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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暫忍辱負重 俠女伺機保清白

心念一轉,殺機隨生,暗中又運起陰煞掌力,但神色間仍保持一片冷漠。

許香萼失笑過后,突然放下臉,道:“咱們同是為雪山門下效力,豈能為一個女孩子翻臉動手,我所以好言相阻,只是怕她功力恢復后,不易對付,你既那樣憐愛于她,我自不便再插嘴繞舌……”

她想了一想又說:“眼下我倒有一個兩全其美之法,不知你是否愿意采納?”

米靈冷笑一聲答道:“什么兩全其美的辦法,先說出來讓我聽聽,再作計較。”

許香萼笑道:“那我得先問問你是不是真的很憐惜她?”

米靈沖心欲念,被許香萼這一鬧,鬧得清醒了不少。

他一生中雖然殺人無數,但卻從未涉及過兒女私情,被許香萼這一逼問,一時間訥訥地說不出口……

千手菩薩許香萼見他現在忸怩之態,心中暗覺好笑。

因為米靈那張臉上,滿是疤痕,這一忸怩之態,更是怪樣百出,她卻勉強忍住笑,咬一下櫻唇,接道:“你要是真的憐愛她,就應該早作遠慮,趁她功力未復之際,挑斷她足肘間的筋脈,先廢了她一身武功,免得日后煩惱。”

米靈聽得一怔,伸手摸著自己疤痕斑斑的丑臉,心中暗暗想道:

“這話倒是不錯,以她那等絕世容色,決不肯常伴我這丑怪模樣,剛才交手幾合,幾乎被她所傷,她功力修為未必比我深厚,但劍招卻是精奧無比,待她功力恢復,只怕難再碰……”

但聞許香萼格格一陣嬌笑后,又道:“挑斷她肘腳筋脈后,仍無傷她玉容花貌,那時間她心中縱然恨你,但因功力全失,喪失了報復能力,只有任你擺布,待她生下個一男半女,逐漸會把心中一股怨恨消失。如果你并非真的憐惜她,只是為她美色所動,挑斷她筋脈,亦無妨礙,我可以用并蒂香蓮粉,助你們一宵狂歡。”

本來男女限界極嚴,閨閣之事,決不在人前言起,這些話出自一個女人口中,已是大為嚇人,但許香萼說來輕輕松松,毫無半點羞愧之感。

凌雪紅雖未全醒,但她聽到許香萼大部之言,芳心如受雷擊,人又清醒不少。她就地兩個翻轉,想舒暢血脈挺身站起,哪知周身酸軟無力,掙扎站起一半,人又倒了下去。

可是她這一轉動,早已驚動了赤煞仙米靈,霍然一個轉身,急躍過去,探臂把凌雪紅嬌軀抱起。

這一下只急得凌雪紅啊喲出聲!一陣羞忿之氣,疾沖胸口,人又暈了過去。

許香萼輕擺柳腰,走到米靈身邊笑道:“我剛才一番話,句句出自肺腑,還請米兄三思!”

赤煞仙低頭望了懷抱中玉人一眼,只見她星目緊閉,淚痕尤濕,櫻唇半啟,齒排如玉,眉目如畫,臉泛紅暈,身上幽香,襲人欲醉,不由看得發起呆來。

許香萼微微一笑,探手入懷摸出一支羊玉小瓶,笑道:“這瓶中的并蒂香蓮藥粉,威力無比,只要稍用一點不管什么三貞九烈的女子,也將投懷送抱……”

米靈騰出一只手,去接那玉瓶,許香萼卻忽地一縮玉掌,道:“這瓶并蒂香蓮藥粉,雖然是珍貴無比之物,我卻極愿奉送,但必先挑斷她足間筋脈。”

赤煞仙一生中殺人無算,從未動過半點側隱之心,不知此刻怎樣突然競硬不起心腸,搖搖頭嘆息一聲,道:“我有些不忍下手!”

許香萼笑道:“你不忍下手,我來動手罷了,在挑斷她筋脈之后,再以我身懷八寶生肌粉,替她敷治,保險在一日一夜內使她傷口長好。”

米靈還在猶豫,許香萼忽然伸手抓住了凌雪紅下垂左臂,一舉手中青冥劍笑道:“你如果不忍下辣手,不但害了你自己,且將替雪山派留一個勁敵,那就不如先把她殺死,斬絕后患。”

許香萼手中的青冥劍,雖然相距米靈還有數尺,但那透肌的劍氣已使他感到寒意。

這一柄曠古絕世的寶刃,威力異常驚人。許香萼只要隨手一揮,那劍尖暴射出的青芒即可把米靈斬斃劍下。

米靈在十二連環峰留住的時日不短,甚知許香萼的為人,一向心狠手辣,只要自己略現抵抗之意,她可能真下毒手。

自己懷中抱著凌雪紅,更難和她對敵,當下放臉一笑,道:“許堂主之言,字字金玉,對大局和我私人兩有補益,只是她現在受傷甚重,如在她傷勢未復之前,再下手挑斷足肘筋脈,只怕她受不了。”

許香萼笑道:“此事盡請放心,以她的武功而論,別說挑斷幾處筋脈,就是斬去兩臂雙腿,她仍可活下去。米兄內外兼修,功候已入爐火純青之境,當知一個內功深厚的人,運轉體內真氣,能夠自閉穴道……”

她又笑笑接道:“何況我們在挑斷筋脈之后,就替她包扎傷勢,不讓她失血就是。此舉雖為顧全大局,但對米兄益處更多,還望米兄三思!”

說完,突然把臉一沉,目光如冷電,一抖左腕,劍尖驟然暴射出一片青芒,森森劍氣,逼得人油生寒意。

在這等情勢之下,使素來兇悍的赤煞仙米靈,也不得不低頭服輸,緩緩地答道:“好吧!

那就請你動手!”

許香萼微微一笑,道:“這柄寶刃威力極大,一揮之間,斷金削玉,米兄請留著用罷!”

赤煞仙米靈知她是故意借緊張當口,逼自己說出贈劍之話。

心中雖然暗罵,但嘴里卻不敢開罪于她,當下勉強一笑,道:

“許堂主太客氣了,我看咱們平分秋色最好,我要人,你要劍,彼此都有所獲。”

許香萼笑道:“既然如此,謝謝了!”

米靈陰冷地一笑,道:“彼此相處多年,我看不必謝了!”

許香萼本是一句謙遜之詞,但經米靈冷冷接了一句,弄得她不得不惺惺作態。

她松了凌雪紅的手,以掌當胸,躬身一禮。

哪知米靈已暗中運氣,蓄力準備,就在許香萼立掌躬身,戒備略一松懈的瞬間,呼的踢出一腳。

這一腳關乎著他的生死,所以運足全力而為,不但勁道奇大,而且快捷無比。

許香萼手中雖握著青冥寶劍,但在驟不及防之下,一時間來不及揮劍相拒。

只得仰身向后一竄,倒退出八九尺遠。

米靈倏然收腿,旋步一個大轉身,人已閃到一丈開外。

借勢使開提縱身法,抱著凌姑娘,向前疾奔而去。

但見人影閃動,眨眼工夫人已到十幾丈外。

許香萼知他輕功極佳,十幾丈的距離,決難追趕得上。

略一沉忖,轉身向十二連環峰總堂奔去。

赤煞仙米靈因擔心許香萼緊追不舍,遂全力施展輕功趕路,一口氣翻越了六七座山嶺,才收住腳步。

回頭不見千手菩薩許香萼追來,才長長地吁了口氣,坐在一塊大巖石上休息。

他雖然功力深厚,但因這一陣狂奔,是遠足他全身功力施為。

那疤痕斑斑的臉上,已現出汗水,但他仍不肯把懷中的玉人放下,仍然緊攬懷中。

他舉手拂拭去臉上汗水,凝神調息真氣。

不到蓋茶工夫,已經恢復體力。

低頭望去,細看在抱美人。

只見她仍然緊閉著一雙秀目,鼻息依然微弱。

一陣山風,吹飄起凌雪紅柔軟的秀發,輕拂在米靈的臉上。

這輕柔的一拂,卻似一只千百斤鐵錘,擊他前胸一般。

只覺心神一震,全身一陣輕微的顫抖,情不自禁低下頭去,想一親凌姑娘的櫻唇。

但聞凌雪紅一聲尖銳的驚叫,忽地一個翻身,滾離了赤煞仙米靈的懷抱,挺身躍起。

原來凌雪紅經米靈抱在懷中一陣奔走,山風一吹,人早已清醒過來。

她暗中試行運轉真氣,覺出幾處脈穴尚未暢通,只得暫時忍著胸中怨忿之氣,讓米靈抱著狂奔。

待米靈坐下休息,剛一向她伏身低下頭來,已嚇得她驚魂離體,哪里還顧到自己是在裝暈,立時挺身一躍而起。

米靈見狀,先是一怔,繼而陰側惻的一笑,道:“好刁蠻的丫頭,我幾乎被你騙過去了!”

飛身一躍,左掌疾出一招“金絲纏繞”,直向凌雪紅手腕上打去,他怕凌雪紅借機逃走,是以出手一招快速絕倫。

凌雪紅幾處要穴氣血尚未暢通,哪里能躲得過米靈這閃電奔雷的一攫,身體剛一移動,左腕已被米靈扣上。米靈目睹過凌雪紅神妙的劍招,知她功力非同小可,手指搭上了雪紅的左腕之時,又加了幾成勁力。

要知腕上脈穴上乃是身上十二主穴之一,別說凌雪紅幾處要穴氣血尚未暢通,就是好人,也承受不了。

米靈這加勁一緊,凌雪紅啊的一聲,半身氣血驟然回集內腑,幾處傷穴也受震動,人又暈了過去。

醒來時,看見自己倒臥一處突巖之下,數尺外燃燒著一堆枯枝,米靈盤膝閉目,正擋在突巖出口而坐。她挺身坐了起來,看全身衣服完好如初,心神稍定,暗暗籌思對付眼前環境的方法。

只見米靈睜開眼睛,笑道:“不要再打逃走的主意,我已用我們玄陽門獨特點穴法,點了你‘涌泉穴’,我這種點穴法,大異一般點穴之法,你如不作劇烈運動,根本就不知被人點了穴道,如果和人動手,或是奔跑走路,只要一杯熱茶工夫,受點傷穴,立時發作,那可是痛苦難當。”

凌雪紅被他說得一怔,右手接在左腳的涌泉穴上,一陣揉搓,不到一杯熱茶工夫,果然覺得穴道之上開始麻木,而且逐漸擴大,心頭方自一驚,總覺手觸穴道之上,一陣刺心巨疼,猶如針挑筋脈一般,粉臉上汗珠兒立時涔涔而下,這痛苦雖難忍耐,但她生性極為倔強,咬緊牙齒,一聲不響。

但聽赤煞仙米靈哈哈一笑,雙肩一聳。盤坐姿勢不動,倏忽間躍落到凌雪紅跟前。左掌起處,撞在凌雪紅傷穴之上,右手伸縮間又點了凌雪紅的“氣俞穴”,急道:“快些散去抵御傷穴擴大的功力,讓我給你醫治,再過片刻,受傷陰脈擴大,延展半身,其苦何止眼前百倍。”

