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沉悶一直持續(xù)到回了國師府,直到秋晚回了自己屋子,唐韻都沒有再同她說過半個字。
從回府以后,唐韻就一頭扎進了后院的密室里頭。如今所有的解藥都已經(jīng)找到了,她得催著紫染和老國師盡快將解藥給做出來。
可是,從她回來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了不少時候,解藥卻毫無進展。
問了兩個老人,二人都是一臉的諱莫如深。只說是時機未到。
唐韻并不明白所謂的時機究竟是什么,直到暮色四合時候才回了前院。
一眼就瞧見樂正容休已經(jīng)換了常衣坐在書案上不知道在寫著什么。
“回來了?”樂正容休朝著唐韻抬了抬眼,示意她過去。
唐韻側(cè)目瞧去,碩大的宣紙上頭只有一個棱角分明的靜字。她眨了眨眼便移開了,好端端一個靜字,卻寫的這么張揚。真的靜么?
“阿休,可是遇見了什么事情?”
樂正容休眸色一閃,紅潤的唇瓣微勾了勾:“陸遜死了。”
“死?”唐韻吃了一驚。
當初為了逼迫陸丞相就范,她叫如歡設(shè)計了陸遜。那人不是已經(jīng)平安回了國師府么?怎么就死了?
“哼。”樂正容休冷哼了一聲,手指猛然用力。濃密的墨汁便滴在了那碩大的靜字上頭,宣紙上立刻就暈染出了墨色的一朵大麗花出來。
唐韻瞇了瞇眼,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似乎從這個字里頭瞧見了血腥。
“這個老匹夫的心可真硬!”
唐韻聽的心中一沉:“你是說陸遜……是陸長華自己殺的么?”
樂正容休將手里的毛筆擱在了筆架上,一旁伺候著的小安子立刻就就拿了雪白的一塊絲帕去給他擦手。卻叫樂正容休自己一把給扯了過去。
“說是得了急病,但除了他還能是誰?”
唐韻沉默了。
陸遜是陸丞相的嫡長子,大約也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軟肋。不然,上次也不會因著陸遜而放棄了拿捏她的機會。
如今,這人居然自己將自己的軟肋給除了?
果然,能成大事的人都是沒有心的。
“他也真能恨的下心呢!”
“不過是一個兒子。”樂正容休淡淡說道:“他還有很多,即便現(xiàn)在沒有將來也還會有。”
“他來了這么一手,親自剔除了自己的軟肋。這就是想要告訴我們,自此以后再也不會有人能夠拿捏住他了。”
“這可未必。”樂正容休眸色微閃:“他最大的軟肋從來就不是陸遜。”
唐韻挑眉:“恩?”
“是……宗政鑰?”唐韻低頭:“沒錯,就是宗政鑰。”
陸長華這人一心輔佐宗政鑰上位,不就是為了開創(chuàng)陸家的盛世?為了陸家的前途,死一個兒子算什么!
“這老匹夫只怕會將這筆賬算在你頭上去了。”樂正容休淡淡說著。
唐韻眸色一閃,極快也想通了其中的原委。若不是因為她上次扣住了陸遜,陸長華大約也不能下定了決心將陸遜給除掉。
“算就算吧,我還能怕了他不成?”
“這么說起來的話……。”唐韻緩緩摩挲著自己的下顎說道:“得想法子讓大家都忙起來才好。”
她幽幽嘆了口氣:“總被人惦記著給你找麻煩,可并不是一件快樂的事情。”
樂正容休回頭瞧了眼桌案上的靜字:“動靜不可過大。宮里那個經(jīng)了這一次的病發(fā),又被你狠狠打擊了一次,只怕身子是越發(fā)的不如從前了。”
唐韻瞧了他一眼,您怎么不說是您的仙丹將人給吃的壞了底子呢?就這么不管不問的將什么都怨怪到她的頭上真的沒有問題么?
嘩啦一聲脆響,眼看著樂正容休將桌上寫著靜字的宣紙一把扯了過來,三兩下揉成了團。
“這般父慈子孝的場面真叫人不喜歡。”
“父慈子孝啊。”唐韻唇角一勾:“這種事情并不會持續(xù)的太久。”
樂正容休側(cè)目瞧他一眼:“最近這一段日子,你就不要進宮了。水師的督總就該有水師督總的神秘感。”
唐韻:“……您實際上是不想叫我再去刺激北齊帝吧。”
樂正容休抿唇不語,唐韻在心底里哼了一聲。瞧他這個樣子就知道,自己一定是猜對了。
說起來這人也真是奇怪,明明恨北齊帝恨的不要不要的。卻又這么不希望他立刻死了。
“若是宗政鑰登了基,北齊的天下將陷入陸氏之禍。你以為本尊的魂部會屈服與他?”
