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陽王府附近的一個茶樓雅間內(nèi),只有樓月卿和景恒兩個人。
樓月卿站在窗臺下看著外面熱鬧的街道,景恒站在她后面,面具已經(jīng)揭下,正看著她的背,面色晦暗。
自從進來后,一刻鐘過去了,樓月卿都沒有轉(zhuǎn)身看他,也沒有說話,景恒也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已經(jīng)差不多兩年了,自從那次她讓他不要出現(xiàn)在她面前之后,他再也沒有出現(xiàn)在她面前,可是,她讓他不要再出千璽島,他做不到,想來,她生氣了。
可他沒辦法,知道了這一切,他不可能無動于衷。
他以前就隱隱知道,他的身世應該不簡單,可是,當知道這一切的時候,他是無法置信的,他也終于明白了她為何讓他遠離,正因為如此,他更不可能心安理得的置身事外。
這一切,原本應該他來承受的,只因為他生來就被送走,所有的罪孽和痛苦都降臨到她的身上,讓她承受了那么多。
正在景恒打算打破沉默的時候,樓月卿忽然轉(zhuǎn)過身來,看著他問:“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景恒眼眸微斂,回答:“半年前!”
樓月卿冷笑:“我還以為花無心一輩子都不會告訴你,看來是我想錯了!”
景恒蹙了蹙眉,抿唇不語。
這些,其實并不是花無心告訴他的。
只是,他不知道該怎么和她解釋。
樓月卿又淡淡的問:“你來酆都多久了?”
景恒如實道:“知道這些事情之后!”
他已經(jīng)來這里差不多半年了。
樓月卿聞言,瞇了瞇眼:“所以,這次蕭以懷被立為太子,也是因為你?”
景恒默了默,隨即頷首:“是!”
樓月卿眉頭緊擰,繼而又問:“你見過他了?”
景恒一愣,隨即搖了搖頭:“沒有!”
他,便是他們的親生父親,璃國的皇帝,他沒有去見過,盡管蕭正霖已經(jīng)知道了他的存在,也曾讓景陽王帶他去見,可他還是拒絕了,那次以后,蕭正霖便再也沒看有提過見他。
所以。他們只是互相知道對方的存在。
樓月卿聞言,忽然沉默不語,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景恒忽然摸不透她是什么態(tài)度了,所以,不知道該說什么。
屋內(nèi),頓時又是一陣沉默。
景恒望著她片刻,問:“你……在生我的氣么?”
樓月卿聞言,抬眸,定定的看著他,淡淡的問:“我為什么要生氣?”
景恒一頓,抿唇,想了想,低聲道:“你不希望我回到這里,可我已經(jīng)回來了!”
樓月卿咬了咬牙,厲聲反問:“既然你知道我不希望你回來,為什么還要回來?”
景恒愣了愣:“我……”
為什么要回來?
為了找一個歸屬,也為了她。
千璽島雖然是他從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可,終歸不是他的歸屬,盡管花無心從小到大對他視如己出,給他花家少主的尊貴,可他內(nèi)心仍是孤單的,從知道他不是花家的人之后,他便想著找到自己的親人,如今他既然都知道了,豈有不回來的道理?
何況,有些事情,他不想留給她一個人去面對,這么多年,他從未盡過一個哥哥的責任,沒有保護過她,如今,他想為她去承受這些,可這些,她不明白。
她一心只想著讓他遠離,卻不明白他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她。
樓月卿定定的看著他,咬牙問道:“是回來認祖歸宗?還是想要爭奪帝位?”
景恒聞言,面色一變,連忙開口:“無憂,你知道我……”
樓月卿打斷他的話:“我不知道!”
景恒一愣,樓月卿又冷聲道:“我不管你是為了什么,我都不在乎,但是有一點我要提醒你,我說過的,只要你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踏足這里,你我之間,再沒有任何關(guān)系,我說到做到!”
景恒臉色陡然一變,寸寸發(fā)白:“無憂……”
樓月卿冷聲打斷他:“不許你這樣叫我!”
景恒薄唇微動,眼眸微縮,訥訥的看著她。
樓月卿面色冷凝,上前一步,看著他,一字一句咬牙道:“還有,我奉勸你一句,不管你想要什么,都最好打消這個念頭,璃國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誰敢跟我搶,我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在景恒一臉錯愕之中,樓月卿離開了雅間。
景恒站在那里,很久,都沒有任何反應。
離開雅間之后,樓月卿戴上傻帽,下樓走出茶樓,直接上了馬車,上馬車后,她摘下紗帽,眼中,已然一片濕潤。
莫離一驚:“主子……”
樓月卿微微仰頭吸了口氣,隨后眨了眨眼,再睜開時,眼底一片清明,好一會兒,才淡淡的說:“走吧!”