凌雪紅用力一收左腿,想摔掉米靈按在涌泉穴上的手掌,哪知一條左腿不聽使喚,竟未收動。

赤煞仙冷笑一聲,道:“我米靈有生之年,從未這樣對待過人,你如果不聽我良言忠功,嘿嘿,可別怪我心狠手辣……”

凌雪紅忽掄右掌,打在米靈臉上,但聞啪的一聲,赤煞仙疤痕斑斑的左臉上,登時起了五個紫紅的指印。這一掌出其不意,不但打的清脆異常,而且分量相當不輕,米靈想不到她在穴道受制之時,竟然還敢出手,微一怔神,凌雪紅挺身坐起,左掌橫掄,右掌直擊,倏忽間攻出四掌,招招襲擊米靈要穴。

赤煞仙擋開兩掌,疾退了三尺,才算把四掌完全讓過。

凌雪紅攻出四掌之后,總覺雙腿涌泉穴上,一陣急疼。心知米靈所說,并非危言聳聽,不禁心頭一寒,暗道:“完啦!看來今日決難逃出這惡賊的魔掌,于其活著受辱,不如早些死的好。”

正想斷舌,腦際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我如死在這深山幽谷之中,尸體必為鳥獸食得尸骨無存,不但秋弟不知我葬身何處,父親也不知我死在什么人手中,縱令日后能夠查出,也必費相當時間,再說,這丑鬼已起歹念,斷舌未必就……”

米靈臉上中了一掌,心中本甚忿怒,正想發作,忽見她顰起黛眉,沉思不語,心中一軟,一腔怒火登時悄去,暗道:“像她這等絕世無雙的美女,脾氣自然是壞,我如連這一掌之辱也忍不下,還算什么憐香惜玉?”心念一轉,裝出一副笑臉,正待說幾句憐愛之言,忽然發覺凌雪紅臉色變化不定,似是正在考慮一件極為重要之事,一時間拿不定主意。他本是極為陰沉之人,趕忙把到口邊的話,重又咽回肚中,冷眼旁觀,看著凌姑娘下一步的行動。

突然,他心中想到一件可怕之事,心道:“莫非她在考慮自絕之法,果然如此,那我這一番心血算是白費了。”

當下冷冷說道:“你趁早別打死的主意,別說你死不了,就是真的死了,我也不讓你落得清白之身!”

這幾句話,真似一把利劍,穿透了凌姑娘一寸芳心,嚇得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尋死之意登時消失,定定神,重新開始考慮眼前處境,暗道:

“這丑賊說得不錯,眼下情況,確不能死,亦必得想出粉身碎骨的死法,才能保得死的清白。”

她本是極端聰明之人,只因生平未曾遇過為難之事,養成了一種高傲性情,但此刻處境不同,迫得她不得不委屈求全,念轉慧生,忽然幽幽一聲長嘆,道:

“你把我帶到這荒無人跡的大山之中,究竟是安的什么心?”

米靈笑道:“我數番救你性命,和自己人鬧得翻臉動手,為什么?難道你真不明白嗎?”

凌雪紅心里暗罵一聲:“該死的丑鬼!日后要犯到我手里,要不把你亂劍刺死,實難消今宵之恨!”她心里雖在暗罵,嘴里卻故作冷笑,道:

“你數番救我好意,我自然知道,你這等對我,那還不如讓我早些被那道姑殺了的好!”

米靈看她輕嗔薄怒之態,更增無限嬌媚,不禁心中一陣迷糊,道:

“怎么?我救你難道還救錯了嗎?”

凌雪紅道:“你既然救了我,為什么又點了我的穴道,讓我多吃很多苦頭?哼,看你樣子就像笨頭笨腦的人,量你也不解我們女孩子的心意,你趕快把我毀掉吧!要不然,你右臉還得吃我一記耳光。”

米靈人雖陰毒,但他有生以來,從未對任何女子動過憐愛之心,也從未聽過這等鶯叱燕嗔的責罵之言,一時間倒不知如何是好,咳嗽了兩聲,道:

“我……我……怕你醒來之后逃走,所以才點了你兩腳上的穴道。”

凌雪紅看他漸入自己圈套,心中暗自高興,當下故作微笑,道:

“我身受重傷未復,哪里還能逃走?你如真對我好,就不該暗下毒手,分明是一片虛情假意,想起來我就恨不得再打你幾個耳光。”說到最后幾句,變得聲色俱厲。

米靈被她一陣嬌叱,罵得張惶無措,雙肩一晃,來到凌雪紅身邊,笑道:“你罵的一點不錯,唉!只怪我生得太丑,無法和你相比……”

他伸手摸著自己疤痕斑斑的丑臉,接道:

“可是除了貌丑之外,我應該再沒有什么缺點,玄陰門中的武功,我雖未能完全學得,可是已得恩師十之六七……”

瞥眼見凌雪紅緊顰兩條黛眉,心中忽然醒悟到她傷穴劇疼正烈,反手自打了一個耳光,道:“該死!該死!我怎么忘了先替她療治傷勢?”

凌雪紅雖在強忍著傷穴劇疼,但見他自打耳光,卻又忍不住嗤地一笑。

要知凌雪紅乃天生尤物,不但艷麗絕倫而且嫵媚撩人,尤其在薄嗔淺笑之時,簡直百媚橫生,蕩人心魂,只看得赤煞仙呆了一呆,忘記了替她療傷。

她傷穴劇疼正烈,一笑之后,忽然又顰起兩條眉頭。剎那之間,兩種大不相同的神態,淺笑、輕顰,無不各極其美。

米靈只看得心里一陣迷糊,說道:“唉!原來一個姣美的女人,不管高興或者發怒,都是這等好看。”說罷,雙手分在凌姑娘傷穴之處推拿。

凌雪紅想到本身處境,如果傷穴不愈,無法和人動手,逃離魔掌之望更難實現,只得勉強按下心頭一股憤慨之氣,閉上眼睛,任由米靈推拿。

大約過有一刻工夫,果覺傷疼輕了不少,而且傷脈血道,亦漸可通行,心道:待他替我療好傷穴之后,出其不意給他一掌,或可把他斃在掌下,縱然打他不死,也可使他身受重傷。

她心中正在轉這個念頭,忽覺米靈在“涌泉穴”上推拿的雙手,一齊松開,笑道:

“好啦!只要你不再運氣行功,就不致再行發作了。”

凌雪紅剛想運功力出手,聽了不禁心頭一涼,睜開眼睛問道:

“為什么不替我完全治好?”

米靈臉上掠過一抹狡猾的微笑,道:

“此后我們廝守一起,即使發作,也不要緊,我立刻可動手替你療治。”

凌雪紅只聽得由心底升上來一股寒意,暗道:“原來這丑鬼有了這等陰險用心,看來不尋死,實難逃他魔掌,死雖不怕,但卻拋下了秋弟一人,唉!秋弟呀!秋弟!想不到這次西行,竟成永訣……”她想到為難傷心之處,不禁滾下兩行淚珠。

米靈見她忽然傷心落淚,心里無限愛憐,長嘆一聲,慰道:

“不是我不肯替你完全療好傷穴,實因愛你太深,唉!我自知相貌丑陋,實難討你歡心,但我當竭盡所能,以求彌補此一缺憾。

只要你能應允和我結成夫婦,今生今世,我都愿聽候差遣,但有所命,決無反顧,縱是刀山油鍋,亦當赴命不辭!”

凌雪紅啐的一聲,唾了他一臉口水,怒道:

“你在胡說八道什么?”

米靈隨手抹去臉上口水,接道:

“你如覺著心中氣憤難平,盡管出手打我,縱然打死,我也決不還手。”

凌雪紅心道:“反正我已存了必死之心,你既然叫我打,我就打你幾下,出出胸中一口怨氣也是好的。”心念一動,果然舉手打去,但聞一陣砰砰卜卜之聲,一連打了米靈十四個耳刮子。她打了幾掌之后,不自覺運起功力,掌勢越打越重,待打到十五掌,雙腿傷穴復發,一陣急疼,才停下了手。

可是米靈已被打得雙頰腫起寸許,牙齒落了兩顆,滿口鮮紅,泉涌而出,流得滿身都是。

原來他為誠心示愛,竟不運功抵制,待凌雪紅掌勢愈打愈重,他快被打暈過去,這才運氣相護,但凌姑娘潛運真力之后,掌勢何等威猛,他又不敢用內家反彈之力抗拒,只能運氣保住要穴,以免被震過去,幸得凌雪紅體內經脈受傷甚重,不能用上全力,十成功力只能用上兩成,要不然,早已把他腦袋打碎。

凌雪紅停手之后,傷勢也逐漸加重起來,只覺體內經脈陣陣麻疼,不禁又顰起黛眉。

米靈運氣止住口中涌出鮮血后,笑道:“告訴你不能運氣行功,你偏不信……”

說著話,雙手又分在凌雪紅的涌泉穴上推拿起來。

片刻工夫,凌雪紅麻疼漸失,看著米靈紫腫的雙頰,心中又覺好笑,暗道:“這人當真是可憎又可憐,這般對我容讓,必已存了非得到我不可之心。”

米靈替她推活經脈血道之后,收了雙手,說道:

“我今生殺人太多,大概是從你手上得到了報應。唉!只要你肯答應折磨我一生一世,我也心滿意足啦!”他滿嘴都是傷,說話極不便,兩句話說了很久時間才說清楚。

凌雪紅冷笑一聲,道:“你知道我不能運氣行功,所以才讓打,既打不死你,也不能把你打成重傷,要是我傷脈好了,只怕你不會束手讓我打了!”

米靈聽得一怔,道:“你話雖不錯,但我總會有一天要替你完全療治傷勢,那時你功力恢復,再狠打一頓不遲。”

凌雪紅道:“誰知道你哪一天才肯替我完全療好傷勢呢?”

米靈道:“你口中答應我,有什么用?我替你治好傷勢,以你的武功而論,你要走,我也攔擋不住,必等你有身孕之時,我才替你完全醫好傷脈,那時你縱把我殺了,我也可以有一點骨血留在人世間……”

凌雪紅只聽得打了兩個冷顫,忖道:看來軟騙硬拒都難逃出他手,只有想個自毀尸體的死法,才能保得清白,才能對得起羅郎,父親常說我們夫妻有很多波折,原想這些話將會應在秋弟身上,卻不料竟應在自己頭上了!

事情到了這步田地,凌雪紅縱是天生傲骨,也不得不通權應變,展眉笑道:

“你剛才對我說的話,可是句句出自肺腑嗎?”

米靈見她忽然間和顏悅色,展眉笑語,心中大感快慰,立時正色接道:“我如有半句謊言,必遭劍而亡!”