宗政鑰最大的助力是陸長華,一旦他成了下一代的皇帝。那么在陸氏一家獨大的道路上最大的絆腳石,除了樂正容休再不做他想。所以,他們的屠刀勢必第一個朝著樂正容休舉起來。
“宗政鑰……。”唐韻抿了抿唇:“實際上并不是不適合做皇帝。可惜……。”
因為陸氏的關(guān)系,他這一條榮登九五的道路注定了只能是一路坎坷。
樂正容休略勾了勾唇瓣:“若是有一日這個天下沒有了陸氏,說不定宗政鑰還能有機會。”
他慢悠悠嘆了口氣:“到底也是本尊親手調(diào)教出來的弟子呢。”
唐韻側(cè)目,您快別提徒弟什么的了行么?天下間誰不知道有您這樣的師父那真真是……
“咦。”她眸色一閃:“師父您突然這么說,莫非是……已經(jīng)有了對付陸氏的法子?”
樂正容休卻微抿了唇瓣:“這個,本尊自有計較。”
唐韻張了張嘴剛想說些什么便聽到屋子外面秋扇大喊了一聲:“小姐在么?”
唐韻立刻抬起了頭:“進來吧。”
秋扇一臉的慌亂,大冷的天跑的額角上都是汗:“小姐,快。”
說著話,一雙小手就要來扯唐韻的袖子,樂正容休眼眸一瞇。小安子一拂塵就掃了過去。
那一下又快又急,結(jié)結(jié)實實抽在了秋扇手背上。立刻就腫起來紅彤彤一塊的溝壑出來。
“你這丫頭,忘記自己什么身份了?規(guī)矩都是怎么學(xué)的?”
秋扇被他這一下子給抽的楞了,加上手疼一時之間愣在了當場。
唐韻也沒有想到平日里瞧上去嘻嘻哈哈的小安子,手底下還能有這么一手功夫。說起來,她一貫對自己的丫鬟們要求不嚴。
但,樂正容休不同。
無論是在魂部,國師府還是無極宮。規(guī)矩都是比天還要大的玩意。
便如她第一次見到樂正容休的時候,只因為侍女的指甲勾破了他衣袖上一角絲線。便給她用了洗手之刑。如今日這般只叫小安子將秋扇手背給抽了一拂塵,簡直是開了天恩了。
說起來,秋扇這個丫頭也確實不如旁的幾個人穩(wěn)重。在京里,這樣的性子是要吃虧的。所以,她并沒有阻止小安子。
“怎么了?”唐韻慢悠悠說道:“即便有再緊急的事情,也不能叫自己落了旁人的口實。”
秋扇吐了吐舌頭:“奴婢記下了。”
秋扇這丫頭慣常是個沒心沒肺的,方才剛被打了一下還覺得委屈和害怕。不過一眨眼,什么情緒都沒了。
“小姐,您快隨著奴婢去看看吧。秋晚姐姐一回來就跪在了院子里,誰勸也不肯起來。”
唐韻皺了眉,才將秋晚接回來。她這是又要鬧哪樣?
樂正容休不在意的撇了撇嘴:“必要的話,我可以替你出面。”
“不必。”唐韻立刻搖頭,這尊大佛是誰誰能隨便用的起的么?
“走吧。”未免那妖孽突然有了興致,唐韻立刻帶著秋扇出了門。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樂正容休瞧著她的背影,酒色瞳仁中閃過一絲疑惑:“小東西走的這么快是有多不耐煩與本尊呆在一處?”
修長如玉的指尖緩緩摩挲著自己精致的下顎,樂正容休若有所思:“可是最近本尊奔波勞碌,所以……老了?”
小安子側(cè)目,老了?大人您能不嚇人么?
“你說,那小東西是不是嫌棄本尊了?”
小安子臉色巨變,噗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大人,您快別問奴才了。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奴才還沒有活夠呢!”
小太監(jiān)哭的那叫一個聲淚俱下。
樂正容休默了,酒色瞳仁深處浮起一絲厭惡:“滾滾滾,去將火魂給本尊叫進來。”
“是。”小安子如盟大赦,忙不迭從地上爬了起來。三兩下就沖出了屋子去。
“叫火魂將她養(yǎng)顏的那些個玩意都帶上。”
小安子腳下步子一僵,好懸沒有跌倒。立刻答了聲是,跑的飛快。
主子愛美大家都知道,但自從遇見了王妃以后,許久都不曾倒騰過他那一張臉了。今日怎么又想起收拾面容來了?看來……這北齊的天下要變了呢。
某些不長眼的,就自求多福吧。
唐韻帶著秋扇走的飛快,才進了四婢休息的院子就瞧見秋晚直挺挺跪在了天井里。
她腳下的步子一頓,半瞇了眼眸。
如今的北齊正是滴水成冰的時候,即便地面上的雪已經(jīng)化的干凈了。就那么直挺挺的跪著只怕膝蓋也得廢了。
何況秋晚是幾個丫頭里頭唯一一個不善武功的。
“你的翅膀是硬了呢。”清冷軟糯的女子聲音淡淡說著:“這是就打算這么跪死了自己,再也不用伺候我了么?然后再在外頭給我落一個苛待下人的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