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的可就嚴重了
此時牧無憂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了,面對母妃的反諷,只是淡淡的道:
“的確是孩兒纏著心兒的。”
景王妃怒極,聲音顫抖的說道:“你……渾說什么!”
若是這樣,那根本就是自己兒子的責任。
人家小姑娘,不但沒有錯,甚至可以反過來告自己兒子一狀鈳。
說她名聲受損,要憂兒負責,娶她為妻。
這怎么可以!
“若真是被你強迫的,她怎么會跟你有說有笑?明”
牧無憂看了舒心一眼淡淡一笑,道:“那是孩兒逼她笑的,否則孩兒就處置她的丫鬟。
心兒是一個重情重義的女子,無奈之下,只得強顏歡笑。”
“噗……”
舒心一口水沒忍住,噴了出來,換來牧無憂“責怪”的輕瞥。
景王妃氣的腦仁子疼,半晌才道:
“無論怎樣,未出閣的女子都不應該跟男子四處招搖。
若她真的潔身自愛,不愿受你脅迫,多的是辦法拒絕!”
就是說舒心還是不夠莊重。
牧無憂涼涼的斜睨了母妃一眼,“既是如此,那為何前日您讓我陪溫小姐逛街?
而當時溫小姐也答應了,怎么不見溫小姐拒絕?
孩兒覺得那溫小姑還滿心歡喜呢。又怎么不見您責備溫小姐品行不端?”
“憂兒你……”
景王妃差點被氣翻在地,保養得宜的手指,指著牧無憂,被他激的半天沒說出一個字來。
她身后的蘭嬤嬤忙幫景王妃撫背順氣,頗為責怪的對牧無憂道:
“世子您怎么能這樣跟王妃說話呢?
王妃也是為了你好,擔心您被人騙了……”
“怎么,蘭嬤嬤覺得本世子是個誰都能欺騙的白癡么?”
牧無憂的目光一寒,直直的望向蘭嬤嬤,聲音更是冷得能在三伏天里結冰。
蘭嬤嬤嚇得不禁打了個哆嗦,后頭的話就噎在了嘴里,再不敢說出來。
景王妃有些不滿的凝眉,沒好氣地沖兒子道:
:“你對蘭嬤嬤撒什么氣?沒被她騙了,也被她迷住了吧?”
這些話原本也是景王妃想說的,現在被兒子堵回來,景王妃覺得,就跟堵自己是一樣的。
當然,景王妃是不會怪自己這個寶貝獨子的。
在她看來,一切都是舒心唆使的。
就算不是有意唆使,也是用了什么見不得光的手法媚惑了他的寶貝兒子。
于是她冷眉橫眼地脧向舒心。
舒心坐在黃花梨木小圓桌旁,景王妃的正對面。
此時,她正手捧著雨前龍井,小口小口細細地品嘗著,神態悠閑愜意。
深青色的茶盞捧在白玉般的小手中,襯得青色更靜、玉手更白,讓人移不開眼。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有些好奇,又有些興奮的看著景王妃。
老實說,舒心覺得這母子倆說話,跟講相聲似的。
讓她聽得津津有味,連“見家長”的緊張情緒都被歡樂給抹平了。
見景王妃看過來,舒心禮數周全地微微一笑,然后微微垂下長而卷翹的睫毛。
神情怡然自若,態度不卑不亢。
什么時候,鄉下的小姑娘也有這般恬靜從容的大家閨秀氣度了?
景王妃有片刻的失神,隨即又警醒過來。
人生最大的挫折,無非就是你自認為占了理,大張旗鼓地去討伐,可是對方卻完全不在意、安之若素。
仿佛你的一切言行都不過是無理取鬧的笑話。
景王妃可不覺得自己找舒心談話是場笑話,當下運起嚴厲的目光瞪過去。
可還沒等舒心察覺,一片錦藍色的衣袖就擋住了舒心的小臉,也同時替舒心擋住了她的視線。
景王妃沒好氣地抬了抬眼,看著兒子氣定神閑地伸手,拿起桌上的紫砂茶壺,細心地替舒心將空了一半的茶杯滿上。
……當著她的面都敢這樣打情罵俏!
