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大鬧靈堂
按照方家的習俗,婆婆去世是要在家里擺靈堂祭奠并且宴請親戚朋友的,可由于方家距離老家的親朋好友太遠,沒有幾個親戚愿意過來,這頓飯便只有我們一家子人。
公公自始至終都沒有皺過一次眉,反而顯得格外的淡定,從知道婆婆過世的消息開始,他就一直發呆,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不愿意跟我們說一句話,飯也不愿意多吃一口,現在的他,和我同桌吃飯的時候,再也不會往我飯碗里夾一口菜。
原則上來說,我和方青山已經離婚了,等于跟方家已經脫離了關系,方家有喜事還是喪事都跟我沒有半毛線關系,可他們對于我來說,依然是親人,婆婆也永遠都是我第二個媽。我跪在她的遺像前,早已忘記了眼淚是以什么樣的弧度流下來的,也不知道陳子寒是什么時候站在我身后。
突然間覺得頭頂上方來了一道力氣,我的頭發被用力的扯住,突然間覺得所有的發根都要被拔起,疼痛感瞬間撕裂了頭皮,我下意識的握住了那個揪我頭發的手,然后就聽見一個刺耳的女音:“你這女人怎么這么不要臉,青山跟你都已經離婚了,你憑什么披著白跪在這里,這個家跟你有關系嗎?我真沒見過比你臉皮還厚的女人,賤人,你給我滾,不是你,方家怎么可能會變成這樣?”
我咬著牙承受著劇痛,感覺頭皮要被整個扯下來,被她突如其來的一頓辱罵弄的手足無措,要不是方青水在后面拉開了她,恐怕我的頭發要被她全部拔光。
此時方青山也匆忙的從洗手間里出來,連衣服都沒整理好,奔過來就拉住了發瘋要打我的陳子寒,吼了一句:“你干什么?你瘋夠了沒?”
這一聲訓斥起到了很大的作用,陳子寒止住了所有的吵鬧,站定了身子,慢慢轉過臉,看著滿臉痛苦的方青山,開始哭了起來:“青山,是我啊,我是幽幽,你怎么能對我吼呢,你說過永遠都不會對我發脾氣的,你說你這輩子都只疼我的。”
她伸手指著我,語氣里全是嫉妒和恨:“你說,這個女人,她憑什么可以批白,憑什么可以跪在你媽的靈堂前,她跟你已經沒有關系了,跟方家都沒有關系,青山,你把她趕出去好不好?我陪你吊喪,我陪你守著阿姨的靈堂。你讓她走好不好,好不好啊青山?”
她說的多委屈,放佛是我鳩占鵲巢,是我奪走了本該屬于她的,我一想到婆婆進去之前還苦苦的哀求我,不要追究陳子寒的一切責任,而陳子寒卻一點也不知道感恩,這個時候還要與我爭個你死我活,在婆婆的靈堂前放肆。
我冷靜的走到她面前,她也轉過身面對我,我忍著頭皮又脹又麻的痛,當著婆婆的面,伸手打了她一耳光,一字一句:“這一巴掌,我是替我媽教訓你,你毒殺了她的親孫子,她不僅原諒了你,還懇請我不要追究你的過錯,你不懂感恩,反而在這里大聲喧嘩,你活了這么多年,都不知道什么叫尊重嗎?”
說完,我又用力甩了她另一個耳光:“這一巴掌,我是給我自己打的,我跟方家有沒有關系不重要,今天我在這里為她追悼,是因為我曾真心的叫她一聲‘媽’,也是她在臨終之前托我幫她照顧方家,我與她名義上的關系并不重要,重要是我尊重她,在我心里,她永遠都是我的媽。”
第三個耳光,她已經滿臉通紅,瞪大了眼睛看著我,但一直沒有發作,我繼續說:“這一巴掌是替整個方家懲罰你,別說你現在跟方青山還沒有正式結婚,就算你已經是他的妻子,也沒有資格在這里大呼小叫,以前和現在,新帳舊賬一起算,你在方家如此放肆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如果你還是不悔改,婆婆在天之靈一定不會認你這個兒媳婦!”
“住嘴!你算哪根蔥,憑什么替方家教訓我,‘婆婆’是你該稱呼的嗎?”陳子寒不僅沒有聽進去我的話,反而更加的憤怒了,她舉起手就要還擊,巴掌還沒有落下來,就自己先挨了一個耳光,只是這個巴掌不是我打的,而是方青山。
我愣住了,方青水也愣住了,陳子寒更加的震驚了,公公坐在一邊的輪椅上也沒有說話。
方青山握著拳頭,雙眼早已布滿了血絲,他幾乎是咬著牙低吼:“你給我出去!”
“青山,你在說什么?我是幽幽啊。”陳子寒不明所以,完全不懂方青山會對她有這樣的態度。
“我說你給我出去,沒有聽見嗎?!都給我滾,都給我滾,我不允許任何人在我媽面前叫囂,都!給!我!滾!!!”他將每一個字都咬的很重。
這是我第一次見方青山如此的暴怒,從他閃爍的眼眸里,依稀可以感覺到他的心痛,心酸與心寒。
這種心情,來自對陳子寒的失望,也來自對我的虧欠,更有對婆婆的最深切的悼念。
此時的他只是需要安靜,他需要理清自己的思緒,調節好自己的情緒,我們只需要給他一點時間,安靜的陪在他身邊。
可這一切陳子寒不懂,她從來就不是個善解人意的好伴侶,她以為方青山對她的承諾徹底違背了,她以為方青山不愛她了,以為方青山完全是站在我這邊來維護我而對抗她。她恨恨的跺了跺腳,瞪了一眼婆婆的遺像便奪門而出。
屋子里頓時就安靜了。
公公嘆了口氣,推著輪椅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里。
方青山坐在婆婆的靈位旁,低著頭再也沒了聲音,隱約可以看見他抽搐的肩膀。我很想走過去安慰他,卻再也沒有了跨出那一步的勇氣和理由。
我看著婆婆的遺像,她蒼白了頭發,臉上布滿了滄桑的皺紋,雙眼看著我們瞇成了一條線,她的笑容被永遠的定格在了相框里,也永遠刻印在了我們心里。
公公再次從房間走出來的時候,懷里抱著一個被黑布纏繞的類似酒壇子的東西,對我們說:“送我回醫院吧,我不想留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