外面的冥夙聞聲,駕著馬車離開。
景恒回到景陽王府之后,景陽王在他的院子里等他。
自從他來到酆都,和景陽王相認之后,景陽王就讓他住在了景陽王府,以景家遠房侄子的身份住進來,因為他戴著面具,加上他是景陽王帶回來的,景陽王妃和景勛都沒有懷疑,畢竟景家本就有些旁支是他們沒見過的。
景陽王妃是個性格極好的人,給他安排了上好的院子,還安排了人照顧他的起居,只是他不喜歡,都拒絕了,只讓景陽王妃派人每日來打掃一次,所以,他住的院子很清凈,除了他和他的兩個手下,就沒有旁人了。
他剛回來,便看到了正在院中涼亭內(nèi)等他的景陽王。
他頓了頓,上前,微微垂眸,聲音有平淡,略帶敬意:“舅舅!”
他性子寡淡,除了特別在意的人,對其他人都是不冷不熱的態(tài)度,景陽王雖是他舅舅,他也只會尊敬些,但是,不會太親近。
景陽王轉(zhuǎn)過身來,問:“你去見她了?”
“嗯!”
景陽王點點頭,然后又問:“你與她……早就見過了?”
景恒頷首。
景陽王了然:“怪不得……”
想起什么,他蹙了蹙眉,不解的問:“既然你們都見過,想必也相認了,那為何剛才……”
景恒薄唇微抿,眸間有些失落,淡淡的說:“她不想我知道這些,不想我回到這里,所以,很生氣!”
景陽王聞言,嘆了一聲,沉聲道:“她想必,是不愿你卷入這里的紛爭,怕你受傷傷害!”
景恒眸色微動:“我知道!”
雖然她說的話絕情,可他都明白,她不過是外冷內(nèi)熱,可心底,還是在意他的。
正因為如此,他才更不能置身事外,以前她受傷害,他不知道,所以無能為力,如今,他既然都知道了,就要負起一個兄長的責任。
她只是一個女子,原本,應該被他們好好的保護著呵護著,不該承受這些痛苦和罪孽,她可能不知道,當他得知這一切的時候,多心疼她。
那是他最親的妹妹,卻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和時間里,被傷的體無完膚。
景陽王想起什么,忽然面色凝重的問他:“你沒有和她說你母親的事情吧?”
景恒一愣,隨即搖了搖頭:“沒有!”
景陽王松了口氣:“這就好……”
之后,他面色鄭重的看著景恒沉聲道:“你絕對不能告訴她這些事情!”
景恒蹙眉:“她總會知道的!”
她已經(jīng)回到了這里,當年的那些事情,所有的真相她都會知道的,瞞不了的。
景陽王眉頭緊擰,面色凝重的想了想,嘆聲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景恒抿唇不語,走一步算一步么……
注定會有的傷害,早一些晚一些,都改變不了,他只怕,若繼續(xù)瞞著,日后更難以收場。
景陽王望著亭子外,神色凝重,無奈道:“陛下的意思,原本是打算讓她永遠不要再回到這里,為此當初不惜與楚國開戰(zhàn),可如今……”
一切不過徒勞,該來的,總會來。
景恒不置可否,眼底劃過一抹冷意。
對這個父親,他是十分不滿的,并非因為他自己,而是因為無憂,不愿意去見他,也是因為這份怨念。
景陽王見他如此,自然也曉得景恒在想什么,不由得嘆聲道:“恒兒,你也不要責怪你父皇,陛下這些年也不好過,畢竟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又能如何呢?”
見景恒抿唇不語,景陽王繼而又沉聲道:“何況,你也該明白,這一切陛下固然有錯,可導致這一切的,是你的母親,若她當年不如此固執(zhí),也不會讓無憂和……罷了,這些就不說了,舅舅只希望你莫要一味地責怪陛下,無憂是陛下最寵愛的女兒,無憂受苦受罪,陛下比任何人都不忍……”
景陽王還沒說完,景恒淡淡的打斷了他的話:“舅舅!”
景陽王頓聲,看著他。
景恒淡淡的說:“我不想提他!”
這些他何嘗不知道,可有些事情,不是明白了就能不在意的。
想起無憂這些年來流落在外所承受的一切,如今還落得一身病痛,他就無法釋懷。
還有……
這一切雖然是母親直接導致的,他也怪母親太任性固執(zhí),可把母親變成這樣的,是他!
景陽王想說什么,可話到嘴邊便收了回去,微微一嘆道;“你……罷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舅舅先走了!”
景恒點頭,景陽王這才無奈的搖搖頭,提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