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宏又道:“黃巾亂起,國家亂作一團,朕也惶恐不可終日。什么袁隗、什么盧植、什么皇甫嵩,在蟻賊面前,毫無對策。當時只有何進一人,率先平定了馬元義,保護了司隸和洛陽城;又派兵遣將,駐防八關,穩定住局勢。
朕見他有膽識有才干;又本是皇后之兄,于朕是外戚;漢家制度又素來重用外戚,朕方才冊封他為大將軍、慎侯。本以為他能忠心護主,現在看來,不過又是一個梁冀罷了!
十分朝廷,四分是張讓、趙忠的貪官污吏,貪雖貪,不過好在聽朕的話;五分是何進、袁隗的士人,整日以竇武、陳藩為榜樣;一分是盧植、張鈞那些直臣,則是整日罵朕是無道昏君。整個朝廷,竟然無朕立足之地,真是豈有此理!”
聽了劉宏這句牢騷,蹇碩不禁害怕得吞咽了口水,因為劉宏所說的張讓趙忠的黨羽,其中也有他的人。
劉宏道:“尤其是大將軍何進,他錄尚書事,袁隗又向來聽他的話。若不是有張讓、趙忠為朕鷹犬,還有盧植與他在尚書臺明爭暗斗,政事幾乎只決于他一人。
在平蟻賊之戰中,他身為大將軍,軍中將領皆由他升拔。不言而喻,定然都是他的親信。本以為皇甫嵩一向忠于朕,只聽朕的話。卻沒料到他居然會為了留在涼州那些家底,而為何進賣命,去和馬騰馬超拼個你死我活。”
說到這,劉宏復又動怒,抓起一個耳杯就摔在地上。
作為劉宏最為寵信之人,蹇碩無比了解劉宏。
蹇碩悠悠地說:“所以,陛下需要提拔起一個絕對忠于陛下、屬于陛下之人,以改變朝堂上的局面。為奪大將軍之軍權,此人還必須是個武將,手中握有部曲。而且,此人必須具備過人之才智,具備與大將軍、太傅等人周旋之智謀。”
劉宏聽了,笑著點點頭,道:“蹇碩,果然還是你最懂朕。”
蹇碩道:“皇甫嵩在沒收回他那點家底之前,終究不夠可靠,此人不能用;朱儁又常年在河北、在青州、在潁川,率軍鎮壓殘余蟻賊,地位重要,不能擅動;公孫瓚是防備鮮卑、烏丸的長城,也不能動;孫文臺雖然有才,但江東人多蠻多奸詐,不同于我北人,又不知心腹,不能用;董卓又被大將軍用過,也不能用……找來找去,只有馬超此人,不曾為大將軍所用,大將軍又用皇甫嵩去壓制他。故而他除了為陛下所用,沒有第二條路。而且他手里還有天下第一雄兵——西涼兵,此真天意所贈陛下也!”
劉宏點點頭,道:“不錯。朕已經等太久了,等不起其他人,無其他選擇。馬超此人,是朕目前唯一能用以破局的棋子。故而何進、袁隗想絞殺他,朕絕不答應!”
說著,劉宏狠狠地用拳頭砸到桌子,發出巨響。
蹇碩道:“對,陛下決不能下此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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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劉宏大怒而去后,何進和袁隗仍然等在嘉德殿內。他們認為,等劉宏氣消了,認識到在這件事情上,他終究是不能與兩位朝廷重臣意見相左,就會回來再與他們妥協。但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空曠的嘉德殿內仍舊只有他們兩人,漸漸證明了他們的猜想是錯誤的。
等了許久,何進等不及了,就準備差一個小黃門去問問皇帝何在。這時,殿門外傳來盧植的聲音:“大將軍、袁太傅,老夫看,二位就不必再等下去了吧。陛下明顯不會同意二位的建議,二位又何必逆天行事?”
袁隗轉過身來,正看見盧植樹立在殿門外,正慢條斯理地把鞋穿上,從小黃門手里接過佩劍。
袁隗與何進對視一眼,也知道今天他們是勸不動劉宏了,便失望地走到殿門口,也穿上鞋子。
何進冷冷地道:“盧尚書早已預料到陛下不會答應,所以才不愿附議的?”
盧植搖搖頭,道:“也不怕二位上官怪罪,說實話,是老夫本就不同意二位的政見。”
袁隗瞇著眼睛,道:“哦?不知盧尚書對于下詔討伐馬騰馬超,有何看法?”
面對兩人的逼視,盧植怡然不懼,道:“誠如陛下所言,馬騰馬超并無反跡,又為朝廷打敗了威脅三輔、氣焰囂張的韓遂,此正忠臣之象;即使是索要涼州軍政全權,即賦稅自用、官吏自任、部曲自令,那也是得到大將軍您的同意。二位何必與之過不去呢?須知馬騰馬超雖然只有四萬鐵騎,卻也是冠絕天下的精銳之師。況且只要他父子二人振臂高呼,麾下立即就能聚集二十萬西涼鐵騎。屆時,則又是一次涼州大亂。二位這是強行逼反二人,釀成大禍啊。”
何進道:“正是因為馬騰馬超如盧尚書所言,只要他父子愿意,隨時都能在涼州拉起二十萬虎狼之師來,朝廷才不能不征剿之。難道盧尚書想看到有比朝廷還強盛的軍閥出現嗎?”
盧尚書溫笑道:“當然不。”
袁隗道:“既然如此,盧尚書何不同我等一道,一同向陛下進諫?以盧尚書海內人望,不說在朝廷內威望崇高,在太學、在朝廷之外,也是一呼百應。只要盧尚書愿同我道,那何功不成?何事不就?”
盧植不為所動。
何進見此,欠身到盧植耳旁,低聲道:“只要盧尚書點個頭,吾可以給盧尚書四千萬錢。如何?”
盧植溫和地笑道:“大將軍與老夫同僚數載,豈會不知老夫之性?”
何進便復又直起身,冷冷地道:“盧尚書如此,不知何故?”
盧植道:“自黃巾亂起以來,天下板蕩。北宮伯玉、韓遂等又起,更是讓朝廷不堪重負,搖搖欲墜。值此時刻,朝廷更要謹小慎微,不使動亂再生。二位欲逼反馬騰馬超,釀成大禍,讓朝廷重回動亂之時,老夫不答應。”
袁隗和何進看了盧植很久,沉默之中,兩人強壓著怒火,何進的臉上的肌肉都在微微抽搐。
何進冷笑道:“真不愧是盧尚書!”說完,何進越過盧植身邊,向宮外走去。
袁隗也離開了。
盧植見二位走下嘉德殿的臺階,漸行漸遠,方才松了口氣,心想總算是把這兩人給制止住了,若是真讓兩人得逞,那么他賴以成就大事的馬超,可就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