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職
一大早,張悅他們雜誌社所在的寫字樓下,一個送快遞的姑娘遠遠地走了過來。
她手上只拿了一個小包裹和一頂棒球帽,看上去,不像是送快遞的,倒像是取快遞路過的。
到了樓下後,那個姑娘擡起頭看了一下高高的寫字樓,露出來的那張臉,赫然竟是蘇一冉。
找到了地方,她衝著裡面嬌嬌地笑了笑,模樣嬌俏靈動,說不出來的慧黠可愛。
蘇一冉把帽子往頭上一戴,同時拉低了帽檐,走進了大樓。
此時正是上班的時間,大樓里人來人往,不過她穿著普通一般,又刻意保持著低調,所以倒沒有人注意她。
蘇一冉尋到雜誌社所在的樓層,進了電梯,一步一步,向著雜誌社的方向走過去。
推開門,她站在門口,往裡面粗聲粗氣地喊:“麻煩程楓收一下快遞。”
程楓正在忙活著手上新接的一個案子,聽到叫自己的名字,立刻站起來,說:“來了來了!”一邊應一邊快步向門口走來,面帶疑惑。
見到蘇一冉,他還撓著頭說了一句:“是什麼東西啊?我好像不記得有誰給我寄什麼包裹呀,我自己也沒有在網上買什麼。”
蘇一冉不說話,把那個盒子遞到他手上。
程楓簽收完,看著那個盒子覺得很奇怪,自言自語地說著:“咦,怎麼沒有寄件人的名字,只有電話啊?”
蘇一冉很仔細地看著他,不過程楓只顧自己的疑惑去了,並沒有注意到。
他拿著盒子,一邊研究一邊回到自己的座位。
蘇一冉退到門外,在樓道里,她拿出手機,微微笑著一臉神秘地倒數計時:“五、四、三、二、一!”
“一”剛數完,她的手機果然響了起來,蘇一冉開心地接起電話。
電話裡傳來程楓激動的喊聲:“蘇一冉,剛纔是不是你?你在哪兒?”
蘇一冉微笑:“我在門外。”
雜誌社的大門砰的一聲開了,程楓奪門而出。
他四下張望,看到正站在樓道上的蘇一冉。
兩人四目相對,臉上掛著開心、激動的笑容。
張悅還在上班,就接到了何君的電話,在裡面,他跟她細細說了下午去辦事時要注意的事項。因爲他很緊張,搞得張悅也不得不認真起來,與他交代起細節。
這些東西不好在辦公室裡談,她只得轉到樓道外面。
一邊講電話,她一邊看著外頭有些灰濛濛的天空,從這裡望過去,整座城市雖不算盡收眼底,但也已攬盡了大半的風光。
以前從來沒有覺得這裡有多好,但真要離開了,才發現自己有多麼不捨得。
她忍不住就問何君:“當初你離開時,有沒有覺得一點不捨?”
何君微微一愣,他們剛剛不是在討論簽證和護照的事嗎?怎麼突然問起這個問題來了,不過他還是耐心地回答了她:“當然捨不得,你不知道,要走的那一天,你沒有來送我,我有多失望。”
說到這裡,何君似乎纔想起來問她:“那時候,爲什麼不送一送我?就連我給你發郵件,你都從來沒回過。”
張悅想了想,說:“我送了的。”
“是嗎?”何君隱隱似是在笑,又像是在嘆,“又偷偷躲起來了?”
張悅微微一笑,她纔沒有躲,她正大光明地站在他後面,只不過,他沒有看到她。
他身邊圍了太多的人,親戚、朋友、同事,她擠不進去,於是只能遠遠地觀望。
而他,有失望嗎?張悅已經不記得了,他或者有回頭張望過,但是,他好似也並沒有太關心。那時候,想必他的世界裡,只剩下前程與燦爛的未來。
她在哪裡,她又算什麼?
所以,這纔是張悅不回他郵件的原因,如果註定他要高飛,那麼,她一點牽絆也不願意留給他。
只是這時候,再說這些很明顯沒有意義,張悅又把話題拉到了他們剛纔談的事情上。
等掛完電話出來,她覺得自己都快對出國這事失去最後一點的興趣了。
如果不是VOGUE。
嘆一口氣,靜靜立了會兒,她往辦公室走去。
在走道,不想卻看到了正站在門口對望著傻笑的兩個人,蘇一冉和程楓。
她有些奇怪地走
上前,看著他們問:“咦,你們兩個認識?”
