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李維斯來的很快。
半年不見,這位宰相大人容貌并無太大變化,但精神氣派已然不同。
從繼任以來,經歷了這整個冬日的鷹揚與西境王國之間的戰爭,他明顯更加成熟穩重。
人的成長是不會受限于年齡的,況且這位宰相大人此時正當壯年。
半年以來,他可謂是夙夜憂嘆,盧克王畢竟年輕,且智能不高,主要的王國主持工作依然需要仰仗老國王留下來的一眾官員班底。
宰相作為職能最高的幾位大臣之一,勞累理所應當。
然而此時的李維斯面上卻全無疲憊,反而是意氣風發。
這一點從他進來的時候筆直的腰桿和龍行虎步的步子便能看出一二。
就如同當初張迅說的那樣,相比于老波頓,他的這位宰相無疑更有幾分軍人氣質。
行走坐臥干脆利落,辦事卻并不莽撞,最關鍵的是,他對盧克始終抱著足夠高的尊敬。
這一點讓張迅尤為欣賞。
“陛下!”
李維斯大步走來,在書房門口駐足,而后深施一禮。
“宰相大人快請坐。”
張迅面帶微笑,這兩位君臣互相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臉上的喜意,于是頓時又是相視一笑。
相比于日夜與張迅貼身服侍的蘭蔻,李維斯雖然與盧克見面很多,但畢竟不很了解盧克的私下性格,故而,對于張迅的降臨最多只是覺得今日國王陛下表情鮮活了一些,也就僅此而已了。
李維斯恭敬落座,然后靜等張迅開口。
他當然猜得到,張迅想要說些什么事。
“西境使者那邊安排人盯著呢吧。”
張迅溫和問道。
“是,一直有人在盯著。”
“他狀態怎么樣?說起來,我還不知道這位使者的具體身份呢。”
李維斯認真道:“西境使者很老實,在安排住下后就一直在劃定的范圍內沒有出門,和談隊伍總共是三人,但三人中則以一人為主。”
“哦?”
“這位主使者說來對于鷹揚也不算陌生,當然,您卻應該沒有見過,其在先王主政時代曾經多次來訪,是深受西境王信任的一位大臣,我上任之后并未與他有過交往,不過我去找了幾位見過他的大臣打聽過,他們對其評價很高,也就是說,這位使者可能并不是好欺負的。”
李維斯緩緩說道。
張迅點了點頭,對于李維斯最后的那個“欺負”兩個字很感興趣,他摩擦了下桌上的器皿,問道:“你覺得,我們可以欺負他們一下么?”
李維斯回答的非常肯定:“我覺得可以。”
“欺負到什么程度呢?”
“這個……我想先談談看,畢竟……”李維斯還是足夠謹慎的,沒有被勝利沖昏了頭。
張迅打斷了他,問道:“我畢竟身居王宮,不在前線,對于前方的具體戰況不很了解,我只知道,我們現在占住了西境的一塊土地,是么?”
“是,多虧陛下運籌帷幄,不僅國土未失,反而占領了敵區,這在整個鷹揚歷史中也極為罕見!”
張迅懶得聽李維斯的恭維,況且這位宰相大人的馬屁功夫也著實不到家,便道:“你覺得西境王這次派人來和談,最大的目的是什么呢?”
李維斯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在心中組織了番語言,才緩緩道:“陛下,雖然說我們目前取得了勝利,但是有一點卻不得不正視,就是我們鷹揚國力終究是有限,防守有余,進攻卻多少有些不足,雖然如今我們士氣正勝,理應擴大戰果,但是……畢竟這場戰爭跨越了整個冬季,長達數月,前方將士身心疲憊,而且,數月交戰,對于錢糧的消耗也著實不小,所以,如實說,我們現在并沒有繼續向西境其他本土進攻的能力。”
說到這里,他暫停了下,小心地打量著張迅。
雖然說他用詞已經足夠小心,但仍舊害怕張迅年輕氣盛,被勝利沖昏頭腦,強行下達進攻的命令,介時恐怕會將大好的形式毀于貪功冒進。
張迅平靜地看著自己手下這位得力干將,盧克的面容足夠年輕,但張迅的年紀卻過了那個最沖動的階段,所以他略微思襯,就明白了李維斯的顧慮,不由寬慰道:“放心,這些我都明白,鷹揚目前的確無法支撐的起主動發動戰爭,有什么話,你盡管說便是。”
李維斯心頭一松,頓了頓,繼續道:“我的意思是,我軍無力主動進攻這一點,我們知曉,西境作為我們的老對手,當然也心知肚明,如果說他們迫于現狀,勇于舍棄那塊被我們占領的國土,那么這和談其實倒沒有太大必要,也沒必要這樣這樣鄭重。”
“你的意思是說,他們和談的目的是為了拿回那塊失地?”
“是!任何一個王國都不會允許國土淪陷,何況是野心勃勃的西境王?他們這次主動侵略鷹揚,不僅沒有成功,反而丟失國土,這種事,西境王不可能甘心接受,但是既然他們主動發起和談,就說明,西境同樣無力繼續再戰下去,這樣的話,若是我來猜測,他們來和談的要求怕就是讓我們撤軍,然后重修邊境。”
張迅有些不滿道:“就這樣?要我們撤軍就撤?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這當然不會是他們的底線,無論如何,此戰西境畢竟是輸了,我們畢竟是戰勝國,所以西境不拿出些誠意是不可能的,我已與諸位朝臣商議過,判斷他們最大的可能就是花費些錢財來贖回那塊土地,至于這錢財需要多少,則是我們主要需要和他們談的內容。”
李維斯鄭重道:“我與諸位朝臣的意見是大膽開口,趁著如今的形式有利,盡可能拿下來足夠的利益,這樣一來,既可以削弱西境實力,又能拿這筆錢來重新填補我們的財政,然后盡快休養生息,有了您的新式冶煉金法,加上這次打出了威風,我們可能會擁有幾年的和平時光,這段時間只要靜心發展,鷹揚國力必然蒸蒸日上。”
張迅始終靜靜地聽著他說。
看到宰相不說話了,又靜靜地等了陣,確定李維斯再無話說,這才晃了晃身體,松緩了下筋骨,然后在宰相好奇的目光中,站起身,走到書房的一個書架處。
伸手,便從書架格子中取來一張羊皮卷。
張迅將其在桌上攤開。
李維斯依然不解。
這是一份地圖,是鷹揚邊境與西境接壤部分的地圖。
而此時,這份地圖上卻有許多的讓李維斯看不懂的標記,其中最明顯的便是一個用紅墨水畫的不規則的圓圈,圈中正是如今鷹揚占領的那塊西境國土。
張迅用手指點了點那個紅圈,然后收回手,重新坐下,這才說道:“諸位朝臣的意見就是這些了么?想要盡可能多讓西境王吐出些錢來?”
“我們……都是這個意思。”李維斯覺察出了不對,不禁心想,難道自己說錯了什么嗎?
卻只見張迅搖了搖頭,面色有些猶豫,似乎在顧慮,但同時目光卻死死盯著那個紅圈拔不出來。
“伯爵大人。”
“陛下?”
“你看看,這個紅圈,這片土地,真的很誘人啊。”
“嗯?”
張迅忽然舔了舔嘴唇,有些猶豫,又有些緊張地說:“這塊肉,我很喜歡,既然都吃進肚子了,還真的有些不想吐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