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寧王府就顯得分外的孤寂冷清了。蘇宸負(fù)責(zé)cao辦臣宴,還要維持秩序,回府比別的大臣們都要晚。不想進(jìn)門之際,卻有人在等著他回來。
蘇宸愣了愣,看見蘇南站在月下,秀氣柔婉,身上被淬了一層白月光渾身都散發(fā)著銀輝的圣潔光澤,道:“不是讓你自己歇著么,若是覺得外面街市熱鬧有趣,可以攜了兩個丫鬟自行出去逛逛。”
蘇南緊巴巴跟在蘇宸身邊,道:“過節(jié)是要和王爺一起過的,自然要等王爺回來。”進(jìn)了屋子以后,蘇南體貼地上前,為蘇宸寬下了外跑,“我做了一些飯菜和點心,現(xiàn)端上來給王爺嘗嘗吧?”
蘇宸點了點頭,道:“那就端上來。”
飯菜的味道與平日里王府廚子做的又不一樣,點心的形狀也不怎么規(guī)則,蘇南坐在他旁邊,見他吃了一口,就急忙問道:“好吃嗎?”
蘇宸一垂眼間就看見她雙手通紅,心里沉了沉,道:“是你親手做的?”
蘇南有些不好意思,說道:“想來今日我也不知道能為王爺做些什么,別家都有團圓,所以也想做一桌團圓飯。”
蘇宸道:“以后這些事都由府里下人做,你不要做了。”她的那雙手,是用來彈琴的,用來跳舞的,如今卻心甘情愿地為他做這些粗活。
蘇南沒說話,只是怔怔地瞧著,隨后擠出一絲強顏歡笑來,道:“是不是......特別難吃?”
蘇宸蹙眉道:“特別難吃。”
蘇南神色黯然,起身道:“我知道了。”
蘇宸默默吃了一會兒,忽然又道:“你不用為本王做些什么,也不用覺得虧欠本王亦或是感激本王,當(dāng)初帶你來這里本王沒圖你什么感激,你也是自由的,什么時候想走本王都不會攔著你,在這里住一輩子本王也不會趕走你。”
蘇南問:“那王爺是后悔當(dāng)日帶我回來了嗎?”
蘇宸不悅道:“本王后悔做什么,只是你既已來了就應(yīng)該清楚自己的本分,不該你做的事情就不要做。”
蘇南道:“我知道了。王爺請慢用,我先退下了。”
蘇南離開后,留蘇宸一個人在房間里,他越發(fā)覺得煩悶,這桌上的飯菜看得出來是精心準(zhǔn)備的,可是他卻一點兒胃口也沒有,只滿滿灌了自己幾杯酒。
再看一眼的時候,蘇宸吃也不想吃,便命人來將飯菜撤下。由見時辰尚早,外面的月色又圓滿,便去院子外面散了會兒步,皇宮的方向沖向蒼穹的煙花一朵接著一朵,美不勝收。怎知,他不知不覺就逛去了芳菲苑,那是目前蘇南所居住的院子。
芳菲苑經(jīng)過大幅度地休整過,與以前的面貌已經(jīng)截然不同。大抵是住了新主人的緣故,里面的一草一木皆隨了主人心xing,有了絲絲活力,又低調(diào)內(nèi)斂。
蘇宸有些懊惱,本想轉(zhuǎn)身離去,卻不想這時芳菲苑里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琴聲,哀婉而凄楚。他蹙眉想了想,復(fù)又舉步朝芳菲苑里走去。
屋中燈火昀昀,蘇宸推門一瞧,果真是蘇南在撫琴。只不過蘇南抬頭一看見他,琴聲就戛然而止了。
他亦看見蘇南撫琴的雙手,驀地就明白了過來,豈是不知不覺走到這里來的,他原本就是要來芳菲苑的,不然的話帶來的藥又給誰用呢。蘇宸拂袖往桌面上輕輕掃過,一枚藥瓶就放在了桌面上,他眸色冷冷道:“在雙手好之前,都不要再彈琴了,彈得不倫不類的。這藥是擦燙傷的。”
蘇宸在房中立了片刻,卻不見蘇南有動作,便又道:“你還想本王親自給你擦嗎?”
蘇南還是不說話,只癟了癟嘴。蘇宸有些生氣了,道:“你還覺得委屈?本王不讓你做這些是為了你好,府里明明有廚子你去添什么亂,還弄得滿手傷你就高興了嗎?是不是本王給你錦衣玉食的生活你還覺得不滿意?”
蘇南聽他那么說,心里仿佛被什么東西塞得滿滿的,又難過又心疼。她不求錦衣玉食的生活,一直以來也小心地生活,便是盡自己最大努力不給他添麻煩。而今......他卻是為了她這不小心弄得滿手的傷才生氣的么?蘇南委屈道:“我就只是想給你做一頓團圓飯而已......”
蘇宸道:“本王就一個人,吃什么團圓飯?”