凌雪紅聽他一出言便立重誓,而目神色一片虔誠,心中又氣又覺可笑,暗道:此人當真是可憐可憎,但眼前情勢萬分緊迫,如不騙他一騙,只怕難脫魔掌,當下故作一聲長嘆,道:

“你這人長得雖然難看,但心地倒是很好!”

米靈笑道:“我半生縱橫江湖,殺人無數,積惡如山,哪里能說上好人,但如果你肯應允我的要求,今后必當一心向善了。”

凌雪紅道:“你如果真憐惜我,就該把我被點穴道解開,免去我身受之苦……”

凌雪紅話還未完,突聽山巖外面一個冷冷的聲音道:

“大師兄何必和她多費唇舌,閑磨牙?她既然犯在你的手中,還不早些下手等什么呢?”

凌雪紅聽得心頭一驚,轉臉望去,只見赤煞仙米靈身側站了一個身材瘦高的人,臉上一片黑一片白,眉毛有半寸長短,反垂遮目,身著一件黑色道袍,披著羽毛,足著多耳白麻鞋,腰系黃絲絳,背上斜背一支似劍非劍的怪兵刃,打扮不倫不類,樣子也長得非人非鬼,他和米靈站在一起,那兩張怪面孔,可說是各極其丑。

赤煞仙嘆道:“師弟,你可是遇上了許香萼嗎?”

來人笑道:“不錯,許香萼告訴我說,你活捉了一個美貌絕倫的女子,為這女子還幾乎和她翻臉動手。其實,你卻失去了一個很好的相助之人,如果你求許香萼相贈少許迷魂藥粉,只怕她早已乖乖就范,哪里還用得著這等大費唇舌!”

赤煞仙米靈搖搖頭,嘆息一聲,說道:“我如要動手用強,不需許香萼迷魂藥物相助,一樣能夠得……”他突然轉眼望了凌雪紅一眼,只見她粉臉上微現嗔怒之色,立時住口,不再接說下去。

只聽那后面的人哈哈大笑,道:“大師兄素不喜近女色,不知何故,這次竟然一反常態………”說話之間,兩道眼光凝注在凌雪紅的身上。

這人正是赤煞仙米靈的師弟,鬼影子王雷。他和米靈都是玄陰門下,倆人生得一般丑怪,武功也相差不遠,一般的心狠手辣,殺人無數,只有一點卻是不很相同,赤煞仙米靈生平不喜女色,從未犯過色戒;鬼影子王雷卻是風流成性,數十年江湖行蹤,蹂躪了不知多少美麗的婦女。他一睹凌雪紅的芳容之后,不由兩眼發直,神態一呆,忘記了下面要說的話。

米靈見師弟兩只眼只管盯著凌雪紅瞧,不禁心生怒意,冷笑一聲道:“師弟見識過無數美女,瞧瞧這位姑娘長得是否好看?”

王雷哈哈一笑,道:“美中帶媚,秀中生俏,小弟數十年來,足跡踏遍燕趙江南,自信一向眼高于頂,能得我一顧的美女,雖未必有閉月羞花之貌,但其姿容,千萬人中也難選出一個,可是如和這位姑娘相比,不啻螢光皓月之別,哈哈,當今之世,只怕再難找得出第二個這等艷絕塵寰的美女了!”

米靈霍然挺身躍起,道:“師弟最好能顧及咱們同門之誼,別轉這姑娘的念頭。”

王雷又奸笑道:“哪里,哪里,師兄看上的美女,小弟怎敢妄動邪念!”兩道眼神卻始終舍不得離開凌雪紅的身上。

米靈不覺怒火高燒,暗中運起陰煞掌功力,雙肩一晃,搶到凌雪紅和王雷中間,右手一舉,按在王雷的前胸,冷笑道:“師弟可覺著這位姑娘好看嗎?”

王雷兩眼視線被米靈擋住,正待側過臉去,忽覺一股陰冷寒意透衣及膚,心頭一凜,從心神飄蕩中清醒過來,低頭看時,只見師兄右掌紫黑,觸按自己胸前,不禁大吃一驚。他素知師兄所練陰煞掌歹毒無比,只要他稍一加力,自己立時就得慘受重傷,趕忙笑道:“師兄陰煞掌毒絕人寰,可開不得玩笑……”

米靈冷冷地接道:“哪個跟你開玩笑,哼!以后如再這等沒有規矩,可不要怪我翻臉無情!”

王雷笑道:“不敢,不敢,小弟這就告退!”

米靈右掌不離他前胸要穴,一步一步地直把他送出巖洞,才收掌說道:

“如果見著紫虛道人之時,就說沒有找到我,等我事情辦好,就會到逍遙山莊見他!”

王雷一拱手,笑道:“師兄但請放心,小弟自有應付紫虛道長之策。”

說完,轉身疾奔而去。

米靈直待他走得目力難及,才轉身走到凌雪紅身側,嘆道:

“我師弟生平最喜女色,咱們既然被他發現行蹤,還是另找一處隱秘之處藏起的好。”

凌雪紅目睹他們師兄弟一場鬧劇,心中又氣又覺好笑,現在又聽米靈一番遷避師弟之言,不禁冷哼一聲,正待辱罵幾句,心中忽然一動,暗道:我眼下被他點傷經脈,難以逃走,他們既是同門,所學武功,定然不相上下,何不將計就計,利用他們師兄弟間的矛盾,逃此危難?這等通權應變雖非上策,但卻是唯一的逃走之望。

心念一轉,突然盈盈一笑,道:“你那個師弟臉上黑白雜陳,實在是難看得很!”

米靈伸手摸摸自己滿臉疤痕,笑道:“我這滿臉疤痕,看來大概亦甚嚇人!”

凌雪紅微笑道:“你雖然滿臉疤痕,但心地還很老誠,看上去就比他順眼多了!”

米靈只聽得心頭一喜,道:“我自知貌相難配得上你,但用心卻是一片真誠,只要你應允我常隨身側,今生今世,我都愿遵奉差遣,不管是刀山劍林,投湯赴火,只要你說得出口,我就義無反顧。”

凌雪紅忽然想起自己青冥劍來,那柄劍費盡了父親心血,威力奇大,舉世無匹,一旦落入敵手,不但增強敵人狂焰,而且也費爹爹一番苦心,自己心中存自絕之念,只等機會到來,選一個尸骨無存的死法,便無后慮。但那柄寶刃,豈能讓它白落敵人手中?當下故意嘆息一聲,道:“你雖說盡花言巧語,但我心中總是難以置信!”

米靈急道:“除了要我治好你的傷脈之外,但請吩咐,我無不遵從!”

凌雪紅道:“你如真心待我,先去把我寶劍拿來,那柄劍是我最為喜愛之物,一天不在手中,我就心情難安!”

米靈笑道:“這不是什么難事,不過,我得先把你遷送到一處隱秘所在,然后才能放心去替你取劍。”

凌雪紅心知此刻再也不能固執已見,如一旦激怒對方,動起強來,只有白白受辱,只得點點頭道:“好吧!”

米靈一伏身,道:“你傷脈難行,讓我抱著你走吧!”

這可是一件十分為難之事,剛才她雖被米靈背著奔走幾座山峰,但因那時自己正在暈迷之中,又是對方自行動手抱起她的身子,眼下要她自動伏在米靈背上,情形又自不同,雖說事非得已,也是羞于自動,不禁顰起雙眉,坐著發起呆來……

正在為難當兒,突聞得夜空中傳來了一聲雕鳴,不禁暗喜,她知靈雕耳目靈敏,只要一聞得自己聲音,立時可由空中落下,只是苦于無法顯出自己存身之處,讓靈雕落下相救,心中大感愁苦。

米靈回頭望了凌雪紅一眼,只見她呆呆地坐在地上,似有無限心事。他輕輕嘆息一聲,說道:“你在想什么心事?你盡管放心吧,我決不使你受到半點委屈。這地方既被別人發覺,我們換一個地方再住也是情非得已,但這等荒涼的山野中,沒有車轎可用,除了我背你之外,實無他法可想。”

他說話神態十分恭敬,滿臉虔誠之色。

凌雪紅心中正在想著如何招呼那靈雕下來,讓它帶信給慧覺大師,因她心中很明白,赤煞仙米靈雖然癡情地愛著自己,但他一時決不會解開自己穴道,一旦他發覺了自己有逃走之心,只怕不會再這般遷就,如他真要動起強來,那可是毫無辦法抗拒的事。

米靈看她只管默默出神,好像未聞得自己之言,立時又提高聲音,說道:

“我帶你到一處隱秘所在,你可以安心養息免得再受人打擾,全是為你著想。”

這幾句話,說的聲音甚是宏大,凌雪紅字字聽入耳中,暗自忖道:“我如再不理不問,說不定會激怒于他,而且躲在石巖之下,也沒法讓靈雕看到,倒不如讓他背我在外面走動一下,或能使靈雕看到……”

念轉意決,盈盈一笑,說道:“我看到你那師弟,心里就有氣,咱們遷往別處可以,但如他再暗中跟蹤于你,遷地方也沒法躲開他。”

米靈笑道:“這個你盡管放心,他如真敢暗中追蹤咱們,我就好好打他一頓,讓你瞧瞧。”

凌雪紅心中突然一動,道:“你師弟沒規沒矩的,殺了他也沒有什么可惜。”

米靈呆了一呆,道:“如他敢對你有什么不規矩的舉動,我自然不放過他。”

凌雪紅心知時機未到,再作挑撥,怕會引起他懷疑,嫣然一笑道:

“我和你說著玩的,想你們有著同門之誼,諒他還不致對我真有什么……”

米靈冷哼一聲,道:“別的事情,他決不敢拗違于我,但是對于女人,卻難預料,尤其像你這般舉世無匹的美人。”

凌雪紅看他逐漸進入自己圈套,心中暗自高興,忖道:在我未死之前,能挑得他們師兄弟火拼一場,也可消除心中一點忿怨之氣。立時欲擒故縱地接道:

“你們師兄弟想必情意甚深,豈可為我一個女孩子家,鬧成勢不兩立之局?萬一真的……”

倏然一嘆住口,伏在米靈背上。

赤煞仙米靈頓生受寵若驚之感,只覺心頭一陣劇跳,說道:

“我師弟的為人,我知道的最清楚,但我料他尚不敢對你妄出貧念。哼!要是他敢生邪念,那是自尋死路,師父知道了,也不會怪我對他手辣。”

霍然站起身,躍出突巖,向前奔去。

凌雪紅仰臉望天,心中思潮洶涌,想不到自己竟然落在這樣一個奇丑無比的怪人手中,求死不得,求生不能!

