妒夫,和離吧
“采曦,讓人去英家說一聲,就說我與九爺待會會一起去看他家四郎。”
沐景話音才落,夏媽媽手上的水盆就傳來“砰”的一聲,水花濺滿紅色地衣。她本是將洗面盆放到盆架上的,聽了這話手一顫,立刻端著的盆就從手中脫落,雖慶幸沒掉在地上,但還是重重磕在了盆架上,發出突兀的響聲。
沐景回過頭去問:“媽媽,怎么了?”
“沒……沒有……是我太不小心……”夏媽媽顫聲問:“夫人待會要去英家?”
“嗯,那四郎與九爺交情深厚,如今他傷重,我們理當去看看。”
夏媽媽的手顫抖著,身體顫抖著,臉色陣陣發白,緩緩側頭向床邊,正好對上趙曄的目光。
此時他正著一身白色襯衣坐在床邊,采蓮拿了衣服走到他身邊去,他沒有站起身來,采蓮就那樣與他穿著衣服。
他是看著她的,臉色有些冷硬,目光亦是冷硬,盯著她一動不動。
夏媽媽立刻又躲開了目光,手仍是忍不住顫抖。
以前在想,待小娘子嫁過來為人婦,她不會見到英霽,英霽也不會見到她,見到了大概也不會提這事,可后來,英霽出了意外。英霽出了意外,已成夫人的小娘子日夜擔心,她沒想到這么突然的,夫人竟要去英家。
若是英霽說起玉佩的事怎么辦?那夫人就會知道當日發生的事,就會知道那時的欺騙隱瞞……
“官人看我就挽樣的發髻行么?”沐景轉過頭去輕聲問床邊的趙曄。
趙曄看向她,點了點頭。
沐景便輕輕一笑,又看向鏡子。
夏媽媽想,也許事情并沒有她想的那么糟。夫人現在是過得好的,錦衣御食還不用侍候公婆舅姑,與九爺兩人感情看著又一天比一天好,她還會那么介意當初沒見到英霽嗎?就是不會吧……畢竟英霽不說別的,單單是這正妻的身份就難辦著,她先不說與英霽在一起會不會有好日子,甚至連能不能在一起都是問題。而且她是與九爺一起去的,既是探病,不過是看一眼,問候兩聲的事,難道英霽會當著趙曄當著自己家人的面問夫人當日會什么不去見他?
不會,不會,都不會……她擔心得太早……
如此想,夏媽媽才覺好受一些,拿過擦臉的巾帕來放到盆架上。utnu。
出門時,沐景努力作出自然的態度,自然的與趙曄談起街上賣著的年畫,問趙曄汴梁城元旦與元宵的事,然后說姨媽可能要來,到時候能不能同去見見,再一同在元宵節出去逛,然后像他們皇親國戚在元旦怎樣祭祖……
趙曄偶爾會答,可話并不多,看上去也并不熱絡。
走到之前與林依媛經過的路,犢車便往右轉,沿著那日吳尚書走過的路往英家而去。
英家也是大宅邸,門前的兩只石獅子看上去很有年頭,但威風尚在,門前被打掃得十分整潔,沐景與趙曄下車時,里面馬上就有人迎了出來。
英霽的父親不在家中,家人便直接領了他們去見英老夫人。
走過庭院時,只見著偌大的英府幾乎一眼望不見頭,游廊回橋,水榭假山,以及各處大小宅院,里間景致幾乎能比她曾去過的靖王府,但不過是想象中原樣。
王府的游廊她見過,各處彩繪,紅漆锃亮照人影;王府的假山她也見過,有水從上流下,有小小的假亭假佛寺藏在石頭間,下面各色魚兒游來游去;王府的各個子孫住的院子她也從遠處看見過,有孩童躲在門后看外面的人,有年輕的丫環或是年老的婆子從里面出來,或是忙碌,或是悠閑,又或是小聲耳語……而英家,她能看到游廊,可上面紅漆大多脫落,斑駁的一片無人走動;假山只是空空的假山,下面水不多,渾濁不見魚;各處院落宅門緊閉,不聞聲響……種種種種,都只能看著,然后猜測這庭院當年的繁華,現在的一切望過去竟是見不到半點生機。
帶他們去見英老夫人的人是個二十多歲的男人,低眉順眼倒是顯得老實,可面色有些枯黃,走路還拖地,一看便是個平日無甚主見想法終日混著的模樣;才進外院時,又有個看上去年紀與這男子差不多的人跑了出去,他倒是面色得意,可在見到他們前手上是拿了個錢袋在拋的,在見了人后才朝趙曄打招呼道:“九郎來了啊。”說著接著往門外跑,帶他們進去的人對他面色不悅地說了聲“二哥,你又去……”,這話只講了半句那人又側頭看了他們一眼,不說了,而拿錢的人早就跑了出去。
