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嗎?
晚上吃飯的飯店是何君定好的。
張悅跟何君的同事、好友,熱熱鬧鬧坐了一大桌。
臨出席的時候,張悅又給陳啓打了一個電話,雖然他沒有接,但是張悅還是希望他可以來,所以特意給他留了一個座位。
何君見狀,也沒有說什麼,只是熱熱鬧鬧地招呼大家坐好,又伸手叫來了服務生,將菜單遞到衆人手裡:“喜歡吃什麼,你們點吧,今天晚上,我要代表張悅謝謝大家,這麼多年對她的照顧。”
衆人起鬨,怡卿姐更是一改往日的嚴肅,隨大流一般地對何君說:“那是,你尤其是應該好好謝謝我,要是沒有我這幾年不停地挑剔她,指不定她現在就是一酒缸子。”
張悅被怡卿姐說破,有些不好意思,微紅著臉喊了一聲:“怡卿姐!”
小棗看怡卿姐心情不錯,聽她這樣說,也壯起膽子裝作恍然大悟一般開玩笑地說:“啊,原來怡卿姐對我們那麼嚴格都是有原因的啊?”
怡卿姐聞言望過來,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小棗:“對啊,當然有原因,對你的原因就是,你十年如一日沒什麼長進,我很頭疼啊。”
小棗唰的一下紅了臉,衆人齊皆大笑,氣氛一下就好得不得了。
因爲怡卿姐的和悅,底下人就都放開了手腳,沒多久,席上就熱熱鬧鬧了起來,
蘇一冉和程楓在桌子下手牽著手,兩個人甜甜蜜蜜地湊在一起說著話。
蘇一冉說:“這個怡卿姐,也沒有你們說的那麼恐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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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楓有些受驚地擡頭望了一眼正和何君說話的怡卿姐,捏了捏蘇一冉的手:“小聲點,被她聽到我可就慘了。”
蘇一冉撇撇嘴,到底還是壓低了聲音:“是你們妖魔化了她吧?我覺得她真挺親切的。”
這一回,程楓乾脆在嘴上做了個上拉鍊的動作。
蘇一冉好笑,只好轉了話題,問他:“這個週末我們去山上採風怎麼樣?聽說那裡現在可美了,拍出來的照片一定漂亮。”
程楓說:“好,我帶個好的單反去,給你拍一套漂漂亮亮的。”
蘇一冉嗔了他一眼,雖然沒說話,心裡卻是甜滋滋的,有些嬌俏地問:“你覺得我長得漂亮?”
“嗯,漂亮啊,當然漂亮。”
蘇一冉聞言,笑得見眉不見眼的。
這兩人還在偷偷地說著甜蜜的廢話,那邊何君已經叫來了飲料和酒水。
他很貼心地給張悅倒上飲料,邊上幾個女同事捂著嘴偷笑,眼神裡都是羨慕。
張悅感激地對何君笑了笑。
其中一個女同事甲公然取笑說:“光笑笑就算了啊?張悅你也不幫何君倒一杯,他可是遠來是客呢。”
何君望一眼張悅,溫和地應:“我算什麼客?其實我在這邊也待了好幾年的。”
“哦對,我知道你也在我們雜誌社做過,可惜啊,我進來的時候,你已經走了啊。”
何君笑笑。
那同事甲又問:“你跟張悅,是一見鍾情的嗎?”
