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瘦了！
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覺得。當(dāng)上了涼王，卻變得比以前更加忙碌，關(guān)中大小事務(wù)，包括封國內(nèi)的事情，讓董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每天，他都需要工作到深夜，才能回房去安歇。
黃月英曾心疼的說：“何必這麼對待自己？今天做不完，明天再做嘛！”
董回答說：“今日事今日畢，什麼事情都推說到明天……呵呵，殊不知明日復(fù)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萬事成蹉跎。月英，這人啊，最怕的就是說：做不完，還有明天。”
明日復(fù)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萬事成蹉跎……
原本只是董一時感慨，不經(jīng)意中又盜了一次版。若放在普通人的身上，也就是那麼回事。可董如今貴爲(wèi)涼王，是執(zhí)掌關(guān)中政務(wù)的丞相，三軍大都督，一言一行都有人在關(guān)注。
這半闕《明日歌》在第二日就流傳開來，令長安大小官吏爲(wèi)之震動。
不愧是建安七子啊，這才學(xué)……誰敢說涼王是個鄙夫？有本事，你也做出同樣令人深思的詩章來啊？
即便是那些看董不順眼的人，也不得不用一種敬重的心來看待董。
於是乎，長安大小官吏，士子名流似乎改變了許多。對待工作的態(tài)度明顯比以前嚴(yán)謹(jǐn)了，這效率也比以前高出了不少。堂堂丞相，尚怕此生蹉跎，我等卑微小人。又怎能虛度光陰？
所謂上行下效，大概就是這樣一個情況吧。
初春，關(guān)中的氣溫還很低，那濃濃的寒冬氣息，仍籠罩在長安城。特別是早晨，格外寒冷。
董**著上身，頭上冒著騰騰地霧氣。大汗淋漓。
雖然很忙。可他依舊保持著每天早晨起來練武的習(xí)慣。兩千次揮錘，看似只是鍛鍊臂力，卻是調(diào)動了全身。隨著年齡一天天的增加，董心裡非常清楚，自己的巔峰也將出現(xiàn)滑落。
這一點，在黃忠典韋等人的身上，非常明顯。
典韋黃忠，都是以力取勝的武將。一俟巔峰過後，就有了明顯的回落。能不能保持狀態(tài)，完全要看個人是否努力。以五禽引導(dǎo)術(shù)爲(wèi)基礎(chǔ)，只要每天保持足夠地練習(xí)，也滑落不了多少。
董如今對力量地使用，已經(jīng)達(dá)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每天兩千次揮錘，令他能夠體會出許多在以前無法領(lǐng)悟的竅門。所謂薑是老的辣，老而彌堅。大概就是這個道理吧。反正在董而言，他如今尚能獨鬥黃忠典韋加上趙雲(yún)三人，不落下風(fēng)。
而這成績，卻是他用勤奮和汗水換取而來。
董冀站在演武場旁邊，看著父親在那裡揮汗如雨。眼中流露出仰慕之色。在他身後，站立著一個瘦弱的少年。年紀(jì)和董冀相差不多，相貌很清秀，乍一看，甚至讓人以爲(wèi)他是女孩子。
那種氣質(zhì)。那種神韻……
董乍見這少年時。甚至以爲(wèi)看見了郭嘉。
真的，這少年給人的感覺。宛如當(dāng)年董初見郭嘉時的一樣。
這少年，就是周不疑。如今是董冀地助手，用蔡節(jié)的話來形容：這周不疑，就如同大弟的影子。
董揮錘兩千次，只覺全身舒爽。
長出一口氣，他放下鐵錘，活動了一下筋骨，是百脈暢通啊。董冀捧著一條毛巾，走到了董的身邊遞了過去。
這初春的清晨，煞冷。
董冀的衣服很單薄，讓董好一陣子的心痛。
這大兒子早產(chǎn)，生下來身體就不是太好。好在後來有濟慈和華佗二人妙手回春，加之從小修習(xí)五禽引導(dǎo)術(shù)，讓情況好轉(zhuǎn)了一些。不過，和其他幾個孩子相比，董冀的身體可說是差勁