米靈放腿疾奔,迅如劃空流矢,足足跑了一頓飯工夫之久,才停下腳步。

凌雪紅伏在米靈的背上,一直仰著臉向空中張望,但見星河耿耿,哪有靈雕的影子,直待米靈停下腳步,她才低頭向前面望去,眼前古木參天,原來到了一片原始森林之前。

米靈回頭笑道:“這片林中大都是千年以上的巨樹,我想在樹上替你建筑一處安息之所,不知你是否同意。”

凌雪紅暗暗想道:住在樹上,正好可使到處尋找的靈雕多一些瞧到我的機會,當下笑道:

“住在樹林之中,自然比住在巖洞中好上百倍,我心中悶了,也可聽聽林中鳥叫。”

米靈緩步入林,找了株奇大的松樹,提氣攀登上去。

他內功精深,雖然背負著人,仍然迅捷異常,片刻已攀上巨松。

他把凌雪紅放在一個松干交錯之處,然后動手把橫生的樹干編結起來,他腕力奇大,片刻之間,已編好一座吊榻,把凌雪紅移放上面,脫了長衫,笑道:

“你先在這里委屈一下,用我的長衫擋寒,我現在就去替你取棉被等應用之物。”

凌雪紅看他處處恭謹之態,心中暗自嘆道:這人雖然長得難看無比,對我倒是一片癡心真情,日后犯在我手中,倒要替他留下一條生路。

心中在想,口里卻笑著說道:“我穴道被你點制,全身都沒有氣力,你離開此地之后,要有什么猛禽、惡獸來攻襲我,怎么辦呢?”

米靈沉吟一陣,道:“我并非不愿意解開你的穴道,實因我怕你……”

凌雪紅急道:“別說啦,我已經知道了,你不解我被點制的穴道,總也該替我想個安全之法才行啊!”

米靈道:“這么辦吧,我把你右臂的脈穴推活,真要有什么猛禽、惡獸來襲,你可以用暗器對付他們。”

凌雪紅知道再說無益,當下點點頭。

米靈推活了凌雪紅右臂脈穴后道:“除了一條右臂之外,雙腿左臂都不要任意運用……”

他好似言未盡意,但卻倏然而止,縱身躍下巨松而去。

凌雪紅目睹米靈去遠,便運氣行功,想自通經脈,活開被點穴道,哪知一提真氣,突覺雙腿上被點穴道之處一陣麻木,同時也隱隱作痛,不禁心頭大吃一驚,趕忙散去提聚的真氣,閉目靜息,這時,她才知道米靈不但用玄陰門獨特手法點了她的穴道,而且又暗中以極毒的內功手法,傷了她體內經脈,如想自療傷勢,決非短時間所能奏效,只好耐著性子,靜坐養息。

且說羅雁秋見凌雪紅放腿向前疾奔,立時便施出全身氣力猛追,無奈他和凌雪紅功力相差甚大,愈追距離愈遠,正待開口叫喊,突見一個人影由路旁山石后面急躍而出,來勢勁急,一閃而至,只得急收疾奔之勢,橫里向路側一躍。

但覺香風拂面,耳際響起了一個十分嬌甜的聲音,道:“不知兄弟駕到,嫂嫂迎接來遲,萬望勿怪才好!”

羅雁秋定神望去,只見一個身著玄衣,肩披黑綾斗篷的少婦,面帶微笑,攔住去路,正是玄衣仙子杜月娟,不禁一怔道:“師嫂一個人來此……”

杜月娟嫣然一笑,接道:“你師兄在武當七星峰下被你那如花似玉的嬌妻打傷,我不一個人來,有誰陪我?”

羅雁秋微一沉吟,說道:“師嫂攔我去路,不知是何用心,難道要小弟硬闖過去嗎?”

杜月娟道:“兄弟的口氣愈來愈大了,全不把我這作嫂嫂的放在眼中啦,你就自信一定能闖得過嗎?”

羅雁秋不愿和她多扯,翻腕抽出背上的白霜劍,道:“師兄早已叛離師門,彼此已無情意可言,師嫂既要攔我去路,就請拉劍動手吧!”

杜月娟笑道:“我上次在武當碰到你,不是對你說過,你若到十二連環峰時,嫂嫂要設宴深閨,替你接風洗塵嗎?”

羅雁秋冷冷說道:“我看不必了吧!彼此既然相處敵對,勢難兩立,何苦又多此一舉,反而增加尷尬呢?”

杜月娟笑道:“雖然相處敵對,但未必就勢不兩立,再說,你師兄和我,對你從未存半點仇視之心,我替你設宴接風,屬于私誼。

至于你來十二連環峰存心尋釁,那是另一件事,兩者不能混為一談,咱們先盡私誼,再以武功相見,那也未嘗不可,你盡管放心,嫂嫂決無勸你背叛師門之意。”

羅雁秋仍然冷峻地道:“盛情心領,接風愧不敢當,你如再不閃開,可不要怪我放肆了。”

杜月娟陡然一揚柳眉,冷笑道:“就憑你那一點武功,難道我還會真的怕你不成,老實對你說吧,大雪山十二連環峰不啻是銅墻鐵壁,憑你們幾個人武功再高,也別想闖得出去,你如不信,不妨隨我去看看,就知師嫂是不是危言聳聽。”

羅雁秋心中一動,突然想起大師伯慧覺之言,心中暗自忖道:眼下大師伯和呂老前輩,也許已深入十二連環峰腹地,紅姊姊又行蹤不明,此人武功不弱,我如真和她鬧翻動起手來,不管勝負如何,勢必全力相拼,縱然勝了她,也是累個筋疲力盡,強弩之末,如想再鼓余勇,闖入十二連環峰腹地,只怕不是容易之事,倒不如借她之力深入重地。心念一轉,收了寶劍,笑道:“十二連環峰不過是山峰連接一起,有什么好瞧的?”

杜月娟嗤的一笑,道:“天然的險阻,再加上無盡的人力,構成了銅墻鐵壁,龍潭虎穴。”

羅雁秋道:“這么說來,我是定要去瞧瞧了。”

杜月娟目光何等銳利,早已從羅雁秋神色之間看出了他的心意,微微一笑,接道:“兄弟如果信得過嫂嫂之言,就請隨我到十二連環峰逍遙山莊去一趟,看看雪山派中實力如何?”

羅雁秋笑道:“師嫂盛情,小弟恭敬不如從命了。”

杜月娟輕盈的一笑,道:“兄弟請隨我身后,免得沿途之上讓我多費唇舌。”她忽然一正臉色,笑容盡斂,變得莊嚴起來。

羅雁秋點頭說道:“小弟記下了。”

杜月娟轉身向前奔去,疾如劃空流矢。

她以快速絕倫的身法,逼的羅雁秋不得不施出輕功,全力追趕。

杜月娟自幼在十二連環峰上長大,地勢早已了若指掌,她又是雪山派掌門人紫虛道人的師妹,身份至尊,內三堂的堂主,都要讓她三分,雪山派的弟子,大都認識她,埋伏的暗樁,一見是她,果然不敢現身喝問,一路上暢通無阻。

她奔行的速度,愈來愈快,快得使羅雁秋無法瞧看四下的景物。

大約有一頓飯工夫之久,到一處險要無比的山峰之下,杜月娟停下腳步,道:“兄弟,這是進入十二連環峰的首道險要,你看看容易闖得過嗎?”

羅雁秋抬頭望去,只見峭壁千尋,矗然直立,中間一道三四尺寬窄的石級,兩邊盡是光滑如鏡的石壁,除了從石級攀登而上之外,縱然身負上乘輕功,也難飛渡而上,不禁嘆息一聲,贊道:“果然險要無比,一夫守關,萬夫莫過。”

杜月娟嫣然一笑,道:“這頭一道險阻,名叫上天梯,共有石級一千二百二十五級,中間有一十三道暗卡埋伏。”

說完話,縱身向上躍去。

羅雁秋緊隨著凌空躍去。

山頂上,是一片空闊的平原,峰上的積冰,都經人工除去。

一陣山風吹來,飄起杜月娟的衣袂,她仰臉望著天上的星辰,沉思了一陣,回頭道:

“兄弟,再往前走,就是十二連環峰了,我們雪山派中規矩十分森嚴,各堂堂主,雖然都對我謙讓幾分,但他們也不敢違背我師兄令諭,希望兄弟看在嫂嫂的份上,在踏入禁地之后,別使我太感作難!”

羅雁秋道:“師嫂如有礙難之處,兄弟愿立即折回!”

杜月娟微微一笑,接道:“你年紀不大,脾氣倒是不小,我并非不讓你看,帶你深入十二連環峰上禁地,就是要讓你看看我們雪山派各處的設施埋伏,只要你不看得太露骨,使我能夠有話可說就行了……”說完,轉身向前奔去。

下了山峰,是一道極深的山谷攔著去路,羅雁秋看那山谷不下二十丈寬窄,再好的輕功,也難于飛渡得過,上面既無橫架橋梁,亦無下谷階梯,不禁一皺眉頭,問道:“這道深谷,是怎么過法。”

杜月娟笑道:“這叫作碎身谷,過了這道絕壑,就是我們雪山派外三堂所在地了。”說完,低頭一聲清嘯。

只聽對面山峰之上,飄傳來了一聲大喝道:“什么人。”

杜月娟道:“逍遙山莊杜月娟。”

遙聞對面又傳來大喝之聲,道:“杜莊主玉駕稍候。”沉寂片刻,突聞鳥翼劃空之聲,一個灰色的大蒼鷹落在杜月娟身前。

羅雁秋仔細瞧去,只見那蒼鷹腿上,拴了一根極細的線繩。

杜月娟一揮臂,抓住蒼鷹腿上的線繩,用力收拉一陣立時現出一條核桃粗細的索繩。原來那蒼鷹腿上系的細繩之后,還帶著一條粗繩索。

只見杜月娟伏下身去,用手把索繩結在石壁之上,然后挺起身子,回頭笑道:“這粗繩由對壑直通過來,是一座隨時可拆可搭的繩橋,你敢用它渡過這萬丈絕壑嗎?”

羅雁秋道:“我有什么不敢。”一上步,伏身探臂,去抓谷中繩索。

杜月娟皓腕疾伸,抓住羅雁秋肩頭,向后一帶,笑道:“這數十丈長短的索繩,如果單單憑兩手之力,用它攀渡,不但皮肉受苦,而且速度也十分緩慢。”

羅雁秋回頭問道:“不用手攀索而過,難道用吊藍渡過不成?”