蘇一冉看到張悅,笑了笑,然後望著程楓說:“嗯,認識好久了,就像好幾輩子那麼久。”
程楓也忙不迭地點頭。
張悅先是聽得有些莫名其妙,很快她醒悟過來,指著蘇一冉說:“啊,程楓天天在網上聊的那個人,說是網戀的那個,原來是你呀!還真是巧!”
程楓這才反應過來,問張悅:“悅姐,你們是認識的?”
張悅笑:“當然。”
不過她不覺得自己有必要留在這兒給他細細解惑,也許,他的問題,由蘇一冉來回答更好。
所以,她走上去,在程楓肩膀上拍了拍,說:“小子,運氣還不錯。”又說,“最好是走遠一點,怡卿姐還在呢。”
程楓感激地衝她笑笑。
張悅轉身就走開了。
她只能感嘆這個世界太小,這小子第一回網戀,沒想到遇到的人,竟然是連她都認識的,而且,很顯然,是個不錯的小姑娘。
就像她,和陳啓第一回並不愉快的見面,她以爲再不會相逢的一個人,卻轉頭,又在婚紗店裡遇見了,並且,他是伴郎,而她,是同一場婚禮裡的伴娘。
進了辦公室後,小棗就說怡卿姐找她。
小棗已經知道她就要離開的事了,話裡話外,沒少酸過她,不過張悅一句話就把她頂回去了:“我走了不好嗎?以後怡卿姐身邊的老人兒,你可是獨一份啦。”
小棗想想覺得也是,對她就沒再那麼看不順眼了。
這會兒甚至還會提點她一句:“怡卿姐好像心情不是特別好。”
張悅表示知道,朝她點了點頭,走上去敲響了怡卿姐的門。
怡卿姐坐在辦公桌後面,聽到敲門聲,她擡起了頭。
她示意張悅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然後,她問她:“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嗎?”
張悅點點頭:“還有一道手續。”
“那就好。”怡卿姐放下筆,淡淡地笑了笑,“也不枉你等了這幾年。”
說得好像她這些年是有多盼望他回來一樣。張悅張張嘴,想說什麼,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怡卿姐看著她:“怎麼,好像不是很高興?”
其實她從知道消息時就發現了,開始還只以爲張悅是高興過了頭,所以就有些反常而已。
不過現在看來,好像是另有隱情。
她不由得說:“其實你不想去也沒關係,我這裡,總有你的位置在的。”
張悅很感激地看著她,一向嚴苛的怡卿姐說出這樣的話,其實是對她一直以來最大的肯定與鼓勵了。
張悅想了想,搖搖頭說:“也許出去走一走也好。”
“也是,那畢竟是你多年的夢想。”她很聰明地沒有提何君,不能不說,這是一個心細如髮的女人。
張悅很感激地看著她:“謝謝你這麼多年的栽培,怡卿姐。”
怡卿姐擺了擺手,說:“走的時候,大家再聚一回吧。”
張悅點了點頭,心裡驟然涌起了更大的傷感與難捨。
程楓拉著蘇一冉往外面走去,兩人都腳步輕快,步履如飛。
蘇一冉覺得被他握住的手背都在發燙,忍不住紅著臉問他:“不是說你們老闆很厲害嗎?這樣跑出來,沒有事吧?”
程楓不答她,只是看著她笑。
蘇一冉咕噥說:“跟個傻子一樣的。”心裡卻甜得像是灌了蜜一樣。
程楓拉著她去了雜誌社頂樓的陽臺上,他站在她旁邊,已沒有了最初的激動,風一吹,倒讓他冷靜了下來,很有幾分不好意思地鬆開了她的手。
蘇一冉戲謔地看著他。
程楓結結巴巴地問:“你真的……真的覺得……我們,我們認識有好幾輩子那麼久了嗎?”
蘇一冉故意問:“難道你沒有覺得?”
程楓趕緊擺手:“不,不,不,我覺得,我也覺得好像認識你很久很久了,只是,我沒有想到……”
程楓說不下去了,因爲蘇一冉上前一步,吻住了他。
程楓驚呆了。
但很快,反應過來的他將蘇一冉緊緊地摟住,不讓她掙脫分毫,他撬開了她的貝齒,深深地、深深地吻住了她。
好似已等了很多年,好似已愛了很多年,好似,已渴望了
很多年。
誰說愛情是要看時間的?誰說隱在電腦後面的戀人愛到不深刻?這一刻,程楓深深地覺得,他愛上了她,很久很久。
良久之後,兩人才分開,程楓摟著蘇一冉,不願意撒手。
蘇一冉嬌羞地膩在他懷裡,問他:“你今天覺得意外嗎?”
