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兩軍戰場上,狙擊手擔負的任務是狙殺、開路或者掩護,是標準的“死神代言人”。現代化城市中,狙擊手也大有用武之地,只不過其任務變成了威懾敵人,致殘、射傷而不是擊殺。
如果那涼亭的飛檐后面藏著狙擊手,西窗就變成了死路一條。
“要不要報警?或者,我亮警燈?保險柜里就有。”江雪問。
我搖頭:“不用,那些辦法治標不治本,起不了多大作用。”
通常情況下,警方巡邏車一來,江湖人物就一哄而散;警車一走,該出現的敵人就一個不少地全都回來了。
前面,防盜門的鑰匙孔發出響聲。
陽臺那邊,鎖扣也被撬動,發出輕微的嘎吱聲。
“我們需要至少六副手銬。”我告訴江雪。
她輕輕點頭:“嗯,有,都在保險柜里。”
只過了半分鐘,防盜門就被拉開。從腳步聲分析,有三個人魚貫而入,全都貼著墻根前進。
我蹲下身子,躲在餐廳與客廳連接處的餐邊柜后面。
之所以沒有通知車庫里的女子,是因為她出手太重。現在這種情況,我們沒有必要大開殺戒,只要能制止敵人的進攻就可以了。剩余的事,交由警方處理,才是最科學的。
三名殺手進入了客廳,隨即散開,一人進餐廳,一人進書房,一人進臥室。
進餐廳的第一個倒下,我用刀背砍中他的大腿外側麻筋,等他身體倒下時,間不容發地捂住他的口鼻,然后將他的脖頸準確地逆時針扭轉了四十五度。這種標準動作能讓他昏迷,卻不會扭傷頸骨,重殘不治。
我把昏迷者慢慢地放在地上,不帶出一絲一毫的聲響。
進入臥室的人第二個倒下,他的槍口對準了床頭,但床上卻空無一人。我用刀柄猛叩他的后腦,他就沉甸甸地撲倒在床上。
進了書房的人撳亮了筆形手電筒,向書桌、書架上照來照去。
我大概看清了,他是一名戴著口罩的華人,眼睛以下,全都罩住,只剩一雙眼睛露在外面。
書架上堆著十幾本書,看書名都應該是流行小說,并非經典文學。
當他踮起腳尖向書架最頂上一層照過去的時候,雙臂同時上舉,露出了兩邊腋下最大的空當。
我向前一撲,刀柄捅在他的腋下最柔軟處。
那一擊能讓一頭黑熊瞬間倒地不起,這人的承受力當然不如黑熊,一擊即倒,身子彎成了一只大蝦米,雙腿不停地抽搐。
打倒三人后,陽臺的敵人也闖進來。
我打倒兩個,只留下了第三個,伸手拉掉了對方的口罩。
“除了你們六個,外面還有幾人?”我問。
那殺手十分頑固,緊咬牙關,向我翻白眼。
我摸了摸他的脖子,找到一條頸鏈后,輕輕一拽,把一條身份牌揪下來。
牌子上鏨刻著俄語,是一個五位數的部隊士兵編號。
這種身份牌極少有假冒的,隸屬于北方大帝麾下一支雇傭兵部隊所有。按照規定,前蘇聯和俄羅斯的部隊士兵正規編號是十位數,而這支部隊身份特殊,人員也刻意精簡在萬人之下,所以按照五位數編碼制造已經足夠。
港島曾經被稱為“東方之珠、海上冒險家樂園”,所以少不了各國間諜的交易、傾軋、暗殺。正是在那里,我見過這種特殊編號的身份牌。
“冤有頭,債有主,你們找錯人了。回去告訴你們的情報官,出手之前,先搞清楚自己的敵人是誰。”我在那人耳邊說。
“我們在執行北方大帝的命令,這是一個必須完成的任務。你就算不殺我們,下次交手,我們也毫不留情。”那人用中文說。
該雇傭兵隊伍的成員來自****,亞裔面孔、說中文的賞金獵人也不在少數。
“我不是你們的敵人,你們的敵人到底是誰,可否見告?”我問。
“來自陰間的敵人!所有來自陰間的敵人!”他低吼起來。
我不自禁地怔了一怔,因為“陰間”這詞語是華人專用的,代指人死以后靈魂的歸棲之所。從唯物主義的觀點出發,“陰間”當然是唯心主義者杜撰出來的,意在控制大眾的思想,以達到統治階級想要的政治目的。
“善人死后上天堂、惡人死后下地獄”是從古至今華人最常說的,但到底是不是應驗過,迄今無人記載。
此人說“陰間”二字時,渾身瑟瑟發抖,似乎那些來自陰間的怪物就在旁邊,虎視眈眈,擇人而噬。
“喂,,看著我的眼睛,看我的眼睛。”我雙手扳住他的臉,雙方目光相接,“告訴我,陰間是怎么回事?誰告訴你的這些事?從陰間來的是誰?”