景王妃氣不打一處來,重重地“哼”了一聲。
牧無憂抬眼問道:“母妃也要滿上么?”
“不要!”
她指的哪里是這個?
牧無憂“哦”了一聲,將茶壺放下。
轉而又拿起果盤中的新鮮李子,細心地剝了皮,用銀簽叉了,放在舒心面前的青瓷小碟中。
舒心輕輕說了聲“謝謝”,心安理得地伸出蔥白似的玉手,捏起銀簽,將小果子放入潤澤的櫻唇之中。
景王妃放在膝上的雙手緊握成拳,恨鐵不成鋼地道:
“斟茶倒水削果皮,這些都是下人干的事兒,你一個堂堂世子給女子削果皮,成何體統?”
說著還瞪了舒心一眼,我還沒吃過兒子剝的李子呢!
牧無憂抬眉看著母妃,淡聲道:
“既然是下人干的事兒,昨日母妃又為何要我,為凝霜表妹削蘋果?”
景王妃再次被兒子噎得一怔,尷尬地咳了兩聲。
一旁的蘭嬤嬤極有眼色地遞上茶盞。
景王妃忙接過來,低頭飲茶,順勢掩蓋尷尬。
舒心卻是耳朵動了動,清澈柔美的明眸似笑非笑地看向牧無憂。
原來你家里還有一個凝霜表妹啊!
牧無憂趕忙小聲的道:
“仗著是我母妃的姨侄女,就賴在我家不走了。”
語氣里滿是不喜。
說得好像那凝霜表妹是那種不知廉恥的女人似的!
景王妃氣的閉了閉眼,但為了更好的達到目的,只能生生將胸口的悶氣壓下去。
這個兒子從小就野,只愛習武,讀書雖然有天份,卻極度不熱衷,片刻也坐不住。
她總覺得舞刀弄槍的太危險,總希望兒子能棄武從文,因此自小沒少在他耳邊念叨。
或許是這個緣故,兒子從小就不跟她親,有話也只同他父王說。
大了之后,母子之間的話題就更少了。
換句話說,從小牧無憂就不是她能掌控的。
當然,兒子對她還是十分孝順的,早晚問安從不間斷。
可是,這不是景王妃想要母子關系,她希望兒子能像別人家的孩子那樣,
有事沒事跟她撒撒嬌、說說心里話,再為她娶幾個漂亮賢惠的媳婦……
早一點將家族更為發展壯大。
為了實現這一藍圖,其實景王妃特別不愿意為了任何事情與兒子起爭執。
在家中,她也幾乎是事事順著兒子的。
當然,就算是想不順著也不行,因為這個兒子從小就是個有主見的。
更何況現在兒子擺明了就是偏袒著這個舒姑娘,她說什么都要給她頂回來。
再說下去,舒姑娘品性端正不端正不知道,反正溫姑娘和凝霜是會被潑一身污水的了。
景王妃只得柔聲同牧無憂道:
“憂兒,在雙方父母允許的情況下,你們小兒女一同玩耍,是不礙事的。
更何況,母妃為你選的女子,溫姑娘和凝霜,都出身于清貴之家,本人也是品貌俱佳。
不過是她們本人,還是其家族,都能幫助到你。
更重要的是,她們二人賢惠寬容,都愿意共同服侍你。”
這種話一般是不會當著外人的面說的,今天故意說出來,就是想讓舒心知道,她欠缺的是什么。
不是容貌,而是家世!
牧無憂神色不動,語氣卻冷淡了許多:“孩兒堂堂天地一男兒,何用女子相助?
既然母妃您今天來找心兒說話,那孩兒就將話說在這里。
如果您一定不愿接受心兒,那么孩兒就今生不娶。”
景王妃覺得這場談話談不下去了,她不想當著舒心這個外人的面,與兒子爭吵。
不能讓這個鄉下丫頭得意!
