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灝苦笑一聲,“是我狹隘了。”
可是九方痕為了慕雪瑟在宣城罷兵三日的事情傳得滿城風雨,他不得不擔心。
“此事我未同王爺商量,王爺要疑我也屬正常。”慕雪瑟搖搖頭,“還請王爺去向皇上說明無意于我,指婚之事,莫要再提。”
“不,我說了,我想娶你的原因絕非全然因為這些!”九方灝堅持道,“雪瑟,我喜歡你,愿與你攜手終生!這世上無任何女子可以比得上你!”
慕雪瑟仔細去看九方灝眼中的執著,忽然笑起來,“那么,謝殊呢?”
九方灝臉色一僵,“你知道了。”
“我早就知道了,”慕雪瑟點點頭,“謝殊是你的人。”
謝殊每天都在紫竹居里畫同一個男人的畫像,雖然未畫出面貌,可是那衣著衣飾她都再熟悉不過了,畫得分明就是九方灝!所以從第一次看見那些畫的時候,她就知道謝殊是九方灝的人,謝殊雖然從來不說,但也沒有任何瞞她的意思,從來沒有藏起那些畫。
那時起,慕雪瑟就知道,謝殊是為了九方灝來京城的。
可是,她從未想過,謝殊居然會長得和謝太妃謝筠一模一樣!
那張臉,那神態,那抱琴的姿勢,簡直就像是一個人!
這個世界上,怎么會有一個人不止面貌,連神態氣韻都跟另一個人一模一樣?
除非是有人著意培養的!
“你想讓謝殊入宮?”慕雪瑟看著九方灝問,是她太過小看這個男人了,沒想到他一直藏著這樣一步暗棋!
前世,她被謝殊所救的時候,謝殊已是婦人打扮,所以她還一直在猜測,謝殊到底嫁給了誰,才會有如此富麗華美的車駕,和眾兵護送的儀仗。
原來她所嫁夫君是皇帝!
“不錯。”九方灝坦然迎止慕雪瑟的視線。
“真是不容易,居然能讓你找到一個跟謝太妃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慕雪瑟的聲音里有著隱忍的怒火,“既然謝殊是你的人,那么你應該知道她對你一片深情吧!你還要讓她入宮?”
她親眼目睹過紫竹居里那一張張同一個男子的畫像,她看得出來,畫像的每一筆都有些謝殊的深情。
可是謝殊從來不畫出九方灝的臉,她從一開始就知道她到京城來的命運,她是九方灝精心培養的棋子,她的命運注定與她的心之所向無關。她深埋的感情如同那一張張沒有畫出臉的畫像,都只能是虛幻!
九方灝的眼神沒有絲毫動搖,他緩緩道,“經過平定九江王叛亂,太子在軍中積累了極高的聲望,他的實力已經大大的增強,我必須有所行動。”
“所以你就要斷送她的一生么?”慕雪瑟的眼中怒火越來越盛,謝殊對九方灝一片深情,但在九方灝心里她不過是一介工具罷了。被自己心愛的男人送給另一個男人,是多么痛苦的事情!
“雪瑟,我跟九方痕和六皇子比起來,天生就輸在母族上,”九方灝嘆息道,“所以在后宮有一個人,對我而言是必需的。”
當年他意外救下謝殊,發現她與謝太妃長得一模一樣之后,他就特意請了宮里曾經服侍過謝筠的老人,一點一點地調教謝殊。從走路的姿態到書法字跡,從說話的語調到彈琴的意境,一絲一縷,分毫不差,慢慢地把謝殊雕琢成了現在的樣子,就是為了這一天!
“我會阻止你的,我是絕對不會讓謝殊入宮的!”慕雪瑟斷然道。
“來不及了,”九方灝搖搖頭,“謝殊現在應該已經遇上父皇了。”
“你——”慕雪瑟瞬間變了顏色。
“我知道你今天悄悄進了關睢宮,”九方灝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以你待謝殊之情,你若是發現了就一定會阻止謝殊進宮,所以我今晚已經做了安排。父皇只要見過謝殊,就一定會帶她入宮,誰也阻止不了!”
“你會后悔的!”慕雪瑟猛地站起來,沖出雅間,直奔明月樓外自己的馬車,一上車就催著浮生往紫竹居的方向去。
京城名景月湖邊,皇上穿著一身常服,看過去像個尋常富貴人家的老爺,身邊跟著一個他新提拔起來的小內監馮勝,他剛剛從郊外坐著一乘尋常無比的馬車回到京城,路過月湖。
他剛剛微服去了妃陵,他到謝筠的陵墓上枯坐了許久,忽然想到謝筠已經離開他十四年了,不禁悲從中來,在妃陵大哭了一場,直到天色已晚,才回到京城。
他坐在馬車里,神情無比疲憊,當年他拼盡全力爭得皇位,卻不能為自己心愛的女人爭一個名份。
就在這時,月湖邊傳來一陣琴聲,皇上心頭猛地一顫,這琴聲太過熟悉了,似是幽怨,又像是纏綿,又仿佛并無所傾訴,一切只是空無罷了。
“停車!”他急道。
駕車的馮勝連忙停住了馬車,皇上一撩車簾,只見月湖的水榭邊圍著不少人,琴聲從水榭里傳來,動人心魄。
“去,去問一問,是誰在彈琴。”皇上對馮勝吩咐道。
馮勝立刻擠進人群去問了,片刻之后,他回來稟報道,“主子,是一個姓謝的女子,據說她經常會到這里來彈琴。”
“你說什么?”皇上的聲音有些發顫,“她姓謝?”
“是。”馮勝垂著頭回來,他知道這個“謝”字對皇上意味著什么,這是禁宮里人人都知道的秘密。他小聲問道,“主子,要叫她過來么?”
皇上長嘆一聲,“不必了。”
琴聲再像,也不是她。
皇上只是下了馬車,站在馬車邊,靜靜地聽著這似曾相識的琴聲。
彈的是首《廣陵散》,這是謝筠常常彈的曲子,他想起謝筠曾說過,世人或愛嵇康的曠達狂放,或惜他的驚才絕艷,她卻賞他忠于己心。人一生想要不違己心,不被任何世俗禮教所束縛,由心行事,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而她一生都被不得已所困,沒有做過幾件由心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