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眉揚聲答道:“知道了。”
接著,目注林志強冷笑道:“林志強,你對方才的話,如果沒一個合理的解釋,我不會饒你!”
林志強一哂,漫應道:“這么簡單的話,還用多加解釋?”
柳如眉幽幽地一嘆道:“‘赤城山莊’的名氣,竟壞到此種程度?”
林志強道:“話不是這么說,柳姑娘,‘赤城山莊’雖然不能列入俠義道中,卻也并非邪魔歪道……”
柳如眉截口迫問道:“那么,你為何如此避之若浼呢?”
“姑娘誤會了!我要是存心對‘赤城山莊’避之若浼,也就不會承姑娘的情意,相偕同行……”
“是啊!”柳如眉再度截口道:“可是,你為何要說出方才那種使我生氣的話來?”
林志強神色一整道:“這該分兩方面來說:第一,因貴莊非俠義道中人。第二,誠如姑娘方才所說,‘林家堡’是俠義道中的代表性人物,盡管如今本堡業已風流云散,但我畢竟是林家的子孫,再不成材,也不能依靠別人的力量來重振昔日聲威。”
柳如眉點點頭道:“我明白了,你方才所說,同本莊合作之后,會受到人家的唾棄,也包含了譏刺你不成材的意思在內?”
林志強這才苦笑道:“姑娘總算是想明白了。”
柳如眉笑了笑道:“既然這樣,我也就不怪你了,但我要提醒你一點,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一個人,孤掌難鳴,借助外力以完成心愿,又有何妨!”
“錯了”門外響起一個蒼勁的語聲道:“眉兒只說對了一半。”
隨著話聲,柳伯倫已緩步而入,柳如眉連忙替兩人引見之后,才目注乃父問道:“爹,您說眉兒是那一點說錯了?”
柳伯倫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話是對的,但‘借助外力以完成心愿’,就不對了。”
柳如眉一愣道:“為何不對?”
柳伯倫笑道:“丫頭,如果兩家人變成一家人,還能說是‘借助外力’嗎?”
柳如眉方自俏臉一紅,柳伯倫卻目注林志強,誠懇地說道:“‘賢侄,老夫當年與令尊也曾有過數面之緣,雖無深交,卻也算老朋友,所以,不得不托大,稱你一聲賢侄了。”
林志強笑了笑道:“多謝柳前輩抬舉,小可功力消失,渾身乏力,請恕不能起床拜見之罪。”
柳伯倫連忙扭頭向柳如眉說道:“丫頭,怎么還沒給你林世兄服下解藥?”
柳如眉抿了抿櫻唇道:“不是‘世兄’,是‘世弟’……”
柳伯倫截口接道:“世兄也好,世弟也好,快點給他服下解藥。”
柳如眉道:“爹!他這個人,可頑固得很,一直到現在還沒點頭,服下解藥之后,萬一他反臉動起手來,那可不太好。”
“放心。”柳伯倫含笑接道:“你這位林世弟,是深明道理的人,決不會像你所說那么容易沖動。”
扭頭向林志強笑問道:“賢侄,你說是嗎?”
林志強淡淡地一笑間,柳如眉已取出一粒白色藥丸,喂向他的口中道:“快點咽下去,盞茶工夫之后,即可復元。”
柳伯倫含笑接道:“賢侄,你們方才的談話,大部分我都聽到了,現在,我不再贅言,只問你一句:對于我方才所說,兩家變成一家的事,有無異議?”
林志強咽下口中藥丸,故裝迷糊地笑問道:“小可還沒明白前輩話中含義…
…”
“賢侄是故裝迷糊?”柳伯倫拈須微笑道:“好,老夫索性說明白一點。”
扭頭向柳如眉笑了笑道:“丫頭,你出去瞧瞧外面,方才曾發現敵蹤,可能他們也該發動了,你要多加小心!”
“是!”
柳如眉嬌應一聲,姍姍地出室而去。
柳伯倫這才向林志強含笑問道:“賢侄,你看,我這丫頭,是否還差強人意?”
