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他們所乘的烏篷小船,剛好快進入漢水與長江合流處的中心點,但見濁浪滔滔洶涌澎湃,在四顧茫茫的一片濁流當中,這一葉扁舟,可就顯得太過渺小啦!
這情形,對于一個不會游水的人而言,本來就有點提心吊膽的,如今,又陡地撞來這么一艘勢急勁猛的快船,又怎得不教柳如眉驚呼失聲!
真是說時遲,那時快,就在柳如眉驚呼出口的同時,周一民也破口大罵道:
“混賬的東西!你們瞎了眼睛……”
喝罵聲同時,右手木槳朝對方船頭一點,“篤”地一聲,那艘快船,被他點得向左邊一斜,以寸許之差,交錯而過。但他們這艘烏篷小船,卻也被點得滴溜溜一個三十度的急漩,如非周一民反應夠快,一把將柳如眉抓住,柳如眉可非得栽落江心不可。
但她驚魂未定,只聽周一民又冷笑一聲道:“活得不耐煩的王八羔子,來吧。”
原來那艘梭型的快船,挨著他們的小船,一沖而過之后,又在下游十來丈處,一個急轉(zhuǎn)彎,有繞道追上來之勢。
這回,柳如眉心理上有所準備,神態(tài)上是鎮(zhèn)定得多了。
她,將“嬌”軀緊倚著艙門的支柱,以免再像方才那樣出洋相,一面凝功應變,一面向周一民問道:“周伯伯,是不是‘三絕幫’中的人?”
周一民點點頭道:“大概錯不了。”
柳如眉蹙眉說道:“我們并沒露出什么破綻來呀!怎會……”
周一民截口笑道:“我的賢侄女,可能是方才你由‘漢陽’上船,他們就盯上你了!”
這時,那艘梭型快船,已成一個半弧形地由右面繞到他們上游,才減低速度,并排駛著,柳如眉也一直到此刻,才看清對方一共是四個人,四人中,除了一個操舟的是一身短裝之外,其余三個,都是一身黑色水靠,手持“峨眉刺”,儼然是一副江洋大盜姿態(tài)。
那艘梭型快船,因體形小巧,操縱靈活,于繞道駛過來,與烏篷小船并排行駛之后,剛好隔斷烏篷小船回向“漢陽”的航路,小船上三個穿水靠的漢子中,那個高個子首先冷笑一聲說道:“老頭兒,你們是什么人?”
周一民漫應道:“你管不著!”
高個子朝他左邊的一個刀疤漢子笑道:“屠兄,你看小弟我的眼光如何?”
刀疤漢子笑了笑道:“我還得等事實證明。”
高個子道:“方才我已說過,憑這老頭那出口傷人的傲氣,與木槳一點的臂力,我就斷定他是道上人,再看眼前這鎮(zhèn)定神態(tài),那就……”
刀疤漢子截口笑道:“老弟,推斷是不能代表事實的啊!”
高個子神色一整道:“好!我拿事實給你瞧!”
接著,又扭頭向周一民問道:“老頭兒,你知道我們是什么人嗎?”
周一民淡然一笑道:“我看你們,怎么說,也不算一個人。”
“罵得好,”高個子冷笑道:“待會兒有賞……”
刀疤漢子接問道:“老頭兒,看情形,你已知道我們的來歷?”
周一民“哦”了一聲道:“你們不是‘三絕幫”的大爺們嗎?”
也許是因為“大爺們”三字很受用,刀疤漢子居然含笑點首道:“不錯!俺們是‘三絕幫’江漢舵的巡江隊。”
周一民披唇一哂道:“久仰!久仰!……”
那高個子截口冷笑道:“俺們巡江隊;今天才正式成立,執(zhí)行職務,你久仰個屁!”
不等對方開口,又立即厲聲喝問道:“老頭兒,說!你們是什么人?”
周一民呵呵一笑道:“小輩,你早就斷定我來歷不簡單了,又何必明知故問?”
刀疤漢子一面擺手制止高個子發(fā)作,一面向周一民正容說道:“閣下既然是道上朋友,那么,驗號牌。”
“號牌!”周一民訝問道:“什么號牌啊?”
刀疤漢子臉色一沉,喝道:“閣下怎也明知故問起來了?”
高個子含笑道:“閣下是本地人,還是外地來的朋友?”
周一民問道:“本地人如何?外地來的又怎樣?”
刀疤漢子道:“外地朋友,如果是剛剛到達這兒,來不及向本幫報到,還有情可原,至于本地人,那就罪無可免了!”
“什么罪啊?”
“抗命之罪!”
周一民笑問道:“抗命之罪又如何?”
刀疤漢子一字一頓地道:“當場格殺!”
周一民笑了笑道:“貴幫的這一個規(guī)定,老朽也清楚得很,今天是限期的最后一天,還不到執(zhí)行那‘抗命之罪’的時候。”
刀疤漢子道:“你說的固然是事實,但本幫三位幫主,今天已下了新的命令,也就是我方才所說的,對于遠道而來,還來不及報到的朋友,可以特別原諒之外,其余本地及本地附近的道上朋友,凡是交不出號牌者,決不寬貸!”
柳如眉禁不住冷哼了一聲,瞪了對方一眼。
周一民卻笑問道:“為何對本地附近的朋友們,要特別如此‘優(yōu)待’呢?”
刀疤漢子道:“這些人,既然與本幫近在咫尺,卻不前來報到,足證其根本沒有歸順本幫之心,提前一天執(zhí)行決不算冤枉他們!”
“不錯。”周一民點首接道:“還可以替貴幫樹立威信。”
刀疤漢子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自己明白,那是最好不過了……”
那高個子蹙眉接道:“屠兄,你的耐性真好!”
刀疤漢子道:“我不能不教而誅啊!老弟,好在我的話也說完了,咱們就在這兒下手了吧!”
高個子苦笑說道:“這一順流下來,已快近二十里了,待會兒再費勁劃回去,你說冤是不冤?”
周一民含笑接道:“不必擔心那么多,你們幾個,根本就毋須再劃回去啦!”
刀疤漢子臉色一變,喝道:“老頭兒,你膽子可真不小!”
話聲中,那艘梭型快船猛然一斜,又向烏篷小船橫里撞了過來。
周一民怒喝一聲道:“鼠輩找死!”
這回,這位“云夢釣叟”,可顯出了真本事。
本來,這兩艘小船,并排順流而下,雙方相距不到一丈,那刀疤漢子這一猛然操舟,斜刺里撞將過來,可算是險到極點。
但周一民的操舟技術,可并不比對方差,他,隨著一聲怒叱之后,又大喝一聲道:“賢侄女抓緊艙門。”
話聲中,那烏篷小船,猛然一個急旋,于千鈞一發(fā)之間,不但避過對方的一撞,而且“反客為主”地,船首對準對方的船身,攔腰撞了過去。
“砰”的一聲大震過處,那梭型快船,被撞得一個大翻身,對方四人,自然也全部落入江中。
這邊的柳如眉,盡管她已緊抓著艙門支柱,但方才這一個三百六十度的急旋,加上那猛然一撞,可使她暈頭轉(zhuǎn)向,不辨東西南北了。
就當她還沒回過神來之間,那高個子已首先冒出江湖,冷笑一聲著說道:
“我已經(jīng)知道了……”
周一民左手操舟,在原地打轉(zhuǎn),右手卻已取出他那根也是武林一絕的釣桿來,口中卻漫應道:“你知道了什么?”
高個子道:“你方才不是叫那白衫人為‘賢侄女’嗎?”
周一民點首笑道:“不錯呀!”
高個子嘿嘿冷笑道:“既然這個年輕人是雌的,又長得這么俊,那必然是‘赤城山莊’柳莊主的獨生女兒柳……”
周一民截口接道:“一點都不錯,這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高個子得意地道:“柳如眉姑娘私通敵方!俺們幫主早已獲得消息,只是,在未獲得罪證之前,故裝迷糊而已。”
周一民道:“原來如此,可是,方才我一聲‘賢侄女’,充其量也只能使你知道她是易容改扮的,又怎會聯(lián)想到她就是柳如眉姑娘的呢!”
“因為,”高個子含笑接道:“我們出發(fā)巡江之時,已經(jīng)接到密令,說柳如眉已易容改裝,可能趕往‘武昌’!”
周一民“哦”了一聲!然后向柳如眉笑道:“我的賢侄女,看來你不能再回‘漢陽’去了!”
話聲才落,猛然一聲清叱:“鼠輩找死!”
手中釣桿一揮,“嘩啦”一聲,已由船底下釣起一條大魚,不!那不是魚,是一個濕淋淋的人,也就是三個穿水靠的漢子當中,那個不曾說過話的一個。
周一民這一手,也真夠絕!
原來他釣“魚”的手法,可特別得很。
他那根既細又韌的金絲,是繞著那個人的頸子,懸空提了起來,試想,此種情形之下,那個人還會有命在嗎?
當那人最初被釣起來的一剎那,手腳還掙扎了一下,但經(jīng)周一民掄竿一抖之后,也就沒再有什么動作了。
一旁的柳如眉連忙說道:“周伯伯,那尸體別丟掉,他身上的號牌還有用。”
周一民笑道:“有用就由你去搜吧!”
釣桿一甩,那尸體已扔在柳如眉身邊。
這時,那高個子已由周一民的兵刃上,以及柳如眉對周一民的稱呼上,知道周一民是什么人了,這一驚,可真是非同小可。
本來,他既知周一民的來歷,就該立即逃命才對,但他卻是情不自禁地脫口驚呼道:“你……你是‘云夢釣叟’……”
話沒說完,似已想到逃命要緊,但他的逃命念頭還沒轉(zhuǎn)完,頸子已被周一民的釣絲釣住了,整個身軀,也離水而起,周一民并呵呵大笑道:“既知老夫的來歷,你死在老夫手中,應該感到無上光榮才是。”
四個已除掉一雙,還有兩個,可能是預感情況不妙,由水底逃走了,因而半晌沒有其他動靜。
周一民冷笑一聲,將高個子的尸體,也甩落船上,然后向柳如眉說道:“眉姑娘,你過來照我這樣子把著舵……”
柳如眉一愣道:“我不會啊!”
周一民道:“不會也沒關系,跟周伯伯在一起,決不會給水淹死就是。”
柳如眉蹙眉問道:“您準備下水去?”
“是啊!”周一民點首接道:“那兩個,決不能讓他們活著逃回去。”
柳如如眉接道:“算啦!周伯伯,我們趕快趕回去,要家父也立即脫離他們就是。”
周一民輕輕一嘆道:“但愿還來得及……”
話沒說完,船身猛然一偏,柳如眉首先一個踉蹌,向江中栽了下去。
周一民的水上功夫,可委實是登峰造極。
當此說話分神,變出意外之際,他,手腳并用,于電光火石之間,不但使小船穩(wěn)住,也將即將栽人江中的柳如眉抓住,更妙的是,他右手的釣桿,還同時鉤起一個人來。
這一個被釣起的,就是原先那艘梭型快船的操舟大漢。
這回,周一民不再怠慢,也不要搜那人身上的號牌了。
只見他,釣桿一掄,帶著那人甩了一個圓圈之后,才將其甩丟十余丈外。
“嘩啦”一聲,那人的尸體,被甩落江心,周一民卻也同時躍入水中。
這一來,可將柳如眉整慘啦!
試想:小船失了操縱的人,在滾滾急流的江心中,是怎樣的一種情況哩!
總算柳如眉是經(jīng)過“大風浪”的人了,最初一陣慌亂之后,立即強行鎮(zhèn)定下來,按照方才周一民把舵的模樣,把住舵柄,才勉強將小船穩(wěn)住。
但她剛剛如釋重負地長吁一聲!小船又猛然一偏,使得她幾乎又栽入江心地發(fā)出一聲驚呼!
