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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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峰。
“這里便是逍遙峰了,終于到了。”兩人停在了逍遙峰山腳,望著面前巍峨的籠罩在云霧中的逍遙峰。這逍遙峰地勢高聳,山路崎嶇,馬是上不去的,看樣子要駐馬而行,走上去了。
兩人匆匆用了點干糧,喝了點水,便繼續趕路。都已經到了這里,斷然沒有退縮的道理。好在兩人的干糧和水帶得還算充足,在前面的小鎮上剛剛補給過。
容斂一馬當先,手中提著佩劍,上了山。山上霧靄深重,竹深林密,未防有什么毒蛇猛獸,容斂全身都處于戒備狀態。山中有什么風吹草動,她會第一時間知曉。
李半夏剛進林子幾步,便覺著不對。
“容斂,小心,這林子里是瘴氣——”李半夏趕緊拉回她,原來縈繞在這山中的并不單純是霧靄,而是瘴氣。
這里氣溫高熱,動植物死后尸體又沒有處理,久而久之便形成了有毒的瘴氣。這人在里面呆上片刻,就會中毒昏倒,呆得久點的,命可能就會交代在這里了。是什么人有這么大的能耐,居然將自己的老窩安在這種地方?
這股瘴氣,倒沒散發出什么惡臭的味道,反而有一種奇異的香味。李半夏一開始遠遠聞到這種味道。還以為是山中花開的香味。到進得林來,才隱隱覺得有些不對。
李半夏曾經聽玉笛公子說過。許多江湖人為了防止別人輕易涉足自己的領地,會在屋子外圍特意布上瘴氣陣法。誤闖到這陣法之中的,不但會困于陣中,還有可能中瘴氣之毒。
李半夏對瘴氣了解不多,但好在神醫張荊南是一個涉獵廣泛、見識廣博之人。他的那本醫書上也有不少對瘴氣的描述。那本手札李半夏已經研習通透,哪怕是自己接觸不多的領域,也沒有半刻放松和輕忽。
她身上當然也有抵制瘴氣的解藥,沒有帶現成的,現配也行。至于陣法,有容斂在,而容斂除了武功高強之外,在陣法上也有不小的修為。只要抵住了瘴氣的毒素,要翻過這座山應該不是問題。
兩人在林外呆上片刻,雖離那片瘴氣有些距離,卻還是隱隱感覺到了頭暈目眩。就在這個時候,李半夏現制的藥丸已經制成了,塞了一顆到容斂的嘴里,自己又吞下了一顆,不一會兒。那股暈眩的感覺便消失了。
容斂看了她一眼,“嗯”了一聲,好像在說。你的藥很有效。
李半夏笑著聳聳肩,“光藥有效沒用,還是過不了這座山,接下來就得看容斂你的了。”
容斂鄭重地點點頭,想她雖然奉主子的命令一路保護李半夏的安危,卻因為路上太過太平沒她什么事兒。這一回李大夫將希望放在她身上。她定不能讓她失望。
從懷中摸出五枚銅錢,分別打向了五個不同的方位。就在這時,樹林中的山石樹木全都快速地移動,樹影流轉,李半夏一時站不穩,只覺得整個大地都在顫抖。
容斂身子一晃,便來到了李半夏的身邊,單手扶住她,另一只手又分別打出幾枚銅錢,不一會兒,山上的霧靄漸漸散去,山石也停止了顫動。
“沒事了。”李半夏欣然而笑,看來容斂已經將這山中的陣法給破了。
“李大夫,從這個方向走。”就在方才破陣之時,她已經看清了這山中另有乾坤。在這座山上,有三座死門,還有一座生門。不小心誤闖進了死門,容斂都沒把握自己能全身而退,更何況身邊還帶著一個不會武功的李半夏。
李半夏知道容斂這么說,必有深意,也不多問,便隨著她一起從她指定的那條小路上了山。
走了約莫一個半時辰,才隱約看到了山頂中間的空地上,茅屋兩三間,隱約有雞犬鳴叫之聲。
李半夏回想著張荊南信中所描述的地方,心想著大概便是這里了。奇怪的是,師父既然知道這么個地方,何以不知道下面有那樣一片危險的竹林,這要是容斂不跟著來,師父,你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你的徒兒了。
雖然李半夏很想相信自己的師父是不知道有這么片林子,才沒有特地提醒她。但她太了解她師父那老頑童的性子,師父他該不會是故意不告訴她,讓她來闖闖這林子吧?