林志強笑道:“柳前輩太謙虛了,令嬡算得上瑤池仙晶,艷絕人寰,‘差強人意’四字,未免大大地委屈了她。”
柳伯倫目光深注地問道:“賢侄,這是你的由衷之言?”
林志強點點頭道:“當然!”
“那么,”柳伯倫注目接道:“如果老夫以小女許配與你,你該是樂于接受的了?”
雖然這是林志強意料中的事,但驟聞之下,仍然使他禁不住為之一愣,然后,不知所云地道:“這個……”
“這個”了半晌,卻沒法接下去。
柳伯倫含笑問道:“是嫌小女蒲柳之姿,不足以配君子?”
林志強連忙接道:“不!柳前輩,令嬡慧外秀中,乃人間仙品,人生有妻如此,夫復何求……不過……”
柳伯倫截口接道:“是因老夫并非俠義道中人?”
“也不是。”林志強接道:“不瞞柳前輩說,小可自幼已訂過親。”
柳伯倫接道:“這個眉兒已向我說過,就是那‘云夢釣叟’周一民的女兒?”
“不錯。”
“據眉兒所說,周一民已絕口不提往事。”
林志強輕輕一嘆道:“人情冷暖,世態炎涼,這也不足為奇,但我卻不能辜負那情深義重的幼梅姑娘。”
柳伯倫笑了笑道:“故舊情深,這是賢侄的可敬之處。”
微頓話鋒,才沉思著接道:“我看,賢侄,只要你不嫌棄眉兒,我倒可以替她做主,不爭什么名分,以年齡大小,姊妹稱呼……”
林志強截口苦笑道:“柳前輩,這問題,請留待以后再談。”
柳伯倫注目問道:“為什么?”
林志強神色一整道:“柳前輩,小可身負血海深仇,此身有如斷梗飄萍,居無定所,那有心情去談兒女私情的事。”
“錯了!”柳伯倫正容接道:“賢侄,正因為你孑然一身,身負血海深仇,才必須先談兒女私情的事。”
林志強禁不住苦笑道:“柳前輩此言,可使小可更迷糊啦!”
柳伯倫注目接道:“賢侄,方才,眉兒已經同你說得很明白了,只要你點點頭,咱們即可名正言順地公開宣布,號召武林俠義道同仁,對白骨魔宮同申撻伐。”
林志強搖搖頭道:“事情如果能如此簡單,我二叔老早就發動啦!”
柳伯倫道:“賢侄,你這話,也只算說對一半,須知你二叔再強,也只是一個人,何況他本身情孽糾纏,又不便公開出面,但我卻不同,我有整個‘赤城山莊’做基本力量,‘臥虎莊’也不能不受我的影響……”
林志強截口嘆道:“柳前輩,這些,我想暫時不談。”
“我必須要說,”柳伯倫注目接道:“賢侄,老夫雖然是名利中的俗人,但卻只此一個女兒,只等咱們合作,完成心愿之后,我的一切,還不都是你們小倆口的。”
林志強輕輕一嘆道:“前輩盛情可感,但事關重大,小可不能不多加考慮一番。”
柳伯倫正容接道:“賢侄,這是別人求都求不到的好機會,你要是錯過了,將會后悔莫及。”
林志強笑了笑,欠伸而起,卻沒接腔。
柳伯倫笑問道:“賢侄真力已經恢復了?”
林志強點點頭道:“是的。”
柳伯倫忽然想起了什么,接問道:“賢侄是認為老夫將你請來這兒的手段,不夠光明而心存芥蒂?”
林志強笑了笑道:“小可豈敢!事實上,這一路上,小可受過令嬡不少恩惠,還沒道謝哩!”