船舷又冒出一個人來,向著她齜牙一笑道:“賢侄女別怕,是周伯伯我呀!
……”
不錯,這個人果然是周一民,他,右手握著釣桿,左手中還提著一個胸口直冒血水的尸體,赫然就是四人中的最后一個,也就是那可能是四人之首的刀疤漢子。
當柳如眉目光為之一直之間,周一民又含笑接道:“賢侄女,大功告成,現(xiàn)在,咱們可以安心回去啦!”
說著,將釣桿送上小船,騰出手來,向那刀疤漢子的尸體上摸索起來……
小船順著江心急流,快如奔馬,但周一民卻距小船還保持尺半距離,與小船并肩而下,那滾滾濁流,才淹及他的膝蓋。
此情此景,不由使柳如眉不勝欣羨地笑道:“周伯伯,您這一份水上功夫,教我好生嫉妒……”
周一民呵呵一笑道:“我的賢侄女,你別嫉妒我的水上功夫,我也不嫉妒你的陸上本領了,咱們還是趕辦正經(jīng)事吧!”
說到這里,他已由那刀疤漢子的尸體上,搜出了一塊銅牌,然后順手將尸體一拋,躍人船中,由柳如眉手中接過舵柄,笑問道:“我的賢侄女,那號牌搜出了沒有?”
古若梅道:“還有一面,來不及搜。”
周一民道:“現(xiàn)在有時間搜了,快點搜出來,將兩具尸體扔下江去,我們要準備靠岸了哩!”
“靠岸?”柳如眉一面在那高個子的尸體上搜索號牌,一面接問道:“咱們不乘原船回去?”
周一民笑道:“我的賢侄女,這一趟順風順水趕下來,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里啦!你要我搖著槳,逆流而上,那不是要我的老命嗎!”
柳如眉將搜出來的兩面銅牌揣人懷中,順手將兩具尸體扔出艙外,一面訕然一笑道:“這個……我可不曾想到……”
周一民接著笑道:“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知道了,還要周伯伯我賣老命嗎?”
柳如眉笑道:“還是由陸上趕回去吧!”
周一民調(diào)轉(zhuǎn)船頭,向右岸駛去,一面笑問道:“賢侄女,身上銀子多不多?”
柳如眉一愣道:“您究竟要多少銀子啊?”
周-民道:“為了趕緊趕回去,能及時通知令尊,我們起岸之后,不但要買兩匹坐騎,同時,還得重行改裝,你估計一下,身上的銀子夠不夠?”
柳如眉才“哦”地一聲道:“我身上的銀子是不夠,但有金葉子。……”
周一民笑道:“只要有黃白物就行。”
話鋒頓了頓之后,又接問道:“賢侄女,你要那些死人身上的銅牌干嗎?”
柳如眉淡然一笑道:“周伯伯,我有一個預感,這些號牌,可能我們有用上它的機會,不過,我卻衷心希望,用不上它才好。”
周一民笑問道:“不能說得更詳細一點?”
柳如眉搖頭輕輕一嘆!道:“我想,還是暫時不說為妙……”
這兩位,棄舟登陸。又走了四五里之后,才到達一個有兩百戶左右人家的小鎮(zhèn)甸。
這小鎮(zhèn)甸雖然小,卻是相當繁華,舉凡大都市有的玩藝兒,這兒都會有。
周一民、柳如眉二人進入小鎮(zhèn)之后,已經(jīng)是黃昏時分。
當下,兩人先投入一家客棧中,吩咐店小二代買兩匹坐騎和新的衣衫,重行改裝之后,才進入一家名為“醉仙居”的酒樓進餐。
折騰了半天,這兩位已委實是餓了,酒萊送上來之后,立即狼吞虎咽地吃將起來。
前面已經(jīng)說過,這小鎮(zhèn)甸因地處交通要道,可相當繁華,目前這“醉仙居”
酒樓中,已上了個七成座,約有五六十位顧客在進餐。
柳如眉一面吃飯,一面游目四顧地低聲說道:“周伯伯,這些顧客中也有不少武林人物哩!”
周一民一口氣喝了一杯酒之后,才低聲說道:“這兒離江漢地區(qū),近在咫尺,有武林人物,也就不足為奇啦!”
柳如眉接問道:“周伯伯,這兒去武昌,還有多遠路程?”
周一民道:“約莫有七十里左右,快馬加鞭,最多半個時辰就可趕到了。”
柳如眉正容接道:“那么,我們該早點走,您也不要喝酒了。”
周一民苦笑道:“賢侄女,你可比你那幼梅妹妹,還要厲害得多哩!……”
他的話聲未落,酒樓門外已走進四個勁裝佩劍的漢子來。
這四人中,那當先帶路的一個,柳如眉可認得出來,那是上官玄手下的一個香主,復姓中行,單名一個玨字。
此人年紀雖輕,手段卻相當高明,因而深獲上官玄歡心,對其特別加以指點,以致其武功獨冠儕輩,其心黑手辣處,在“白骨魔宮”中,也算個中翹楚。
柳如眉入目之下,不由美目中寒芒一閃,心頭暗忖著:“中行玨,今天,你最好是安分一點,否則,我在起程之前,非宰了你不可……”
但她念轉(zhuǎn)未畢,中行玨已精目環(huán)掃食堂一周之后,沉聲說道:“諸位,凡是道上朋友,請自動站起來。”
可是,他這幾句話,等于是白說了。
目前這五六十位食客中,至少有十八九個是道上人,而且他們都顯著地佩有兵刃。但卻沒有一個人站起。
中行玨精目中兇光一閃,沉聲說道:“在下再說一遍,道上朋友,請站起來……”
一位距離他最近的中年壯漢,截口冷笑一聲道:“你是什么人?”
中行玨道:“在下‘三絕幫’江漢分舵……”
那中年壯漢再度截口冷笑道:“原來是‘三絕幫’中的高人,怪不得如此神氣。”
坐在他旁的一個青衫老者,拉了他一把道:“老弟,少說一句,并不吃虧。”
接著又向中行玨笑了笑道:“朋友;俺們是‘武當派’的俗家弟子,不知也算不算是道上人?”
中行玨皮笑肉不笑地道:“哦!原來是‘武當派’的高人,你們一共有幾位?”
青衫老者道:“俺們‘武當’門下是四位,另外‘少林’門下也是四位。”
中行玨冷冷一笑道:“武當、少林兩派,是另案處理的,可以不接受檢查。”
那最先發(fā)話的中年壯漢注目問道:“何謂‘另案處理’?”
中行玨道:“你等著瞧吧!三兩天之內(nèi),就可知曉了。”
中年壯漢雙眉一挑道:“我現(xiàn)在就要知道……”
青衫老者一面以手肘碰了他一下,一面卻向中行玨歉笑道:“朋友,我這位同伴,是多喝了兩杯,請原諒他吧。”
中行玨陰陰地一笑,又哼了一聲,然后走向旁邊的一桌,沉聲問道:“你們?yōu)楹尾徽酒饋恚俊?
那一桌上,坐的是六個勁裝佩刀的漢子,其中一人滿臉堆笑地道:“俺們幾個,自問還不夠稱為道上人,所以才不曾站起來。”
中行玨道:“不是道上人,為何佩刀?”
那人含笑答道:“因為俺們是鏢行中的趟子手。”
“這倒委實是不夠稱為道上人。”中行玨自語接問道:“你們沒有鏢師帶班?”
那人答道:“俺們總鏢師前往貴幫總舵報到,還沒回來。”
中行玨哼了一聲,又走向另一桌。
接著查問的這幾個,都是道上人,身邊也都帶著“三絕幫”的號牌。
但當他查到最后兩個道上人時,卻發(fā)生了正面的沖突。
那是一胖一瘦兩個中年人,兩個人淺酌低斟,有說有笑,談得正在興頭上,對中行玨那盛氣凌人的查問,根本置若罔聞。
這情形,教中行玨怎能受得了!只見他,精目中兇光一閃,厲聲叱道:“你們兩個,都給我站起來!”
那兩個人中,較胖的一個,似乎愣了一下道:“老弟,什么人在雞貓子亂叫的?”
那較瘦的一個笑道:“那位雞貓子亂叫的人,就站在你背后哩!”
較胖的一個“哦”了一聲道:“有這種事……”
中行玨冷笑一聲道:“看來,你們兩個,可能還有點來頭。”
“多蒙夸獎!’較胖的一個,頭也不回地含笑接道:“其實,嚴格說來,俺們兩個的來頭,可不止一點點哩!”
中行玨道:“說出來聽聽看。”
較瘦的一個笑了笑道:“你,既然也算‘三絕幫’中的一個小頭目,當知道江湖上有兩位以偷竊成名的人物……”
中行玨“哦”地一聲道:“原來你們兩個,就是那賊名昭著有‘南神’、‘北怪’……”
較瘦的一個,連連點首道:“正是,正是。在下是南方的‘無影神偷’西門淦,這位是北方的‘妙手怪竊’申公虎。”
中行玨冷笑一聲道:“久仰!久仰!真是見面勝似聞名。”
西門淦笑道:“好說,好說,你,憑什么要我們站起來?”
中行玨不答反問道:“看來,你們兩個身上,是不會有號牌的了?”
申公虎冷然接道:“咱們吃自己的飯,為何要向貴幫領取號牌?”
西門淦又立即接道:“俺們走南闖北,平常連當今的‘江湖三大’,也沒當一回事,你們這個什么‘三絕幫’,三個幫主,都是名不見經(jīng)傳的人物……”
中行玨截口一聲怒叱:“住口!”
申公虎卻不耐煩地向他揮揮手道:“閣下,請早點走吧!
俺們老兄弟,天南地北的,難得見一次面,正該好好地歡敘一下,你卻在這里噦嗦個沒完……”
中行玨冷笑一聲:“好!我!成全你們兩個……”
這時,柳如眉才以真氣傳音向周一民問道:“周伯伯,這兩個老偷兒的武功怎樣?”
周一民傳音道:“不論如何,這個‘三絕幫’的小頭目,決非那兩個老偷兒的對手。”
柳如眉接問道:“既然明知不敵,他為何要強行出頭?”
周一民道:“騎虎難下呀!同時,我想這小頭目的后面,必然有有力靠山…
…”
說到這里,一陣急驟蹄聲,止于大門外。
同時,中行玨與申公虎二人也交上了手。
在一陣桌翻椅倒,碗碟紛飛的“稀里嘩啦”響聲中,只聽中行玨怒聲大喝道:“你們都是死人!還不一齊上!”
原來這個申公虎,身體雖然肥胖,動作卻是靈巧之至,三招兩式之下,已迫得中行玨連連退后,不得不招呼同伴一齊上了。
申公虎呵呵一笑道:“你們四個,一齊上也好,免得我老人家多費手腳。”
西門淦一見那四個勁裝漢子,都被申以虎接了下來,不由揚聲笑道:“閣下也未免太自私了吧!一個也不肯分給我。”
申公虎陡地一掌,將四人中的一個高個子,震飛出丈外,一面笑道:“如此膿包,也出來丟人現(xiàn)眼!……”
他的話聲未落,一個冰冷語聲,忽然接口喝道:“住手!”
語聲雖然并不高,卻具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威嚴,迫得激戰(zhàn)中的四人,一齊住手,循聲投注。
那是一個面色白皙,目光陰冷,年約二十四五歲的白衫書生。
中行玨連忙向著此人深深一躬道:“中行玨參見令主!”
周一民傳音向柳如眉道:“這人你認識嗎?”
