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很小,堆著竹制掃把、杯盤一類的雜物。最里面還有一個長度不下兩米五,寬高各一米的大黑箱,估計是用來存放易碎物品的。江雷坐在箱上,五條生魂很自覺地跪在面前。
“誰是客棧掌柜?”
一個圓臉胖子抬起頭,笑容可掬地答道:“大神,小人就是。”
江雷看著歸大光,用恨鐵不成鋼的口氣輕聲說道:“看看人家的說話水平,哪像你,一天到晚混吃等死,不求上進。”
歸大光不服道:“不就是拍馬屁么,還上進。”
“還敢頂嘴,不拍馬屁怎么上進?”江雷懶得搭理這種冥頑不化的笨蛋,對掌柜道:“說說,兇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是!要說這事也怪,死去的客人是南方人,以收購毒蝎為業,而且只收體長三寸以上的長蝎。已經在小店住了十幾日,每天早出晚歸的,一直沒有異樣。可今早他卻臉色蒼白地跑過來,對小人說,自己殺生太多,已經觸怒了毒蝎妖祖,求小的搭救。小人一聽也害怕,可看他惶急的樣子,心中不忍,就讓他蹲在角落,再翻過大缸蓋住。”
“片刻功夫,就有個身高七尺,面目猙獰,滿頭黃發的大漢跑進小店,問小的南方人在哪。可憐小的怎敢說實話,就謊說已經出去了。大漢在店內四處搜索一遍,沒找到人,就用鼻子使勁嗅了三下,然后吐出一口綠霧走了。”
“等綠霧散盡,小的以為沒事了,就和伙計去搬大缸,可誰知搬開一看,客人已經化成一灘血水。”
江雷默默聽完,問伙計道:“果真如此?”
兩伙計急忙磕頭道:“小的作證,掌柜說得句句屬實。”
“可還有別的客人看到?”
“有有,還有三位早起吃酒的客人看到,都是本鎮人氏,隨時可以傳喚對質。”
江雷仔細一想,人證充分可信,雖然事情匪夷所思,但這個世界本就光怪陸離,詭異點不足為奇。便對歸大光道:“你去報告宋城隍,反正一干涉案人員都是本鎮人,跑不掉。”
歸大光聽后飛馳而去,江雷解開兩個伙計的鎖鬼鏈,說道:“你二人先回魂,告訴陽間保長,就說死者鬼魂消失,城隍要親自審問,讓他告知縣令,一干人等全要押在客棧中不得離開。另外,一會有人突然昏迷不醒也不用驚慌。”
兩伙計領命而去,江雷閑得無聊,將兩個住在死者隔壁的生魂也釋放了,然后對掌柜道:“帶我去化成血水的地方看看。”
掌柜生魂點頭哈腰的在前面帶路,下樓來到大堂的時候,見兩伙計已然醒來,正對保長轉述自己的話。剛剛五人突然昏倒,生息全無,把保長嚇了一跳,到現在依然臉色蒼白。
“就是那。”掌柜指著一個偏僻角落說道。
江雷走近,看到一灘高高凸起的膿血。死者的頭顱、軀干以及腸胃臟腑都已消失,只有四肢前端,即從手指到肘部以及從腳趾到膝蓋還算完好,。
江雷看著地上的殘肢,瞳孔突然一縮。
“事情發生在早上?”
“是。”掌柜答道。
“具體什么時辰。”
“卯正二刻。”
江雷按明朝計時習慣換算了一下,應該是早上六點半。
古代將一天分成十二個時辰,分別用子丑寅卯標記,宋朝以后,又將每個時辰平分成“初”“正”。這樣實際就是地球現代的二十四小時制。比如卯時是指早晨五到七點,而卯初是五點,卯正是六點。另外,古時一刻是14.4分鐘,這樣換算下來,就是接近早上六點半的時候。
“噢——”江雷裝作不經意的問:“死者當時沒有穿衣服?”
“穿了,只是后來揭開大缸的時候,衣服就不見了。”
“嗯,現在是什么時辰?”
“申初三刻左右吧。”
那就是下午三點四十五分左右了,江雷看了一眼掌柜,沒有說話,裝作不經意的樣子,慢慢走向店門。
“大神,有何不妥?”
“沒什么不妥,只是很久沒看過陽間的花花世界了,想隨便走走。”
“那還是讓小人陪著吧。”
“不用,其實我活著時候,家離這里不遠,對周圍百里很熟……”
“不對吧,在陰間做官為吏,必須離家千里,大神不會忘了吧。”
江雷知道今日不能善了,一咬牙抽出吏簽對準掌柜。自從看到殘肢,他就知道這是一場由客棧掌柜巧妙布置的殺人案——因為死者的殘肢上沒有尸斑!
尸斑的形成,是因為人死后心臟停止跳動,血液失去繼續循環的動力,沿著血管流向尸體的低下部位,墜積于血管中,并逐漸擴散,浸潤到周圍的組織細胞,在皮膚表面顯現的紫紅色斑塊,一般在死后2-4小時出現,
如果按客棧掌柜的口供來推理,死者應該是蹲在地上,然后遇襲。而蝎妖又是吐出一種可以將人體組織變成膿血的綠霧殺人的。同時,這個致死過程很短,甚至讓死者連慘呼都來不及發出。
頭部和軀干化為膿血,卻留下殘肢,說明這種毒霧具有擴散特性。也就是說,死者頭部先中毒,并在一秒都不到的時間內化成血水,只有這樣才無法發出聲音。然后毒霧造成的破壞開始擴散,先是頸部,然后是胸腹和肩部、大腿。直到四肢前端失去支撐,掉落在地上。至此,毒霧作用停止,否則殘肢不會保留下來。
在如此短的時間里,殘肢內的血液根本沒有流出多少。停止循環后,應該沉降在低下部位,并很快形成尸斑才對。可從案發時的早上六點半,到現在的下午三點四十五,整整九個多小時過去了,一點尸斑都沒出現。和口供完全對不上,也就是說,掌柜在撒謊!
按殘肢表現出來的狀態,死者肯定是在四肢處于上位,甚至高舉的情況下被殺的,并在死后一直保持這種姿勢很久,才能造成四肢部位無尸斑。
本案最大的疑點,是兇手怎么在殺人和其后的十幾個小時內,讓死者一直高舉四肢。必定不是用繩索捆吊,因為沒有出現勒痕。江雷能想到的解釋,是作案者不是普通人,只有妖精和修士才能做到這點。
因此,他在發現疑點后,立刻就想逃回小廟,坐等城隍大軍到來。至于其他疑點,比如殺人動機,具體的死亡時間,除了扮演蝎妖的人外還有多少同伙等等,已經完全顧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