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之時,湖水蕩漾,堤岸垂柳,勝景如畫。
自四月二十八日開始的花魁大賽至今日已經是第九天。馬上就要進入第二階段的復賽。
沿著勝棋樓搭著五個大舞臺。這是給名妓們用來表演才藝。沿途又搭著有許多彩棚、通道,布置著整個大賽的會場。再往外,更為寬廣的區域內,擠滿了各種集市、人群。熱鬧非凡。
參與花魁大賽的群體主要是官員、士紳、文人、名妓。但是也不禁止金陵的居民前來觀看、游玩。然而,名妓的才藝并非是普通人都能欣賞的。因而,在外圍聚集了大量的商家,匯聚成數個集市。
從名妓們“推廣”的高端商品,撮合的大筆生意,到外圍巨大的人流形成的日常消費,再加上莊家操盤的賭博,每一屆花魁大賽都不下三十萬兩銀子的交易額。利益驅使著金陵城內的巨商們將花魁大賽一屆又一屆的舉辦下去。
莫愁湖中的三號舞臺前,幾名揚州來的文人在彩棚中喝茶、閑聊。隱約可以聽見遠處傳來的喧囂的聲音。
彩棚里布置的簡單、通敞。阻隔著初夏的陽光。初夏的日頭有些烈,此時并沒有名妓們出來表演。充當初賽裁判的幾名揚州士子聚在一起喝茶說話。
為首的便是揚州名士蕭幼安。
蕭幼安三十多歲,容貌普通。但風度儒雅。手拿折扇,在手里敲一敲,微笑著問道:“朱兄,聽說鄭員外此次到金陵來會支持袁姑娘。哈,他真有閑情。”
蕭幼安喊的朱兄便是與鄭家交好的朱華藏。朱華藏是一名中年文士,聽著蕭幼安不加掩飾他幸災樂禍的想法,不著痕跡的反擊道:“蕭兄,鄭大爺是鄭員外的逆鱗。我勸你后日在鄭員外面前不要說。”
揚州大鹽商鄭元鑒與金陵的甄家交好。力捧甄家推出來的袁靜香姑娘,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所謂的閑情說的另外一件事情。鄭元鑒的長子鄭文植已經被判死刑。朝廷的批文已經下來,秋后問斬。這是鄭員外心里最痛苦的事。
蕭幼安呵呵一笑,說起另外一件事,“朝廷欽差高御史已經抵達金陵中。我聽聞甄家在江南織造任上虧空非常嚴重啊。”
江南第一世家甄家自身難保吧?還能扶持鄭家?
坐在一旁的一名士子道:“幼安兄,關于此事,最近城中流傳的有一種新的說法。據說甄家虧空了100多萬兩銀子,全部都是因為接駕導致。高御史恐怕投鼠忌器。”
這個話題立即引起在座士子們的興趣。在江南的士子都知道一件事,幾十年前,太上皇執政時期,南下江南,甄家接駕四次。若是為這件事虧空的話,朝廷要處置甄家,說是說的過去,但恐怕人心不服。
蕭幼安微微一愣。他還是在今天才聽說這件事。如此說來,甄家很有可能會沒事?
…
…
傍晚時分,蘇詩詩帶著老媽子、丫鬟離開莫愁湖,坐船從西水關入城,逆著秦淮河往珠市的云煙院而去。
“唉…”李媽媽長嘆一口氣,坐在船艙中,抑郁的喝了一口酒。一年前,她帶著女兒蘇詩詩自京城南下,以為可以很快的打開局面,名揚天下。然而自今才體會到其中的難處。
這次花魁大賽是唯一的出路,若是不能進入前四名,她們就要北返京城。不再在江南流連。
蘇詩詩穿著白色的裙衫,穿著船窗邊,默默的看著秦淮河上的風景。十九歲的佳人,身姿曼妙,安靜嫻雅。壓力,在不知不覺間浮上心頭。
小丫鬟丹兒小聲提醒道:“姑娘,賈公子下午派了他家的奴仆來通知你這兩天去他家里一趟。”
蘇詩詩平靜的道:“我知道。”
賈環的住處就在秦淮河邊的武定橋附近。蘇詩詩一行下船后,徑直前往和安街賈府中。夕陽之中,青石板路兩旁的民居中炊煙裊裊。安靜又充滿生機。
蘇詩詩自花魁大賽開始后就沒有來賈環這里教授林黛玉曲藝,到訪之時,賈環剛好去門散步回來,在后院的客廳中接待蘇詩詩,裴姨娘、黛玉在一旁陪著。
“見過林姑娘。近日可好?”
“嗯。蘇姑娘好。”
等黛玉和蘇詩詩打過招呼后,賈環開口道:“邀請詩詩姑娘過來,是想請詩詩姑娘在花魁大賽上幫我推銷一件商品。”讓晴雯去書房里幫他把制作好,保存在一個小巧的瓷瓶中的香水拿過來。
精巧的瓷瓶立即將客廳中幾人的目光吸引住。除了知道端底的晴雯,黛玉、裴姨娘、紫鵑、蘇詩詩、丹兒都看向賈環,等著他釋疑。明亮的燭光下,賈環將木塞打開,玫瑰花香頓時就飄溢出來。
“呀…!”