柳如眉傳音答道:“‘三絕幫’的五個令主中,只有白旗令主云中雁,我不曾見過,看來此人就是那云中雁了。”
不錯,這一猜想,已由云中雁自己證實了,他,正在向兩個老偷兒冷然地說道:“本座‘三絕幫’中白旗令主云中雁,此行是奉幫主急令,提取你們兩個項上的人頭,作為膽敢違抗本幫號令者的一個榜樣!”
申公虎呵呵大笑道:“我老人家的人頭,是現(xiàn)成的,只要你有本事,盡管來取吧!……”
柳如眉傳音接道:“周伯伯,我想助那兩個一臂之力。”
周一民蹙眉接道:“你自信是那云中雁的敵手?”
柳如眉苦笑道:“這個……我卻沒把握……”
就這傳音對話之間,云中雁已與兩個老偷兒交上了手。
二個人都亮了兵刃,云中雁使劍,申公虎使锏,西門淦使的卻是一枝判官筆。
經(jīng)過這一陣打斗,整個食堂都騰空了,所有顧客,膽子大-點的,還在遠遠地做壁上觀,膽子小一點的,早已溜之乎也!
當然,柳如眉、周一民二人,也被迫而不得不做了壁上觀的顧客。
這情形,苦只苦了店家,賣出的酒菜,收不到錢,家具被打得一塌糊涂,這還不說,像目前這刀光劍影的,弄出人命來,還有不少的麻煩。
這時,周一民目注斗場,臉色莊重地向柳如眉傳音說道:“兩個老偷兒的武功,固然高強,但與云中雁比起來,相差卻太遠了。”
柳如眉輕嘆著傳音答道:“看來,最多二十招之內(nèi),那兩個非死必傷……”
只聽云中雁冷笑一聲道:“我以為你們兩個,真有什么了不起的本領,原來不過是徒擁虛名……”
接著,又震聲大喝道:“你們兩個,有什么壓箱底的本領,快點使出來,否則,十招之后,你們就沒機會啦!”
周一民拉著柳如眉的手,向外面走去,一面?zhèn)饕糸L嘆一聲道:“走吧!看著真不好受的很……”
他們兩位,剛剛走到大門外……
只聽申公虎震聲大笑道:“西門老弟,看情形,咱們這兩顆人頭,是被人家借定了,不過!咱們也得撈點本錢回來才行呀!”
同時西門淦的語聲也呵呵大笑道:“是呀!咱們拼……”
西門淦口中的“拼”字,像被刀切似地中斷了。
緊接著,是兩聲重物倒地之聲,然后是云中雁那冷若寒冰的語聲道:“中行香主,將這兩顆人頭帶著。”
“是!”
“有關店家所受損失,照價賠償。”
“是!”
柳如眉一挫銀牙,欲行又止。
周一民早已看出柳如眉心中,躍躍欲試地,想要斗斗那云中雁,才提前將她拉了出來,此刻,已經(jīng)到了大門外,又豈能功虧一簣?當下,連忙附耳低聲說道:“我的姑奶奶,通知令尊避禍要緊啊……”
說著,已順手將她的“嬌”軀向馬上一送,雙雙策馬疾馳而去……
第二天清晨,江漢地區(qū)的武林人物,都在傳播著兩件充滿血腥氣息的新聞。
其一是名滿大江南北的兩位神偷,“無影神偷”西門淦和“妙手怪竊”申公虎二人,因未曾前往“三絕幫”報到受檢,已經(jīng)被“三絕幫”的白旗令主云中雁,以抗命罪加以處決了。
其次是“江湖三大”中的“赤城山莊”莊主柳伯倫,也于昨宵,被“三絕幫”
以叛幫罪處死,除了一個獨生女兒柳如眉在逃之外,全家無一幸免。
這消息,可委實是有點駭人聽聞,被人當作謠言地在暗中傳播著。
一直等到辰牌過后,這消息,已由“三絕幫”的皇皇告示中,獲得證實了。
可是,這兩件血腥事實,還不足以表示這個新成立的“三絕幫”的殘忍毒辣,緊接著而來的,可更駭人聽聞哩!
那是當這兩件血腥新聞,不脛而走地傳遍扛湖的三天之后,一個更大的新聞由武當山傳出:“武當派”掌教天一真人被殺死了。同時殉難的,還有該派的兩位長老和八位第二代弟子,亦即年輕一代中的“武當八劍”。
像這么十一位響當當?shù)娜宋铮褂谝蝗罩g,同時被殺死,而殺死他們的人,卻是一個十幾歲的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伙子林志強。
據(jù)說,這個林志強,還是如今業(yè)已煙消云散的林家堡的少堡主哩!
這位林少堡主,如今是“三絕幫”的總巡察,此行任務,就是專門清除不服從“三絕幫”的抗命分子,對“武當派”的1這一次大屠殺,還不過是一個開端而已。
這消息,對以邵友梅為首的群俠方面而言,是夠沉痛的,盡管他們在心理上早有準備,但當這血淋淋的事實,一旦呈現(xiàn)在他們眼前時,還是有不知所措之感。
而群俠當中,最感傷心欲絕的,莫過于柳如眉了。試想,自己的夢里情郎,變成了一個失去理智的瘋子,而父母親人,卻于一夜之間,被殺得一干二凈,世間還有比這更使人傷心的事嗎?
然而,群俠方面,盡管是無比的沉痛,對“三絕幫”方面,是痛恨到了極點,但在目前情況之下,他們卻不但不能向“三絕幫”興問罪之師,甚至連自己的行藏也不敢暴露出來。
因為,如果他們公開出面了,公冶如玉如果以林志強來對付他們,他們是聽憑宰割,還是合力將林志強殺死呢?
于是,在既不能坐以待斃,又不能合力將林志強殺死的情況之下,他們只好暫時躲起來了。
血腥案件,不斷地傳出,三五天工夫之內(nèi),至少有上百的武林人物被殺死了。
這些被殺死的人,都是武林中有頭有臉的人物,當然也都是不曾投入“三絕幫”的人物。
由消息的來源上判斷,這個專殺好人的林志強,似乎還有神奇莫測的分身之術,因為他竟能于一日之間,在相隔數(shù)百里處,同時殺人。
這情形,對不明內(nèi)情的人而言,是覺得神秘而恐怖,但說穿了,卻不值一笑。
因為三絕幫中,有的是年輕高手,為了增加自己的神秘,為了使暗中企圖營救林志強的群俠們,因摸不清虛實而疲于奔命……他們多派一二高手,冒充林志強,到處制造恐怖氣氛,豈不是一舉數(shù)得嗎!
不錯。公冶如玉這一著棋,不但是狠,也夠準。
當一片殺聲震撼整個江湖時,群俠方面,竟被震懾得不見一絲動靜。
但相反地,“三絕幫”三字,可說是具有嚇止小兒夜哭的威力。
不說別的,只要瞧瞧他們那總壇外臨時增設的報到和檢定等級的場所,那種大排長龍的情形,就可想見一般啦!
按情理,那些人似乎不必這么搶著前來報到,因為今天才是七月初八,距十五的期限,還有七八天哩!
但好生惡死,乃人之常情,在目前這種沒有號牌就失去生命保障的情況之下,當然誰都希望早點取得那面號牌的了。
這是七月初九的清晨。
位于“河南”省境,“汝州”以南一個名為“大營”的小鎮(zhèn)上,一家“悅來”
客棧前,兩個中年壯漢,正愁眉不展地在閑聊著。
那是兩個鏢師裝束的人,一衣藍,一衣青,由他們那愁眉不展的情形推斷,顯然兩人都有著極為嚴重的心事。
藍衣人一面向街口張望著,一面蹙眉自語道:“奇怪,怎么還沒來?”
青衣人笑了笑道:“吳兄,你忘了咱們是快馬兼程趕來,他們怎能像咱們這么快哩!”
藍衣人苦笑了笑道:“我是擔心他們,會碰上那貨兒!”
青衣人道:“不會那么巧吧!聽說那個小煞星,前天還在鄭州出現(xiàn)過。”
話鋒一頓之后,又長嘆一聲道:“這真是劫數(shù)。”
藍衣人輕嘆一聲道:“我早就向局主建議過,要他向‘三絕幫’領取號牌,可是,他卻當作耳邊風,如今,眼看大禍臨頭了,才著急起來。”
青衣人注目問道:“吳兄,今天真的就住在這兒,不打算走了?”
藍衣人點點頭道:“是的,幾時局主將‘三絕幫’的號牌取來,我們就幾時動身。”
青衣人蹙眉說道:“可是,五輛鏢車,目標不算小,所以,呆在這兒,也并不安全。”
藍衣人苦笑說道:“總比在官道上要安全得多,退一步說,萬一那廝居然找到客棧中來了,那算是咱們命該遭劫……”
這時,一陣急驟馬蹄聲,與“轔轔”的車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青衣人欣慰地接著笑了笑道:“他們都趕來了。”
不錯!那是一列五輛雙套馬車,押鏢的,除了打前站的那兩位鏢師之外,還有兩位隨車護衛(wèi)著的鏢師和二十來個趟子手。
光看這押鏢的陣容,就知道這一趟鏢,必然是非常貴重。
憑這“武威”二字的鏢旗,可說是大江南北,通行無阻。
可是,如今卻為了一個林志強,而不得不被迫大白天也躲起來了。
這一列鏢車到達客棧門口之后,青衣人連忙叫道:“小二哥,快將左側的巷子打開來,以便鏢車拉到里面去。”
店小二連聲喝著喏:“是!是!大爺!小的馬上就來……”
左側的弄子,是通往客棧的后院的。
就當他們七手八腳地,將五輛鏢車都趕進小弄內(nèi),僅僅最后一輛的車廂還露出一半在街上時,一騎疾馳而來,止于客棧前的白馬,卻使他們呆住了。
那是一匹通體不見一根雜毛的純白駿馬,馬上人是一位十七八歲的白衫書生。
這就是目前江湖道上,使人聞名喪膽的“小煞星”林志強。
由外表上看來,他并沒多大改變,不過是皮膚較為白皙,眼神也較為更有神采而已。
可是,誰會想到,這個外表看來,文質(zhì)彬彬,毫不起眼的年輕書生,竟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哩!
雖然不過是短短七八天的工夫,但林志強的一切,卻已經(jīng)是繪聲繪影地傳遍了江湖。
因而他這一騎人馬,在客棧前一停,那武威鏢局的人,就個個像中了魔似地,呆住了。
林志強那冷厲的目光,朝那批人一掃,冷然問道:“你們是保鏢的?”
那位藍衣人,顯然是這一行人的首腦人物,此刻,他可不得不硬著頭皮出面了,點點頭道:“不錯。”
林志強接問道:“是哪一家鏢局?”
話聲中不帶一絲感情,就像是問案的官大人,審問犯人一樣。
藍衣人賠著笑答道:“在下是武威鏢局。”
林志強接問道:“你是局主?”
“不!”藍衣人接道:“在下是保這一趟鏢的首席鏢師。”
林志強笑了笑道:“那我真是問對人了。”
接著,俊臉一沉道:“亮號牌。”
剎那之間,藍衣人臉色如土地連退三大步,語不成聲地接說道:“號牌……
已經(jīng)由我們……局主前往……領取,還……
還沒回來……”
林志強唔了一聲,問道:“那么,你是交不出號牌了?”
藍衣人打了一個寒噤道:“是……是的。”
林志強冷冷地一笑道:“知道我是誰嗎?”
藍衣人道:“在下知道你是……‘三絕幫’的總巡察……”
林志強莊容接道:“也是以往林家堡的少堡主,雙木林,草字志強,好好記著,待會兒到閻王面前,也好交待。”
此刻,藍衣人不但是面色如土,作聲不得,臉上,豆大的汗珠,也滾滾而下。
但林志強根本不理會這些,緊接著,又注目問道:“你們這兒,一共有幾位鏢師?”