如果不搞清楚這些問題,我們永遠都擺脫不了北方大帝的糾纏,明水袖就算躲過酒店那一劫,未來也會不斷引來新的麻煩,令人防不勝防。
“我不知道,你想知道,就去問樹暴君。我們只知道執行命令,不理會你問的這些。”那人回答。
既然他什么都不知道,我也只能在他脖子上一扭,讓他倒地昏死過去。
現在,唯一的收獲只是一個名字——樹暴君。
又等了一陣,外面再沒有出現其它動靜。我判斷,屋內暫告安全,敵人并沒有準備好第二波次的進攻,而是大意地以為一波就能解決戰斗。
我跟江雪會合,把剛剛得到的訊息告訴她。
“的確有‘樹暴君’這個名字,公安部下發的國際刑警紅色通緝令中,這名字高踞前五十名之內,是多起西亞政治血案的幕后黑手。可是,沒有人見過他的樣子,因為任何人就算無意中撞到他行事,都會被當場射殺,不留活口。”江雪說。
沒有留下追查線索的人才最可怕,心機之深,不輸古之奸雄。
“外面還有敵人,全都意在滅門殺人。”我輕嘆一聲。
“現在怎么辦?”江雪問。
“上車,去反賊坑。”我回答。
地下車庫沒有開燈,我阻止江雪開樓梯燈,摸索著一步一步下去。
“你解決了六個人,為什么最后一個用時那么長?問到了什么?”那女子踩在凳子上,站在西墻的通氣窗前。
“是北方大帝的人,我看到了身份牌,屬于那支世界聞名的雇傭兵部隊。”我回答。
“世界聞名?不,不,這形容詞用得不準確,應該用‘臭名昭著’才對。”女子輕輕笑起來。
“不管怎么形容他們,這次的事情壓力真的很大。北方大帝出動了催眠師、惡人谷、雇傭兵部隊,而且這場戰斗以樹暴君為領袖……情況實在是很棘手了。我們得離開這兒,暫時去反賊坑,跟我的朋友會合。大家合在一起,戰斗力就能增強很多。”我說。
那女子嗤的一笑:“是啊,你知道處境危險,也能想到那位顧小姐身陷重圍,所以必須急匆匆地趕去英雄救美。這種情結可以理解,但何必說得那么冠冕堂皇呢?敦煌發生了這么多戰斗,有這么多人等著援救,你只關心那位顧小姐,對吧?
借著黑暗的掩護,她用伶牙俐齒來掩飾內心的焦躁不安,可知目前的形勢已經壞到了何等地步。
“你……不要逞口舌之利了,龍先生不是那樣的人!”江雪忿然開口。
那女子又一笑,沒有反擊江雪,而是緩緩探出頭,由透氣窗里向外觀察。
“大家都在一條船上,說一萬句,不如做一點點小事有用。”江雪又說。
“做一點點小事?好啊,你來做吧——外面有狙擊手,兩個。涼亭上有一個,另一個在西南方七層樓的樓頂。我們幾乎沒機會沖出去,新型爆甲彈居高臨下射過來,擊中發動機或者油箱,都是滅頂之災。”那女子在黑暗中低語。
她猜得很對,既然追兵來自北方大帝麾下,在武器方面一定是極為先進,我們切不可冒險逃遁,以免玉石俱焚。
“我出去,等我解決矛盾后,一起去反賊坑。”我說。
這種情形下,所有臟活累活我都必須承擔下來。
我從后門溜出去,貼著綠化帶繞到另一棟樓后面去,迂回前進,遠離那個涼亭。
我并不在意涼亭上的狙擊手,他處于相對的地位,屬于戰術設計中的輔助位。只要解決了最高點那名主力狙擊手,其它位置,皆不足慮。
除了避開狙擊手的望遠鏡,我更要注意,不能引發警犬的狂吠。
夜半時分,狗叫不止,一定會有住戶開窗抗議。如果他們發現了狙擊手的存在而大呼小叫的話,弄不好會招來意外之禍。
真正能獨力解決戰斗的高手,必須要有大格局的視野,將戰斗中的所有可能性全都考慮進去,形成一套縝密的立體建模,在模型中迂回穿插,達成戰術目的。
今時今日,如果哪一方的戰術指戰員還在用沙盤、地圖來控制戰斗,那就真是太落伍了。
在雷動天府上,我曾邂逅過一位美國陸軍退役高官納威爾將軍,三夜秉燭深談后,他教會了我“立體建模”的思維方法。
雷動天常常用“藝不壓身”這句古訓來告誡門下弟子,我聽了幾千遍,不自覺地就記住了。
現在,正是“藝不壓身”的古訓讓我有了對抗北方大帝的勇氣。
我以涼亭西南的天際線為大方向前進,左右迂回了四百多米,終于抵達目標地點,并且在狙擊手棲身的七層樓陰面,發現了特種兵專用的繩梯。該繩梯的每一橫檔使用的都是鋼化木,這是俄制軍事裝備的顯著特點。為了對抗地球北端極寒天氣,百分之九十的軍事用品都采用鋼化木、帆布、纖維裹鋼絲制作,即使在水中長時間浸泡,也能經過簡單處理后投入使用,不至于被徹底凍僵。
我沿著繩梯向上,爬到四樓時,取出小刀,將下面的繩索割斷。
這種情況下,雇傭兵按原路線撤離,就會被卡在距地面十米左右的高度,既不敢一躍而下,也沒有什么其它選擇,至少要花費一分鐘來考慮脫身之策。
在高速追擊的情況下,一分鐘能改變很多事,足夠我由樓梯下去,埋伏在地面上生擒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