

一上午，她和羅大夫兩人，平均看診四十五例，這里面自然有些病人沒什么大礙，或是做復(fù)查，或是來看一些簡單的包扎，不過總有三、五個特殊病例是比較耗時的，對于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這樣工作節(jié)奏的羅大夫來說，駕輕就熟，臉不紅，氣不喘，只是中途話說的太多，消耗了辦公室里大半個暖壺的水。

而對于初初回到工作崗位的杜若，還真是有些吃不消。

中午十一點(diǎn)三十分，外面還有兩個病人沒看完，羅大夫看了一眼杜若，便把那兩個病人叫到了自己這邊。

杜若哪里好意思，還是堅持著分擔(dān)了一個，又怕自己精神不佳看不好，還仔細(xì)的多問了兩遍病情，才給開藥，好在是小病，她也沒什么負(fù)擔(dān)。

這邊剛把病人打發(fā)走，還沒來得及伸個懶腰，電話就響了。

羅大夫正在寫處方，睨了一眼杜若，眸光曖昧，就像是猜到了打來電話的人是誰一般。

其實(shí)也沒什么難猜的，杜若的生活圈子一向簡單，羅大夫跟她的性格一直合的來，再加上有賈美云的關(guān)系，自然是照顧的多一些，所以兩人雖然差了二十多歲，可是在一間辦公室里，沒有病人的時候，總會聊一些各自身上的事兒。

杜若不好當(dāng)著病人的面與莫驕陽多說什么，接起電話的時候，與羅大夫打了個手勢，便往診室外走。

“還沒吃午飯？”莫驕陽算是掐著時間給杜若打過來了，這會兒，他也沒吃午飯，不過他開會前提醒過謝朗，到了中午這個時間，提醒他給杜若打電話。

過年放假，今天是第一天正式上班，別人或許沒什么事兒，收心，便是首要工作，只是他這個市委書記，還有朱崇這個市長，卻是從一進(jìn)辦公樓，就忙的不可開焦。

杜若單肩靠著診室外的墻，側(cè)著身子嘴角掛著甜笑，知道男人這是在提醒她，誠實(shí)的答道：“羅大夫有個病人沒看完，等她看完了，就一塊去吃飯了。”

“呃，累不累？”

杜若聽著莫驕陽的電話里好像有筆在紙上寫字的刷刷聲，嘴巴微撅，有些不滿，“你是不是也沒吃午飯呢？”

她一個小醫(yī)生，一上午下來也忙碌的連上廁所的時間都得擠出來，像莫驕陽這樣的人，自然比她還忙。

“剛吃完，單位食堂定時開飯，謝朗打回來吃的。”

莫驕陽不緊不慢的說著，就像是嘴里還含著飯，一邊咀嚼，一邊回味著美味一般。

實(shí)質(zhì)上，這會兒辦公室里潔凈的空氣里，連空氣清新劑的香味都沒有，更何況是飯味。

“真的？”

“不信？”

隔著電波，杜若都能聽到男人因?yàn)樗膽岩啥偷偷男χ踔吝@會兒嘴角一定是彎起來，而且，她直覺，男人絕不會只用這兩個字打發(fā)她。

果然，莫驕陽不負(fù)她望的開口道：“要不要來檢查檢查？”

呃？

男色誘人，尤其這個男人刻意把聲音放的低啞暗沉，吞吐氣息間都帶了渾厚的性感時，杜若不爭氣的臉紅了。

“我還要上班呢，你記得吃飯就好。”匆忙掛了電話，抬手捂著臉頰，她竟然心虛的想著，要是男人再說下去，指不定就會發(fā)展成什么樣呢，雖然她們倆隔著電話，這會兒身體不會有一絲半點(diǎn)的碰觸，可是對于莫驕陽的能力，那種撩撥人心的能力，她是半點(diǎn)也不敢松懈的。

丟盔棄甲的事兒干的多了，杜若總算是學(xué)會了在火苗燃燒起來的時候，從根部，掐斷她。

回身之際，猛然看見不知何時站在自己身后的羅大夫，杜若一邊拍著胸脯，一邊嗔笑道：“總算忙完了，出去吃飯吧。”

