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小樓上,蘇雅容靜靜地看著遠(yuǎn)處對峙的兩方人馬。她已經(jīng)有多久沒有見過鳳卿宸了?她知道他的目光就落在自己身上,可是她卻沒有半點想要走向他的意思。其實,在她的心裡,女強(qiáng)人的形象根本就不適合她,就像前世一樣,她放棄了喧囂而窩在圖書館裡,與那些故紙堆打交道。
“他來了,你好像不那麼開心的樣子,怎麼,不想與他重逢嗎?”閣主摸了摸臉上銀色的面具,站在蘇雅容身後,看著一身戰(zhàn)甲的鳳卿宸,那戰(zhàn)甲銀色的光芒很像他臉上的面具。
“沒有啊,我正在想怎麼凌空破了竹子陣,很帥地飛出去!”蘇雅容勉強(qiáng)笑了笑,手指卻怎麼都不想離開還沒有看完的書本,她忽然覺得自己若是離開了這裡,就再也沒有機(jī)會像現(xiàn)在這樣愜意地生活。下意識地,她往後退了一步,卻落到了閣主的懷抱。
“他帶來這麼多人,擺明了就是要踏平我的月緲閣,你這般投懷送抱,豈不是要將我置於朝廷重犯的位置?你這些日子在我這裡,似乎沒有受過半分委屈,這個時候怎的這般害我?”閣主接住蘇雅容的小身子,輕柔地環(huán)在她的腰間。
“有刀嗎?”蘇雅容忽然問了一句。
“什麼?”閣主明顯愣住了,不就是抱了一下嗎?至於這麼兇狠?
“挾持我,帶著你的人走。”蘇雅容說完這句話,忽然就後悔了。帝王是不允許自己的人生中有半個污點的,就算她能救人,卻救不了這個地方,還有那麼多的書……
“呵呵……”閣主忽然就笑起來,他站在蘇雅容身側(cè),嘴角勾起幾分冷笑,“你覺得外面那幾萬人,能傷害到我的月緲閣嗎?蘇姑娘,你將這月緲閣,看得太輕了。”
說罷,閣主攬住蘇雅容,飛出了月緲閣,經(jīng)過那一大片竹林,穩(wěn)穩(wěn)地落在對峙的兩方中間。一落地,蘇雅容便對上了鳳卿宸的眼睛,深邃的眼眸,好像一如從前。
“容兒,委屈你了。”鳳卿宸先開口,溫和的關(guān)懷卻未達(dá)眼底。
“謝皇上關(guān)懷,奴婢很好,並沒有委屈。”蘇雅容福了福身子,那一種客氣和疏離,連她自己都驚訝。
“嗯。”鳳卿宸點了點頭,看向手依舊搭在蘇雅容腰間的閣主,“這位便是月緲閣的閣主了?如今朕到了這裡,你是不是該做個順?biāo)饲椋帕穗薜呐耍俊?
“呵呵,皇帝出手就是闊綽,不過是接個宮女回宮,就這麼大的陣仗,真真是嚇到我了
呢。不過,蘇姑娘,你好大的福氣啊。”閣主輕蔑地掃了一眼鳳卿宸和他身後的軍隊,緊了緊手臂之後,鬆開了手,順便推了蘇雅容一把,“好了,跟他回宮吧。”
“喂,你……”蘇雅容被推得一個踉蹌,站穩(wěn)之後卻見到閣主深紫色的身影瀟灑而去,不免心裡委屈,聲音剛一出口,鳳卿宸目光的冰冷就讓她將聲音哽在了喉口。
“你捨不得他?”
