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側(cè)頭,用胳膊肘碰了碰沈嘉玨道:“知道他是熊樣兒,就別跟他一般計較了。喝酒爲大。”
沈嘉玨眼中有了笑意,“你這句話說的不錯,喝酒爲大。”
兩人剛碰上杯子,“叮”的一聲。
然而就在這叮的一聲之後,大殿周圍原本熱情奔放的曲調(diào)忽然變了,鼓點驟然消失,反而是一支長笛的聲音單刀直入。將原本的火熱曲風撕開,將溫婉柔美的曲意注了進去。
這一支長笛的聲音似乎是一個承上啓下的節(jié)點,在這之前,曲調(diào)奔放熱情,充滿了異域風情,在這之後,曲調(diào)陡然轉(zhuǎn)成了柔美溫婉的小橋流水之音,完完全全成了北明的樂曲。
四周頓時響起來了驚歎之聲,北明人低下頭竊竊私語,和旁邊的人交流著自己的驚訝。許錦言和沈嘉玨正在碰杯,一時沒反應過來,等碰完了杯,周圍驚歎之聲四起的時候,沈嘉玨才一頭霧水的看向了那羣舞娘,“什麼情況?”
這一看,沈嘉玨的嘴瞬間張成了一個圓形。
只見那些正在起舞的突厥舞娘一個個的全變了樣子,方纔還穿著滿是異域風情的突厥服飾,誇張而精美的頭飾從頭髮上戴起,長長的裝飾物一直垂直腰際。但是現(xiàn)在那些頭飾已經(jīng)全然不見了,青絲垂下,直至腳踝。青絲上完全沒有裝飾之物,如雲(yún)的鬢髮帶著最純粹的美麗,在舞動下飛揚。
突厥的服裝也在一瞬間變幻,變成了北明舞娘最常穿的的長紗舞裙,輕紗如同雲(yún)霧,飄渺而無所追蹤。那些本來舞著熱情如火的突厥舞蹈的舞娘也變化了姿態(tài),和著已經(jīng)溫婉下來的樂曲,舞蹈也變成了北明民間盛行的“楊柳舞”
這種舞蹈跳來如弱柳扶風,最大的特點就是跳舞之時,舞娘身上流轉(zhuǎn)的柔弱之感,像是被風吹動的柳枝,楚楚可憐。
方纔那些突厥舞娘在跳突厥舞蹈的力量之美已經(jīng)全然消失了,變成了最動人的柔美和婉約,若是不看那一張張異域的面孔,單看這些舞蹈便會覺得這是純粹的北明舞娘。
即便是看見了那些異域的美麗面孔,再看這支舞蹈也完全沒有不倫不類之感,反而因爲這些異域舞娘的高超舞技,給原本秀麗溫婉的北明舞蹈添了些神秘的氣息。
“那衣服怎麼變的?”沈嘉玨驚奇道。怎麼好像就在一瞬間從突厥的服飾變成了北明的舞裙?
許錦言笑了笑道:“你瞧那兒。”
她指著一個舞娘飛揚起來的裙襬,那裙襬暴露了真相,在裙襬的內(nèi)側(cè)露出了原本的突厥服飾,而外層卻是北明的輕紗舞裙。這是一件兩面裙。
沈嘉玨明白了,這裙子必定是設有什麼機關(guān),或許只用一個極簡單的方法就能將這兩面在一瞬間顛倒過來。
“用了這麼精巧的心思,這一回,看來突厥人是有備而來。”沈嘉玨笑道。
“可是他們圖什麼呢?”
沈嘉玨有些想不明白,就算是爲了顯示突厥的舞娘舞技高超,壓過北明一頭,這動靜也有點太大了吧。
許錦言知曉沈嘉玨的心思,她將酒給自己斟滿,“當然是圖想圖之物了。”沈嘉玨嘖嘖兩聲,“不管他們圖什麼吧,這一局鬥舞……北明是輸了。且看陛下怎麼處理吧。”
許錦言斜她一眼,“你看看你那看好戲的德行。”
“看熱鬧不嫌事大嘛。”沈嘉玨笑得有幾分不懷好意。舞蹈這種東西,難分伯仲的時候多,況且能在迎親大會上一展風采的舞娘一般都是本國內(nèi)最頂級的舞娘。無論是北明的舞娘還是突厥的舞娘,舞蹈都是美輪美奐,根本無法說清那一邊跳的更好,但是突厥造了這樣別出心裁的一出舞蹈,還讓突厥的舞娘跳了北明的舞蹈,跳的也完全不輸北明的舞娘。
這樣一來,基本上是完全壓過了北明舞娘的風采。兩國之間的博弈,大到兵戎相見,這是硬碰硬的較量,小處的較量就更多了,比如就是這一次宮宴上的鬥舞,一方的舞姬壓倒了另一方的舞姬,尤其是東道主的國家,若是被壓制住了,那可就是顏面盡失的事情。
“陛下的臉色已經(jīng)不太對勁了。”沈嘉玨小聲道。
許錦言順著就往上一看,慶裕帝的臉色的確是可以看出幾分不悅。
小小的舞姬自然不足掛齒,但是因爲舞姬這一件事而丟了臉面的東道主國家就稍微有些下不來臺了。
等這柔婉的音樂一結(jié)束,幾個突厥舞娘便行了突厥禮跪了下來。
慶裕帝便是心中不悅,此刻也不得不鼓掌說幾句客氣話來敷衍一下突厥人,一是這突厥人的舞蹈確實不錯,二是人家畢竟跳了自己國家的舞蹈,而且跳的不輸北明舞娘。