“噫。”
“嚯。”
眾人驚訝的發出感嘆各種聲。一時間,鶯語嬌啼,很是悅耳。
賈環將眾女的表情盡收在眼底,微微一笑,介紹道:“這件商品名字叫做香水。顧名思義,就是噴灑在身上保持香氣之用。大約能保持一天的時間。”
說著,賈環將瓷瓶遞給蘇詩詩。蘇詩詩拿著香水在鼻端聞了一下,驚嘆道:“詩詩自認也算是見識多廣,卻從未見過如此驚巧的東西。賈先生拿出來的東西每每出人意料,充滿驚喜。”
這小馬屁拍的!令人很爽啊。
賈環禁不住笑起來,擺擺手。這時,如意、襲人端著茶送進來。眾人坐下來品茶說話。
賈環喝了口茶,看著蘇詩詩嫻靜美麗的玉容,明眸清澈醉人,道:“我前些天和林大家從蘇州一起回來。聽她說,正在舉辦的花魁大賽有黑幕。詩詩姑娘要想奪魁,僅僅靠我的詩詞怕是不夠。應該還需要巨商、官家的支持。詩詩姑娘找好贊助商了嗎?”
林大家就是林千薇。這姑娘最近和蘇詩詩一樣,花魁大賽開始后,忙的很,在曉夢閣中幫忙調教金媽媽新捧的一個姑娘。前日中午讓小丫鬟送了一封信過來。說了說她最近的情況,詢問他近日如何。在信的末尾附了一首唐詩:山桃紅花滿上頭,蜀江春水拍山流。花紅易衰似郎意,水流無限似儂愁。
賈環還沒有給她回信,心中躊躇。因為,這是一首情詩。
蘇詩詩心中一陣黯然。她當初從賈環這里拿走那首浣溪沙時,賈環就預祝她奪得花魁。然而,現在的情況…
蘇詩詩的丫鬟丹兒年約十三四歲,模樣普通,口快的道:“賈先生,我家姑娘還沒找到那什么撈子的贊助商,要不,賈先生支持我們姑娘吧?”
看著這小姑娘,賈環就笑,指著蘇詩詩手邊的香水瓶,“我都窮得要搗鼓香水出來賣銀子,那里贊助得了詩詩姑娘?”
開玩笑。贊助一個花魁出來,他少說得花費一兩萬銀子。他現在哪有這個資金!蘇詩詩奪得花魁對他推廣香水是有利的。但是他沒錢去運作。林如海留給他的那筆巨額資金,他現在沒打算動用。
黛玉秋水般的眼眸,盈盈的一閃,掃過賈環的臉龐。眸光瀲滟,美不勝收。
蘇詩詩心中微微一喜,但聽賈環這么說隨即心情又跌入到谷底,語氣有點倔強,輕聲道:“賈先生,我一定能進入前四名。”
賈環不大看好蘇詩詩,沒有贊助商,涉及到數十萬兩銀子的生意,蘇詩詩要拿下一個四大名妓的位置,非常困難。鼓勵道:“詩詩姑娘努力吧。”
蘇詩詩能進前四,對他來說自然最好。進不去也沒關系,只要蘇詩詩幫忙推廣一下,香水也不愁賣。客戶目標群體本來就是女性。很容易銷售。
其實賈環心里有點奇怪,以蘇詩詩的姿容、氣質,要找一個“贊助商”還不容易?不過這種私人問題,賈環并沒有問她。
和蘇詩詩說了說香水的定價:一個小瓷瓶裝的香水售價10兩銀子。正好晚飯時間也到了,賈環留她吃晚飯。蘇詩詩推辭后離開。賈環讓晴雯將制作好的十瓶香水拿出來,讓蘇詩詩拿去送人,打開市場。
暮色之中,幾個大丫鬟們忙著上菜,擺在客廳里的方桌上。香氣四溢。眾人說說笑笑的開始晚餐。
黛玉穿著青色的繡花長裙,嬌花照月,出落的十分美麗,明眸一轉,狡黠的靈性從眼眸里流瀉出來,問道:“三哥哥,你怎么讓蘇姑娘幫你賣香水?那位林姑娘呢?”
賈環微怔,看著黛玉。這是個這小妮子取笑了吧?要是擱在以往,黛玉絕對不會和他這樣說話。她還是很尊敬他的。八成是給賣內褲款式的事情給鬧的。他在黛玉面前沒什么威嚴了。當即,咳嗽一聲,道:“感情的事情和商業的事情要分開。純粹一點好。當然,我更信任蘇詩詩一些。”
黛玉低頭吃飯,忽而“噗嗤”嬌笑,嬌媚無端。
三哥哥沒有動用她父親留下來的錢去捧名妓蘇詩詩,讓她心里很高興。
正在的裴姨娘、丫鬟們都給黛玉帶著笑起來。
賈環笑著搖頭。這算是見鬼了。以后的生活中,怕是少不了要給黛玉諷刺、取笑幾句。林妹妹“牙尖嘴利”啊!賈府上下都知道。
早知道他就不搞賣內褲款式這門生意了。好吧,他其實很想將這個推廣開。閨閣之樂,有甚于畫眉者。
…
…
蘇詩詩和李媽媽、丹兒重新坐船回云煙院。月光如水,落在船頭一身白衣的蘇詩詩身上,平添她的風姿。
身旁的丹兒撅嘴道:“姑娘,你干嗎不對賈先生明說你遇到的難處啊!”
蘇詩詩輕輕的笑了笑,“傻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