披上大袍，又把董冀拿過來地棉袍裹在了董冀的身上。
“小子大清早的，在這裡傻站著，也不多穿些。若你生了病，你娘肯定會找我麻煩，更何況誰來爲(wèi)我打理督察院？下次要想看我練武，就多穿些衣服，清晨寒氣重，莫傷了身子。”
董冀的眼神一暖，輕輕點頭。
董笑著，狠狠的揉亂了他地頭髮，又看了看周不疑，“元直也在這裡，正好，陪我吃早飯。”
周不疑在歲末的時候，有了表字。
那是他老子周朝在他未出生的時候，就定下來的名字。一開始，周不疑雖迫於某些壓力，投靠了董冀，但心裡並不舒服。但是當(dāng)他知道，他的老子居然……居然在當(dāng)年沒有死，並且在沙摩柯麾下效力地時候，簡直開心地不得了。只可惜，周朝卻在當(dāng)陽一戰(zhàn)，慘死於疆場。
這讓周不疑對劉表的仇視，頓時增加了不少。
平日裡隨著董冀進出涼王府，卻發(fā)現(xiàn)這涼王府內(nèi)，一團和氣，比之那宗室府中地勾心鬥角，強百倍。
這也許，就是涼王的魅力所在吧。
董拉著兩個小子，吃了一頓簡單的早餐，肚子裡熱乎乎的，很舒服。
吃飯的時候，誰也沒有說話。食不言，寢不語……既然已經(jīng)成了涼王，自然要有一些規(guī)矩。
吃完飯後，董冀問道：“父親，您如今身處高位，爲(wèi)何還要苦練武藝？這麼辛苦，又爲(wèi)哪般？”
董坐在太師椅中，淡然一笑，“小子，不在高處，焉能知道什麼叫高處不勝寒呢？”
董冀和周不疑，不由得微微一怔。
“六斤，我問你……咱董家能有今日的局面。靠的是什麼？”
“自然是父王地本事？”
“那我又有什麼本事呢？”董話語間很輕鬆，全沒有開口孤，閉口孤，那種封王后的覺悟。周不疑靜靜的聆聽，也不說話。他覺得，董和董冀的談話，感覺真的好親
董冀撓撓頭。“父王的本事。厲害的很……”
“莫要給我?guī)Ц呙薄！倍笮Γ拔矣惺颤N本事，我自己清楚。治國安邦，我沒那能力。你看陳宮先生，他們處理各種事情時，顯得是多麼遊刃有餘？我當(dāng)初說什麼明日復(fù)明日，是因爲(wèi)我笨。很多事情，我必須要花費常人兩倍地時間。才能想明白，看清楚，做出判斷。
我告訴你，我有什麼本事？
**馬，掌中錘，縱橫疆場，決勝於兩陣之間，我不會害怕任何人。但若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呵呵，卻與我沒有干係。六斤，爹這一身武藝，也就是爹能夠站穩(wěn)腳跟地基礎(chǔ)。許多人提起我，不是說董西平如何如何的智慧。任何人提起我的名字，都會在心中生出恐懼。
我起家於這一身武藝，斷不能夠忘本。
就好像你媛容大叔，如今也是每天拔劍三千次。這世上，沒有什麼憑空而得的東西。所有的一切。只靠你的堅韌，你的堅持。有朝一日。若咱董家站不住腳了，爹爹還能憑著這一身的武藝，保咱們一家老小地安危。六斤，我今日想告訴的很簡單，時刻要攥緊了刀把子。”
周不疑很無語！
沒見人是這麼教育孩子的。
董冀卻似乎有所得，在沉吟了片刻後，輕聲道：“父王，孩兒覺得，已經(jīng)明白了您的意思。董家以武得天下，不可做那鳥盡弓藏的事情。以武立國，以文治邦，強大的武力，是立國之本。”
董有點發(fā)懵！
我是這個意思嗎？
嗯，也許吧……
當(dāng)下一笑，把話題岔開，“六斤，你今天這麼早過來，怕是有別的事情吧。”
董冀點點頭，“父王，孩兒想知道，您把衛(wèi)覬的人頭送給呂布，他真地會如您所說的那樣做？”
董摩挲面頰，陷入了沉思。
“士元奪取成都，西川大部已落入我手。劉龜縮南中七郡，茍延殘喘，已成不了氣候。所以說，西川戰(zhàn)事如今雖未完結(jié)，但是已經(jīng)沒有懸念。我所擔(dān)心的，是劉表……奪取了西川，等於打開了荊襄的後院。以前你三叔還是一根針的話，那麼現(xiàn)在，這根針已經(jīng)變成鋒利地寶劍。
劉表絕不會容忍此事，就算是他拼著得罪我，也一定要奪回武陵，平定荊南四郡。若有可能，他會進攻益州。畢竟後院大門被我打開，他心裡絕不會舒服。如此，你三叔的壓力倍增。”