蘇南脫口便道:“哪里是一個人,你還有我啊。”話說出口,蘇宸眼神諱莫如深,她才覺得自己是說錯了話,連忙垂下了頭去。
蘇宸與她僵持了片刻,最終還是拿了藥瓶幾步上前,伸手拿開蘇南手邊的琴,在她面前蹲了下來,手指摳了藥膏霸道強硬地奪過她的皓腕,往她手上發(fā)紅的地方抹去。
蘇南冷不防地呲了一聲,藥膏上手明明涼涼的十分舒服,可她卻止不住地淚流,時不時瞧著蘇宸冷俊的側(cè)臉,流得更加的洶涌。
蘇宸抿唇道:“你哭什么?”
蘇南哽咽了下,道:“沒什么......”隔了一會兒又喚道,“王爺。”
“有話就說。”
“以前在姑蘇青樓里的時候,媽媽不準(zhǔn)樓里的姑娘對哪個男客動真情。但媽媽仍是阻止不了那樣的事情時常發(fā)生。有的就與男客約定好夜半更深時相會,若是到了那個時候房里沒有男客,便要為心上人掌上一盞燈,直到等到他來......”
蘇宸不悅道:“你已經(jīng)不是青樓的女子,還記得那些干什么。”
蘇南款款望著蘇宸,無聲淚流,緩緩說道:“其實我是想說,以后就由我陪著王爺吧,不管什么時候,一到了晚上,不管王爺多晚歸來,我都會為王爺掌一盞燈。王爺把我從水生火熱當(dāng)中解救出來,帶回了這繁華京都,我一介女子,無以為報,便只有以身相許。我不想過錦衣玉食的生活,我便知想陪伴王爺左右,能夠為王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就是留在王爺身邊一輩子為奴為婢服侍王爺也心甘情愿。”
蘇宸幫蘇南擦完了藥,什么都沒回答,起身道:“你好好休息。”
蘇南本能就去拉住蘇宸的衣角,張了張口有些艱難晦澀道:“王爺留下來吧,我能好好伺候......”
“今晚用不著。”蘇宸留下這句話之后,便離開了。
蘇南一個人失魂落魄地跪坐在房間的地上,直到蠟燭燃盡了,燭臺上滿階燭淚,火光微弱地掙扎了幾下就噗嗤一聲熄滅了。蘇南方才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蘇宸已走了許久,自己的身子通體冰涼,連站起來都搖搖晃晃失了知覺,只好扶著墻根才能站起。
話都已經(jīng)說到了那個份兒上,如若蘇宸仍是不能動容,她還能做什么呢?除了滿心地愛慕著他,已經(jīng)無能為力。
蘇南斂了斂裙,去床上躺著,眼淚自兩邊眼角無聲淌下。經(jīng)過在王府里的這么久,她隱約知道她住在這芳菲苑里不過是一種替代。
到了第二天,蘇南還沒起身,外面就有丫鬟候著。有丫鬟在門外道:“南姑娘快出門迎接王爺旨意吧。”
蘇南容顏有些憔悴,來不及梳妝打扮,便開了門。外頭說話很有分量的管事就道:“恭喜南姑娘賀喜南姑娘,傳王爺旨意,王爺將娶南姑娘進(jìn)門做側(cè)室,依照禮制以側(cè)妃儀度納娶,還請南姑娘早早做好準(zhǔn)備,時日就定在十八。”
姑蘇這邊一入了秋,樹葉都飄黃了,落在地面上松松軟軟的鋪就一層,金黃溢蜜似的。王府的梧桐葉也落了滿地,肥碩的樹葉十分好看。
姑蘇過的中秋,與上京的相差無幾。街上鬧市一直持續(xù)到深夜,紅燈籠點亮的長街遠(yuǎn)遠(yuǎn)看去似一條條火紅的飄帶,天空中煙花放了一綻又一綻。
蘇靜和葉宋便不去和街上涌動的人潮擁擠了,王府里的下人們也都放了假,讓他們盡心出府去游玩,因而王府里一下子就空了不少。
葉宋和往年一樣,親自鉆了廚房,給蘇靜烤月餅吃。蘇靜像個小孩一樣圍著她周圍轉(zhuǎn),淡淡的油煙味裹在她身上,透出一股暖人的馨香,蘇靜尤其喜歡她身上的味道,趁她不備就從身后摟一摟她。
只有她,才能讓自己感覺,他們就像是一對尋常夫妻一樣,妻子下廚做飯,丈夫被勒令乖乖蹲在灶前添柴火。
但是蘇靜一點都沒有不樂意。朦朦朧朧的煙霧下,他抬頭看向葉宋的臉,她挽著稍高的婦人發(fā)髻,頭發(fā)間插著一支玉簪,眉眼越發(fā)顯得有韻致,尤其是那一挑眉一撇嘴的模樣,蘇靜總也看不厭煩。
月餅出爐時,蘇靜伸手要去撈,被葉宋打掉了手,葉宋又伸手去撈進(jìn)盤子里,燙得直捏耳朵。
蘇靜就拿了一雙筷子過來夾,想送進(jìn)自己嘴里嘗一嘗味道的時候又被葉宋攔下了,道:“烤著還有,這第一口你不許吃。”
蘇靜道:“為什么不許吃?”
“是要祭先輩和神靈的。”
蘇靜默了默道:“以前也不見你做好了有先祭先輩和神靈的時候。”
葉宋道:“以前是以前,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以前沒成家,上頭有我爹祭,現(xiàn)在成家了,自然得你我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