杜月娟笑道:“那倒不必。”雙手探懷,摸出一雙白環,接道:“咱們就用這對白環渡過這萬丈絕壑,平日我一人用兩只環,今天咱們每人用一只,這白環握手之處,有特制的扣把。”

羅雁秋笑道:“如果這白環在滑行中途斷去,咱們勢非要摔個粉身碎骨不可。”

杜月娟嬌軀一側,左手抓住索繩,右手按開白環機鈕,套上索繩后笑道:

“兄弟盡管放心,這一雙白環,乃百煉精鋼制成,堅牢無比,嫂嫂走前面,你可以放心了吧。”

羅雁秋笑道:“你要小心一點!”猛然一松左手,懸空的身軀,突然向前疾滑而去。

羅雁秋緊隨著一放左手,身軀亦向前滑行而下。

這等懸空滑渡,單憑一個鋼環,和一條數十丈長短的索繩,滑行在萬丈絕壑之上,看上去真是十分驚險。

滑行迅速,眨眼間已滑出了十余丈,羅雁秋雖然膽子很大,但他究竟是初次使用鐵環索繩滑渡這萬丈絕壑之人,只覺滑行的速度,愈來愈快,不由心中微生寒意,暗道:這時只要一個毫不通武功之人,割斷那結在石壁上的索繩,我們兩人都非跌個粉身碎骨不可。

杜月娟卻是毫無懼色,不時傳來清脆的笑語之聲,勸慰著羅雁秋不要害怕。

突然間眼前一黑,杜月娟嬌笑道:“兄弟不必害怕,進入這暗谷,就要到了。”

她語音剛落,羅雁秋已覺著那滑行的速度大減,眼前的景物,亦清晰可見,原來這索繩通入一道山洞之中,洞中寬大,打掃得異常干凈,一望即知道這山洞是經大批的人工開辟而成。

在入洞兩側的壁下,分站著八個勁裝大漢,每人手中都握著強弩利箭,只要一發覺來人不是雪山派中人物,立時以強弩利箭對付。

羅雁秋心中正自忖思間,忽覺身子停了下來,一雙柔軟滑膩的玉手,輕輕地抓在他右腕之上,杜月娟道:“兄弟,放開手吧,到啦。”

羅雁秋只顧留心石洞兩側的景物,沒有注意到前面,聽得杜月娟的聲音,才放開右手,腳落實地,定神瞧去,只見丈余遠近,有一道橫攔去路的石壁,原來已到了石洞盡處。

七八個彪形大漢,各著勁裝,每人手中橫著兩根標槍,背上插著飛刀,有的帶著飛叉,這幾人似都是精通暗器能手,除了手中標槍外,每人身上都帶著不同的暗器。

羅雁秋仔細瞧去,見幾人的標槍和暗器上,都帶著一層藍汪汪的顏色,分明上面都已喂了劇毒,心中暗自忖道:這布設可稱得嚴密二字,一個人武功再高,但在陡然間由明入暗,目力還未來得適應之前,毒箭、標槍、飛刀、飛叉,各種不同的暗器倘若同時飛打過去,確實極難躲避,看來她說十二連環重重攔截埋伏,有似銅墻鐵壁,倒非危言聳聽。

只聽杜月娟大笑道:“再穿過這條石道,就是我們雪山派外三堂管轄之地了。”

羅雁秋一只手腕被她用力地牽著,身不由己地隨在她身后向前走去,轉了幾個彎后,突覺眼前一亮。

抬頭看時,滿天繁星閃動,不知杜月娟怎么繞了幾轉,竟然出了洞。

他一面暗責自己太過大意,竟未留心她如何出了山洞,一面集中心神不敢胡思亂想,只怕再耽誤了瞧看眼前的各種埋伏。

他這一留心,果然發現所經的道路之上,每隔十幾丈遠,不是有一叢突立的草叢,就是有一塊孤立的大巖石,但卻看不出什么特異的地方。

大的走了三四里路,杜月娟突然停步,低聲對羅雁秋道:

“兄弟,咱們已走完最后一道險阻,再往前走,就是我們外三堂中地虎堂的所在地了。”

羅雁秋口中含含糊糊地答應了一聲,心中卻暗暗忖道:所謂險阻,就是沿途所見那些突立草叢和大巖石了,但看那大巖石和草叢,每一處都不過數尺至一丈方圓大小,既不像埋伏著人手,又不似什么機關,倒叫人難以猜出里面放的什么東西。

沿途的平靜,使羅雁秋想到了師伯和呂道長、紅姊姊,不知是否進入雪山派的重地。

忽聽一陣颯然風聲,兩棵大樹上跳落四個佩刀大漢,一排并立,但幾人對杜月娟的神態卻是十分恭敬,一齊抱拳躬身,垂首攔路。

杜月娟冷笑一聲,道:“好大的膽子,你們連我也敢攔擋了,還不給我閃開!”

四人好像很害怕杜月娟,果然依言閃讓開一條路,轉成相對而立,但仍垂著頭,抱拳而立。

杜月娟輕輕一扯羅雁秋衣袖,從四人之間穿了過去。她在雪山派中,不但身份高,而且又是手握生殺大權的諸葛膽夫人,除了幾個身份特殊的高人之外,人人都對她存著幾分敬畏之心,眼看她帶著羅雁秋直入禁地,也不敢出手攔擋。

突覺燈光一閃,兩道強烈的孔明燈直照過去,數丈外響起了一個微帶沙啞的粗噪門叫道:

“夫人身份尊高,本座原不敢驚擾玉駕,但因邵堂主已傳下虎頭令牌,凡非本派中人,一律擋駕,本座職責攸關,故不得不開罪夫人,敢問那少年是什么人?夫人可是奉命帶他進入禁地的嗎?”

杜月娟已聽出那發話之人,乃是地虎堂下第一號勇士,神力撼山金濟。杜月娟身份再高,但也不敢對此人太過傲慢,當下說道:

“金副堂主嗎?這位乃拙夫昔年師弟,既是由我帶他入山,自然由我擔保于他,副堂主但請放心就是!”

暗影中傳來金濟的聲音道:“既然夫人能擔保于他,本座怎敢再多饒舌,夫人請過。”

語聲一落,兩道強烈的孔明燈隨著隱去不見。

杜月娟回頭對羅雁秋低聲說道:“這兩側暗影之中,埋伏著一百二十名火箭手,如果百弩齊發,片刻間能燃起一座火山,這等火箭的暗器,除了我們雪山派外,只怕舉世再難找出第二種來。”

羅雁秋微微一笑,道:“兄弟還是第一次聽人談起這種暗器,有機會倒是要領教領教……”

他話還未說完,忽聽左側暗影中冷哼了一聲,弦風動處,一道火光劃空而來,從倆人頭頂上四五尺外飛過,射在對面山壁之上,爆裂成一團碗口大小的藍色火焰,貼在石壁上燃燒起來。

羅雁秋心中暗暗吃驚,忖道:這是什么暗器,如若被它射中一箭,在身上燃燒起來,那可是大大的麻煩。

杜月娟落落大方地伸出玉掌,牽著雁秋一只手,笑道:“別瞧吧,這有什么好瞧的,還有更好瞧的東西呢!”言下之意,似乎這獨步武林的火器,還算不上雪山派中什么厲害埋伏,用力一拉雁秋,繼續向前走去。

沿途之上,雖然又遇上了不少攔路暗樁,但都未出手攔阻,只憑杜月娟一句話,就放倆人過關。

羅雁秋也看出了杜月娟的權勢確乎不小,因為從未有一個暗樁嚴厲盤問過她,也無人敢對她說什么難聽之言,但他同時也觀察到,各暗樁都是極勉強放他們過去的。

倆人逐漸登上了一座高峰,峰上卻突然熱鬧起來,燈光交投,耀如白晝,十幾幢高樓,矗立在山峰一側,盡管峰下戒備森嚴,但這山峰上卻絲毫看不出緊張匆忙的行色,雖然有不少帶著兵刃、身著勁服的人,但神色間都異常開朗,見了杜月娟后都很有禮貌地閃到一側。

羅雁秋放眼望去,只見這連綿的山勢,向右后方伸延過去,中間有一座吊橋相通,和另一座山峰接在一起。

杜月娟自登上了山峰之后,始終未對羅雁秋說一句話,連望也未回頭望他一眼,直待踏上了吊橋,才回頭笑道:“我們已過了外三堂和內三堂交界中最危險的地區,再過了這座吊橋,就算進了內三堂的屬地,相距我住的地方,只不過還有三四里路。”

羅雁秋聽得心中一動,道:“什么?咱們剛才經過那燈光如晝的峰上……”

杜月娟笑接道:“不錯,那十幾幢青石砌成的高樓,乃我雪山派中幾個身負專技的奇人,數十年心血萃聚,不管武功如何高強之人,只怕也難抗拒得住。”

羅雁秋暗道:我如正面問她,她決不肯據實告訴于我,不如用話激她一激,或能使她在無意中透露出一點秘密來。

心念一轉,故作淡然一笑,道:“兄弟常聽人言,你們雪山派中有兩位身負奇技之人,一人能馴使各種飛禽,一人能役使各種猛獸,師嫂就是不說,兄弟也想得那青石堆砌的石樓中,不是藏的兇禽,就是關的兇獸,是也不是?”

杜月娟笑道:“此地不是說話之處,你猜的算對,不過并沒有猜想到最利害的東西,等一下,我都要慢慢地告訴你,現在耳目眾多,快走吧!”

羅雁秋微微一笑,不再說話,默默追隨杜月娟身后,向前走去。

走完吊橋,大約又走了三里左右,到了一處松竹環繞的大莊院外。

杜月娟指著那高大的紅色莊院門,笑道:“這就是你師兄發令的所在,在十二連環峰的地位,僅次于逍遙山莊。”

羅雁秋抬頭望去,只見紅門上橫寫著“行令堂”三個大字,金碧輝煌,耀目生光。

杜月娟款移蓮步,牽著雁秋進了紅漆大門,觸目白沙鋪地,滿植各色奇花,每隔丈余左右,就植著一株翠竹,竹梢上挑著一盞宮燈,各色垂蘇,使那燈光互相映射出十分調和的光芒。

四個提紗燈的垂髻少女,緩步直走過來,迎著杜月娟盈盈作禮,笑道:“夫人回來了!”

杜月娟道:“回來啦,快準備一桌豐盛的酒席。”

她似乎對這四個婢女毫無避忌,回頭望著雁秋一笑,伸手拉著他,直向廂房中走去。

房中布設,像王宮一般的富麗,一色淡綠壁綾,粉紅色宮燈垂照,錦墩繡案,極盡豪華。

杜月娟親切地舉起手,按在雁秋肩上,讓他坐下,笑道:

“兄弟,這是你師嫂休息的地方,你一路行來,想必已感到勞累,暫請坐在這里休息一下,我去換件衣服就來陪你。”

她舉動自然、親切、熱情之中毫無輕浮的樣子,羅雁秋雖想推開她扶在肩上的雙手,但卻始終難以做得出來,淡淡一笑道:“師嫂盡管請便!”

杜月娟盈笑著,轉過身去,舉步向內室走去。

過了一會,杜月娟身著綠綾長衫,含笑站在門邊。她似乎剛剛浴罷,高挽的宮髻,已經打開,長發散披肩上,隱隱可見她秀發上還有著未干的水珠。

忽見左壁角綠綾掀開,一個青衣婢啟簾稟道:

“酒菜已經擺好,請夫人、公子入席!”

杜月娟趁勢接道:“走吧!咱們先吃點東西,然后,我再帶你到逍遙山莊去看看。”

羅雁秋雖然看出這位師嫂用心叵測,但一時間卻又無法推斷她用心何在,只有暗自提高警覺,以鎮靜不變的神態對之,當下落落大方地笑道:

“深夜攪擾師嫂,實叫兄弟心中難安。”

杜月娟道:“兄弟肯賞臉,師嫂已是感激不盡,如再謙辭,倒真是令我不安了。”

說完,轉身向前走去。

杜月娟揭開壁間的綠綾,立時現出一個門戶,穿過一道走廊,又進了一間布設古雅的房間,雪白的壁幔,雕花的窗欄,西壁處,有一個垂著繡簾的通往復室的小門,隱隱可見復室中帳幃繡被。

這似乎是一座緊靠著臥室的小廳,廳中間放著一張古色古香的八仙桌,一支紅燭高燒,中間擺滿了細磁杯碗,杜月娟微笑著讓羅雁秋落座,玉手挽壺,替他斟一杯酒,笑道:“嫂嫂說過設宴深閨替你接風,今宵果然如愿,來!我先敬你一杯!”