柳伯倫道:“那是她應盡的義務,區區小事,請不必掛齒。”
微頓話鋒,又注目接著道:“賢侄,外面對‘翡翠船’與林家有關的消息,業已不脛而走了……”
林志強截口苦笑道:“柳前輩,事實上,小可對此事,卻是一無所知,甚至連對‘翡翠船’究竟是什么玩藝兒,也沒聽說過。”
柳伯倫道:“賢侄的話,老夫自是信得過,但老夫卻不能不表明心跡,賢侄不妨檢查一下隨身所攜物件,是否缺少了些什么?”
“不必了。”林志強笑道:“小可身上,并沒什么值錢的東西,而且,小可也深信前輩不是那種人。”
柳伯倫拈須微笑道:“多謝賢侄……”
但他話沒說完,門外響起一個清朗語聲道:“稟莊主,本宅已被強敵包圍。”
柳伯倫沉聲問道:“都是誰?”
那清朗聲答道:“回莊主,已經判明身份的,有‘白骨魔宮’的班侗,‘臥虎莊’的‘冷面仙子’冷無雙,‘赤發靈官’刁猛,以及‘云夢釣叟’周一民,‘陰陽雙煞’,‘太行五鬼’和一些尚未查明來歷的,為數總在三百人以上。”
柳伯倫不禁仰首哈哈大笑道:“好!好!真算得上群賢畢集,快哉盛哉!”
頓住話鋒,才又沉聲接道:“傳語江總管,妥為接待,本座馬上就來。”
“是!”
“還有,請小姐立刻回來。”
“遵命。”
柳伯倫這才目注林志強笑說道:“賢侄,如此多的武林豪杰,都為你一人而集中此地,你委實足以自豪的了!”
林志強不禁心中暗忖著:“面對如此多的敵人,他竟恁地鎮靜,難道他還另有什么有力靠山嗎……”
柳伯倫卻又含笑接道:“我雖然知道賢侄是虎父虎子,不會膽怯,但卻不能不提醒你一聲,目前,你我雖然是在強敵包圍之中,但卻敢夸句海口:這兒算得上是安如磐石!”
林志強笑道:“這個,小可自是信得過。”
柳伯倫道:“這兒是‘荊州’南郊的一座廢祠,相傳三國時代,漢壽亭侯關云長鎮守‘荊州’時,這兒曾是他所住官邸的故址。”
林志強笑了笑道:“一座廢祠,能整修成這樣子,前輩必然已付出不少心血。”
柳伯倫淡笑道:“這倒算不了什么。”
只聽得門外響起柳如眉的嬌語聲道:“爹,您快出去。”
話聲中,香風微拂,人已婷立室內。
柳伯倫向林志強正容說道:“賢侄,你安心在這兒與眉兒聊聊,我去外面瞧瞧。”
柳伯倫出去之后,柳如眉才向林志強笑問道:“怎么樣?
弟弟。”
“不怎么樣。”
林志強漫應著,起身向門口走去。
柳如眉俏美的臉上掠過一絲無法掩飾的幽怨,但卻是強顏歡笑地說道:“外面可熱鬧得很,咱們前往瞧瞧也好。”
轉身走向梯口,向林志強招招手道:“來,隨我上樓去。”
登上三樓之后,林志強才發覺到,這一座柳伯倫口中的廢祠,已整修成一幢非常考究的住宅。
目前,他站在后花園中一座靜樓的窗口,憑窗環掃,只見觸目所及,花木成蔭,假山亭榭,應有盡有,光是這后花園,占地估計當在十畝以上。
因為外面盡是強敵,柳如眉不許點燈,兩人并立窗口,由暗里向下窺視,自然他們能看到別人,而別人卻看不到他們兩人。
此時,時為三月杪的二更過后,沒有月亮,天空滿布烏云,算得上星月無光,委實是夜行人活動的大好機會。
林志強居高臨下,雖能看到距離靜樓約二十丈左右處,人影幢幢,卻看不出面目,甚至連敵友也沒法分辨出。
沉沉夜色中,只聽班侗的語聲,冷笑一聲道:“江總管,在下好話已經說盡,你再要借故拖延時間,那一切后果,由你負責!”