藍衣人打了一個哆嗦,訥訥地道:“連我一共是四個。”
林志強冷然接道:“好!去把另外三個,也叫到這兒來。”
“是。”藍衣人扭頭向旁邊的一個趟子手,使了一個眼色,沉聲說道:“王二!去……去將陳爺、林爺、胡爺,都……都請到這兒來……”
說著,又接連使了兩個眼色。
但那個趟子手,正在兩腿篩糠地直打哆嗦,根本領會不出那接連幾個眼色的用意,甚至也可能根本沒注意到那幾個眼色,只是連聲恭喏著:“是!是!”
當那趟子手三步作兩步地,踉蹌退去之后,藍衣人,強行定下心神,并在心念電轉(zhuǎn)說:“但愿王二能領會我的意思,叫那三位躲起來……”
可是,他電念未畢,不由又暗道一聲“苦也”!
原來那另外三位鏢師,已匆匆地趕了來。
藍衣人之所以向王二連使眼色,意思是自己豁出去,也就算了,趕快叫另外三位鏢師去逃生。
但眼前,事與愿違,勢非一齊死在這兒不可了。這情形,又怎不教他暗中叫苦不迭!
那三位鏢師,可能嚇得昏了頭,一個個目光呆滯,機械似地一直走到藍衣人身邊,才一齊停了下來。
當然,這情形,使得藍衣人更不知如何才好了,只是提心吊膽地,向林志強注視著。
林志強漠然地問道:“你們四位,都是鏢師?”
以藍衣人為首的四位,一齊木然地點了點頭道:“是的。”
林志強冷笑一聲道:“你們四個,既然不領號牌,想必是自恃有了不起的本領,現(xiàn)在,我特別破例,給你們公平一搏的機會,你們四個一齊上吧!”
藍衣人抗聲說道:“林少俠,并不是我們不領號牌,而是領號牌的人,還沒回來。”
林志強冷漠得像一尊石像,擺了擺手道:“不必說了,機會難得,你們還不全力一拼!”
藍衣人突然一挫鋼牙,震聲大喝道:“對!咱們拼了……”
話聲中,四人已迅捷地散開,亮出兵刃,刀劍齊舉,向林志強撲來。
論身手,這四位鏢師,都算得上是一流高手,尤其是在目前這明知自己無生望而不得不拼命以赴的情況之下,所發(fā)動的攻勢,更是至為驚人。
但他們所遇上的對手,實在太強了。
盡管他們那攻勢,是既快速而又狠辣的,但他們的對手林志強,卻依然是安詳?shù)囟俗R上,根本沒當作一回事似地。
就當對方的四般兵刃,堪堪擊中他的身軀時,才見他冷笑著,雙手左右一彈。
也沒看清他使的是什么手法,但見寒芒飛閃,慘呼連聲中,那四個鏢師,已一齊仰身栽倒,慘死當場,而他們胸口插著的,竟赫然是他們自己所使的兵刃,也就是說,他們是死在他們自己的兵刃之下。
林志強輕描淡寫地一舉殺死四位鏢師之后,才披唇一哂,策馬疾馳而去。
林志強離去后,約莫是炊許工夫,另一騎白馬也疾馳而來,馬上人是一位腰懸長劍的青衫書生。
他,向著那些滿臉悲憤,正在替四位鏢師辦理善后的趟子手們,問明經(jīng)過之后,又向著林志強所走的方向,匆匆地追了上去。
當天黃昏時分。
在“汝州”以北,約莫十來里的一個土崗旁,林志強中了埋伏,他的坐騎,被絆馬索絆倒了。
當林志強飄落馬旁時,他的前后左右,已出現(xiàn)四十多位和尚,將他團團圍住。
原來這些和尚們,是來自嵩山少林寺。
少林寺也是未向“三絕幫”屈服的幫派之一,當然,“武當派”遭劫的消息,早已傳到了少林寺中。
‘少林”、“武當”,同為當代武林中,十大門派的泰山北斗,“武當”既已遭劫,“少林”也必難幸免,何況,由近幾天來的種種跡象顯示,“小煞星”
林志強,已有進軍少林寺的姿態(tài)。
少林寺住持百忍大師,面臨這種絕續(xù)存亡的關頭,卻也“忍”不住了。
于是,他召集全寺首腦人物,舉行了一連串的秘密會商之后,決定采取先發(fā)制人之計,于半路上將林志強予以截殺。
同時,百忍大師也特別指示,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傷亡,盡量避免與林志強發(fā)生正面的沖突,也就是說:這一半路截殺的戰(zhàn)術,能成則成,否則,即當全身而退,另圖對策……
所以,目前這一批困住林志強的和尚們,他們不但一個個站得很遠很遠的,而且他們的手中,也是一些利于遠攻的兵刃。如繩索啦!長矛啦!飛鏢啦!弓箭啦……洋洋大觀,包羅萬象。
林志強根本沒當作一回事似地,俯身徐伸兩指,像捏燈草似地,將困住他那匹馬腿的麻繩捏斷,使馬匹恢復自由之后,才目射神光地向四周的和尚一掃,冷笑一聲說道:“你們做的好事!”
所謂人的名,樹的影,面對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小煞星,和尚們雖然人數(shù)眾多,但他們的精神準備,卻早已解除殆盡了。
因而,林志強的話聲一落,那些和尚們,卻是情不白禁地,一齊向后退了三步。
林志強星目凝威,環(huán)掃一匝之后,沉聲問道:“你們誰是頭兒?”
一位半百老僧高宣一聲佛號道:“貧僧覺明。”
林志強注目問道:“你們是來自少林寺?”
覺明大師點點頭道:“不錯。”
林志強道:“少林寺的和尚,一定要到嵩山再殺,而且,你們職位卑微,還不夠殺的分量,連冒犯本座之罪,也一概免了。”
一頓話鋒,揮手沉聲接道:“現(xiàn)在,你們都給我滾回去!”
覺明大師一挑雙眉,道:“林施主,貧僧有話要說……”
“不必了!”林志強截口冷笑道:“還是早點回去,告訴你們那個住持和尚早點安排后事吧!”
覺明大師怒叱一聲:“施主欺人太甚!”
林志強震聲說道:“大和尚我再說一遍,趕快離去,如果我-下子改變主意,可就走不脫啦!”
覺明大師呵呵一笑,道:“既人寶山,豈能空手而回?”
緊接著一挫鋼牙震聲大喝道:“通通上!”
“上”字的尾音未落,他自己手中的一串念珠,已當先射出。
在一串如雷暴喏聲中,四周的飛索、鏢槍、長弓硬弩、各式暗器已集中向林志強擊射而來。
說來也真妙!
這些和尚們,好像默契似地,集中全力一擊之后,不但沒有進一步的行動,也不看看這全力一擊的效果,竟然是于兵刃出手之后,人也跟著一哄而散,分向飛奔而去。
林志強一聲清嘯,騰拔三丈有余,那些向他集中射來的暗器,都由他的腳底下滑了過去。
也許是忙中有錯,林志強本身雖然是毫發(fā)無損,但他那匹腳程頗佳的坐騎,卻因得不到主人的庇護,而作了他的代罪羔羊,被那些集中射來的箭矢和暗器,射得如一只刺猬似地,倒地狂滾著,悲嘶著。
這情形,可使得林志強光火了,氣得他星目中寒芒連閃地大喝一聲:“禿驢納命來!”
喝聲中,就著那騰拔之勢,半空中甩臂拳腿,身軀一轉(zhuǎn),凌空向覺明大師背后射去。
覺明大師一見林志強有若天馬行空似地凌空追了上來,不由心膽俱寒,來不及多想,脫手將手中的禪杖,反手甩出。
林志強怒喝一聲:“禿驢找死!”
右手朝那挾著破空銳嘯,迎面擊射來的禪杖,一綽一甩,那根禪杖,立即以更勁疾之勢,朝著覺明大師的背后射去。
林志強對他自己這含憤的一擊,似乎有著十二分的把握,那禪杖被他甩轉(zhuǎn)之后,連看都不曾看一眼,腳尖一點地面,又轉(zhuǎn)向右首一個跑得較慢的和尚追去,口中并冷笑道:“哪里走!”
人未到,一記劈空掌,遙遙擊出。
“哇”地兩聲凄厲慘號,同時傳出,覺明大師被他自己的禪杖,透心而過,釘在地上,那個挨了一記劈空掌的,卻被震飛三丈之外,慘死當場。
林志強一舉殺掉兩個和尚,似乎意猶未足。他,腳尖一點地面,又再度飛身而起,凌空飛射。
他的身形,一起再起……
那些四散逃命的和尚們,卻是一個又一個地在慘號聲中倒了下去。
暮色蒼茫中,一騎白馬,疾馳而來,馬上人遠遠地震聲大喝道:“林志強住手!”
話聲一落,那一騎人馬,也到了林志強身前,馬上人赫然就是由“大營鎮(zhèn)”
上追躡林志強而來的那位腰懸長劍的青衫書生;林志強微微一怔之后,旋即臉色一沉道:“呈驗號牌!”
青衫書生隨手丟給他一面銅牌,林志強接過,略一端詳之后,又將號牌扔還給他,點點頭道:“唔!你可以走了。”
青衫書生苦笑道:“林志強,你也不問問我,為什么叫住手?”
此刻,這青衫書生的語聲,竟赫然就是柳如眉那嬌滴滴的語聲。
林志強漠然地接道:“我為什么要問你?”
柳如眉一挫銀牙道:“林志強,你連我的口音都聽不出來了?”
林志強訝問道:“你……你是誰啊?”
柳如眉道:“我……我是柳如眉啊!”
林志強蹙眉自語著:“柳如眉……這名字好像在哪兒聽說過……”
柳如眉“星”目異彩一閃地笑道:“你再仔細想想看。”
林志強道:“我就是想不起來啊!”
接著,又向“她”招招手道:“你走近一點,讓我仔細地瞧瞧……”
柳如眉不禁心念電轉(zhuǎn)著暗地思忖:“看情形,他的靈智,還并未完全蒙蔽,也許以我的本來面目給他瞧瞧之后,會勾起他心頭更多的記憶,說不定還可以就此把他救出來……”
心中轉(zhuǎn)念間,已著手卸除她頭上、臉上,以及身上的偽裝,現(xiàn)出她那女兒家的本來真面目。
林志強似乎大感意外地一愣道:“咦!你怎么變成一位姑娘家了?”
柳如眉嬌笑道:“柳如眉本來就是女兒家呀!”
林志強也若有所憶地點點頭道:“對!柳如眉是一位姑娘家……”
柳如眉不由大喜道:“現(xiàn)在,你想起來了?”
林志強又茫然地道:“想起什么啊?”
柳如眉哭笑不得,道:“林志強,我們曾經(jīng)是好朋友呀!”
林志強點點頭道:“唔……是好朋友,我有點想起來了,采,走近一點,讓我仔細地瞧瞧。”
柳如眉委實是有點意亂情迷,幾乎想飄身下馬,投到愛郎懷抱中去。
但她的理智,并未完全被感情淹沒,就當她的芳心中躍躍欲試之間,忽然驚覺到,眼前的林志強,是一個失去靈智的瘋子,自己怎可輕易冒險?
因此,她不但不曾向前,反而將坐騎向后退去。
同時,也因為心頭警惕的提高,使他省悟到對方的語聲也不太對勁。
但就當此時,林志強一面快步向她走近,一面向她招手道:“柳姑娘,你走近一點呀!我……想起來了……”
柳如眉真力暗凝,一面大喝一聲:“站住!”她心痛如割,險些掉下淚來。
但她的喝聲才出,驀覺對方已就那向她招手之勢,乘機發(fā)出指風向她偷襲。
這一驚,可真是非同小可!