她玉手一抬,蘭嬤嬤忙上前一步,扶著王妃站起來。
景王妃虛扶了一下鬢邊的玉簪,雍容地道:“今日先聊到這里吧……”
忽地想到今天舒心還沒說一個字的,都讓兒子給推斷了,心下頓時有氣,
“舒姑娘父母不在身邊,還是要多注意一下言行,若不是窮困得萬不得已,最好還是不要拋頭露面,盡早回鄉去吧。”
舒心朝景王妃一福,笑著道:“過幾日小女子的確是要回鄉了,偏勞王妃記掛。
不過小女子喜歡做生意,因為能讓家人生活得更好,即使再富裕,估計也會要拋頭露面的。”
同樣的,看在景王妃是牧無憂母親的份上,她可以尊敬景王妃,可是要她唯唯諾諾沒有自我,那是不可能的。
景王妃沒事又被舒心噎了一下,心里頭更生氣了。
當下腳步不停,前呼后擁地出了包廂。
牧無憂悄悄捏了捏舒心的掌心,示意她別為母妃的話生氣,
“我母妃就是這樣,年輕時被我父王寵的,總喜歡別人都按她的意思來。
這些年好些了,不過大概是覺得兒媳婦總得歸她管吧。
但是你放心,你若嫁給我了,她肯定會對你好的。”
舒心用力白了他一眼,“八字都沒一撇呢,誰要嫁給你?”
牧無憂笑而不語,拉著舒心的小手,跟上母妃等人的步伐。
剛出了包廂,迎面遇上一個一身桃紅色錦服、眉目如畫的年青男子。
他瞧見景王妃,便恭敬地側身站立于走廊邊上,拱手施了一禮,“小侄姚宸,見過景王妃。”
景王妃也和氣周到地回了一聲好。
姚宸漂亮的桃花眼一轉,見到綴在后面的牧無憂和舒心,便彎眼笑道:
“牧世子安好。舒姑娘,真巧啊,咱們又見面了。”
那語氣,好象跟舒心有多熟稔似的。
景王妃聽得直皺眉,這個舒姑娘怎么到處拈花惹草?
舒心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不過還是十分有禮地回了一禮,生疏地道:“姚公子安好。”
牧無憂則是俊臉一沉,黝黑如子夜的星眸直直地看著姚宸,眼眸中說不明的風暴正在醞釀。
景王妃忽然地一旁提點道:“姚大人近日才被圣上封為從三品的資治少尹,舒姑娘應當稱‘大人’才是。”
姚宸趕緊擺手,“不必不必,舒姑娘只要像以前那樣稱呼我就成了。”
說完還風…的擠了擠眼。
并不輕佻,反而十分賞心悅目。
舒心上前幾步,已經站到了景王妃的側面,她眼尖地瞧見了景王妃看向姚宸的、隱含期待的眼神。
這是故意告訴我姚宸是大官,好讓我轉移目標,去纏著姚宸的意思嗎?
景王妃的這種小心思,讓舒心感覺有些好笑,于是順著她的意思道:
“那的確是應當稱姚大人了。您與云公子一樣,也是從三品的資治少尹啊。”
景王妃心中一愣,這才想到,是啊,這個舒姑娘早就認識云少卿了,那云少卿也是與姚宸不相上下的俊俏人物呀。
既然這樣,你干嘛還要纏著我的憂兒……
舒心忽然接收到景王妃的幽怨眼神,只覺得莫名其妙。
景王妃忽然沒了繼續與姚宸閑聊的心情,讓蘭嬤嬤扶著,快步走了。
臨走想拽上牧無憂,可惜兒子根本不是她使喚得動的。
回到景王府,景王妃立即問身旁的人,“王爺在哪里?”
貼身丫鬟拂柳笑道:“回王妃,今日下朝早,王爺已經回內書房了。”
景王妃大喜,回內書房就說明沒在處理公事,她立即坐了府內的小馬車,去向景王爺告狀。
“……憂兒被那個舒姑娘迷得暈頭轉向的,這樣下去可不行,王爺,咱們得早些替憂兒將婚事定下來。”
說了一大堆舒心的惡行惡狀之后,景王妃終于拐上了正題。
景王爺倒是無可無不可,
“以前憂兒對女子看都不看一眼,你急得夜里都睡不好,現在有了喜歡的人,不是挺好的嗎?
況且憂兒哪里是這么容易被迷惑的?既然他喜歡這個舒姑娘,那這個舒姑娘必有她的可取之處。”
景王妃幽怨地看向丈夫,“我也沒說舒姑娘沒有一點可取之處,只是她出身太低了,憂兒卻想娶她為正妻,這怎么行?