董冀和周不疑齊刷刷點頭，“這個孩兒能明白。”
“呂布這個人，是個小人！”董想了想，接著說：“不過他是一個真小人。曹操得呂布而不敢用，就是因爲(wèi)他的反覆無常。可呂布有一個好處，他是真小人不錯，但更是一個武人。
於大節(jié)有虧，然則在細(xì)節(jié)處，卻保持著武人的氣魄。當(dāng)年集寧一戰(zhàn)，他失了兒子，又對我有愧。如今我爲(wèi)他報了殺子之仇，呂布定然會設(shè)法報答。他是小人，就需用小人的手段。曹操劉備雖是梟雄，卻不懂這個道理。我爲(wèi)什麼給他報仇？原因很簡單，我需要他幫忙。”
董冀和周不疑，不明白董爲(wèi)什麼會提起劉備。
好像呂布和劉備之間，並沒有什麼糾集吧……不過二人也沒有往深處想，以爲(wèi)董不過順可董知道，在原有地歷史上，呂布和劉備之間地交集，可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清楚。
董說：“呂布這個人，你不能把恩情壓在他的身上，那會讓他感覺不舒服。可如果我直接要求他報答，他會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因爲(wèi)他會覺得，我們之間的賬目兩清了，不會有什麼負(fù)擔(dān)……我請呂布襲擊南陽，這對於他而言，並非是一件困難的事情。相反，這對他很簡單。
呂布手中還有幾千人馬，定然能令南陽不安。
在治理天下方面，他和我差不多，都是……呵呵，但是若論決戰(zhàn)兩陣之間，除溫侯無人能與我相比。”
說這句話的時候，董展現(xiàn)出的是一種令人難以形容的自信。
比起當(dāng)年那個聽到名人，就會感到畏懼的小子而言，如今的董，已經(jīng)不會再懼怕任何人。
他淡然笑道：“呂布打荊襄，劉表定然會心生恐懼。但是他很難抽出兵力來對付呂布，唯有求救劉備相助。而劉備……一定會出兵。那是一個奸雄，也是一個了不得的人物。他和劉表夾擊江東，卻空令劉表得了廬江。而徐州雖然豐茂，但終究是四戰(zhàn)之地，少了一個空間。
他需要空間！
所以一定會出兵……但絕不是幫助劉表，而是圖謀汝南。那汝南，進可北上豫州，退可以得荊襄廬江，是一塊風(fēng)水寶地。以前，攝於呂布惡虎之名，他未敢輕舉妄動。而呂布出兵，也就等於讓汝南空虛下來。這是一塊肥肉，劉備就算是不想吃，他也一定會強吃下去。”
“爲(wèi)什麼？”
“因爲(wèi)他知道，一俟關(guān)中出兵中原，僅憑徐州，絕對抵抗不住。”
“所以……”
董笑道：“所以曹操一定會應(yīng)戰(zhàn)，不僅僅是曹操，包括袁紹，也一定會出兵。因爲(wèi)袁紹如今的情況，和劉備極爲(wèi)相似。這是一個陽謀，就算是他們看出來了，也不得不做出應(yīng)對。”
周不疑和董冀，都沉默了！
的確，陽謀和陰謀不一樣，陰謀若能看出來的話，你可以設(shè)法化解。但是陽謀不同，就算你看出來了，也只能去接招。見招拆招，只看誰的算計更深。董這一步棋，牽一髮動全身。
“呵呵，你們別看我，我可想不出這麼損的招數(shù)。”
董笑完，站起身，“好了，和你們這兩個小子哈啦了這麼久，倒也輕鬆了許多。我還有事要做，如果沒有什麼事情的話，就這麼著吧。對了，六斤你在這段時間多多注意。馬市和兵市開啓，長安恐怕會要熱鬧一些時日。督察院需配合承明殿，監(jiān)控好長安的風(fēng)吹草動。”
董冀和周不疑起身，拱手回道：“請父王（涼王）放心，我等定不會放鬆警惕。”
二人走出書房，在府外上馬。
董冀突然道：“元直，你覺得軍師如何？”
周不疑猶豫了一下，輕聲道：“軍師，很厲害！”
“那……”
“非涼王千歲，怕是無人能真正的用好軍師。”
周不疑這一句話，讓董冀的心裡，咯噔了一下。他沒有再詢問，只是輕聲道：“我們回杜郵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