當下,她右手一揮,不能算慢,但對方的反應,卻比她更快速一點。
當柳如眉因察覺情況有異,而采取雙管齊下的動作時,林志強那偽裝向她招手,而暗中以指風偷襲的右手,卻陡地一沉,使那本來擊向柳如眉的指風,改為擊向她的坐騎。
那匹白馬驟然受到重創(chuàng),痛得人立而起發(fā)出一串洪烈的悲嘶,也迫得柳如眉不得不飄身下來。
這些,本來也不過是雙方交手,卻并未正式接觸的剎那之間所發(fā)生的事。
當柳如眉被迫而飄下坐騎時,林志強已快速無匹地將她截住,并呵呵大笑道:“丫頭,你認命了吧!”
話聲中,已指掌兼施,接連攻出了三招。
但這勢沉勁猛,而又快速辛辣的三招,卻被柳如眉從容地接下了。
這情形,不由使林志強“咦”了一聲道:“丫頭的進境可真快呀!”
柳如眉頭冷笑道:“如非我進境快,此刻,我真會走不了哩!”
但她口中卻怒聲喝道:“你是誰?”
林志強一面加強搶攻,一面呵呵大笑道:“我是誰,你該聽得出來呀?”
這剎那之間,林志強的語聲也改了,赫然竟是呂不韋的嗓音。
柳如眉冷笑一聲道:“你是呂不韋?”
“是啊!”呂不韋敞聲大笑道:“能聽得出我的嗓音來,足以證明我呂不韋,在你的芳心中,還有一席之地,美人兒,你說是嗎?”
柳如眉怒聲問道:“你為何要冒充林志強?”
呂不韋笑道:“柳姑娘,我這個人只講享受,而最怕用腦筋,為什么要冒充林志強,我不想知道,也不必知道,所以這問題,我根本沒法答復,你還是去問我們幫主吧!”
柳如眉接問道:“林志強何在?”
呂不韋道:“林志強嗎!這會兒可能已到‘少林寺’啦!
這個大瘋子,你想他會做出什么事情來?”
這片刻之間,兩人已交手五十招以上。
這時,現(xiàn)場附近,除了一匹死馬和十多個和尚的尸體之外,就剩下這兩位在惡拼著。
柳如眉自從她的師祖紀治平特別點化之后,一身功力,比起呂不韋來,可說是只強不差的,僅僅是招式方面,比對方要遜上一二籌而已。
也就是因為這原因,他們之間,才能打了五十多招仍然分不出勝負。
但目前呂不韋的這幾句話,卻使柳如眉在氣憤疏神之下,幾乎吃了虧。
她被迫得接連退了三大步,才勉強穩(wěn)住頹勢,怒聲叱道:“好一個卑鄙無恥的東西!”
呂不韋呵呵大笑道:“美人兒,別發(fā)小脾氣,咱們也不用打了,還是乖乖地同我去享福吧!”
“錚”地一聲,柳如眉已亮出長劍,趁對方還來不及拔劍之間,“刷、刷、刷”一連三劍,將呂不韋迫得連連后退,大聲嚷叫道:“美人兒怎么悶聲不響地,動起家伙來了呀!……”
這兩位之間的身手,相差并不算多,柳如眉這一搶先亮出兵刃,立即使戰(zhàn)況扭轉(zhuǎn)過來,而占了上風。
她,銀牙緊咬,殺手連施,快如迅電奔雷,根本不容許對方有拔劍相迎的機會,節(jié)節(jié)進逼,一面并恨聲說道:“先宰了你這個小賊,再殺你那對老鬼師父去……”
“鏘”地一聲大震,她的長劍被架住了,同時還傳出一聲清叱:“做夢!”
這位驀然加入,并以長劍架住柳如眉的長劍的人,赫然竟是呂不韋的五師妹古琴,柳如眉長劍被架住,不由心頭一震,還來不及有所反應之間,呂不韋卻已把握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揚指凌空一點,已制住柳如眉的“七坎”大穴。
“當”地一聲,柳如眉長劍落地,呂不韋卻滿臉奸笑地說道:“柳如眉,現(xiàn)在你該認命了吧!”
接著,才向古琴抱拳一拱道:“多謝五師妹,愚兄這廂有禮了。”
古琴淡然一笑道:“少來這一套……”
柳如眉身軀被制,自知已無生望,此情此景之下,任何人也不會有甚顧忌了。
她,一挫銀牙,目注對方二人,恨聲叱道:“好一對寡廉鮮恥的狗男女!”
古琴一挑黛眉道:“你罵誰?”
柳如眉怒聲接道:“罵你!”
“啪”地一聲,柳如眉已挨了一記火辣辣的耳光。
古琴雙手叉腰,杏眼圓睜地怒叱道:“賤人!你再要口出不遜,當心我挖了你的舌頭根!”
柳如眉“呸”了一聲道:“姑奶奶命都不要了,又何在乎一根舌頭!”
古琴那一雙勾魂攝魄的媚眼,此刻卻是充滿了熊熊怒火,但她卻強忍著,沒有發(fā)作。
柳如眉為免自己清白之身受到玷污,已打算索性激怒古琴,就此出手將她殺死,因而不等對方發(fā)話,又冷笑一聲道:“不知廉恥為何的賤人……”
呂不韋連忙又加點了她兩處大穴,連啞穴也點住了,一面卻攔住再度伸手向柳如眉摑去的古琴,滿臉堆笑地說道:“五師妹,別氣壞了身體,算她放屁就是,何必同她一般見識?”
古琴怒聲接道:“你心疼了!”
呂不韋苦笑道:“五師妹,你該想到,這是幫主所要的人……”
古琴再度截口接說道:“別拿幫主來嚇人,呂不韋,我老實告訴你,這賤人暫時由我負責,在解往總壇途中,不許你接近她!”
呂不韋連聲恭喏著:“是!是……”
“哼!”
呂不韋卻不理會古琴的冷哼,轉(zhuǎn)身向那身不能動,口不能言的柳如眉,含笑接道:“柳如眉,我要提你一個醒兒,從現(xiàn)在起,別再什么廉恥不廉恥的了,今后,你不妨冷眼多看看這花花世界,凡是經(jīng)常將‘廉恥’二字掛在嘴巴邊上的人,十之八九就是寡廉鮮恥的人,也是好話說盡,壞事做絕的聰明人,更是比誰都活得舒服的福人………”
古琴忍不住截口一笑道:“你,有沒有個完?”
呂不韋涎臉笑道:“說完啦!我的姑奶奶。”
古琴白了他一眼道:“那么,走吧!……”
這是柳如眉在“汝州”境內(nèi)被劫持的翌日,地點是中岳嵩山的少林寺前。
當整個武林中,都被林志強的血腥手段,弄得惶惶然地寢食難安之際,一向成為武林中泰山北斗的“少林寺”卻也不能例外。
嚴格說來,自“武當派”首當其沖地被林志強殺得一塌糊涂的消息,傳到嵩山之后,少林寺就進入緊急狀態(tài),再加上昨宵“汝州”城外的那一場慘案,可到了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境地了。
晌午過后,整個少林寺周圍,都被劃為禁區(qū),所有進香的善男信女和一般游客,都在山門外五里處,就被婉言勸導,自行折返。
通往寺中的那條山徑上,更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地排列著全副武裝的僧侶,那情形,就好像是有大批強敵即將進犯似地。
約莫是酉初時分。
通往少林寺的登山蹬道上,出現(xiàn)一位青面包頭、風塵滿面的中年村婦人,踽踽獨行著。
黃昏的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長長地,襯托著目前這荒山、古道,使人倍增落寞、凄涼之感。
中年村婦滿面風塵,顯然是遠道而來,但她步履輕盈,有若行云流水,眼神澄澈奕奕有神,也顯然是一位內(nèi)外兼修的武林高手。
她,邊走邊向四周打量著,也好像在暗中凝神默察著什么似地,不時蹙起雙眉。
像這么走了一段之后,她,好像是已經(jīng)明白了一宗什么重大的事情,也好像是放下了一件什么重大的心事似地,長吁了一聲。
她的吁聲才落,前面丈遠處,卻傳出一聲蒼勁的佛號道:“阿彌陀佛!女施主請止步回頭。”
隨著這話聲,蹬道上已并排站著兩個手持禪杖的中年和尚,并雙雙向著中年村婦,合十為禮。
中年村婦淡然一笑道:“為何不讓我上山?”
左邊的和尚正容答道:“女施主有所不知,因日內(nèi)將有歹徒進犯本寺,本寺方丈為維護施主們的安全,乃有此權宜措施。”
中年村婦“哦”了一聲道:“大和尚口中的歹徒,指的可是那‘三絕幫’的總巡察林志強?”
“正是。”左邊的和尚目光深注地接道:“施主也是道上人?”
中年村婦笑了笑道:“對了,而且,我也正是為了這件事情而來。”
左邊那和尚臉色一變道:“你……”
中年村婦含笑接道:“大和尚!請別攔著我,為了貴寺的安全,也為了我自己的事,我必須面見貴寺方丈百忍大師。”
“不行!”左邊那和尚正容接道:“縱然沒有這一項特別禁令,施主也不能晉見本寺方丈大師。”
中年村婦詫問道:“為什么?”
右邊的和尚搶著答道:“因為本寺一向就不許女施主進入寺門。”
中年村婦不禁啞然失笑道:“哦!原來如此。”
一頓話鋒之后,又沉思著接道:“那么,煩請大和尚,立即傳稟貴寺方丈,就說是‘翡翠船’傳人古若梅,有緊急要事求見。”
原來這位中年村婦,竟然是古若梅所喬裝。
可是,這兩個大和尚,還不知道“翡翠船”的來頭,因而盡管古若梅已亮出了招牌,兩個大和尚卻是一點也沒感到奇異地搖搖頭道:“不可以。”
右邊的和尚并立即接道:“如果施主真有什么重要事情,請即告訴小僧,小僧代為轉(zhuǎn)達。”
這真是急驚風偏遇著慢郎中。
古若梅繼一聲苦笑之后,才一挑雙眉說道:“大和尚,既不讓我自己上山,又不代我傳稟,那是要逼我硬闖了!”
左邊的和尚怒聲道:“少林寺可不是任人撒野的地方!”
右邊的和尚卻冷笑道:“施主不妨闖闖看!”
遠處,傳來白文山的語聲道:“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話到人到,“咄”地一聲,白文山已縱落古若梅身邊,一頓拐杖道:“二師姊,為了爭取時間,咱們可得趕快啊!”
古若梅苦笑道:“可是,他們不讓我上山。”
白文山道:“不讓上山,就硬闖……”
右邊那和尚冷笑一聲道:“我早就看出你們不是好東西……”
白文山截口一聲怒叱:“禿驢閉嘴!”
白文山可不像古若梅那么好說話,一聲怒叱之后,繼之以行動,他,手中拐杖,漫不經(jīng)意地向山徑旁邊的巖石一插,“嗤”地一聲,竟像是插入爛泥中似地,深沒及柄,然后才注目冷笑一聲道:“咱們是好人還是壞人,暫時莫談,你們估量一下,能攔得住嗎!”
兩個和尚,不由臉色為之大變,作聲不得。
古若梅淡淡地一笑道:“大和尚,我再重復一遍,‘翡翠船’傳人古若梅、白文山求見貴寺方丈,為了貴寺安全,請立即回寺,傳稟貴上一聲……”
遠處,一個蒼勁語聲接問道:“貴客何事要見本寺方丈?”