李半夏肩膀不禁縮了一下,要真是如此,那她就真該哭了。誰要是攤上這么個師父,小命難保有一天不會被他給玩掉。
其實在山上,李半夏就有這樣的疑問了。
但李半夏也沒有過多害怕的情緒,反而放松不少。原因很簡單,師父既然敢玩,那就說明這個地方看著危險,其實并非那么可怕,至少不會隨便要了別人性命。會不會住在這里的,和她那位師父是一家子,也是個老頑童。正因為彼此了解,才放心地沒有告訴她一切,等著她自己來到這地方?
說話間,兩人已經先后上了山,來到那排小房子前。
容斂上去敲門,李半夏則站在屋前打量著周圍的環境。地勢高聳,站在高山之處,大有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壯闊之感。云深霧繞,景色如畫,恍如生活在白云之間。雞犬相聞,清新寧靜,撇去交通不便這點,倒是一個不錯的地方。如果能和自己心愛的人,住在這個地方,摒棄世間一切的煩惱,倒是一個不錯的地方。
“李大夫。”
“嗯?容斂,怎么了?”
“這屋里好像許久都沒住人了。”容斂武功高絕,站在屋外。就已經感覺到了這屋子里少有人氣。
“呃——”李半夏倒是沒有想到這個情況,仔細看看屋里。果然發現了一幕很有意思的現象。
最初映入眼簾的,便是院中蹲著的一只大黃狗。這只狗很大,很攝人,站起來有半人多高。毛色柔順,通體發亮。吐著舌頭的樣子很兇,眼神卻奇異地很溫順。
它的脖子上帶了一個項圈,沒有系上繩索,自由地在這個院中活動。
雞狗不能并存,在有限的范圍內,狗會追著雞跑,至少李半夏就是這么認為的。但這里的雞狗,相處和睦。就像是一家的,讓李半夏看得很歡樂。就譬如現在,那只大黃狗溫順地趴在地上,兩個爪子并排擺在前方,軟軟地腦袋磕在地上打著盹。在它的身旁,幾只嫩毛小雞環繞在側,在地上覓著食。有些膽子大點的,用它們尖尖的小嘴巴還會在狗身上啄上一口。也不見那大黃狗有任何發怒的征兆。
好一幕和諧安逸的情景,試想之下,在這樣一個美妙的天氣里。一排簡單的房屋,幾個可愛鮮活的小家伙,以及那樣有愛平和的場景,讓李半夏油然笑瞇了眼。
小雞是個聒噪的生物,覓食的時候也沒半分安靜。大黃狗被叫得煩了,有時候也會抬起頭。對它們投去頗有威懾力地一瞪,然后吠個幾聲,釁雞便被嚇跑了。但過不了多久,又會再次聚集過來。
“哪,容斂,你有沒有這種感覺。”李半夏看著這一幕,竟然有一種很滑稽很古怪的感覺。
容斂偏過頭,等著她說下去。
“這些小家伙認錯娘了。”
“……”容斂頓時囧了,誰也不知道她在囧些什么。當她再次將視線轉向屋里那一幕的時候,奇異地覺得,李半夏那話雖然聽著希奇,但卻并不無道理。
李半夏想的,還有另外一件事。
這個屋子的主人到底是誰?他現在去哪里了?他什么時候會回來,還會不會回來?還有,他是否真的有辦法能夠對張大哥的病有辦法?
這些問題,李半夏都不知道。
或許應該說,她大約只知道一個。
那便是她相信,那個人終究會回到這里。望著里面的那些小家伙,便能夠想見這屋里的主人是個多么喜歡這些小家伙的人,又是個多么害怕寂寞的人。他不會拋下它們的,有它們在這里,他總有一天會回來。
但她卻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而且她已經沒有那么多的時間再繼續等下去——
想到生死不明、下落難知的張決明,李半夏心中有著黯然。雖然很想讓自己振作,也不該這樣輕言感傷,李半夏還是止不住地感到惶然。
難道張大哥,真的過不去這一關?
這個時節的山頂,風高氣爽,微風帶來一絲清涼,身上因爬山而流的汗水被這么一吹,帶來絲絲的涼意。
容斂大概感覺到了李半夏身上的冷意,從隨身的包裹里拿出一件衣衫,披在李半夏的身上。
李半夏捉住衣襟,感激著對容斂點點頭。沒有想到,容斂還這么細心,冷漠的外表果然掩不住她那顆細心溫柔的靈魂。
“山上風大,你冷不冷?”
容斂靜靜地佇立在風里,身軀筆直而柔韌,好似再大的風雨,都壓不垮她單薄卻堅強的脊梁。
“不,我不冷。”習武之人,什么苦都吃過,這點風又算什么?