張悅聞言微窘,何君反倒是落落大方地迴應說:“是啊,當時她一進辦公室,我就覺得眼前一亮,心想,哪裡來的學生妹啊,好清純,好漂亮。”
張悅被他誇得臉都紅了,忍不住推了他一把。
何君從善如流地沒有再說下去,給那同事也倒了一杯飲料,有些抱歉地說:“張悅臉皮有些薄。”
同事都笑了起來,張悅乾脆扭過臉去。
怡卿姐見狀,只覺得欣慰,自包裡取出一個小禮盒,遞給她,說:“張悅,祝你在國外一切順利。”
張悅有些受寵若驚地睜大了眼睛,而後笑著雙手接過來:“謝謝怡卿姐,我一定會的。”
怡卿姐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哎,想到你就要走了,我倒有點捨不得了。”又跟何君說,“照顧好她啊。”
蔣薇也說:“沒錯,就看在張悅等了你三年多的分上……”
張悅聞言瞪了蔣薇一眼,恨不能捂住她的嘴巴了。
蔣薇會意地笑笑,沒有繼續說下去。
不過何君自然知道她言下之意,笑著接過話頭說:“我會好好照顧她的,請大家放心。”
所有人又集體發出感慨,對張悅說:“你可真幸運,遇到了個這麼好的男朋友。”
“對啊,又高又帥還有型有事業。”
“你們去看了他的影展沒有?有一幅照片好好看……”
“還拍了張悅的哦,那幅照片據說還得獎了,對了,你們當初是什麼情形下拍的啊,張悅你擺拍得好有感覺哦。”
“拍照的也很會抓鏡頭好吧。”
“張悅,下回回國記得給我們也介紹一兩個這樣的精英嘛。”
……
最後,話越說越離譜,就差把何君捧到天上去了。
何君似乎很享受這種衆星捧月的感覺,全程掛著溫文爾雅的淺笑,偶爾纔回答那麼一兩句。
怎麼看怎麼得體,怎麼看怎麼官方。
張悅卻覺得自己笑得太勉強,面部的肌肉都快要僵掉了。
衆人一致誇著何君的時候,張悅往他那邊看去,透過他,卻似乎看到了陳啓的臉。
陳啓有些無奈又有些寵溺地跟她說:“你呀,就算能喝也要少喝一些啦,女孩子,喝太多酒,老得快。”
又批評她:“不能光拼命工作,要注意勞逸結合,以後我一定會看著你的。”
張悅被他說得心裡酸酸的,既酸又甜還很感動,含嗔帶喜地望著陳啓說:“誰像你這麼好吃懶做。”
她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上不接天下不接地的,弄得所有人都愣住了。
呆呆地看著她,不明白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場上一下寂靜無聲,蔣薇在她旁邊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角,張悅這纔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一時之間竟然走神了。
剛剛跟她說話的人是何君,而她錯把何君當陳啓了。
張悅很快反應過來,笑嘻嘻地對何君說:“跟你開玩笑啦,一點幽默感都沒有。我怎麼敢說你這位大攝影師懶啊!”頓了一下,又補充一句,“你們別看他現在挺精英的模樣,以前啊,讓他做飯吃他可不情願了,寧可連著吃一個星期的方便麪。”
何君不防她一下揭出自己過往的糗事,笑著點點張悅的鼻子,說:“啊!你這個小丫頭,越來越會捉弄人了!”
蔣薇在邊上看得分明,忙也從旁附和,一邊撫著手臂一邊做出很受不了的樣子說:“你們兩個,不要再秀恩愛了,真是雞皮疙瘩掉一地。”
大家看著何君跟張悅兩個人笑。
何君也很開心,這段時間,張悅對著他,總有些恍恍惚惚的,這讓他難免有些心裡不舒服,這麼放鬆著跟他開玩笑,算是破天荒頭一回了。
他在桌子底下,輕輕握了握張悅的手。
張悅微微一動,卻到底沒有掙開,只是覺得自己笑得越來越艱難,越來越勉強,大家的視線轉移開後,她臉上的笑容悉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些許無奈和傷感。
她把目光投向那個空著的座位,想陳啓果然還是沒有出席,臉上的表情更是難過。
蔣薇在桌子底下又扯了扯她的衣袖,附到她耳邊,嘴裡輕微地動了下:“不要做得那麼明顯好不好?”
張悅吃驚地看向她。
蔣薇不動聲色地指了指何君的方向。
張悅不由得垂下頭。
蔣薇暗地嘆息一聲,也從包裡拿出一個小禮盒:“喏,這個是送給你的,去了好地方,不要忘記我啊。”
說著給自己也給她倒了一杯酒:“我們兩個好像很少一起喝酒哎,以往我都是飲料,今日也捨命陪君子,這一杯,先祝你鵬程萬里。”
張悅擡起頭,目瞪口呆地看著蔣薇將一杯酒一飲而盡,連阻止都來不及:“這是白酒!”
“我知道。”蔣薇笑得妖嬈,“但是我想喝啊,一醉方休,不醉豈能痛快?”