左邊那和尚如釋重負地,長吁一聲道:“好了,二師叔來了……”
這時,古若梅卻不理會那蒼勁語聲的問話,反而向白文山問道:“師弟,沒看到你大師兄?”
白文山道:“沒有,不過,計算行程,他也該到達這兒了……”
一位白髯垂胸、紅光滿面的黃衣老和尚,輕捷地飄落蹬道上,向著古若梅、白文山等二人,合十行禮道:“二位施主請了!”
古若梅連忙襝衽還禮,但白文山卻沒好氣地一蹙眉峰道:“大和尚,這些繁文褥節(jié),最好都免了,咱們還是快點談正事吧!”
說話間,已將那根深沒及柄的鋼拐,又由巖石中抽了出來。
那老和尚人目之下,不由精目中異彩連閃地,高宣一聲佛號道:“老衲恭聆。”
白文山道:“我這位二師姊已經(jīng)向那兩位大和尚說過不止一次了,大師請問問他們二位吧!”
這位黃衣老憎,方才到達時,那兩個中年和尚,曾向他躬身施禮,但他僅僅哼了一聲,這會卻又不得不向那二位沉聲問道:“覺空、覺性,是怎么回事?”
左邊那和尚重行施禮,將方才情形照實復述了一遍之后,黃衣老僧精目中異彩一閃,低叱了一聲:“蠢材!”
接著,才向古若梅、白文山二人,合十一躬,滿臉歉笑地道:“二位施主,門下無知,方才多有得罪,敬請二位大師包涵!”
白文山淡然一笑道:“大師請莫多禮,在下可消受不起。”
古若梅卻于襝衽還禮之后,正容問道:“大師請示法號,以免古若梅師弟失禮。”
黃衣老僧謙遜地笑道:“貧僧百拙,忝掌本寺‘羅漢堂’……”
古若梅連忙正容接道:“哦!原來是地位僅次于貴寺掌教的羅漢堂主持大師!
古若梅失敬了。”
古若梅這幾句話,倒委實是由衷之言。
因為這位百拙大師,不但是地位僅次于掌教的羅漢堂主持,也是本代掌教百忍大師的師弟,在“少林寺”中,算得上是第二號人物。
但白文山卻不管這些,依然是淡笑著問道:“大師貴為貴寺第二號人物,怎么親自跑到這地方來了?”
百拙大師苦笑道:“白大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接著,他擺手作肅客之狀,正容說道:“二位施主請!”
古若梅笑道:“大師請前頭帶路!”
一行三人,魚貫地沿山徑前行,所有警戒及巡山僧侶,莫不紛紛向百拙大師躬身致敬。
走在最后的白文山,不由笑道:“大師,貴寺的規(guī)矩,倒是很嚴謹?shù)模 ?
百拙大師苦笑說道:“白大俠,本寺人數(shù)太多,為了便于管教,不能不講究這些,可是,這些人資質(zhì)太差,成就有限,所以,碰上目前這等難關,我自己也不得不親自來巡視一番……”
古若梅含笑接道:“也幸虧大師親自出巡,否則我們師姊弟兩個,要想進入貴寺,還得大費周折哩!”
百拙大師呵呵一笑道:“那也沒什么,頂多讓本寺那些不長眼的門下,開開眼界而已。”
接著,又扭頭正容問道:“二位施主,聽說那個什么林志強的武功,也與‘翡翠船’一門有關,不知是也不是?”
古若梅點點頭道:“不錯……”
白文山苦笑著接道:“不瞞大師說,不但林志強的武功,源出于‘翡翠船’,連‘三絕幫’的那三個幫主,也全是‘翡翠船’的門下哩!”
百拙大師聞言,不由張目訝問道:“那么,二位施主是”
古若梅長嘆一聲道:“禍起蕭墻,箕豆相煎,大師明白了嗎?”
百拙大師“哦”了一聲道:“老衲能否有幸,獲知詳情?”
這時,距少林寺的巍峨山門,已不過箭遠之遙,古若梅笑了笑道:“且等見過貴寺掌教,再一并詳談吧!”
百拙大師點點頭道:“也好。”
接著,他又忽有所憶地歉笑道:“古施主請原諒,待會兒……待會兒……”
這位年高德劭的老僧,居然掙紅了臉孔,還沒法接下去。
古若梅含笑接道:“大師,是否為了不讓女客進入山門?”
“很抱歉!”百拙大師訕然一笑道:“這是本寺開派以來,所訂的規(guī)矩……
老衲未敢擅專,待會兒,擬先偕白施主人寺,俟請示掌教師兄之后,再……”
白文山冷然接道:“既然貴寺規(guī)矩,重于存亡大計,我看,在下也不必入寺了……”
古若梅連忙接道:“師弟不可任性……”
這時,他們已到達山門之前,白文山抗聲說道:“二師姊,別的我都可以聽你的,惟有這件事情,我不答應,因為,我們此行并非向人家求援。”
百拙大師苦笑道:“白大俠,老衲非常抱歉!也非常了解白大俠的心情,我看,二位都不必進去了,由老衲先進去將掌教晴出來,敝掌教當有妥善安排。”
白文山哼了一聲,沒接腔。
古若梅沉思著接道:“大師,我倒有個折中的辦法,既可不違貴寺寺規(guī),又不影響咱們的合作大計。”
百拙大師喜道:“古施主快說。”
古若梅正容接道:“我在這兒,可能有一兩天耽擱,擬請貴寺在山門外,搭一個臨時帳幕,則一切問題,不都可以迎刃而解了嗎!”
百拙大師不由連連點首道:“對……對,好辦法……二位請在這兒稍待,老衲暫時少陪。”
說完,合十一禮,向山門內(nèi)匆匆走去。
少頃之后,知客僧親自帶著一個小沙彌,扛著坐椅、茶幾、茶壺、茶杯等,匆匆走了出來,在山門邊安置好之后,才向古、白二人合十一禮道:“二位施主莫嫌簡慢,敬請入座用茶。”
白文山雙眉一軒,卻強忍著沒說什么。
占若梅含笑入座,并向白文山招招手道:“師弟,既來之,則安之,像目前這秋老虎的天氣,坐在外面,不是比室內(nèi)要涼快得多嗎?”
白文山悻然入座道:“我就是越想越不舒服。”
古若梅笑道:“喝杯涼茶,火氣就壓下去啦!”
白文山憤然道:“我氣不過的,就是他們那臭規(guī)矩,竟比存亡大計還要重要,試想:如果整個‘少林寺’給人家連根拔掉了,他們那規(guī)矩還有什么用呢!”
古若梅正容說道:“師弟,你的話,固然不錯,但目前的問題,卻在于人家還不太明了我們的來意,以及對他們究竟有多大幫助,我想,當他們?nèi)苛私庵螅偃檀髱煏羞m當?shù)陌才诺摹!?
白文山“晤”了一聲道:“但愿如此。”
古若梅以真氣傳音著說道:“師弟,你可別意氣用事,須知我們此行,一半還是為了自己。”
白文山點點頭道:“我知道……”
夜幕低垂,少林寺中,已亮起無數(shù)燈火,嘹亮而悠揚的鐘聲,響徹群峰……
表面上看來,這座千年古剎,一切都還是那么安詳,那么寧靜。可是,你只要注意到那在暗影中往來巡邏的僧侶們的神色,就知道目前這種安詳和寧靜,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前奏而已。
古若梅冷眼向視界所及之處,打量一遍之后,不由發(fā)出一聲深長的嘆息。
白文山也蹙眉苦笑道:“真要是那小煞星來了,這些人,除了白白送死之外,能有什么用哩!”
古若梅道:“待會兒,我要勸勸百忍大師,干脆將這些和尚都撤走算了。”
寺內(nèi),忽然傳出七響清越的鐘聲。
悄立一旁的知客僧,向他們二人正容說道:“二位施主,俺們掌教,親自出迎了……”
他,口中說著,臉上的神色與目光中,卻充滿了詫訝的神情,那意思,好像是在忖想著:“看不出來嘛,這兩個外表毫不起眼的人,居然能使得俺們掌教親自出迎……”
白文山、古若梅二人扭頭向山門內(nèi)瞧去,只見十多個高大的和尚,分別抬著帳幕和一些應用家具之類的東西,匆匆地向外面趕來,此外卻一無所見。
白文山不由向那知客僧問道:“大和尚,貴掌教并沒出來呀!”
知客僧笑道:“施主有所不知,方才那七響鐘聲,就是本寺掌教親迎貴賓的訊號。”
白文山道:“哦!原來如此……”
就這當口,山門內(nèi)箭遠盡頭的大雄賓殿門口,出現(xiàn)兩對明亮的紗燈,知客僧低聲說道:“本寺掌教已經(jīng)來了……”
古若梅、白文山二人,目力特佳,盡管這山門外與大雄寶殿門口之前,有著箭遠以上的距離,而時間又是黑夜,但他們兩人在那四盞紗燈的照耀之下,卻是如在眼前,一目了然。
四盞紗燈,是由四個頗為清秀的小沙彌提著,緩緩地步下臺階。
四個小沙彌的后面,是一位中等身材,手捧白玉如意,身著紫色袈裟的老僧。
由于百拙大師緊隨在紫衣老僧之后,足可匠明這位紫衣老僧,就是少林寺的本代掌教百忍大師了。
白文山一瞥之下,不由低聲笑道:“排場可真夠瞧的了……”
那位知客僧,似乎并沒領會到白文山那意在言外的揶揄意味,連忙接道:
“白大俠,事實亡,本寺掌教的儀仗,還根本不曾使用哩!要不然二位至少還得等候頓飯工夫以上,才能見到本寺掌教。”
白文山笑了笑道:“如此說來,俺們師姊弟,可算是被特別優(yōu)待了。”
“不錯,”知客僧正容接道:“據(jù)貧僧所知,像目前這種情形,還是本寺開派以來,破天荒的-次哩!”
那一行六人,看似緩慢,但實際上,卻是步伐如行云水似地相當快速,就這說話之間,已到達了山門之前。
古若梅不禁心頭暗忖著:“身為掌教與羅漢堂主持的人,能有此種身法,不足為異,但四個小沙彌也能配合得上,這情形,就不能不使人刮目相看了……”
她,心頭電轉(zhuǎn)著,但行動上卻與白文山兩人,同時站了起來。
百忍大師疾行兩步,向著古若梅等二人,佛號高宣,合十-禮:“不知二位施主俠駕光臨,老衲有失遠迎,敬請當面恕罪。”
古若梅、白文山二人。也連忙還禮,并由古若梅答話道:“哪里,哪里,古若梅、白文山師姊弟冒昧造防,有擾掌教清修,應該謝罪的,還是我古若梅哩!”
百忍大師一雙精目,在對方二人身上,來回地掃視著,一自等到古若梅說完之后,才含笑接道:“同為武林一脈,古施主也就不必客氣了,只是……格于歷代相傳的寺規(guī),不便請古施主入寺,老衲心中,可非常不安……”
古若梅截口笑道:“掌教毋須為此而不安,不瞞掌教說,占若梅師姊弟此行,一半是為了貴寺的安全,另一半?yún)s是為了解救自己的徒弟而來,所以,縱然為了貴寺的寺規(guī)而受點委屈,也就算不了什么。”
百忍大師注目問道:“二位施主此行為了本寺的安全,老衲已由百拙師弟口中,約略知道了,至于古施主所云,也為了解救自己的徒弟一節(jié),就令人費解了?”
古若梅正容說道:“不瞞大師說,那個將江湖上弄得一片腥風血雨的林志強,應該算是拙夫的徒弟。”
百忍大師不由蹙眉接道:“應該算是?這話怎么說呢?”