沐景猜測,這便是之前在早點鋪聽到過了英二郎吧……帶她們的似乎是三郎,三郎要說的,應該是“二哥,你又去賭……”
之前她就知道英霽是英老夫人最后的希望,可若不是親眼所見,她哪里會真正了解?當一個顯耀了半世的老人,眼看著家中漸漸凋零敗落,看著子孫個個碌碌無為,她如何能不將希望放在僅剩的那一顆明珠身上?英老夫人是個有氣魄的人,可哪怕是這樣一個人,臉上也露出了極重的憔悴與無奈,只因這最后的希望也恐怕再不能保。
“祖母,九郎與他娘子來了。”
到正房,英老夫人正坐在堂上,英霽三哥朝英老夫人說道。
趙曄拱手:“見過老夫人。”
“老夫人萬福。”沐景也說道。
英老夫人從椅子上站起了起來,笑道:“謝謝你們能來看四郎,九郎……老身,對不住你。”她看著趙曄,緩緩說道。
趙家人來說時,她就大致猜到是沐景將之前的事告訴了趙曄,然后兩人一起來的。此事自然怪不得沐景,但她沒想到這樣的關系,趙曄竟真的會來。看著對面的兩人,她心中替四郎感激,又替四郎難受。
她的孫兒受了那么多的苦,而面前的兩人,卻儼然一副郎才女貌伉儷情深的模樣,若是四郎看到,心中不知要多痛楚。
面對英老夫人的致歉,趙曄只說了兩個字:“無事。”
英老人也不再說其他,往外走道:“四郎在東邊院子里,今早燒退了些,也醒過來喝了些粥,不知道現在是醒著還是睡著,我這就帶你們過去。”
趙曄與沐景一起跟在她身后,英家三郎,以及采月和幾個英家下人也跟著,行到院中間時,一只刺猬從對面路上慢慢爬了過來。
沐景看向好刺猬,意外英家竟還有養刺猬的習慣。
這時英三郎道:“定是小安兒又把它放出來玩沒看住,等會恐怕要滿院的找了。”說著抬頭看向趙曄道:“九郎都有好幾個月沒過來了吧,有沒有覺得這刺猬長大了許多?那時候才撿回來時才一點點呢,沒想到它倒好養。”
“是大了許多。”趙曄回。
英三郎又說道:“小安兒前些日子還吵著說要讓四郎與九郎再去城郊賽馬,然后再給他撿一只回來呢!”
“四郎的房子就在前面不遠了。”英老夫人出聲岔開了話題,英三郎這才想起趙曄與英霽目前的關系十分尷尬,提這些確實不合適,立刻閉嘴。
沐景去看向身側的趙曄,有些不敢置信。
們這聲們。她聽到了一件事:趙曄有好幾個月沒來過英家了。可是……就是幾天前,他還對她說過來了,然后看到了英霽,英霽情況還好。
結果,別人說英霽幾乎命都快保不住,說他幾個月都不曾來過。她想了起來,那天趙曄回來的雖比平常晚了一些,但還是太早,不像是過來看了英霽的。
他騙她?
為什么……若是不愿來就不來,他任何錯都沒有,可為什么要騙她?
沐景一直看著趙曄,這目光似乎被趙曄發覺,側過頭來果然對上了她的目光,那目光里透著清晰的懷疑與詢問。
于是他便知道她為的什么,卻只是移開頭去,不作絲毫反應。
下一刻,前面便有藥味飄過來。
沐景再沒心思想這樣,抬眼看向眼方,只見個四間地面的廂房,藥味正是從里面傳出。
英老夫人停下了步子,說道:“三郎,四郎要清靜,你們都留下吧,九郎與九娘子與我一同進去。”
英三郎有些奇怪,卻還是點頭應下,沐景與趙曄一同承著英老夫人進去,采月遲疑一下,站在原地沒動。
從踏門檻開始,沐景的心就開始撲通跳起來。
不知道他現在是什么樣子……
到房中后,馬上便有丫環從房中出來,到英老夫人面前道:“老夫人。”
英老夫人輕聲問:“怎么樣?”
丫環回道:“還有些燒,醒了,但我叫也不應,也不張嘴,我正想稟告老夫人呢。”
英老夫人臉上暗了暗,沉重道:“出去吧,把門關上。”
丫環退下,在外面帶著了門。
英老夫人這才緩緩轉過身,看向趙曄,“九郎……”
“我知道。”趙曄說道:“我不會進去。”他說話的聲音聽上去毫無感情,面色也猶如對著陌生人說話一般漠然,可同意的事,卻是一般人無法做到。
英老夫人極難開口地又道了聲:“對不住……”然后回頭道:“九娘子,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