慶裕帝若是不稱讚兩句,那便真的有些說不過去了。赫爾妥見自己派出的舞娘技驚四座,滿意的笑了笑,隨後自位子上出來,站在道:“不知道陛下可還滿意剛纔的舞蹈?”慶裕帝在心裡冷笑,這羣突厥人,得了便宜還賣乖。
“突厥舞蹈果然不同凡響,後面跳的北明舞也不錯,依著朕看,這些突厥的舞娘跳的也不比北明舞娘差。”慶裕帝含著笑意道。
雖然慶裕帝不想稱讚這些突厥人,但是他是一國之君,突厥這麼多眼睛都在注視這慶裕帝,想看他接著會是什麼反應。
而且慶裕帝說的話很有分寸,誇讚了突厥的舞蹈,也沒有讓北明太過難堪。
慶裕帝的話說完,赫爾妥心裡一鬆,隨後笑道,“陛下,既然如此舞娘的這舞跳的讓陛下滿意,那赫爾妥能否替舞娘討一個陛下的賞賜。”
話音一落,四下裡便是竊竊私語。按說這討賞也算不了什麼大事,但是讓這赫爾妥說出來,倒是免不了得多擔心幾分。
沈嘉玨疑惑道:“給舞娘能求什麼賞賜,最多就是讓留在北明,留在陛下身邊做娘娘。但是這種因爲和親而送來的美人,陛下一般都是會接受的。這赫爾妥爲何要來這一出?這不多此一舉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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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錦言輕笑,“那是因爲突厥的主意沒打在陛下的身上。”
“什麼?”沈嘉玨沒明白許錦言的話,什麼叫突厥的主意沒打在陛下的身上?是赫爾妥要給舞娘求的歸宿不是陛下的後宮麼?
沈嘉玨正在亂想的時候,只聽的那赫爾妥道:“陛下,我們突厥人素來熱情大膽,有一說一,女子遇上喜歡的男子也可自行追逐,沒有那麼多如北明一般的束縛……。所以……。”
赫爾妥正說的時候,那羣舞娘之中便有一人跪下,這舞娘姿色在這些舞娘之中絕對屬於上乘,長相濃麗又明豔,是北明女子沒有的風情。
赫爾妥走到這個跪下的舞娘身邊道:“陛下,這個舞娘實際上是我們突厥左都尉家的高薇小姐。因爲一直愛慕北明的一位臣子,所以這一次便央求我?guī)齺肀泵鳎皇窍朐谛纳先嗣媲矮I舞一曲,但是赫爾妥卻想跟陛下求個賞賜,全了她這個心願。不知陛下可否同意?”
沈嘉玨皺起了眉,“臣子?”
周圍如沈嘉玨一般驚訝的人不在少數(shù),北明雖然民風開放,但是可不會有女子自行追逐男人,還是不遠千里而來。這種事情實在是聞所未聞,這些北明的臣子都互相觀察著同僚,猜測到底是哪一位有這樣大的魅力,居然吸引了突厥的高管小姐從千里之外的突厥追到北明,就是爲了在他面前獻一支舞。
慶裕帝沒有控制住他的驚訝,表情自然的流露出來。不過這種事情也算不得大事,頂多就是給賜個婚,費一卷聖旨罷了。
他瞧了眼那獻舞女子道:“不知道這位高薇小姐看中了我們北明的哪一位臣子?”
那跪下的女子,姿容豔麗,她向慶裕帝行了突厥的禮節(jié)隨後道:“回陛下,高薇喜歡北明的大理寺卿張正,高薇想嫁給他做夫人。”
這番大膽至極的話瞬間響徹了整個太液池畔,四下裡坐著的北明官員及女眷全都瞠目結(jié)舌的看著這個自突厥來的高薇小姐。
她遠在突厥看中了張正這件事本來已經(jīng)夠奇特了,現(xiàn)在居然當著北明這麼多人的面直接爲自己求她和張正的婚事。
雖然早知突厥女子大膽,與北明女子不甚相同,但是這一幕真的出現(xiàn)在了眼前,這些被規(guī)矩束縛慣了的北明女子的確是有些接受不了。一些臉皮薄的女子早都轉(zhuǎn)過了臉,不敢看那位高薇小姐。
沈嘉玨差一點就驚叫出來,她儘量壓低著聲音對許錦言道:“這個高薇……她居然相中的是你夫君。”
“是啊,她相中的是我夫君。”許錦言勾脣一笑。
沈嘉玨聽著許錦言冷靜的語氣,她下意識的看了眼身旁的女子,身旁的女子面容清婉動人,沒有被高薇的這番話驚嚇,也沒有因爲高薇的這番話而震驚。
她依然還是那般的平靜,就像是……。她早就已經(jīng)知道了現(xiàn)在正在發(fā)生的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