蓯蓉等待著她的下一位病人,思緒飛到了遙遠的過去,那個時候她還和他在一起。那時候天還是藍的水還是綠的,還能看到蜻蜓點水。矛盾層層疊疊錯綜複雜,他們費心編織的情網(wǎng)被弄得支離破碎。兩人分道揚鑣各走一路老死不相往來,轉(zhuǎn)眼已經(jīng)二十幾年,她也成了個老姑娘,長滿了白頭髮。
病人來了,她恢復面無表情的模樣。
谷香衝進去,拍桌子叫道:“救人!”
“請不要激動,人在什麼地方?是男是女?”蓯蓉很從容的道。
谷香不由分說,拉著蓯蓉的手走到門口。海天按著肚子,疼得躺在地上打滾。蓯蓉見是個男的冷聲道:“你另請高明,這裡不治男子的毛病。”她轉(zhuǎn)身便走。
“站住,這病因你而起,只有你能救他。”谷香拉住蓯蓉的手臂。
蓯蓉厭惡的看著前面的海天,道:“我行醫(yī)多年從未害誰,他的病怎麼會與我有關(guān)。”
谷香見海天疼得越來越厲害,在不治療真的會死掉,焦急如焚道:“你救救他!我求你了。”
蓯蓉寒意更濃,道:“二十幾年的規(guī)矩,哪能說破就破?他我?guī)筒涣耍∧氵€是另請高明,別再我這裡浪費時間。”
海天睜開眼睛,爬到谷香面前,顫聲道:“你不要求她!就算是死了,也不要求她。你不知道她的心有多黑。”谷香故作一笑,扶著海天靠在牆上,道:“好,我不求她。我會拿到解藥救你,你再忍忍再等等……”海天疼得說不出話來了。
谷香坐在蓯蓉的對面。
蓯蓉臉上寒霜四布,道:“哪裡不舒服?”
谷香道:“我沒病,有病的人是你!”
“哼!”蓯蓉笑道:“我行醫(yī)幾十年,自己有病難道看不出來?還需你這個門外漢來多管閒事?”
谷香道:“有一種病你自己看不出來,我卻能知道。”
“哦?”蓯蓉稀奇的看著谷香,“連世上最難治的熱黑病我都能治,卻還有一樣我看不出的病癥?那樣。”
谷香指著左邊的胸口,道:“你的病在這裡,是心病。”
蓯蓉古怪的笑道:“是麼?那你說說你都看出什麼了。”
谷香道:“你的心一直很痛,痛了幾十年。你已經(jīng)病入膏肓,再不治療你的心將永遠死掉。”
“哈哈……呵呵……”蓯蓉臉上的寒冰化開了,道:“這是我?guī)资曷牭降淖詈眯Φ男υ挘也∪敫嚯粒课倚膶⒂肋h死掉?”
谷香也笑了,卻是裝的。她時刻擔心著海天,卻又必須保持鎮(zhèn)定。她道:“你笑是因爲你想掩蓋自己的情緒,這說明我說對了。”
蓯蓉看著谷香那八十歲的老臉,道:“我好像根本不認得你。你故意扮老意欲何爲?”
谷香聽到海天撞擊牆壁的聲音,臉上肌肉抽搐,道:“你雖然不認得我,卻認得門口的他。他背了他娘走上百里路,讓你救他娘,你卻沒能救到,還將他孃的骨灰給埋了,又下毒逼著他爲你殺一個人。你現(xiàn)在想起他是誰了嗎?”
蓯蓉笑道:“原來是他!你是他什麼人?”
谷香道:“我是他的好朋友。”
蓯蓉笑得十分古怪,道:“他把解藥弄丟了,就算是死也咎由自取,怪不得我。”
谷香拍桌子恨道:“殺人犯法要償命!”
蓯蓉冷笑道:“法?這就是個笑話。橙國已經(jīng)有一百年沒有王法了,你跟我提法?”
谷香道:“我手中還有刀,他死了我要你死。”
蓯蓉冷笑道:“你就算殺了我他也活不了。他僅僅是你好朋友?好朋友不可能爲他連命都不要,想要解藥就說實話!”
谷香扭扭捏捏,低頭小聲說:“我……我其實剛認識他幾天,只覺得他人挺好。”
蓯蓉看著谷香就想笑,這模樣她以前見過,是她自己曾經(jīng)傻愣的樣子,道:“你喜歡他,是也不是?”
“我……”谷香低頭磨牙,聲如蚊蠅:“我……是。”她臉已經(jīng)滾燙,起碼有五十來度。
蓯蓉縱聲狂笑,“又一個被男人欺騙的可憐女人。我不會救他,這能讓你少受苦楚!他死了,你最多痛苦一陣子,他不死,你要痛苦一輩子。”
谷香霍然站立,道:“我已經(jīng)說了實話,你給我解藥!”她把手伸到蓯蓉面前。
蓯蓉面露苦澀,將臉偏道一邊,道:“我在幫你,爲你解除痛苦。我曾經(jīng)可以爲了一個男人不顧一切,可最後最後還不是落得如此下場。爲他們不值得……”
谷香走到蓯蓉面前,心中烈火燎原,但她還是儘量讓自己平靜些,道:“你恨的不是男人,你恨的是欺騙你的人。你只要給我解藥,我們一定讓他苦不堪言,跪下來給你認錯,要死要活聽你發(fā)落。”
蓯蓉想起了枸杞,恨的直牙癢,連拍桌子,叫道:“不!我不要他道歉,我要他死!我要他的人頭!”她忽然淚流滿面,曾經(jīng)的一幕幕像畫一樣展開,同門情義,情定終身,湖心相會,甜甜蜜蜜纏纏綿綿,怎麼說沒有就沒有了呢?說走就走,說分就分,這就是他媽的愛!