羅雁秋舉杯就唇,心中突然一動,暗道:如果這酒中下了什么藥物,這杯酒就要我鑄錯千古,心念一動,哪里還敢喝下,放下酒杯,笑道:“兄弟素來滴酒不沾,這個得請嫂嫂原諒了。”

杜月娟目光何等銳利,如何還聽不懂羅雁秋弦外之音,妙卻在她既不點破,也不再讓,一舉手先把自己杯中的酒喝光,笑道:“兄弟既是不能吃酒,嫂嫂也不敢勉強,咱們就撤了酒吃飯吧!”

羅雁秋道:“那倒不必,我雖然滴酒不進,但可用茶代酒,奉陪三杯,也免得大掃師嫂雅興。”他心中早經三番五次的忖思,覺著今宵勢非要老起面皮,鎮靜應付,才能洞悉機先,不致落入謀算之中,于是大反常態,裝出一派老于世故的樣子。

杜月娟笑道:“以茶代酒,嫂嫂是第一次聽人說過,這主意實在不錯,那你先喝三杯茶吧!”

她話剛說完,立時有一個白衣小婢手捧玉盤,蓮步款款走過來,玉盤上一排橫放著三杯香茗。

羅雁秋望著玉盤上三杯香茗,心中大感為難,暗道:怎地她準備得這樣周到?酒中既可放藥,茶中又有何不可?

他心生疑念,不肯舉手取茶。

杜月娟搶先伸出手,取過了一杯香茗,笑道:“三杯茶都讓你喝,那嫂嫂未免太吃虧,我先陪你一杯茶,然后再奉陪一杯酒。”舉起茶杯一飲而盡。

羅雁秋見她先行飲下,心中顧慮頓消,伸手取過玉盤上的茶杯。

他剛剛吃下第一杯,杜月娟已斟滿面前酒杯,端起笑道:

“兄弟,你不怕嫂嫂在茶中下毒嗎?”

羅雁秋微微一怔,道:“什么?”

杜月娟道:“那茶中有毒,兄弟吃一杯已經夠了,再要吃下第二杯,只怕毒性就要發作。”

羅雁秋看她說得鄭重,不覺疑慮又起,放下手中茶杯,問道:

“師嫂此話可是當真的嗎?”

杜月娟道:“嫂嫂幾時騙過你了,不過,茶中之毒,并非是致命毒藥,不但是你,連我也飲下一杯了。”

羅雁秋只覺一股怒火,由胸口直翻上來,冷笑一聲,道:

“嫂嫂把我騙入你們十二連環峰上,就是準備用這等手段對付兄弟的嗎?”

杜月娟目光如電,望著那白衣小婢道:“什么人在茶中放的毒藥?說!”

口中問著話,人卻一按桌面,輕如飛絮般直掠過來,左手一伸,奪去那白衣婢女手中玉盤,右手一直抓住那白衣小婢的左腕,柳眉倒豎,滿臉殺機,但她卻仍能保持著心神不亂,鎮靜而冷漠地問道:

“我一向待你們不薄,你竟敢對我下手,快些說,什么人要你在茶中放毒?如若再不肯據實招供,別怪我手段狠辣,要你受盡折磨而死。”

雁秋看她逼那婢女供的神情,似非裝作,心頭大感迷惑,暗道:莫非她事先真的不知這茶中有毒嗎?

只見那白衣小婢滿臉痛苦驚懼之色,兩行淚水順著眼角淌下,但卻咬牙忍著痛苦,不肯說出那主使下毒之人。

杜月娟右手一扯,但聞格登一聲,那白衣小婢左腕已被扭傷。

幽靜的大廳中,響起了一聲凄厲的慘叫,杜月娟迅快的動作,使那白衣小婢剛剛慘叫出口,嬌軀己摔倒地上。

她在憤怒之下,出手極重,指襲之處,又是人身胸處“神封”要穴,羅雁秋定神看時,那小婢已暈倒在地,眼角間鮮血汩汩而出,他突然感覺到這位一向對自己和善的師嫂,不但心狠手辣,而且心機深沉無比,不禁一皺眉頭,道:

“你把她一指戳暈,如何追問幕后正兇的下落呢?”

杜月娟搖搖頭道:“此時不是追問主謀正兇時機,眼下要緊之事,是先設法把飲入腹中藥茶之毒運氣迫聚一起,免使毒性立時發作,以后再設法追查那主謀之人不晚。”說來神態莊肅,鄭重其事,不由得不聽她的話。

羅雁秋道:“師嫂說的不錯!”當先盤膝坐下,閉目運氣行功。

這一閉目行功,立覺丹田之中有一股熱流直沖上來,全身血脈流動,也驟然加快了速度,真氣流轉全身經脈之間,通百穴直上十二重樓。運息一周,真氣復歸丹田,緩緩睜開眼睛瞧去,瞥見杜月娟粉臉上,容色鮮艷,耀目生光,不禁大感詫異。

杜月娟星目半啟,輕輕喊了一聲:“兄弟,你覺出哪里不舒服嗎?”音韻婉轉,聽來動人心弦。

羅雁秋經她一聲低喚,實感心猿意馬,血脈賁張,臉上登時泛上一片艷紅之色,舉手拍著頂門道:“我……我……”

杜月娟輕輕地吸了一聲,說道:“我也覺著難過得很,我的心快要被火燒焦了。”

嬌軀一側,竟向羅雁秋身上偎去。

羅雁秋雖然已為那飲下藥茶中的藥力,弄得理性靈智淹沒,但見杜月娟向他偎來時,仍本能地向側面一讓,杜月娟心中暗恨他不識趣,身軀跟著突然用力一沖,羅雁秋不敢用手推拒,只好上身后仰,希圖避開,口中剛說出:“師嫂,你聽……”

腳被椅凳一絆,竟身不由主地仰面摔倒在地上,杜月娟似已無法再克制高漲的欲念,趁勢上前俯下頭去,伸出兩片鮮艷的櫻唇,向羅雁秋嘴邊送去。

就在萬分危急之時,羅雁秋突然覺著臉上一涼,原來他在摔倒以后,肩頭正好壓在背上白霜劍的彈簧機紐上,寶刃出鞘數寸,森森的寒鋒劍氣,一激之下,使他受藥力所影響的神智驟然恢復。

當他看清了身處危境之后,驚得大喝一聲,再也顧不了許多,雙臂奮力推開杜月娟,一躍而起,向室外的客廳之中,狂奔而去。

他因奔出之勢異常匆急,撞在一只木椅上,正值心悸頭熱之際,只見眼前景物一變,左奔右闖,始終無法奔出那小廳。

一陣急奔,使他周身的血流加速,心頭愈來愈難耐,因之他也愈跑愈快。

他雖是有著一身武功之人,但在藥茶的支配之下,已難再運氣行功,經過一陣奔走,竟累得筋疲力盡,摔倒地上。

這時,突有一條人影,迅疾地閃入室中,直到羅雁秋身邊,兩道多情的眼神,盯在羅雁秋臉上瞧了良久,突然一咬牙,大上一步,伸手抱起羅雁秋,直向臥室之中走去……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羅雁秋才由暈迷之中醒來,睜眼一瞧,立時嚇得魂飛天外,挺身坐起,呆呆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原來他赤身橫臥在一張紫檀雕花的大木榻上,羅帳低垂,繡被覆體,身邊還臥著半露玉體的杜月娟。

眼下情景,給了他無與倫比的慘重打擊,只覺胸口熱血上沖,羞忿欲死,暗自嘆息一聲,忖道:羅雁秋啊!羅雁秋,你做出這等背倫之事,還有何顏生在人世之上?有何面目去見恩師!想到忿恨之處,只覺除了一死之外,別無他法,探手帳外,抓起白霜劍,一按劍柄,嗆的一聲,寶刃出鞘,舉劍就向自己頸邊刎去。

冷森森的劍氣,使他迷亂的神志驟然間為之一清,馬上回憶起自己被杜月娟沖倒地上時,曾為劍氣逼醒之事,那片刻的清醒,使他對這場事情經過,心中生出了很大的懷疑。

雁秋緩緩地放下了手中的白霜劍,挺身坐起,穿好衣服,跳下木榻,低頭瞧去,杜月娟仍然酣臥榻邊,好夢正香。

忽然間,她睜開了緊閉的星目,瞧了雁秋一眼,笑道:

“你幾時醒的?為什么不再多睡一會?”突又轉臉望著屋頂出神,似乎陡然間想起了一件重大之事……

她轉動了一下仰臥的身軀,輕輕聳起兩條劍眉,凝注在屋上的目光,也移投在羅雁秋的臉上,低沉沉地問道:“兄弟,我們做過了什么事嗎?”她乃聰明絕世,心機深沉之人,再加豐富的閱歷經驗,使她能適當的控制自己的情感,說來嬌柔中微泛著羞怩之態。

羅雁秋怔了一怔,他不能立時答復這個問題,他記得自己筋疲力盡地倒了下去……以后的事,經過如何?他做了些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杜月娟看他呆呆地站在榻旁,低頭沉思,但卻答不出話,內心暗生驚駭,忖道:也許他懷疑到自己做出鑄錯千古的恨事,那他不但將拂袖而去,而且今后對自己定然恨入骨髓,白費一場心機,而最可怕的,是他把今宵之事坦然告訴諸葛膽。

杜月娟雖然自負機智絕人,但卻很害怕談笑書生,因為諸葛膽的才慧,不但較她尤勝一著,而且城府深沉,很難使人看出他真正的喜怒,他一旦知道了此事,必然要設法追查個水落石出,但在未弄清真相之前,決不顯露出半點聲色……她想到丈夫的才智、陰沉,不覺由心底泛上來一股寒意!暗暗忖道:不管如何,此事非要使羅雁秋由愧生怯,不敢隨便對人說起。

心念一轉,婉然嘆道:“可怪那隨我多年的小婢,竟然甘心為人所用,在茶中暗下藥物,造成這等千古憾事,想來實叫人無顏偷生人世了,倒不如早些死去的好!”