羅大夫一瞧杜若飛紅的雙頰，終是沒忍住，打趣道：“小倆口夠恩愛的啊。”

中午醫(yī)院的走廊連病人都沒有，羅大夫聲音不大，杜若到也沒什么不自在的，越過羅大夫回科室里拿了包，出來時主動挽著羅大夫的胳膊，笑道：“中午我請，想吃什么？”

羅大夫有些微訝的看著杜若，一副恍然道：“這么財大氣粗，過年收了不少紅包吧？”

杜若無語，她這人算不得摳門吧，怎么從羅大夫嘴里說出來，就好像她以前多吝嗇似的，“沒收紅包，難不成還不能請你吃頓飯？”

羅大夫欣然點(diǎn)頭，一副請你做好被壓榨的準(zhǔn)備的表情，得意道：“成，怎么不成，要是天天請我吃飯才好呢，一天十多塊，一個月還四、五百呢，夠我們家一個月買菜和水果的了。”

杜若這次回來，發(fā)現(xiàn)羅大夫好像墮落成財迷的，瞧瞧，這每句話都跟錢掛鉤。

午飯杜若按照平時的量點(diǎn)的，兩人從餐館出來的時候，羅大夫又在醫(yī)院門口買了兩個烤紅薯，杜若以為她沒吃飽，笑道：“這是打算為我省錢嗎？”

羅大夫翻了個白眼，“我是怕你下午餓。”

呃？

對于杜若的不解，顯然羅大夫更喜歡用事實(shí)來證明自己的做法是正確的。

下午的病人明顯比上午還要多，而且還有許多是操著外地口音的，想來是聽聞這邊的醫(yī)院條件好，特意趕過來的。

兩個小時以后，杜若肚子就有點(diǎn)空了，這時，她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喝下去四杯水了。

又過了一個小時，杜若又看完一個病人，開了診斷，囑咐病人去拿藥，拿過藥有不明白的地方再來找她看，然后趁著中間斷人的空檔，終于緩了口氣，太輕松，與太忙碌，都是極致的反差啊。

羅醫(yī)生笑著指了指她的抽屜，“十分鐘，一人一個，解決了再看。”

杜若終于讀懂了羅大夫中午買烤紅薯的眼神，實(shí)在是親切啊。

四點(diǎn)半下班的時候，因?yàn)檫€有幾個排隊的病人，杜若瞧著羅大夫沒有走的意思，她自己也不好意思先走，索性就幫著分擔(dān)了幾個，及至病人都看完了，已經(jīng)到了五點(diǎn)半了。

羅大夫抬頭看了一眼墻上的鐘，才后知后覺的反應(yīng)過來，收回目光，快速的掃過杜若的神色，雖然眉宇間有疲憊，可是精神還好，一雙眼睛也神采熠熠的，這才放了心，“還好吧，我沒注意時間，明天你記得提醒我一下。”

杜若正低頭收拾著東西，聽了這話，笑著搖頭，“我不來，你也是等病人都看完了再走的吧？”

羅大夫點(diǎn)了點(diǎn)頭，一邊收拾自己桌面上的東西，一邊說道：“你也看到了，從打進(jìn)臘月，就有許多外地的口音過來看病，以前咱們科雖然也常有外地人過來，不過今年s市不是弄了什么招商引資，還有引進(jìn)優(yōu)秀人才，還有――，哎呀，反正我也不懂，就是許多吸引外地人來s市的項目，連帶著咱們醫(yī)院的生意也跟著好了不少，明明病人加增，醫(yī)生就該忙碌，只是咱們科室出了點(diǎn)意外，這些日子人手短缺，院長說了，再等幾天，那邊的處理結(jié)果做完了，回頭再跟住院部那邊調(diào)換一下。”

杜若對于這些細(xì)節(jié)都不知道，所以只能聽羅大夫粗略的提了一些。

羅大夫也沒細(xì)說，想來是怕耽誤杜若下班的時間，脫了白大褂，拿過了自己的大衣和包，示意著杜若一塊下班，鎖了門，才問道：“你怎么回去？”