古若梅長嘆一聲道:“這話,說來可真話長……”
這時,那一旁的帳幕也搭好了,一個中年和尚走過來向著百忍大師躬身施禮道:“啟稟掌教,臨時住所已經(jīng)安排好了。”
百忍大師點點頭道:“好,快點去附近民家,雇兩位小姑娘來,伺候這位古施主……”
古若梅連忙截口接道:“不!掌教這樣做法,會使我感到不安。”
百忍大師呵呵一笑道:“老衲如果不這么做法,也會感到不安呀廠不等對方開口,又含笑接道:“老衲心中的不安,已經(jīng)是太多了,古施主這一點小小的不安,只好忍耐一點吧!”
話鋒一頓之后,又擺手作肅客狀道:“二位施主請!且請到那不成敬意的臨時住所中,再作詳談吧!”
在那四個小沙彌紗燈的前導之下,一行八人,魚貫地進入那臨時搭成的帳幕中。
真算是人多好辦事,這一個所謂臨時住所,雖然是匆促之間所搭成,里面,卻是蠻像那么回事。
四人分賓主人座,由小沙彌獻過香茗之后,百忍大師一面吩咐準備素筵,一面也開始密談起來。
這一談之下,足足談了一個更次以上,才賓主盡歡而散。
白文山被接待住到寺內(nèi)的客房中去了。
臨時住所中,已請來兩位十三四歲,長得也頗為清秀的小姑娘,作為古若梅的女伴,也是臨時侍女。
沒人知道他們這一陣密談的內(nèi)容,但由他們分別時那莊嚴中不失輕松的表情,可以想見,他們必然已談好了對付林志強的妥善辦法。
翌日清晨。
白文山盥洗之后,走出少林寺的山門時,古若梅也剛好由帳幕中走出,她,向著白文山笑道:“怎么樣?”
白文山道:“一切按預定計劃進行。”
古若梅接問道:“今天可以完成嗎?”
白文山道:“我已要求百忍大師,務必在今天日落之前完成。”
占若梅幽幽長嘆一聲,少頃之后,又蹙眉接道:“奇怪!
你大師兄為何還沒趕來?”
白文山苦笑道:“可能是半途上,有什么事情耽擱了吧!”
不錯!邵友梅委實是被一件意外的事情耽擱了。
并且,還耽擱得相當久!
原來當柳如眉被呂不韋與古琴二人所共同劫持之后,僅僅不過是頓飯工夫之差,邵友梅也趕到了那尸骸狼藉的現(xiàn)場。
現(xiàn)場中那一幅凄慘畫面,當然使邵友梅為之心頭難過已極,也痛心之極。
悵然良久之后,他才著手掩埋那些和尚的尸體。
當他挖好一個大坑,將那些尸體一個一個地扔向坑中,卻發(fā)現(xiàn)其中的具尸體,竟赫然是躺在尸體下裝死的大活人。
這情形,不由使他啼笑皆非地訝問道:“殺人的人,早就走了,你怎么還在這兒裝死呢?”
那和尚也苦笑道:“小僧深恐那兩個又去而復返,所以一直躲在尸體底下不敢動彈。”
邵友梅道:“你看到我在挖墳坑了,怎地還不敢起來?”
那和尚苦笑如故地道:“小僧還拿不準施主你,究竟是好人,壞人啊!”
邵友梅忽有所憶地問道:“你方才說,那殺人的人有兩個?”
那和尚道:“是的,那是一男一女,而且,他們還劫走了一位年輕的女施主。”
邵友梅不由一驚道:“怎么?你仔細說來……”
當然,這“仔細說來”后,就由那和尚口中,獲知了當時的一切實情。
獲知了一切實情之后,可著實使邵友梅作難了好一陣子。
因為柳如眉被劫持了,必須立即追蹤解救,另一方面,他們預定在少林寺采取的行動,也刻不容緩。
可是當他冷靜考慮了一會兒之后,還是決定先救柳如眉要緊。
柳如眉身在虎口,可說是朝不保夕,而知道被劫持的,又只有他一個人,這就是說,如果邵友梅不去解救,就不會另外有人去解救的了。
至于少林寺方面,說起來,當然比解救柳如眉個人更重要,也更緊急,但那邊卻還另外有人去,少了一個邵友梅,不致有多大的影響,所以他于冷靜考慮之后,立即作了上述的斷然決定。
那個和尚,雖然撿回了一條老命,但腿上卻是負傷不輕,兼以失血過多,以致已沒法行動,而不得不由邵友梅替他張羅著在附近找了-戶民家,暫時給他養(yǎng)傷之后,才根據(jù)他所指出的方向,追蹤下去。
這一來,邵友梅自然不能及時趕到嵩山來,同時,由于那供給邵友梅消息的和尚,還在民家養(yǎng)傷,因而邵友梅半途折返,前往解救柳如眉的消息,一時之間,也沒法傳到嵩山來。
這些,已經(jīng)算是往事,就此表過不提。
且說,古若梅聽到白文山的話后,又輕輕-嘆,苦笑道:“有事情耽擱,倒不要緊,我怕的是,他會有甚危險……”
白文山笑道:“二師姊怎么連一點自信心都沒有了,憑大師兄的身手,有誰能動得了他呢!”
古若梅道:“話是不錯,但江湖中事,有時候,武功并不是絕對可靠的啊!”
白文山微微一笑道:“無論如何,我不相信大師兄會有什么意外……”
他的話沒說完,一位中年和尚由山下匆匆而來,向著古若梅合十一禮說道:
“啟稟古施主,山下有兩位女施主求見。”
古若梅一愣道:“她們指名說見我?”
中年和尚點點頭道:“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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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若梅接問道:“沒問她們來自何處?”
中年和尚道:“她們來自‘長春谷’,姓許。”
古若梅不由苦笑道:“原來是許家兩姊妹,怎么朱夫人沒來呢?”
白文山也蹙著眉說道:“這件事情,倒委實有點奇怪……”
占若梅笑了笑道:“咱們別胡猜了,且問過她們再說。”
接著,才向那中年和尚笑道:“有勞大師,請將那兩位姑娘引到這兒來吧!”
中年和尚躬身應“是”之后,立即轉(zhuǎn)身疾奔而去。
古若梅意味深長地一嘆之后,搖頭道:“‘翡翠船’可委實是一件不祥之物,多少人都為它弄得身敗名裂,家破人亡。”
白文山也輕輕一嘆道:“可是,‘翡翠船’的本身是無辜的。”
古若梅道:“話是不錯,但像許家這兩姊妹,本來是父母雙全的,如今,卻成了有家歸不得的孤兒,你能說像她們這樣年紀的人,也有什么過錯嗎!”
白文山笑道:“二師姊,不管是人的過錯也罷,是‘翡翠船’本身為不祥之物也罷,我們都不必去討論,那玩藝兒還是早點還給原主為是。”
“那是當然的了。”古若梅正容接道:“只等這一次大劫平定,不!只等林志強出險之后,就可還給他們了……”
說到這里,許雙文、許雙城兩姊妹已在那位中年和尚的前導之下,趕了過來,許雙文離老遠就叫道:“古阿姨,啊!白叔叔也來了。”
白文山笑道:“你們兩個這一身打扮,如非是你們先招呼我,我真不敢認你們哩!”
原來這一對本來是如花似玉的姊妹花,此刻卻是打扮成一對又丑又黑的村姑了。
古若梅卻正容問道:“雙文、雙城,你們姥姥為何沒來?”
許雙城搶先接道:“古阿姨,我姥姥去解救柳姊姊去了哩!”
這沒頭沒腦的幾句話,可使古若梅頓時既心驚又困惑地注目訝問道:“雙城,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快說……”
許雙城道:“詳情,我也不知道,只是半路上碰到邵伯伯,他說,柳姊姊被人劫持走了,正追蹤解救中,我姥姥問他,要不要人幫忙,邵伯伯說,能有人幫忙,那是更好了,于是,我姥姥就自告奮勇地幫邵伯伯解救柳姊姊去了,叫我們改裝易容,先到這兒來找您。”
白文山不由蹙眉說道:“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古若梅卻長嘆一聲道:“眉丫頭就是不聽話,偏偏要單獨行動,結果果然出了紕漏。”
白文山道:“這丫頭,自從恩師帶來她之后,真有不知天高地厚之感,讓她吃點苦頭也好。”
古若梅幽幽地一嘆道:“如今的眉丫頭,也夠可憐的了,但愿天相吉人,能逢兇化吉才好。”
“我想,老天爺不至于再落井下石吧!”白文山目光一掠許家姐妹道:“有了這兩位許姑娘,這邊人手方面,已不致有什么問題的了。”
古若梅卻苦笑道:“說來,好像是冥冥中在故意同少林寺?lián)v亂,他們有不許婦女人寺的寺規(guī),而在目前這緊要關頭,能夠幫他們忙的,除了師弟你之外,卻都是女人。”
白文山笑道:“看來,百忍大師又得派人搭臨時住所才行啦!……”
占若梅低聲說道:“百忍大師已經(jīng)來了。”
不錯,不但百忍大師來了,隨在百忍大師背后的,還有一位百拙大師。
這么一來,少不了又是一番熱鬧。
果然,半個時辰之后,古若梅那臨時住所的旁邊,又增搭了一座帳篷,那是給許家兩姊妹住的。
午后,那位幸逃不死,經(jīng)邵友梅安置在民家養(yǎng)傷的中年和尚,已自行雇車回到寺中,也直到此時,古若梅等人才知道柳如眉被劫持的詳情。
古若梅于百忍大師口中,聽到全部情形之后,不由長嘆一聲道:“怪不得這兩天,這兒能這么平靜,原來在‘汝州’出現(xiàn)的林志強是假的。”
百拙大師苦笑道:“能晚幾天來也好,使我們這邊能有較充分的準備。”
白文山卻向百拙大師注目問道:“大師,到目前為止,一直沒新的消息傳出?”
百拙大師道:“是的,自從前天在‘汝州’所發(fā)生的慘案之后,這兩天,各地都是風平浪靜。”
百忍大師蹙眉接道:“越是這么風平浪靜,我越感到事態(tài)的嚴重。”
古若梅點點頭道:“大師所言甚是,我真擔心,他們還另外會派人暗中前來……”
百忍大師長嘆一聲道:“好在老衲已作最壞的打算,事到如今,也只好盡人事而聽天命了。”
古若梅目注百忍大師,正容說道:“掌教也毋須過于憂慮,事情雖然棘手,但我自信不至于糟到不堪收拾的地步,不過,但愿林志經(jīng)能晚一兩天來,對我們方面來說,那總是有利的。”
百忍大師苦笑道:“也但愿如此……”
這時,帳幕外有人恭聲稟報道:“啟稟掌教,弟子覺能告進。”
百忍大師沉聲接道:“進來。”
一個中年和尚,應聲走了進來,向百忍大師躬身施禮道:“弟子覺能,參見掌教師尊。”
這位覺能和尚,是百忍大師的首座弟子,亦即少林寺未來的掌教,在少林寺的二代弟子中,其成就之高,自然也是冠于儕輩的了。
百忍大師注目問道:“是否有甚新的情況發(fā)生?”
溯S恭應道:“是的,據(jù)方才傳來的消息,‘登封’城中,已出現(xiàn)了一批形跡可疑的人物,而且……而且……”
百忍大師蹙眉接道:“有甚難礙之處,也只管直言,這兒沒有外人。不必吞吞吐吐的。”
覺能仍然是訥訥地道:“師父,消息是八師弟覺慧帶回來的,還有一張字條,可是……”
百忍大師截口問道:“那字條呢?”