羅雁秋對自已是否仍然清白一事,心中甚是懷疑,聽她婉轉一說,不禁心中動搖起來,暗道:姑不論我們是否發生過違背倫常的錯事,單是和她同榻而臥,已是死有余辜了,不過,她和我同時飲下藥茶,此事似非出于她自己的安排,這么看來,倒非她有心陷害我了。

心念一轉,黯然說道:“師嫂不必太為此傷心,小弟記憶所及,并無越軌行為……”

杜月娟輕揭錦被一角,泣道:“孤男寡女,同榻而臥,縱然確如兄弟所說,咱們沒有越軌行為,但對方既存下陷害之心,必已早有準備,豈能不留證物?一旦傳言開去,讓我如何做人?你師兄是何等豪氣之人,如被他知曉此事,非把我碎尸萬段不可,早死晚死都是一樣,與其被你師兄殺死,倒不如死在你的劍下。”

羅雁秋凄然一笑道:“師嫂請安心,我究竟做了什么事,一時間我也難以確定,如果我真有了不軌行為,別說師嫂要以死相謝師兄,就是小弟,也深覺唯有一死才能安心,容我多想上一陣工夫再說,當時我們雖然都被藥茶麻醉,但總可稍有記憶之能。”

此時忽聞簾外響起一個清脆的少女聲音,道:

“稟告夫人,太白堂袁堂主和觀音堂許堂主聯袂相訪,現在門外侯諭,婢子不敢作主,特報請夫人定奪。”

杜月娟淚痕縱橫的粉臉上,閃掠過一抹驚慌之色,但一瞬間又恢復了鎮靜,看了雁秋一眼,道:“他們陷害于我之心,愈來愈明顯啦!兄弟請躲入屏幛之后,我倒要看看他們用什么方示對付我!”

羅雁秋道:“我如躲在帳幃后面,倘被他們瞧到,師嫂更是有口難辨,倒不如我和你一起去見他們,光明正大。”

杜月娟撩開被子,挺身坐了起來,羅雁秋慌忙別過頭去。

她迅快地穿好衣服,跳下床道:“你既然不怕和人見面,我還怕什么呢?反正師嫂也無顏再見你師兄之面了……”最后一句話,說的幽幽如訴,但卻不肯說完,長長嘆息一聲,側目凝注著雁秋。

羅雁秋皺一皺眉,道:“你不要這般瞧著我,好嗎?假如小弟真的作出了亂……”

杜月娟黯然一嘆,道:“別再往下說了,我就是被你師兄碎尸萬段,也決不會連累到你的,不過,能夠闖入此室之人,實在不多……”講到此處,倏然住口,緩步向廳中走去,言下之意,無疑把一樁千古鑄恨之事,賴到了雁秋身上。

羅雁秋呆了一呆,望著她姍姍而出的背影,說不出心中是一股什么滋味,強烈的藥茶使他無法清晰肯定地記憶起昨宵經過之事,杜月娟輕描淡寫的話,使他的心念更加動搖,怔怔出了一會神,也緩步向廳中走去。

抬頭望去,只見杜月娟端坐在廳中一張太師椅上,一個身軀修偉、年約五旬以上的長衫老者,和一個身穿道裝、發挽云髻、背插雙劍、手執佛塵的中年女人,正并肩而入。

大廳上仍然一片零亂,昨宵被羅雁秋撞倒的東西,仍然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

杜月娟看倆人聯袂而入,微一欠身,待兩人坐下之后,問道:“兩位堂主移駕相訪,不知有何見教?”

袁廣杰微微一笑,道:“無事怎敢驚動夫人,昨宵……”他望了隨來的觀音堂主許香萼一眼,訥訥地說不出口。

許香萼一皺眉頭,接道:“敝堂主和袁堂主,今晨同時接到了逍遙山莊掌門師祖的手諭……”她似乎也有些說不下去。

原來杜月娟在雪山派中身份地位極高,又是掌門祖師紫虛道人的師妹,她又極得人緣,人人都對她敬畏幾分,以袁廣杰和許香萼在雪山派中地位之尊,對她也不敢稍有過分言詞。

杜月娟淡淡一笑,道:“兩位這般替我保存顏面,杜月娟心中十分感激,但我師兄既有令諭,自是怪不得兩位,有什么事,盡管請說吧!”

許香萼緩緩道:“不知何人稟報掌門師祖,說夫人……”她微微一頓,又自接不下去。

杜月娟道:“他們暗報我通敵謀叛,私帶強敵進入了十二連環峰禁地,是也不是?”

許香萼緩緩笑道:“掌門師祖手諭之上,只說要我們聯袂相請夫人和那隨夫人同入十二連環峰的少年,一起到逍遙山莊,同謁掌門師祖。”

杜月娟微笑起身,道:“我師兄既有令諭,杜月娟怎敢反抗?兩位且請稍坐片刻,容我去換件衣服。”說完欠身離座,轉身步入內室,換了一身玄色勁裝,回頭看到雁秋倚門而立,仰面沉思,不知在想什么心事,立時緩步走到他身側,輕輕說道:“你不是想到我們雪山派的禁地瞧瞧嗎?”

羅雁秋回頭道:“我恍懈記得自己,力盡摔倒之時,隱約瞧見一條人影,穿入廳中。”

原來他正在用心想著昨夜之事,對杜月娟的話竟未聽入耳中。

杜月娟微微一笑,道:“事已至此,不要再用心去想它啦!現下我掌門師兄已知道了我帶你進入十二連環峰之事,手諭內三堂的袁堂主和許堂主,請我到逍遙山莊一行,名義是派人請我,其實是押解我,你也在被請之列。”

羅雁秋道:“令師兄雖是一派掌門之尊,但他的令諭只對雪山派的門徒有約束之力,對我羅雁秋卻是毫無效用,要我去逍遙山莊不難,但要他們生擒我后,再把我送去。”

杜月娟微笑道:“不是師嫂泄你的氣,以你之能,決非袁廣杰或許香萼的敵手,聽我的話決錯不了,到了逍遙山莊,不但不會損傷你一寸衣角,而且師嫂保證待你如同上賓。”

羅雁秋略一猶豫,道:“這生死兇險之事,決不放在我心上,假如真以上賓之禮待我,那可使我大生為難之感。”

杜月娟輕輕一拉雁秋右手,無限溫柔地說道:“走吧!你如真要反抗,不但于事無補,只怕真的要造成大錯,而且還將連累于我。”

羅雁秋微微一嘆,道:“好!不過,我如受到什么凌辱之時,可別怪我要拔劍出手了。”

杜月娟笑道:“真有這等事情,我決心保護你就是。”

她理理鬢邊散垂的秀發,接道:“我師兄雖然是天生霸才,神威懾人,約束屬下嚴苛,但對待我卻是十分仁慈,你盡管放心地跟我走吧!決不會使你受一點委屈。”

羅雁秋道:“我倒不是怕你師兄,他雖是貴派的掌門之尊,但對我羅雁秋卻是毫無威風可言。”

杜月娟笑道:“你是賓客身份,我師兄自然不會對你有什么失禮之處。”

羅雁秋沉吟道:“好吧!我就去見他一面,看看你那位名滿江湖的師兄,究竟是什么樣子的人物。”轉身直向大廳走去。

袁廣杰、許香萼目睹羅雁秋由杜月娟閨房中走了出來,臉上毫無表情,似是這件事早在兩人預料之中一般,既無驚愕之色,亦無憤怒之情。

杜月娟緊隨羅雁秋身后,出了閨房,笑道:“兩位既是奉了師祖之命而來,杜月娟焉敢不遵掌門令諭,現下我立時隨兩位去見掌門師兄。”

袁廣杰一笑起身,接道:“夫人肯這般委屈自己,實叫在下欽佩。”轉身向廳外走去。

許香萼目光如電,冷冷地投給了雁秋一瞥,相隨袁廣杰身后而去。

杜月娟讓羅雁秋跟在兩人后面,自己卻走在最后。

這十二連環峰的內三堂,戒備更是森嚴,但見山道兩邊,連續突起著密封的石碉,不知里面藏的什么東西。

左行約四五里山路,形勢突然一變,寬闊的石道,到此處忽又狹窄起來,八九丈后,重現開闊。

越過狹窄的石道,觸目橫立著一座青石砌成的巍峨大廈,這座大廈剛好占據了所有空地,再想深入,就非由大廈中穿過不可。

杜月娟急搶兩步,和雁秋并肩而行,笑道:“穿過這一座‘聚英殿’,就進入咱們逍遙山莊的禁地了。”

羅雁秋心中一動,突然想起了紅衣女飛衛司徒霜來,抬頭瞧去,只見巍峨的大廈上,橫掛著一塊黑漆匾額,上面寫著兩尺見方的三個大金字“聚英殿”,不禁一陣憫然。

杜月娟見羅雁秋神色變化,嬌笑著道:“師弟神情不歡,可是想到了司徒姑娘嗎?她就是守衛在這‘聚英殿’,片刻間,咱們就可以見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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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雁秋淡淡一笑,也不辯駁,打量了一下眼前形勢,問道:“除了眼前這大殿之外,兩側峭壁千尋,深壑萬丈,不知咱們如何才能走得過去,難道要穿殿而過不成?”

杜月娟道:“除了由‘聚英殿’中穿過之外,再好的輕身功夫,也難飛渡這重險阻。”

倆人談話之間,袁廣杰已登上殿前石級,直向“聚英殿”中走去。

大殿內兩扇黑漆大門緊緊地閉著,袁廣杰走近門邊之后,舉手在門上擊了三掌,但聞一陣金屬低沉的嗡嗡之聲,繞耳不絕,敢情那兩扇大門是鋼鐵鑄成之物。除了兩扇鐵門之外,都是堅硬無比的青石砌成,屋頂高達五丈以止,非有絕世的輕功,難以飛躍得上。

忽見右面一扇鐵門中間,現出一個尺許的方孔,探出一個滿頭秀發的女人頭來,問道:

“袁堂主可有掌門師祖的召見牌嗎?”

