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與舒貴人談話之後，我被擡成了一等大丫頭後，大夥兒對我添了幾分尊敬。其實，我並不在意這些細節。我所求的，不過就是平安而已。本來，我是想置身事外的。如今，既然當上了一等丫頭，我就好好的工作，只要安守本分，這十二年，不難熬。我終究還是趟進了這趟渾水之中了。

今兒，素玉身子不大爽怏，便輪到我陪舒貴人請安了。舒貴人一身紫羅蘭色的梅花紋紗袍，腰帶是一條淺紫色的綢緞，鑲著一顆晃眼的紫寶石。下身是淺紫色百褶如意月裙，也算恭敬。她特意梳了一個回鶻髻，橫插著一枝純黑水晶參銀髮簪。雖然顏色低調，可是卻都是價值不菲的東西，彰顯著不凡的家世和身份。我換了個淺藍色薄紗月裙，低眉順眼地跟在後面。其實，我哪裡想這麼伏低做小。可是，阿瑪教會我，隱忍。收斂了鋒芒，反而會是一件好事兒。

富察皇后的長春宮離翊坤宮不遠，只走了一刻鐘便到了。長春宮給我的第一印象便是大方，不愧是正宮皇后的住所。

剛到門口，舒貴人擡腳便要進去，小太監卻尖聲尖氣地喊了聲:“慧貴妃到！”舒貴人臉色一變，忙跪在一側:“貴妃娘娘金安！”慧貴妃長得並不是那麼漂亮，可也說得過去。清秀的柳葉眉，看上去缺乏生動的雙目，眼神空洞，鼻樑不高不矮，嘴脣的顏色十分淡，很明顯是後期塗上了厚厚的脣彩，纔有了血色。她寶藍色的流彩暗花雲錦宮裝外套一層今年新近貢的宮紗，螺髻上面插著一支梅英採勝簪，目不斜視，趾高氣昂地進去了。舒貴人很是不滿，低低道:“從前不過是個格格，出身低微，竟也擺譜！”我穩步上前，扶住舒貴人，盈盈一笑:“慧貴妃高佳氏寵冠六宮。”舒貴人已會意，笑著瞧我。從前差，是個漢軍旗，如今可是個實打實的滿軍旗貴妃！後宮就是個賭場，只有忠心的奴才方能存活下去。這個舒貴人，我既然跟著她了，榮辱就是一體的。我賭了她，就不能放手！

總算一同走了進去，一眼便瞧見了鳳座上的皇后。她也是清秀的柳葉眉，顯示出一國之母的和氣、大度。她雪白的肌膚顯得有些病態，面無血色。一雙美目似乎飽含著無數韻味兒，只有母親纔會有的韻味兒。她的鼻樑亦是高挺，顯示出滿軍旗皇后的英姿颯爽。她的嘴脣顏色並不深，更加顯得端莊。很明顯，後天用了很多腮紅，這才顯得氣色好一些。萬千青絲挽成了朝天髻，戴著兩朵一大一小的百合花，看起來素有淡雅、瓜子臉，小巧而挺翹的鼻尖，眉間畫著梅花印著實漂亮，細長的柳葉眉和一雙似有靈氣的目瞳、帶著點點嘲弄中透著黯然的眼神又叫人不由得憐惜，脖子上帶著金絲盤雲鏈。一身簡樸的長裙，內穿薄蟬翼的霞影紗玫瑰香胸衣、淡綠色紗衣披在外面，粉色的紋理繡在領子旁，芊芊玉手捏著淡粉色的秀帕，嫣然一笑如牡丹初綻，舉手回眸間無不流動著和潤和輕靈。

我聽說，皇后自生了二阿哥後便虧了身子，難怪氣色並不見得多好。舒貴人微福身子:“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舒妹妹來了？就坐吧。”皇后淺笑，聲音平和。嫺妃用帕子遮住嘴角的笑意:“妹妖竟比慧貴妃與本宮來得都遲些，好生恭敬！”她加重了“貴妃”與“恭敬”兩個詞，語氣好生嗆人。可見，對慧貴妃十分不懈。不愧是潛邸的第一側福晉，有的是囂張！舒貴人已白了一張俏臉。我此時也不敢貿然上前提醒，只能給她倒了一杯茶，希望她能平靜下來。我擡頭仔細地端詳著嫺妃。嫺妃的髮髻非常的繁複，以至於我都叫不出名字來。她插了一枝碧玉龍鳳釵，張揚著自己是大清後宮的第一人似的。她的肌膚勝雪，是半透明的，與霓裳倒是十分相似，一雙丹鳳眼微微向上翹起，說不出的嫵媚凌厲，高挺的鼻樑配上妖豔的脣線，比我要性感動人得多。難怪，嫺妃一向承的雨露恩澤最多了。

“舒妹妹纔多大啊？嫺妃你也與她置氣！”慧貴妃笑容不減，卻讓我莫名地覺得難纏。舒貴人才十四歲而已，原比我大一歲。可她自幼嬌生慣養，難怪怕宮裡的口舌之鬥了。

“慧貴妃，你是承認自己年老色衰了？”嫺妃語氣更強硬了些。我暗中握住了舒貴人的手，她好似心安許多。嫺妃爲何這般厲害？烏拉那拉氏乃著姓大族，嫺妃的姑母乃孝敬皇太后，太后亦喜歡她，可不是舒貴人惹得起的！

慧貴妃詞窮，一下子訕訕。

我心下已瞭然這些鬥爭，阿瑪在我選宮女前何曾不是萬般交待？舒貴人到底嫩了。我老老實實側立一旁，隱隱見一道目光掃來，再一擡眼，不正是純妃？！我心下慌亂，手心冒汗。純妃的目光倒也厲害。生了孩子才勉勉強強封了個純妃，起初只不過是個嬪位，可見身份尷尬。純妃又是個不喜說活的，一貫隱形人一般的存在。可這目光…不能惹！純妃不是個善茬，生生識破了我的心思。

純妃的膚色並不是十分白皙，但卻是非常健康的顏色。她的眉毛不畫而黑，大大的眼睛時刻透露出低眉順眼而又暗淡的樣子，鼻樑微微有些塌，配上她那小家碧玉般的薄脣，倒也和諧。純妃不受寵，我已經看出來爲什麼了。她並不是心機差，而是長相實在是不夠出色。

我低下頭去，絞著帕孑。

皇后仍是一副笑臉，端莊嫺雅，解了圍:“幾位妹妹說笑了呢。在宮中，伺候皇上纔是要緊的呢。時候不早了，早些回去吧！”

衆妃嬪俱跪下:“臣妾告退！”

提起皇上，我憶起那攝人心魂的魄力，心下不安，退了出去。

回到翊坤官，舒貴人親切地拉著我的手:“子衿，多謝你了。今兒要不是你，我還不知要犯多大的錯兒呢！”“舉手之勞，小主客氣了。”我謙遜一笑，不敢接話。我不過，就是求一個自保而已。亦或者，我今日是好心了。“如此生分幹嘛？私下裡就叫我熙寧吧。”舒貴人更加溫和了。“熙寧。”我猶豫再三，還是喚了。再一擡眼，她更親切了。她，視我如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