覺能這才將捏在手中的那一張字條打開,雙手遞了上去,字條上赫然是“三日之內(nèi),血洗少林”八個徑寸草書。旁邊署名是“三絕幫總巡察林志強”。
百忍大師目光一瞥之下,將那紙條接過,輕嘆著注目問道:“覺慧為何不來?”
覺能苦笑道:“他正跪在祖師靈位之前待罪哩!”
百忍大師一愣道:“此話怎講?”
覺能苦笑如故地道:“因為……因為這張字條,是人家貼在他背后帶回來的,一直到人山之后,才被警戒的弟子發(fā)現(xiàn)。”
百忍大師笑道:“他認為丟了人,所以才自動跪到祖師靈位前去待罪?”
覺能點點頭道:“是的。”
百忍大師不禁喟然一嘆道:“敵人太高明了,這不能怪他。”
覺能恭應道:“弟子記下了。”
百忍大師接問道:“還有別的消息嗎?”
覺能道:“回恩師,別的消息還沒有。”
百忍大師沉思著接道:“好!你下去,記著,所交付任務,日落之前,必須完成!”
“是!”
覺能恭應著退去之后,百忍大師又與古若梅等人,密商了頓飯工夫,才告辭離去。
該來的,終于來了。
當夜,初更過后,身著一襲白色長衫的林志強,已通行無阻地到達“少林寺”
的山門前。
他,傲立山門前,朗聲說道:“少林寺的和尚聽著:本座乃‘三絕幫’總巡察林志強,也就是林家堡的少堡主,奉命前來,血洗‘少林寺’,叫你們掌門人快點出來答話。”
語聲并不高,但卻是字字清朗雄渾,震得山鳴谷應。
他的話聲一落,一聲蒼勁佛號過處,整個少林寺,到處燈火通明,百拙大師當門而立,右手持著方便鏟,左手單掌打了一個問訊道:“林施主年紀輕輕,口氣可委實不小!”
林志強一挑劍眉道:“少廢話!你是誰?”
百拙大師沉聲道:“老衲乃本寺‘羅漢堂’主持百拙。”
“混賬!”林志強怒聲叱道:“本座叫你們掌門人出來答話,為何你偏要強行出頭?”
百拙大師的涵養(yǎng)功夫,真是到了家,對林志強這種疾言厲色,竟然一點也不生氣地淡然一笑道:“掌教師兄正在廣場上,領導羅漢大陣,不容分身,特命老衲代表他前來,恭迎貴賓。”
林志強冷笑道:“原來你還是少林掌門人的師弟,夠資格吃我一掌。”
他,話聲一落,緊接著又怒叱一聲道:“看掌!”
話出掌隨,凌空一掌,向百拙大師當胸擊來。
以百拙大師的身份和地位,怎么說,他必須咬牙接下這一掌來,當下,他霜眉一提,雙掌齊翻,怒叱一聲:“施主欺人太甚!”
這兩位,相距不過丈許,這一掌如果接實了,百拙大師可真是不死也得脫層皮。
就當此危機間不容發(fā)之際,旁邊卻發(fā)出一聲勁喝:“接不得!”
隨著這話聲,一股潛勁,將百拙大師的身軀,橫里托出丈外。
緊接著,“轟”地一聲,百拙大師方才立身之地的背后,那青石砌成的臺階上,被林志強的掌風擊得碎石紛飛,現(xiàn)出一個徑達一尺的掌印。
這情形,可使得百拙大師暗中驚出了一身冷汗。
林志強似乎也愣了一下之后,才怒聲問道:“是誰在暗中搗鬼?”
“是我!”
隨著這話聲,一身勁裝的古若梅,已閃身而出,代替百拙大師當門而立。
林志強再度一愣道:“你,既不是尼姑,又不是和尚,為何要替少林寺的和尚們出力?”
“我高興。”古若梅美目深注地問道:“林志強!你還認識我嗎?”
林志強搖了搖頭,道:“你我素昧生平,我怎會認識你!”
古若梅道:“如果你是真的林志強,是應該認識我的。”
林志強禁不住朗聲大笑道:“這話真夠意思,林志強就是林志強,怎會有真假之分哩!”
古若梅沉聲說道:“既然你自認是真的林志強,那么,我問你:你還記得自己的血海深仇嗎?”
古若梅最后這句話,是以佛門“獅子吼”的神功發(fā)出,旁人聽來,不足為奇,但聽在林志強耳中,卻一字字有若仲夏沉雷,震得他耳鼓“嗡嗡”作響。
只見他星目翻了翻,茫然地搖頭道:“我沒有什么血海深仇呀?”
古若梅長嘆一聲之后,又注目問道:“那么,你為何要到處殺人?”
林志強又翻了翻眼道:“他們交不出號牌呀!”
,說到號牌,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似地,右手一伸,冷然接道:“驗號牌!”
古若梅輕嘆一聲,向旁立的白文山苦笑道:“看情形,他是真的林志強了。”
白文山點點頭道:“是的,在這兒,他們已沒有玩假的必要。”
古若梅道:“不過,我還得考驗他一下。”
шшш? t t k a n? c○ 白文山道:“二師姊可得特別當心!”
古若梅點頭道:“我知道,你在一旁,替我掠陣就是……”
這當兒,林志強看看古若梅,又看看白文山,和白文山身邊的許家兩姊妹,忽然“哦”了一聲道:“你們四個,都不是和尚。”
白文山不禁苦笑道:“不是和尚,又怎樣呢?”
棟志強道:“在少林寺的地區(qū)之內(nèi),不是和尚,都要驗號牌,因為你們也是武林中人。”
白文山注目道:“你何以斷定我們是武林中人?”
林志強道:“因為你們都帶著兵刃。”
白文山接問道:“為何對少林寺的和尚,就不驗號牌?”
林志強漠然地道:“本座奉有命令,對少林寺的和尚,只管殺,而不必驗號牌。”接著,又注目問道:“你有沒有號牌”?
白文山笑了笑,反問道:“你是否該先行驗過她的才對?”
說著,并向古若梅指了指。
林志強“哦”了一聲道:“對了,你不提醒,我竟把她忘了哩!”
一頓話鋒,目射寒芒地凝注古若梅,怒聲問道:“我叫你呈驗號牌,聽到?jīng)]有?”
古若梅已于白文山與林志強的對話之間,證實林志強的神智,有時可真有點迷糊,也因為如此,她已經(jīng)擬妥了應付的方法,當下,她冷然接口道:“我早就聽到了。”
林志強道:“聽到了,為何還不呈驗?”
古若梅還是冷然接道:“我沒有號牌。”
“沒有號牌?”林志強自語著接道:“原來你是在尋我的開心。”
話鋒一頓,星目中寒芒一閃道:“那么,今宵,你是死定了!……接掌!”
話出掌隨,“呼”地一聲,一掌凌空擊出。
古若梅不敢大意,也以八成真力,揮掌相迎。
一聲裂帛爆響過處,林志強身形一晃,但古若梅卻退了一大步,才強行站住。
這一掌硬拼,雖然是古若梅落了下風,也還拿不準對方究竟用了幾成真力,但卻因這一掌,使她提著的一顆心,放下了一大半。
因為由于這一掌硬拼,她已察覺出林志強的功力,似乎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高,問題只是還不知道林志強方才這一掌,用了多少真力而已。
林志強似乎大大地吃了一驚,張目訝問道:“你……你是誰?”
古若梅笑了笑道:“我,本來是你師母……”
林志強截口怒叱道:“胡說!”
古若梅漫應道:“你不信也就算了。”
林志強屑笑道:“你,是我出道以來,第一個能接下我一掌,而不死的人。”
古若梅漫應道:“事實上,我也沒受傷。”
林志強道:“所以,你值得我好好地斗一斗。”
古若梅點點頭道:“可以,我舍命奉陪,不過,咱們必須事先談好條件。”
“不!”林志強連忙接道:“我奉有命令,不許同任何人談條件。”
古若梅本想先以言語套住他,然后自己冒險與之一搏,以減少少林寺的傷亡,卻想不到公冶如玉早已防到了這一著。
這情形,不由使她微微一呆道:“不談條件,那不是等于胡打一通?”
林志強道:“也不是胡打一通,只要你能接下我五十招而不死,我不殺你就是。”
古若梅不禁心中暗笑道:“事實上,這已經(jīng)就是條件啦,好!只要你這么半清醒、半渾沌的,我就有辦法對付你了……”
古若梅心念電轉(zhuǎn)著,但她口中卻笑道:“五十招之數(shù),我一定奉陪,我接下你五十招之數(shù)而不死之后,你殺不殺我,我也不在乎,但有一句話,卻必須先說明白,你也必須要遵守的。”
古若梅想到對方奉命不談條件,所以,盡管她是在談條件,卻避免使用“條件”二字,而僅僅說是有一句話要說明。
林志強注目問道:“有什么話?你快點說吧!”
古若梅神色一整道:“如果我能接下你五十招,而僥幸不死的話,你就不能再殺少林寺的和尚……”
林志強連忙接道:“那可不行!我只答應不殺你就是。”
古若梅說道:“林志強,你聽我把話說完,我的意思是當我接下你五十招而僥幸不死之后,你就不能隨便殺人,而必須先闖少林寺的‘羅漢大陣’……”
林志強截口笑道:“哦!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要我闖過‘羅漢大陣’之后,才能殺人?”
古若梅點點頭道:“正是。”
林志強朗聲笑道:“好!咱們一言為定!”
接著才臉色一沉道:“接招!”
話聲一落,兩個人立即在山門前,展開一場以快制快的搶攻。
這兩位,古若梅是當代武林中少數(shù)頂尖高手之一,而林志強,更是以特殊手法調(diào)教出來的無敵高手,目前這一交上手,其精彩與驚險,自是不在話下。
兩人交手五招之后,林志強不由訝問道:“咦!你怎會知道我的招式?”
古若梅心頭苦笑著:“我如果不知道你的招式,真會撐不過五十招哩……”
但她外表上卻淡然一笑道:“這有什么稀奇,天下武學,本來都是殊途同歸的呀!”
就這說話之間,兩人已交手十招以上,林志強是越打越蹙緊眉頭,古若梅卻是越打越心驚。
因為,她感覺到,林志強那招式中所蘊藏的真力,竟然是一招強似一招,她必須以全力周旋,才能勉強應付。
像這情形,她心中很明白,五十招之數(shù),當可勉強撐過,但如果繼續(xù)打下去,則百招之內(nèi),她是非死必傷的了,試想,此情此景,她能不越打越心驚嗎!
她,一面盡力周旋,一面卻向一旁的白文山,以真氣傳音急聲說道:“師弟,快去告訴百忍大師,為了減少傷亡,一開始,即須以最強的陣容迎戰(zhàn),并不可戀戰(zhàn),盡速按預定計劃實施……”
白文山也傳音問道:“師姊,要不要我?guī)兔Γ俊?
“不!”古若梅接道:“五十招之內(nèi),我足能應付,你還是快點走吧!”
這時,她與林志強已拼了四十一招,林志強震聲大喝道:“還有九招,你要小心了!”
話聲中,人已騰升三丈有余,以“蒼鷹搏兔”之勢,頭下腳上地飛撲而下。
這情形,可迫得古若梅一挫銀牙,以“天王托塔”,硬接硬架。
“砰”然大震聲中,林志強已借掌力反震之力,再度騰升丈余,并大喝一聲:“再接我兩掌。”
古若梅于一招接實之后,雙足陷入地面,已深達五寸,如果再站在原地,硬接兩掌,那后果可不堪設想。
因為,以目前情況而論,縱然她本身功力能抗得住,地面的土質(zhì)也承受不了,面對林志強這樣的無敵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