帝王的威嚴(yán)就好像一座大山,重重地壓在蘇雅容的心上和身上,她沒有回頭,只是固執(zhí)地望著閣主的背影,期待他會回過頭來,哪怕是爲(wèi)了月緲閣的衆(zhòng)人也好啊。可是,沒有。她看著閣主運(yùn)起輕功,飛向小樓,心裡酸酸的,回頭看去的時候,卻見百里沉霄拉滿了弓,箭尖的方向正是那個紫色的背影。
“不要!”蘇雅容一下子慌了神,什麼都顧不得了便騰身而起,擋住了百里沉霄的箭尖。她立在竹子上,雙臂伸開,護(hù)住身後依舊背對她的閣主。
“胡鬧!容兒,你還不下來!”鳳卿宸怒了,衝著蘇雅容吼道。
“不要,皇上,不要殺他,好不好?”蘇雅容心裡很清楚,以閣主的武功,百里沉霄的箭不一定會傷得了他,但是如果她不出來阻攔,那麼這一支箭的後面,將是一場無情的殺戮。
“你在求朕?爲(wèi)了他求朕?”鳳卿宸的瞳孔緊縮著,怒意幾乎要壓制不住。
“是,皇上,我求你了,他……”蘇雅容忽然就失去了理由。她該怎麼說?說他從來沒有傷害過自己,說自己喜歡他的小樓裡的書籍,還是說她喜歡他給她的生活?她不能說,因爲(wèi)每一個理由都會成爲(wèi)殺戮的藉口。
鳳卿宸冷冷地看著蘇雅容,看著她的眼睛慢慢泛紅,漫上水汽,忽的心臟一痛,可是怒氣卻越來越盛,“朕再說一遍,給朕下來,不然的話,莫怪朕無情。”
“下去吧,他們不能把我怎麼樣。”不知道什麼時候,閣主轉(zhuǎn)過了身,附在蘇雅容耳邊輕聲說著,“這些個時間,你的書應(yīng)該都被轉(zhuǎn)移到安全的地方了,所以,不用擔(dān)心,以後若是想要找我,那麼就吹響它吧。”
腰間被放上了一個小小的東西,亮亮的觸覺讓蘇雅容忽然有一種離別的辛酸。江湖,就是這樣,萍水相逢,然後好聚好散。她慢慢放下了手臂,聽見百里沉霄手裡的那支利劍擦過她的鬢髮,卻沒有聽見利器入肉的聲音,她微微笑起來,看著一排煙霧彈炸開,當(dāng)煙霧散盡的時候,人去
樓空。
“皇上……”蘇雅容慢慢從竹子頂端下來,站在鳳卿宸面前,跪下。
“起駕,回宮。”鳳卿宸看著蘇雅容的臉,雖然怒氣未平,但是看到她安然無恙,總好過看到她傷痕累累,況且,有些事她還不知道。
“蘇姑娘,起身隨駕回宮吧。”待鳳卿宸走開,孟三川小跑幾步過來扶起蘇雅容,“皇上有旨,蘇姑娘有功於社稷,特赦死罪,但活罪難免,從今往後乾清宮奉茶,終生不得出宮。”
“什麼?”蘇雅容轉(zhuǎn)頭看著孟三川,一臉地不可置信。特赦死罪?活罪難免?什麼意思?他是在怪她沒有逃出去找他嗎?呵,他真是看得起她。
“蘇姑娘,我知道姑娘心裡不好受,可是,畢竟蘇丞相大人犯得可是滔天大罪啊,皇上也不容易,頂著壓力法外開恩,一會兒到了車上,姑娘可要記著謝恩吶。”孟三川好心勸導(dǎo)著,完全沒有注意到蘇雅容的臉,一片蒼白。
依舊是那輛馬車,她曾經(jīng)與鳳卿宸一個看書,一個作畫,畫得都是看書的她。如今,物是人是,心情卻非昨日了。
“皇上吉祥。”蘇雅容看了看手捧書卷的鳳卿宸,忽然跪下,“罪臣蘇圖之女蘇雅容,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謝皇上不殺之恩。”
“起來吧,小三子把朕的旨意都告訴你了?可有不滿?”鳳卿宸沒有擡頭,只是淡淡地問了一句。
“皇上聖明,奴婢沒有不滿。”蘇雅容低著頭,心裡亂成了一片。果然是利用麼?果然是用完了就沒有用了麼?蘇家倒了,很快,很容易地傾倒了,在最光鮮的時候倒了,在鳳卿宸算好的時間裡,走完了所有的氣數(shù),她不可憐誰,只是同情自己,就算不是從小在府中長大有如何,自己還不是姓蘇麼?沒用的,一切都是浮雲(yún)。
“那就好,起來給朕泡茶。”鳳卿宸將書放在一邊,靠在榻上,閉起了眼睛。
蘇雅容機(jī)械一般地泡茶,心裡的痠痛無法言說,她沒有想到重逢會是這個樣子,沒有擁抱,沒有激動的淚水,有的只是一道聖旨和一個被揭開的真相。
鳳卿宸聞到茶的清香,緩緩睜開眼睛,蘇雅容纖纖的身量團(tuán)在馬車的角落,小小的一團(tuán)。他忽然就很想抱她在懷,告訴她,沒有她在身邊的這段時間,他有多麼想念她,多麼擔(dān)心她,還有前朝和後宮,讓他很累……可是,他要留住她,就必須用這樣的辦法保護(hù)她,他知道,她會理解他,一定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