程楓說:“當然,你電話裡還說是明天,所以我……”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今天一點也沒有打扮,什麼都沒有準備好啊。
蘇一冉笑:“其實這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哦。”
程楓一呆:“啊?”
他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他握著她的肩膀將她扳過來,仔細看了看,突然大叫道:“是那個影展上!”
蘇一冉抿著嘴笑:“看來你還是對我有點印象嘛。”
程楓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就說,那天你看我的眼神好奇怪,我本來還想問一問陳先生的,結果……”
結果何君突然來了那麼一出,陳啓先離開了,他也由於受驚過度,忘記了有這回事。
蘇一冉看著程楓:“那人家都說網上的戀人基本上是一見光就死,你說,看到我,你有沒有覺得很失望?”
“怎麼可能?”程楓瞪大了眼睛看著她,“怎麼會失望?你不知道我是有多驚喜,到現在都覺得像是在做夢呢!快,你掐掐我,掐掐我看看是不是真的。”
蘇一冉笑著在他胳膊上輕輕掐了掐。
程楓就上前摟住了她:“蘇一冉,怎麼我覺得,我們已經愛了很久很久了?”
真的,沒有一點違和跟陌生的感覺,也沒有一點是初次才見面的感覺。
蘇一冉紅著臉,點頭說:“我也覺得是。”頓了一下,她又說,“其實那天在影展上我就想嚇你一下啦,可是陳啓哥心情不好,我就只好先走開陪著他了。”
“陳先生……”程楓嘆了口氣,也替他覺得很可惜。
張悅姐人很好的,他們兩個在一起,也很默契,要是何君不回來,可能他們兩個還真能走到一起去也說不定。
張悅趁機從他這兒探消息:“張悅姐一定會出國嗎?”
“當然啊,據說簽證什麼的都快要下來了,而且這邊的辭職手續也辦妥了,這兩天都在交接。”說著程楓有些鬱悶地嘆了口氣,“張悅姐走了,我覺得好捨不得,在公司裡,她最罩著我了。”
蘇一冉打趣他:“你不是說你攝影技術最好,大家都爭著搶你嗎?怎麼,還要人罩啊?”
“呵呵。”程楓傻笑,“我這不是喜歡跟你聊天嘛,張悅姐從不揭穿我,其他人可就不好說啦。”
“哦,這麼說,還是我影響你了,那以後,我不找你聊了。”
“那怎麼行?”程楓趕緊拉住她,“我最喜歡和你說話啦……”
兩個人還在膩膩歪歪的,張悅從頂樓悄悄地退了下來。
收拾好東西,她只是想來這裡透透氣罷了,沒曾想,倒是遇著了程楓和蘇一冉,看到他們幸福地在一起,她覺得很羨慕。
然而,也只能是羨慕了。
感情這種事,講究天時地利人和,她的那份愛情,和何君的,時候不對,和陳啓的,似乎又少了那一點點天時。
他們總是遲到了一點點,就那麼一點點,讓他們再沒有機會了吧?
她自然聽到了蘇一冉的話,也知道那天陳啓離開時的心情必然不好,但此時證實,更覺得無比難過。
她無法伸出手去做什麼,因爲她是如此自私,不想放棄自我的一次成長和鍛鍊的機會。
而且,他沒有回頭,他離開的時候,也沒有回頭看她,看看她是否欣喜地接受了這次幾乎是從天而降下來的巨大“驚喜”。
如果他能夠像她當年那樣,像她當年對何君那樣請求她不要走,或者不需要請求,只需要他說我希望你留下。也許,她就會考慮留下來。
但是他什麼都沒說。
再傷的心,再重的情,如果不說,別人怎麼會知道?
也許,他只是失落,那麼淺的感情,終究不值得她爲他再賭一把,而且該說的她都已經說過了,他要裝糊塗,他以爲這樣就對她是好的,那麼,就這樣吧。
就當這一切,是真的最恰當最合適的選擇。
張悅背靠著牆,看著那片淡淡的蔚藍天空,心裡一時間,也不知道是難過,還是解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