原來林志強開始是被安置在靜樓的地下室中,所以外面人聲鼎沸,他卻聽不到,此刻,一經登上三樓,外面的話聲,就聽得很清楚了。
只聽一個蒼勁的語聲笑道:“班兄,這話意中,好像有濃重的血腥味。”
班侗沉聲冷笑道:“你能明白是再好不過。”
那蒼勁語聲道:“班兄,我也說過不止一次了,敝上還沒回來,你如果不能等待,我江濤身為‘赤城山莊’總管,不論湯里火里,劍樹刀山,我都舍命奉陪。”
班侗的語聲冷笑著道:“你我雖然是各為其主,但彼此之間,毫無仇怨,咱們犯不著拼命,我只要你給我一個肯定的答復,柳莊主究竟幾時回來?”
江濤的語聲接道:“三更之前,準定回來。”
“現在是什么時候?”
“二更二點。”
“好!我再等他一會兒……”
這時,林志強卻悄聲向柳如眉問道:“柳姑娘,令尊明明在家,卻為何偏要如此說呢?”
柳如眉幽幽地一嘆道:“想不到……這一說……卻反而將距離拉遠了。”
一頓話鋒,扭頭目光深注地接道:“弟弟,難道說,叫我一聲姊姊,也辱沒了你?”
話落,美目中也滾落兩顆豆大的淚珠。
俗語說得好,女人是水,男人是泥,泥遇到水,自然會溶化,林志強雖然是鐵錚錚奇男子,卻也逃不出此一慣例。
此刻,他們并立窗口,距離如此之近,算得上是耳鬢廝磨,香澤微聞,加上柳如眉不勝幽怨的語音和斷線珍珠似的眼淚,林志強不能不投降了。
他,掙了掙身,終于歉歉地叫道:“柳姊姊……”
柳如眉不禁破涕一笑道:“唔!這樣才是我的好弟弟。”
接著,又凄涼地一笑道:“弟弟,咱們之間的距離,要想拉近,可能不易,但我希望最少也要保持這樣,莫再疏遠了。”
林志強情不自禁地心頭一陣波動,連連點著頭,但口中卻將話題岔開道:
“柳姊姊,你還設回答我的問題哩!”
柳如眉愣了愣道:“什么事啊?”
林志強道:“我是說,令尊明明在家,為何那江總管卻偏說還沒回來?”
“這個。”柳如眉接道:“他老人家,是在等一個人。”
林志強笑問道:“想必那人的本事,一定很大,是嗎?”
柳如眉道:“那是我師父。”
林志強目光一亮,道:“就是那普陀山的半邊師太嗎?”
柳如眉點點頭道:“正是……咦!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志強笑道:“三天之前,在監利城外,你不是同那‘千面諸葛’班侗說過了嗎!”
“哦!”柳如眉接著又輕輕一聲嘆道:“可惜她老人家不輕易收徒,更不收男徒,要不然,今宵倒是一很好的機會……”
處處為愛郎著想,也時時為愛郎著想,這情形,自然使林志強心頭,不由地又是一陣波動,也不自覺地發出一聲深長的嘆息。
柳如眉不由抿唇一笑道:“不要嘆氣,待會兒我幫你向恩師求求情看,以你的資質和稟賦之佳,最低限度,她老人家也該替你引見一位明師……”
林志強不禁心中暗自苦笑道:“我何嘗是為這個嘆氣,可憐的姑娘,我是擔心恐怕沒法報答你這一份柔情蜜意而難過哩……”
但他口中卻漫應道:“多謝柳姊姊的關心,我看不必了。”
柳如眉道:“為什么?難道試試看也不行嗎?”
林志強道:“柳姊姊,你忘了我還要到四川去?”
柳如眉俏臉一變,恨聲說道:“你那二叔,也真是的,教人家千里迢迢跑到那邊去,卻不說明是為什么。”
林志強正容接道:“我想,他老人家必有深意。”
柳如眉突然扭過嬌軀,面對面地沉聲說道:“弟弟,看看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