咱們王府看著風光,可是太后天天盯著,王爺您也不自在吧?
現在皇上是信任您,但是伴君如伴虎,萬一哪天……或者幾十年后,新君不喜咱們憂兒,這可怎么辦?
因此,我才想要替憂兒娶兩位清貴之家的妻子。這些人家多數不參與黨爭,最得皇帝信任。
日后,若真有個什么事兒,也能替憂兒在皇上面前說說話兒。”
景王妃難得如此正確地分析一下朝中形勢,卻沒得到景王爺的欣賞。
因為景王爺的關注重點在中間部分,“你是說替憂兒娶兩位妻子?”
景王妃一說這個,就兩眼放光,“是啊,御史臺溫大人家的長女溫姑娘,還有凝霜這孩子。
我都悄悄問過她們了,她們倆個愿意。
下聘之前,王爺再向皇上求道圣旨,準了憂兒娶房平妻,不就成了么?”
景王爺睜大了虎目,盯著景王妃看了好一會兒,直看得景王妃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臉,“王爺,怎么了?”
“沒什么。”景王爺又恢復了之前的淡然模樣,“要我去求圣旨倒是很方便,可是你確定憂兒不會抗旨?”
呃……還真有可能會!
像這類的圣旨,就算是抗了,皇上也不會責怪景王府,可是太后就難說了。
不能給太后折騰景王府的把柄啊!
好不容易想到一個逼兒子就范的辦法,卻又不能用。
景王妃頓時悲從中來,“哇”一聲哭了出來,兩行清淚劃如保養得宜的如玉面龐。
景王爺十分無奈,他是很愛王妃的,當然不想看到王妃如此傷心。
可是他同時又搞不定自己的兒子,沒辦法逼兒子順著妻子。
真是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于是,他只好拍著王妃的后背安慰道:“好了好了,今晚等憂兒回來,我跟他談一談。”
景王妃頓時止住了哭聲,那雙與牧無憂極為相似的漂亮星眸,一眨不眨地看著景王爺,眸光中充滿期望,
“王爺,您是嚴父,一定要說服憂兒聽話。”
……這眼淚說停就停,景王爺頓時有種被陷害的感覺。
直到月上中天,牧無憂才回府,前腳才踏進大門,就有王爺的隨侍躬身上前問安,
“請世子安,王爺在內書房等著世子您呢。”
牧無憂“唔”了一聲,直奔內書房。
景王爺知道在兒子面前擺父親架子是沒用的,于是和顏悅色地道:
“與舒姑娘玩到這么晚,有沒有把人家安全送回去呀?”
牧無憂警惕地瞪著父王,“送回去了。您想說什么,直接說吧,不必繞彎了,繞彎也沒用。”
這臭小子,怎么說話的!
景王爺腹誹一句,依舊笑得和藹,
“沒什么,你母妃說了,若是你愿意娶溫姑娘或凝霜其中一人,就給舒姑娘一個平妻的位置,為父會替你上折求圣旨的。”
牧無憂若有所思地看著父王道:“父王,你確定你沒有更改母妃的原話?”
呃……這臭小子這么精明,果然像足了本王。
景王爺又是尷尬又是欣慰,面上卻淡然道:“只要你同意,為父自然會說服你母妃。”
“說到這個,我也正好有話要跟父王說。”
看到眼前似乎有一線希望,景王爺滿眼慈愛的看著牧無憂,道:“憂兒,有什么話盡管對父王說。”
“為何父王身邊只有母妃一人?”牧無憂簡潔明子的問道。
“這……”
景王爺有些遲疑的看向兒子。
“不要想編謊話騙我。”
景王爺看到和自己一樣聰穎的兒子,心里滿滿都是欣慰。
便決定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
“那是因為你的母妃是父王這一生中唯一愛上的女子。”
被兒子這么一問,景王爺的腦海里馬上回想起年輕時初次遇到王妃的情景。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的發生了。
牧無憂看到父王眼中閃過的興奮的神情,便知道自己這一問算是問對了。
于是,牧無憂也好似景王爺剛才那種有些興奮又有些癡迷的說道:“心兒也將是我一生中唯一的女子,我此生非她不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