說是這樣說,李半夏還是從隨行的包袱里,拿出一件比較寬大的白色披風,披在容斂的肩上。
“就算不冷,多穿一件總沒壞處。”拍拍光滑細膩的披風,容斂真的很適合白色,穿在身上有一種高潔不容褻瀆之感,很美好。這樣一個出色的女子,何以要以冰冷的面目對這世間?她應該幸福快樂地生活,得到最美好的一切。李半夏輕嘆,想必在容斂的心中,也有著難以言說的苦楚。
“我……”容斂不適地看著那件披風,臉上很為難。
李半夏這樣的舉動令她覺得陌生,記憶中,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一個人。在天冷的時候為自己披上一件衣衫。以前是沒有,后來是因為她已經感覺不到冷了。
“這樣暖和。”李半夏按住她要拿披風的手。輕輕按了按,好像是在告訴她披風她已經給她披上了,不能再拿下來了。
容斂收回手,雙手放在腿側,手心輕顫。緩緩地捏緊了。
“……謝謝。”
李半夏怔了怔,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看著容斂,卻發現她全身僵硬,仿佛說這兩個字用盡了她最大的力氣,又仿佛她從沒有說過這兩個字,以至于發出這兩個字時聲音中竟有著生澀。
“哪,容斂。你對我說謝謝,是也想讓我對你說謝謝嗎?”
“額~”容斂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諾,這個~”李半夏指指自己肩上披著的衣裳,于是容斂一下子便明白了。
如果她給她披了件披風,她就對她說謝謝。那她之前也給她加了衣裳,她是否也該對她說聲謝謝?
其實,人與人之間的關心總是相互的,更是發自內心的。當你想要關心一個人的時候。不等你自己去想著要怎么做,身體就有了先一步的意識。
正如容斂對李半夏的關心一樣,不管她外表多么的冷如冰霜。她依然會去關心別人,在意著別人。
也便是這一點,更讓李半夏感動。
容斂是個很容易滿足很感恩的女孩子,這一點倒是與李半夏很像,那就是她們為別人做得再多,也不需要別人感激。但是別人為她們哪怕做了一點。對她們有一點點的好和善意,她們便會感激得要命——
但容斂想要說的并不是這個,她想要說謝謝的也并不是這一件事。這一路上,雖然每天都是在趕路,一開始也并不習慣和一個陌生人相處。尤其是自己,還得被主子逼著與這個人說話,絞盡腦汁,有時都搭不上一句話,這樣的處境讓自己很苦惱。
她寧愿每日呆在隱秘的暗處,窺探著周遭的任何風吹草動,也不想要在陽光下這樣盡情地馳騁。
然而,慢慢地習慣了耳邊有這樣一個人,用熟悉地說話格式和她說著一些她聽都沒聽過,甚至想都沒想過的事情。習慣了一個人無傷大雅地戲謔,在馬背上用她那并不算柔美的音調糟蹋一首首她雖然沒聽過、憑想象也能知道是很美的曲子。也越發地習慣并且羨慕著提到心上人還有孩子時,臉上少見的滿足和成熟的神情——
“哪,容斂,你有沒有聽過,在黑夜里趕路,走在后面的人容易被鬼拖走~~”
容斂沒有搭理她,心想著這種話也只能騙騙孝子,最重要的事,哼哼,現在騎在后面的人可不是她。
“容斂你要是害怕的話,就乖乖走在前面,由我為你墊后。”
這是在為她馬術沒她高、還是跑累了找借口嗎?說是這么說,容斂心里卻奇異地劃過了一絲溫度。
“哪,容斂,我昨晚做了一個夢哦,是關于你的,想不想聽?”
容斂直覺得就想忽略掉,但想到上官舞融臨走時的囑咐,還是回頭朝她嗯了一聲。
李半夏一聽她要聽,心情好好地拍了下馬屁股,讓笑愁跑快點,離她近了點兒,笑著對她道:“我昨晚夢見容斂成親了喲~嫁了個大帥哥,對容斂好好的樣子。然后還夢到容斂生寶寶了,胖乎乎的,可愛得恨不得自個兒也鉆到夢里去,去捏捏他。”
容斂下意識地就想回一句,喂,你在做夢的時候應該不知道自己在睡夢中吧?怎么會想著自己也要鉆到夢里去?