“坐公車。”

城市交通，打車沒有公交車或是地鐵方便，不過比起在地下軌道上運(yùn)行，杜若更喜歡公車走在街面上。

“你婆家人對你到是真的好，聽說都去了b市，還把公車留給你了。”羅大夫誤會了，以為杜若說的公車，是原本來接賈美云下班那輛。

她到是沒想莫驕陽會來接人，畢竟工作在那擺著，太過靈活機(jī)動，哪來那些固定時間。

杜若不解的看著羅大夫，搖頭道：“家里的車都在車庫里啊。”

“你不是說坐公車嗎？”羅大夫比杜若還不解呢。

呵呵――

這下是杜若笑了，“羅大夫，你誤會了，我說的是公交汽車。”

啊？

哈哈――

羅大夫也覺得自己鬧了個大烏龍，笑的一臉?biāo)剩澳墙駜何宜湍惆伞！?

笑過之后，到是大方的拍著杜若的肩，“看在今兒中午請我吃飯的份上，我送你一趟。”

“羅大夫買車了？”杜若能搭順風(fēng)車，心情也不錯。

羅大夫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過點(diǎn)過了頭，就開始哀怨了，“不過是貸款，年前我又給孩子買個房子，也是貸款，所以啊，現(xiàn)在我是恨不得天天加班，天天三倍呢。”

杜若失笑連連，羅大夫這語氣，實(shí)在是太逗比了，要是被財務(wù)部聽以了，指不定得多加幾把鎖，把錢匣子捂嚴(yán)了呢。

鼎盛豪園離醫(yī)院不遠(yuǎn)，杜若挑著小區(qū)附近的一家超市下了車，與羅大夫告了別，便推著車進(jìn)去選購東西了。

家里好些日子沒人住，有些東西或是老化，或是過期，總之該換的，該添的，都得重新購置了。

腦子里一樣一樣的過濾著，直到把購物車裝的快滿了，才去收銀臺結(jié)帳。

買東西的時候，杜若是有計劃購物，所以購物車?yán)锏臇|西都是實(shí)用的，而且都是必須要用的，只是結(jié)完了帳，車子推到超市門口的時候，杜若有些躊躇了，這么多東西，她怎么往家拿？

購物車是一定不能讓她推走的，這個時間，莫驕陽應(yīng)該下班，可不代表他就能回家，打電話過去怕耽誤他工作，所以還得自己解決。

原本以為超市離小區(qū)很近，雖然東西很多，可是自己不急，慢慢往家走，應(yīng)該是沒問題的，只可惜，杜若高估了自己的體力，也忘了她現(xiàn)在的身體就算不臥床，可也不能在長時間勞累之后，還繼續(xù)透支下去。

好不容易把東西提到了小區(qū)的門口對面的馬路上，眼看著保安室就勝利在望了，杜若打著算盤，一會兒請保安幫忙，總比陌生人要安全。

只是算盤打的不錯，她的體力卻在與保安室隔路相望的時候，到了極限。

眼前冒著金星，腦袋一陣陣的發(fā)暈，身體的血液一下子就變的賁張起來，從后脖頸直沖大腦中樞，惡心，嘔吐的感覺隨之襲來，她有些無力的把著路邊的電線桿子，想要等緩和一下，再過馬路，這個狀態(tài)別說手里還有東西，就是沒有東西，她也不敢過馬路。

耳邊聽著車輛夾裹著冷風(fēng)呼嘯而過，杜若閉著眼睛想讓自己平和下心緒，可是身體一陣陣的發(fā)冷，甚至額頭和后背都開始見了虛汗，冷風(fēng)透過大衣打在身上，激的汗毛根根豎了起來。

吱嘎――

有緊急剎車的聲音傳來，杜若并不睜眼去瞧，她不認(rèn)為是自己認(rèn)識的人，雖然那個剎車聲離自己很近。

“杜若，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