袁廣杰探懷摸出一枚銅錢大小,銀光燦目的令牌,遞入方孔。

那女人接過銀牌,微微一笑,道:“諸位請稍候片刻,我就開門。”說完,縮回頭去。

又等候了約一杯熱茶的工夫之久,才聽叭的一聲,兩扇緊閉的鐵門緩緩打開,向兩側縮約有四五尺左右,倏然而住。

袁廣杰當先步入鐵門,向里面走去。

羅雁秋隨在許香萼身后,進門一瞧,只見一座可容數百人的廣闊大廳,靜悄悄地沒有一點聲音,那探頭開門的女子,已不知哪里去了,只有袁廣杰正舉步向前走去。鋪地青石已經人工修磨得光滑如鏡,打掃得纖塵不染,只是這等寬大的房子,門窗緊閉,全借屋頂讓幾處透風孔透射入一點日光,看上去陰氣森森。

穿過大廳,是一條兩面石壁夾峙的甬道,走完甬道,山勢又呈開朗,放眼景物如畫,不少翠羽飛禽,翔飛于花樹林中。

這地方一片清幽祥和,和十二連環峰其他各處戒備森嚴的景象大不相同。

最使羅雁秋感到奇怪的,就是那翔飛在花樹林中的珍禽奇鳥,大半是罕得一見之物,而且見人之后,不知何故,竟然不肯飛逃。

杜月娟神色異常鎮靜,仍然滿臉笑容,雖在袁廣杰,許香萼監視之下,仍是毫無顧忌,遙指著花樹林間的翠禽文鳥,對雁秋笑道:“普天之下,也難尋找第二處逍遙山莊,這里的花樹雖是經人工移植而來,但都經過培養,這一片花樹,已不知耗費了多少人的心血,記得我年幼之時,經常在這花樹林中追逐鳥兒玩耍,這些事已經快近二十年啦,回憶起來,卻如同昨日一般。”

過了花樹林,眼前是一片廣大的草坪,翠竹蒼松,環繞著一片山莊,袁廣杰放快腳步,進入林中,只見一幢幢綠瓦粉墻的精舍,分列在青翠的松竹叢中,七星掌袁廣杰回頭瞧了雁秋一眼,說道:“現下已進入逍遙山莊,不遠處那幢高大的精舍,就是本派掌門師祖養息之處,依照本派規矩,凡是晉謁本派掌門師祖之人,都得以下屬之禮求見。”

羅雁秋冷笑一聲道:“在下并無求見貴派掌門師祖之心,是你們要請我見他,彼此門戶不同,在下似無以下屬之禮見他的必要。”他乃生性高傲之人,雖明知身處龍潭虎穴之中,但仍不肯示弱。

袁廣杰身列雪山派內三堂堂主之尊,身份極是尊高,聽得雁秋倨傲之言,不覺心頭火起,正待發作,瞥眼見杜月娟兩道清澈的星目,盯注在自己臉上,不覺心中一動,暗自忖道:我如忍不下一時之氣,動手懲戒于他,只怕杜月娟要挺身相護,引出一場無謂爭執。

心念一轉,強自按下心頭怒火,大步向前面一處高大的精舍走去。

幾人相距精舍還有兩丈左右,忽見兩扇籬門大開,四個年紀十三四歲,面貌端秀的青衣童子,魚貫迎了出來,分列籬門兩側,躬身迎客。

羅雁秋抬頭望去,只見那翠竹籬門之上,橫寫著三個大字:“逍遙廬”。

袁廣杰低聲問道:“掌門師祖入定醒來了嗎?”

左首當先一個童子答道:“掌門師祖已在客室等候了。”

袁廣杰抱拳當胸,高聲說道:“太白堂袁廣杰,觀音堂許香萼,復命求見。”

只聽一個低沉聲音,遙遙飄入耳際,道:“免去常禮,你們進來吧!”聲音雖然低沉有力,帶有幾分威嚴,但言詞卻甚和氣。

袁廣杰高聲應道:“敬領口諭!”舉步向里面走去。

羅雁秋打量院中景物,但見奇花遍植,幽香襲人,一道白色卵石鋪的甬道,縱陳于奇花異草之間,幾人順著甬道,走到一座幽靜雅室門前。

袁廣杰抱拳過胸垂首而入,許香萼柳腰半躬,緊隨他身后而進,羅雁秋卻昂首挺胸,大邁一步跟了進去。杜月娟略一遲疑,也躬身跟了進去。

靜室中間,端放著一座尺許高低的玉鼎,鼎中檀香高燒,香霧繚繞,靠壁放置一張松木云榻,其上盤膝坐著一個白髯垂胸,銀發道髻的道裝老人,兩目半睜半閉,嘴角微觀笑容,不待幾人開口,搶先說道:“你們有話,先請坐下再說。”

云榻兩邊,放置兩列鋪著白緞墊子的木椅,袁廣杰、許香萼在左邊落座,杜月娟坐在右首,羅雁秋卻挺身而立,不肯就座。

云榻上端坐的紫虛道人,驀然睜開雙目,兩道冷電爆射似的神眼,投注在雁秋身上笑道:

“你就是諸葛膽的師弟,悟玄子門下的羅雁秋嗎?”

羅雁秋道:“不錯。”

紫虛道人微微一笑,道:“果然是罕見的美質良才,難得,難得。”

羅雁秋只覺他言笑之間,有一種懾人的威嚴,竟是不敢出言頂撞,淡淡地一笑,道:

“多承夸獎,晚輩愧不敢當。”

袁廣杰眼瞧羅雁秋毫無恭敬神情,心中怒火又起,接口道:“這娃兒冷傲得很,該先讓他受點教訓,再問他的話。”

紫虛道人笑道:“年輕之人,難免有點火氣,如何能夠怪他。”

袁廣杰碰了一個軟釘子,默然垂頭不言。

紫虛道人目光又緩緩投注在杜月娟的臉上,問道:“是你要他進我們十二連環峰的呢?

還是他自己要來?”

杜月娟欠身答道:“是我帶他進咱們十二連環峰的。”

紫虛道人毫無表情地緩緩轉頭,望著袁廣杰、許香萼道:“兩位堂主,請回。”

七星掌袁廣杰和千手菩薩許香萼似乎很畏懼紫虛道人,雙雙行禮而退。

紫虛道人目光如電,掃掠了玄衣仙子杜月娟一眼,臉色微泛怒意。

雖是輕輕一瞥,但卻如霜刃透胸,看透了杜月娟心中隱秘,只瞧得玄衣仙子心頭一震,嬌軀微微顫動。

紫虛道人瞧了杜月娟一眼之后,卻回頭望著羅雁秋笑道:“令師兄現為我雪山派中行令師爺,權位高過內外三堂堂主。”

羅雁秋接道:“師兄之事,非我能管,最好咱們別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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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勢均并力敵 雙雄斗勇相火并第三十一回 一悲合一喜 探嬌兒又生禍端第二十一回 江湖再涉險 七絕山莊逢故人第二十八回 只身赴衡山 舟上巧遇得仇蹤第十八回 暫忍辱負重 俠女伺機保清白第二十六回 柔腸百寸斷 悲小俠方醒又絕第三十一回 一悲合一喜 探嬌兒又生禍端第四回 一見醉勞心 皓月傲骨化柔情第六回 回首話前塵 天倫夢覺認慈親第十七回 琵琶訴幽怨 劍氣縱橫沖刁斗第六回 回首話前塵 天倫夢覺認慈親第五回 幽谷遇奇人 靈禽四虎送群英第六回 回首話前塵 天倫夢覺認慈親第十八回 暫忍辱負重 俠女伺機保清白第二十五回 一錯再錯 理不清誰之過第二十六回 柔腸百寸斷 悲小俠方醒又絕第二十回 情海恨難填 小俠失足羈雪山第二十四回 林中遇怪人 巧得佛珠前后事第十二回 斗轉星移 強敵登山逞兇焰第九回 靈禽解人語 疑是天上神仙客第二回 太湖訪漁隱 二女操舟擒雙雄第九回 靈禽解人語 疑是天上神仙客第三回 小俠露鋒芒 白霜一劍震群山第十五回 降鸞傳警訊 眾俠西行滅魔威第四回 一見醉勞心 皓月傲骨化柔情第十九回 蟒蛟鬧雪山 千年玉液再施恩第二十七回 情深反遭禍 柳暗花明又一村第二十四回 林中遇怪人 巧得佛珠前后事第三十二回 仗義救老俠 旅途中巧遇父執第二十五回 一錯再錯 理不清誰之過第八回 悵對往日情 驚聞故交墮沉潭第十一回 群魔擾殿 武當山眾俠殺敵第十七回 琵琶訴幽怨 劍氣縱橫沖刁斗第十一回 群魔擾殿 武當山眾俠殺敵第二十九回 情天鑄恨事 太虛宮中陷奇陣第二十一回 江湖再涉險 七絕山莊逢故人第五回 幽谷遇奇人 靈禽四虎送群英第九回 靈禽解人語 疑是天上神仙客第二十七回 情深反遭禍 柳暗花明又一村第六回 回首話前塵 天倫夢覺認慈親第二十三回 坐收漁翁利 眾俠皆作階下囚第十回 無心傷翠羽 奇女乘鸞尋敵手第六回 回首話前塵 天倫夢覺認慈親第十回 無心傷翠羽 奇女乘鸞尋敵手第十一回 群魔擾殿 武當山眾俠殺敵第四回 一見醉勞心 皓月傲骨化柔情第四回 一見醉勞心 皓月傲骨化柔情第二回 太湖訪漁隱 二女操舟擒雙雄第八回 悵對往日情 驚聞故交墮沉潭第六回 回首話前塵 天倫夢覺認慈親第二十回 情海恨難填 小俠失足羈雪山第二十一回 江湖再涉險 七絕山莊逢故人第三十二回 仗義救老俠 旅途中巧遇父執第二十五回 一錯再錯 理不清誰之過第二十三回 坐收漁翁利 眾俠皆作階下囚第十三回 千年靈藥液 救傷醫毒勝雙寶第十六回 勢均并力敵 雙雄斗勇相火并第十八回 暫忍辱負重 俠女伺機保清白第二十二回 錯中鑄大錯 生死邊緣保平安第二十九回 情天鑄恨事 太虛宮中陷奇陣第二回 太湖訪漁隱 二女操舟擒雙雄第十八回 暫忍辱負重 俠女伺機保清白第二十回 情海恨難填 小俠失足羈雪山第二十五回 一錯再錯 理不清誰之過第二十七回 情深反遭禍 柳暗花明又一村第二十三回 坐收漁翁利 眾俠皆作階下囚第三十一回 一悲合一喜 探嬌兒又生禍端第二十六回 柔腸百寸斷 悲小俠方醒又絕第四回 一見醉勞心 皓月傲骨化柔情第二十二回 錯中鑄大錯 生死邊緣保平安第三十二回 仗義救老俠 旅途中巧遇父執第十三回 千年靈藥液 救傷醫毒勝雙寶第二十六回 柔腸百寸斷 悲小俠方醒又絕第三回 小俠露鋒芒 白霜一劍震群山第三十一回 一悲合一喜 探嬌兒又生禍端第二回 太湖訪漁隱 二女操舟擒雙雄第十五回 降鸞傳警訊 眾俠西行滅魔威第五回 幽谷遇奇人 靈禽四虎送群英第十回 無心傷翠羽 奇女乘鸞尋敵手第八回 悵對往日情 驚聞故交墮沉潭第二十五回 一錯再錯 理不清誰之過第三回 小俠露鋒芒 白霜一劍震群山第二十五回 一錯再錯 理不清誰之過第二十六回 柔腸百寸斷 悲小俠方醒又絕第二十二回 錯中鑄大錯 生死邊緣保平安第十五回 降鸞傳警訊 眾俠西行滅魔威第九回 靈禽解人語 疑是天上神仙客第二十九回 情天鑄恨事 太虛宮中陷奇陣第三回 小俠露鋒芒 白霜一劍震群山第二十一回 江湖再涉險 七絕山莊逢故人第四回 一見醉勞心 皓月傲骨化柔情第十六回 勢均并力敵 雙雄斗勇相火并第十六回 勢均并力敵 雙雄斗勇相火并第十五回 降鸞傳警訊 眾俠西行滅魔威第十九回 蟒蛟鬧雪山 千年玉液再施恩第九回 靈禽解人語 疑是天上神仙客第二十九回 情天鑄恨事 太虛宮中陷奇陣第二十三回 坐收漁翁利 眾俠皆作階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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