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云淵解禁也并非完全沒有受到處罰,他原來在朝中是有一個三品的官階,因為太后的事情,被連降了兩級,眼下成了宮中的一個從四品統領。
既然有職務在身,云淵就不可能一直呆在府中,她只需要在云府外,等著他出門或者回去的時候便能見著人了。
雖然月影的話如同一道強心劑,可唐果兒心中仍免不了忐忑。她自己其實也說不清楚對云淵究竟是什么樣的感覺。
前世經歷的背叛其實一直隱匿在她心底深處,所以面對慕容晟的真情實意,面對自己那一絲悸動,她仍舊選擇狠心斬去。
若沒有云家家規豎在那里,對云淵的這一步,她也是不可能邁出來的。
可她也不能因此就打翻一船人,那最高端若是沒有人陪在身邊與她比肩,終究是太寒冷了。
來到云府附近,唐果兒在外圍查看了一番后,趁著四下無人之際飄上了手邊一棵茂密的大樹。她在樹枝上坐下,拂開眼前茂密的葉子,正好將整個云府收在了眼底。
不得不說,云家作為東陵開國至今的望族,幾百年的傳承的確底蘊深厚。
云府的格局布置古樸大氣,在細節上又精致不失華貴,每一處樓閣亭臺,園林假山,流水小橋,都擺在了最恰當的位置上,展現出一種讓人舒心的美感,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可這種美,讓唐果兒的心中又多出了一分擔憂。
從衣食住行能看出一個人的涵養品位,云府的景致無一不彰顯著這府中主人的必定是生性高雅內斂,卻又極其追求完美的人。
她和云淵若是真的在一起,能過得了云夫人這一關嗎?
唐果兒輕嘆一聲,收回手搭在屈起的右腿膝蓋上,身子往后微倒,斜倚著樹干。她既然決定走出這一步,就不該再猶疑,畏畏縮縮不是她的性格,凡事都要搏一搏,只要努力了就算是失敗,日后想起來也不會遺憾。
只是,也不知道云淵此時在何處,她得在這樹上守多久才能見到他人。
既然如此,眼下空著也是空著,自云頂寺火災以來,姨祖母傳給她的幻術心法,因為太后喪禮的事便一直擱置了。云府門前幾乎無人來往,她正好可以趁此溫習一遍之前掌握的幻術。
唐果兒剛打算閉上眼睛,云府里卻傳來一陣騷動。她忙拂開擋住了視線的葉子看出去,一道雪白的身影緩步從假山后走了出來。
云淵竟然在府中!
唐果兒心中頓時涌上一陣喜悅,頓了頓,她從枝頭輕飄飄掠下,落到云府的墻外,快步朝著大門的方向走去。
估算著時間走到云府大門口時,她正好與剛走出門的云淵碰上面。
“唐三小姐?”云淵滿臉詫然,對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唐果兒一時間有些回不過神。
他想到剛剛感應到的府外若有似無的靈氣波動,頓時明白二人碰面不是巧然,只怕是她之前就等在了外面。
云淵澄澈平靜的眸子里不禁閃過喜悅,邁開步子朝唐果兒走去。
看著一步步走近自己的云淵,唐果兒的嘴角不由自主翹起弧度,他眼中的喜悅和笑意里的松快,她并非看不出來,這是不是意味著,在他的心里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如果是這樣,她這一趟沒有白來!
一種陌生的感覺漸漸從心底蔓延開來,似枝頭朵朵綻開的花。所謂心花怒放,難道就是這種感覺?唐果兒想著,也邁開了步子朝云淵走去。
走到云淵面前,她微微斂了顯露于表的喜色,從容笑道,“云世子,真巧啊。”
嘴上這么說著,在心底,唐果兒卻早將此刻自己的表現吐槽了千萬遍。
如果上一世有人告訴她,她會放下身段,丟開節操,只為去拐一個優質美男成就一段佳話良緣,她必定會先鄙夷地大笑三聲,然后一槍打爆那人的腦袋!
然而,此刻她不僅這么做了,還稍稍垂下了自己的頭顱,錯開與云淵對視的目光,盡量讓自己更像這個時代溫婉的大家閨秀。
“巧?不知道這是真巧還是唐三小姐故意制造出來的巧合?”帶著淡淡嘲諷的熟悉聲音,忽然傳到唐果兒耳中。
唐果兒心中一緊,抬頭朝著云府大門處看去,只見一身白紫交錯華袍的慕容晟冷著眼盯著她,那眸子里透出來的冷意,連帶著他嘴角的笑意也變得森冷起來。
慕容晟怎么會也在這里?唐果兒心中一驚,卻聽慕容晟又道,“云世子昨天解禁,唐三小姐今天就出現在這里,真是迫不及待啊!”
聽了這話,唐果兒心中見到云淵的忐忑霎時煙消云散,一股無法克制的怒意從心底傳出來。
她冷笑了一聲,毫不猶豫的還擊道,“我如今已是自由身,想怎么做,愛怎么做,似乎與大皇子沒有半點關系。大皇子若是閑得無聊以至于要來管我一介民女的私事,還不如多研習研習政事,以便早日成就你的大業!”