冷靜的容斂,一下子就聽出李半夏話中的破綻來。但當李半夏和她說起這些,她腦海里竟然不自覺地勾勒出這樣一幅畫面。
一幅她想都不敢想的畫面,在她十幾年的生命中,她一直以為,自己與幸福是絕緣的。
她所要想的并不是如何去獲取幸福,那于她而言實在是太過奢侈而且不合實際的東西。她要想的,就是如何更好地替主子賣命,完成她所交付的任務,不辜負主子的信任和對她的大恩。
一路上,這位主子的至交,自己這一行需要拼死保護的人。總是和她說這些奇奇怪怪的話。一開始,容斂并不明白她為何要和她說這邪。乍一聽只是玩笑話,聽著聽著卻漸漸聽出了深意。
她想起了大街小巷對這位女神醫的描述,果然哪,這位李大夫是個有著一腔柔腸、心地善良的好大夫。
她雖然尚未習慣她的那套說話方式,卻慢慢接收到了她的好意。接下來的旅程。讓容斂心里的那點抵觸消失殆盡,被自己封閉得徹底的心也隱隱露出了一個口子,就像是冰血始消融一般,那顆冰冷的心也慢慢回復了溫度。
“容斂,你看那里?”李半夏的聲音,將容斂從自己的思緒中拉了出來。
院子里,方才那條還溫順的如綿羊一般的大黃狗突然打了兩個哆嗦,四肢痙攣。口吐白沫,嘴里發著悲鳴的吠叫聲,痛苦地在地上翻滾著。
這樣巨大的動作,還是不能減輕它的半分痛苦。兩只爪子死死地扒住地上的泥土,摳劃出深深的盂。望到屋外站著的人,悲鳴地沖她們的地方嚎叫著,也不知是錯覺還是其他什么的,李半夏竟然在這只狗眼里看到了祈求和淚光。
它是否在懇求著她們。讓她們救救它,還是要幫它結束痛苦?
那些安靜地在旁邊覓食的釁雞,一個個撲棱著翅膀。連退帶滾地退到了安全領域之內。
李半夏想進去,容斂拉住她。
“李大夫,危險——”暴躁中的狗,是會攻擊人的。如果一不小心被狗咬到了,或是受了傷,那就遲了。
“沒事。我自有辦法。”李半夏隨身的麻藥和迷藥,雖然對付一流高手有困難,但對付一般人和動物之類的,還是足夠的。只是容斂說的話,也不得不考慮。畢竟當一條狗在極度癲狂的狀態,是十分危險的。對這種情況,麻藥未必能第一時間便發揮作用。
而這些,往往都只是在一瞬間。
“讓我去——”容斂當然不能讓李半夏冒險,她此行的任務,就是保護她的安全。更何況她還有武功,怎么也比她好點兒。
李半夏卻搖搖頭,容斂雖然武功高強,但這種情況,一不能隨便傷了主人家的狗,第二個還要防著它發狂。狗不像人,可以點住它的穴道,更難以制住它,更遑論是一只癲狂狀態的狗?
再說,容斂武功再高,她終究也只是一個人,她又怎么能因為她而置身這種危險之中?舞融雖然有令,要她保護她的安全,但在李半夏看來,自己的生命并沒有比她高一等,更沒有比她的就來得重要。同樣是命,沒道理讓別人為自己冒險。
這事她們本可以不管,可李半夏是個大夫,是不會允許自己見死不救的。哪怕對方并不是一個人,她都不能置之不理。
容斂沒有阻止,從某一點,是不是可以斷定,她心底也是一個珍視生命的人?
“李大夫,你就在這兒看著,我過去,我保證以最快的速度制住它……”
“容斂,你不要說了,對付壞人你可能比我厲害,可對付發狂中的狗,我可是會比你有法子哦。”李半夏對她眨眨眼,表示自己一切ok,正要撞門進去。
就在這個時候,讓倆人都震驚的一件事發生了。
隱隱聽到對面屋頂上傳來蜜蜂的嗡嗡聲,就像是蜜蜂群出閘一般,雖然不甚清晰,卻很壯觀。仿佛整個山谷,都飄飛著數不清的蜜蜂。
這種聲音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清晰,李半夏和容斂只感到頭皮發麻,被蜜蜂的嗡嗡聲叫得整個心都亂了。
這么多的蜜蜂,若是齊齊攻之,恁憑你武功再高,也決計逃脫不掉。
容斂面色凝重,“叮”一聲,長劍也已經拔出,戒備地盯著四周。她也曾聽人說過,有些性格古怪的人,專門飼養一些能蜇死人的毒蜂,以此制敵。被毒蜂盯上的人,目標不死,就會一直追下去,直到蜇到人為止。
她們遇到的,不會是這種可怕的毒蜂吧?
耳聽著嗡嗡聲不絕于耳,下一刻就要到近前,李半夏卻定定地看著屋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