說話間,她又滿上了第二杯,張悅想要拿開,被她阻止住了,舉起杯子說:“這一杯,祝你和你愛的人,幸福美滿。”
又是一飲而盡。
接著第三杯,張悅看這樣下去不行,就將她的杯子搶了過去,怡卿姐也說她:“
蔣薇,不能喝就少喝些。”
蔣薇笑嘻嘻地說:“怡卿姐,今天不上班,你沒法說我。”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就算怡卿姐今天心情好好說話,但敢這麼同她講話的,蔣薇還真是第一次。
但很顯然,她已經醉意上腦,所以說話做事都有點借酒行兇的味道,說了怡卿姐,又轉過頭來覷著何君笑問道:“何大攝影師,今天晚上我要張悅陪著我一醉方休,你有意見嗎?”
何君面上顯出爲難的神色:“酒多傷身……”
“嘁。”蔣薇擺了擺手,拿手託著下巴,臉上已是酡紅一片,眼神迷離著,“你當年說走就走,知道張悅是怎麼過來的嗎?就是天天在文來那裡喝酒,那時候,怎麼沒聽你說一句‘酒多傷身’?”
張悅有些羞惱地攔住她:“蔣薇,你醉了。”
蔣薇聲氣大了些:“我沒有醉!張悅我跟你說,男人愛你的時候說的話你都不要信,那純粹是哄你的,所謂的海誓山盟永遠要照顧你就更是騙你玩兒的,所以,今朝有酒今朝醉,你也別捨不得那個陳啓……愛會變淡,只有工作還有錢,才值得你信任,值得你去抓住……你看蔡樂,以前對我多好啊,還要說照顧我一生一世,騙子,都是大騙子……”
她嘴裡還在嘮嘮叨叨,可場上不少人,都被她的話說得微微色變。
一些知道風聲的同事臉上露出恍然的神色,朝何君望過去的目光裡,就摻雜了些同情,甚至還有幸災樂禍。
何君看著張悅,臉色有些不是很好看。
張悅則無語地瞪著蔣薇,她伸手摟住她,試圖讓她平復下來,一時倒顧不得去看何君的臉色。
怡卿姐也有些頭疼,好好一次送別會,就這樣被失意的蔣薇給搞得上不上下不下的了。
當晚最後的結局是,蘇一冉怕蔣薇醉酒起意,鬧得不可開交,於是用她調酒的特長,調了一杯酒給灌下去,蔣薇喝過之後,醉得不省人事,才終於消停了下來。
不過場上的氣氛仍然有些尷尬。
怡卿姐試圖將場面重新炒熱,不惜玩了一把親民,奈何當事的主角何君跟張悅都有些不在狀態,於是沒辦法,送別會只好草草收了場。
而另一個無意當中在衆人心裡添了一下堵的當事人陳啓,則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過。
他並沒有什麼約會,只是一個人坐在大排檔喝酒罷了。
大排檔晚上的生意特別好,周圍滿滿坐的都是人,陳啓一個人一桌,因而就顯得特別扎眼。
文來給他端上扎啤,送上小菜。
陳啓看一眼,擡頭對文來說:“換‘小二’吧,喝扎啤不來勁。”
文來會意地笑笑,將啤酒換成了“小二”。
陳啓揮手同他說了句謝謝,文來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說什麼就離開了。
他是個很聰明的老闆,看透很多事,也看得明白很多事,但是,他從不多話,你需要的時候,他就陪你喝一杯,你不需要的時候,他會給你一份你想要的清靜。
陳啓今天並不需要任何人的陪同,他只想坐在這個張悅最喜歡的地方,喝一杯她最喜歡喝的酒。
權當是送行了。
他沒有出席,不是懦弱,也不是逃避,他只是答應了另外一個男人,爲了張悅好,離她遠遠的,不動搖她的心思,不動搖她的決定。
其實那天聽蔡樂說看到張悅在酒吧外面的街上尋人的時候,他心裡就有一點模模糊糊的感覺,覺得她或者是在找他。
儘管他不敢相信,找各種各樣的理由來讓自己不要相信,然而第二天,何君的到來卻讓他確信了那種可能。
張悅確實在找他,或者,她是希望他可以留住她的。
但是,陳啓沒有立場,他也不能保證,自己就可以給她更好的生活,更不能保證,放棄這一次她曾夢寐以求的機會,她不會後悔。
看到何君出現在自己的辦公室,陳啓在驚訝之餘,心重重地往下沉,沉到他並不樂見的最黑暗的地方,撲滅了他心底深處最後一點亮光。
儘管他一句話都沒開始說,但陳啓知道,自己除了放手,還是隻有放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