谷香替蓯蓉擦掉眼角的淚滴,道:“你要他的人頭,我們便取他的人頭來見你。只要你能解氣,我們什麼都幹。”
蓯蓉心情依舊激盪,“男人不可相信,這是姐姐給你的忠告。一旦發(fā)現(xiàn)他有什麼異動立刻離開他,承諾只是他們的屁話,放了就沒了。我相信你,給你四粒解藥,務(wù)必提那個人的頭來見我。”她從袖口裡摸出四粒解藥給了谷香,又道:“不要陷得太深,不然難以自拔。”
谷香謝過蓯蓉,心急火燎的跑出醫(yī)館。卻看到海天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生死不知。她扶起海天,喂入一顆藥丸,道:“沒……沒關(guān)係的,你馬上就好了。你會很快好起來!”她覺得天塌了,時間過得好慢,海天還閉著眼睛沒有醒過來。她越來越急,抱住海天,道:“你快點醒過來!你不要嚇我。我好害怕!”
屋內(nèi)傳來長長的嘆息聲,蓯蓉道:“毒已經(jīng)深入心肺,難以救治……可憐的女人。”
海天睜開半隻眼睛,又閉上。
谷香道:“我從小到大長了十八歲,從來沒有一個人像你一樣肯站在我面前替我擋刀子。你雖然那個時候?qū)ξ液軆矗墒沁@樣我更忘不掉你。你可千萬不要死掉,我怕再也找不到一個肯在我面臨困境時,站在我面前的人了。”
海天干咳幾聲。
谷香激動的把他扶起來,眼中波光流動。
氣氛十分浪漫,可海天說了一句話立刻打破了這樣的氣氛。他嘆氣道:“原來你救我是爲了讓我給你擋刀子,我可真是太冤枉了。”
“你聽到了?”谷香詫異,她眼中的波光消失,換來了憤怒,“你早就醒了!故意看我出洋相是不是?”
海天坐的離谷香遠了點,道:“我剛剛醒,誰知道你就說了這麼一句,而我又恰恰聽到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其實,我並不介意當個擋刀子的人。”
谷香道:“你過來,你過來。放心我不動手……”她似乎正在笑,可這小讓海天感到了寒意。
海天搖頭,道:“我過來就中計了,我可沒那麼笨。”
谷香道:“你只要過來,我就告訴你一個天大的秘密!”
海天狐疑的看著谷香,想著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慢吞吞挪動著腳步來到谷香身邊,指著她的鼻子道:“你說過不動手的哦……可別食言。”
“我是說過,可我又非動手不可,你能拿我怎樣?”
“你?”海天能如何,只等著挨宰。
谷香忽然伸開手緊緊的將他抱住,淚灑了一地,道:“謝天謝地,你活過來了,我真的好開心,好開心。”
海天被谷香突如其來的動作給鎮(zhèn)住了,他頭腦發(fā)矇,也抱住了谷香。這感覺這感覺真不錯,他傻笑道:“難怪,難怪你非動手不可。”
這話又讓谷香生氣了,她推開海天,道:“你……你,我真不知道說你什麼纔好,哼!”
海天不明所以,茫然問:“我說錯話了嗎?”
谷香忍俊不禁,直搖頭道:“你大錯特錯!哎,你什麼都好就是傻了點。我們走,乘天黑之前……”
於是海天和谷香又準備衝擊七巧鎮(zhèn)的門防。
海天問:“你從醫(yī)館裡拿到了解藥?”
谷香道:“當然了,本姑娘出馬一個頂兩個。”
海天略微侷促,道:“那……那解藥在哪了?”
“喏,”谷香將三粒藥丸攤在手上,見海天想抓走,趕忙收回袖口,道:“她給了你十粒解藥,你全部都丟了,到用的時候你才發(fā)現(xiàn)不見了。我可不放心你,要這三粒解藥丟了,半路上你就會很痛苦,所以這藥我替你保管著,保準不掉。”
他們說話時沒注意掩蓋聲音,四個尋找谷香的傢伙聽到後緊緊跟著他們。
到了出口,谷香和海天全都弓著背,裝出一副老態(tài)龍鍾的樣子,互相攙扶著走。那個剛纔攔住他們的士兵叫道:“兩個老東西,快點走!別攔住後面的人。”
“老東西!”谷香生氣的擡起頭,叫道:“你喊誰老東西?”
這聲音脆生生的,全然不像是個七八十歲的老太太。海天趕忙扯了她的手,道:“說話小聲點。”
那個士兵並未聽出谷香說話聲音的異常,叫罵道:“我喊你就是你們兩個,咋的啦!本來就是老東西嘛!”他得意洋洋的笑著。
谷香還欲發(fā)氣,被海天死死拽住。
當他們快走到城門口的時候,一直注意他們的那位大力士長官道:“你們兩個站住!”
海天拉著谷香沒有停,小聲道:“我們耳背,聽不到他說話。”
大力士長官眉頭一皺,吼道:“攔住那兩個老傢伙!”
四個軍人站成一排攔住他們的去路。海天轉(zhuǎn)頭道:“這位軍爺,我們老兩口想出鎮(zhèn)你怎麼將我們攔住了?我們得罪你了嗎?”
大力士長官細心下,聽出了他的聲音,笑道:“你找得我好辛苦啊!攔住他們別讓他們跑了。”
精心策劃的易容逃離術(shù)功虧一簣,因爲一個害人的‘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