此話一出,云淵與慕容晟二人臉色同時變了。
云淵轉開眼眸,目光從慕容晟的身上掃過,慕容晟的心思向來深不可測,志在江山這種事情,他更會隱藏得滴水不漏,唐果兒怎會知道的?
他又看向面前如同被激怒的小獸,已經炸毛進入攻擊狀態的唐果兒,眸子便突然暗了下去。
她的情緒,從來沒有因為他而像現在這樣地劇烈波動過。或許,她此次前來探望,也僅僅是她心中覺得自己被軟禁的原因,是因為她罷了。
唐果兒正怒目與慕容晟對視,眼角余光掃到云淵變色的臉,頓時冷靜了下來。
她斜睨了慕容晟一眼,轉而扭頭看向云淵,淡淡笑道,“當日在云頂寺若不是云世子拉住我,只怕我早就沖進了火海。不知眼下云世子有沒有空,我想請你吃一頓便飯,聊表謝意。”
云淵聞言眸子又暗了一分,冰雕玉琢般的面上,那層喜悅漸漸消退下去。
他嘴唇動了動,打算開口拒絕,卻鬼使神差般不由自主地點了頭。他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后,面色一僵,隨即補充道,
“我呆在府中一月有余,今日聽大皇子提及香滿樓又有了新的菜色,已約好了一同前去。好在三小姐是打算請我吃飯,如此,我也不用違了先前與大皇子的約定了。不如一道去吧,今日我做東。”
“我既然已經說了要答謝云世子,這頓飯怎么能讓你請?還是我做東,還不至于多出一個人就能把我吃窮了。”唐果兒克制著心中想將慕容晟一掌拍飛的怒意,淺淺笑道。
云淵和慕容晟約定在前,她不讓慕容晟去,豈不是要讓云淵坐那違約之人了?
這么想著,唐果兒又暗暗瞪了一眼慕容晟。
慕容晟不躲不閃,任由這道帶著不滿和怒色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負手筆直而立,面色不變,似乎并沒有因為這一眼被影響了情緒,可細細看去,他唇邊的笑意卻更冷了。
云淵敏銳地察覺到身后慕容晟的異樣,見面前的唐果兒眼底仍舊有怒意,緩緩穩穩開口道,
“時辰不早了,若是再不動身,只怕便擠不進香滿樓的大門了。而且……”他頓了頓,轉身看向慕容晟,“大皇子,午膳過后我們還有事情需要處理。”
聞言,慕容晟似想到了什么,一雙鷹眸若寒星乍現,神色陡然嚴肅。一瞬過后,他點頭道,“早去早走。”
說完,慕容晟轉身,紫色錦紋滾邊的袍子在陽光下中劃出冷銳的弧光,他不再朝唐果兒看去一眼,當先走在了前面。
云淵見狀,看著慕容晟的背影若有所思,回過神來后,他眼底已是一派平靜,不疾不徐道,
“從認識大皇子到現在,我極少見到他的情緒波動。他總是帶著溫和的面具示人,無論旁人說什么,做什么,他都一副不在乎的模樣。甚至有時候我都覺得,這樣的面具已經替代了他的真正的心性。三小姐,沒想到,你竟然能輕而易舉的激怒他。”
聽著這番話,唐果兒心中不禁對慕容晟生出同情,前世她是殺手界的百變女郎,當然知道偽裝意味著什么。一個人若是將面具戴久了,便會逐漸失去自己的本性。
但這又如何?想得到的東西越多,所要付出的辛苦與代價也就越多。慕容晟所走的路,是他自己選的,不管路上是繁花還是荊棘,他都必須受著。
她一想到和云淵剛剛擦出的細小火花,被慕容晟的冷語澆熄,心中的同情便消失得干干凈凈。
可她現在是站在云淵的面前,他是她看中的最適合與她攜手一生的人,這些負面情緒她無論如何也不能表現出來。
于是,唐果兒微笑道,“有些人生來就不對盤,或許我和大皇子就在這其中。云世子,既然稍后你們有事要辦,我們也快些去香滿樓吧,別誤了要事才是。”
“好,三小姐請。”云淵側身,讓唐果兒走前面,隨后他才跟了上去。
香滿樓離云府不算遠,若慢慢走過去也不過就是兩刻鐘的路程。因為三人都各懷著心思,一路上皆沉默以對,腳程比起平時快了不少,等走到香滿樓,也就花了一刻多的時間。
此時,離午時尚早,但香滿樓的大堂里卻僅剩下稀稀拉拉的幾張桌子空著。
廳中雖不喧嘩,可在座的食客無一不是翹首盼著面前的桌子被美食擺滿。饒是唐果兒已經見識過一次香滿樓受歡迎的程度,但仍然被面前食客們眼巴巴的目光震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