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應到徐靜淼的落敗,姚若愚和左虎松俱是心神一凜,雖然早知道徐靜淼并非丁言志的敵手,可是如此快的落敗,依然超過了他們的預想。
只是心中固然焦急,姚若愚卻沒有太多的辦法。
以往他憑借著第八等帝尊級的詭術,再加上三大天道之一的終結在身,面對那些功法不過第五等、第六等的敵手,自然能夠造成壓制,占足優勢。
可是隨著他步入七境,敵手同樣變為七境層次以后,詭術身為第八等功法的優勢已經被大幅度削弱了,畢竟對手最弱的功法也是第七等,哪怕仍然有差距,卻也已經縮小了極多。
而且但凡能踏足七境的,又能有哪個是庸碌之輩,數十年的經驗與積累,哪怕是面對劍術通玄的姚若愚,依然不落下風。
何況如今蒙哥乃是七境九重,本身比姚若愚要高過一重,功法也是第八等帝尊級,面對姚若愚,除了武道根基稍弱一籌,其他的都毫無劣勢可言。
與此同時,左虎松和忽必烈也已經殺到了癲狂,一個擁有從暴力武道升華而至的力之大道,一個身懷霸道武道演化出的絕之大道,都是屬于正面硬悍搏殺的戰斗風格。
所以激戰至今,二人身上都已經帶了不輕的傷勢,只是二人全然不顧這些,依然是全力相互搏殺。
一個側身讓過烈焰彎刀,左虎松收肘抬臂,一式【暴虎斷山】砸在忽必烈刀背,繼而抬腿突進,揮拳連擊八次,硬是砸的忽必烈連連后退,周身領域也是劇烈震顫,隨時都有崩潰的可能。
瞧見左虎松攻勢猛如虎,忽必烈眼角浮起幾分冷笑,竟然一反常態不去反擊,而是揮舞彎刀揮灑出萬千烈焰,采取全力防守的姿態。
因徐靜淼戰敗而心急如焚的左虎松只顧著全力進攻忽必烈,卻無意間忽略了身周的動靜,沒有發現他身后數丈之處,正有一條空間裂隙不斷蔓延緊隨著自己。
瞧見那裂隙不斷接近過來,忽必烈眸綻冷笑,刀法陡然一變,從原先的穩固如山瞬間變為燎原烈火,道道火焰刀勁接連斬出,同時絕之刀域伸展蔓延,使得火焰溫度急劇攀升。
“滾回去!”虎目陡睜,左虎松一聲暴吼,一招【蠻虎探爪】悍然擊出,竟然憑著如山神力硬生生將這漫天火焰刀勁一拳迫退。
“好大的力氣!”感到虎口巨震,忽必烈露出幾分驚嘆,只是隨即便是豪邁一笑,“只可惜,天妒英才,渝虎侯,永別了!”話音未落,他全身領域轟然匯攏,瘋狂點燃著身周萬物,同時以絕之大道加持著自身刀勁,使之銳絕于世,豪蓋天地。
左虎松見狀大笑一聲,本已經近乎癲狂的戰意再次燃燒沸騰,伴著喉中如瘋如癲的一聲虎吼,全身真氣聚為虎形,挾著力之大道、暴力武道等等力量,悍然一拳轟出。
只是不等虎拳和火刀相擊,左虎松身后那條始終跟隨著他蔓延游走的空間裂隙陡然碎裂,蓄勢已久的九刑劍挾著此地逐漸成形的蒙古運勢,狠狠刺入了左虎松后背。
所謂大國運勢的爭斗,講究一個天平效應,即是一方弱了,另一方會自然而然地增強,先前丁言志憑九刑劍汲取法家千年積累的刑罰之力,一擊粉碎了此地殘存的山城靈韻,削弱了方圓近百萬丈內的大宋國勢,繼而使得蒙古國勢于此處瘋狂增強。
這一劍,所挾的不單單是蒙古原先侵入此地的運勢,還有剛剛被丁言志擊碎后被動吞噬而來的大宋運勢,兩者相合之力何等恐怖,再加上左虎松身負大宋國勢,更會受到九刑劍的針對。
被一劍入體,左虎松瞳孔陡然收縮,他原本暴漲的氣勢此刻猶如被戳破的氣球一樣,從體內流瀉四散。
不過,左虎松也算悍勇,忍住功力瀉散的劇痛,反手屈肘正中背后九刑劍劍脊,咔嚓一聲,這口傳承了上千年的法家秘術被左虎松的神力生生擊斷。
只是不等左虎松再做出其他反擊,忽必烈那道銳絕天地的刀勁已經橫斬而至,哪怕是左虎松這等體魄強悍的武夫,面對同階強者的全力一刀,腹部亦是在瞬間被烈焰彎刀撕裂開來。
一手握住刀柄,一手推動刀背,忽必烈滿面獰笑地奮力前推,想要趁勢將左虎松一擊腰斬。
可是他剛剛將刀鋒推入左虎松腹部半寸,兩只染滿血跡的手掌已經按住刀鋒,阻住了忽必烈的舉動。
全然不顧雙掌被烈焰炙烤,左虎松發出一聲充滿不甘的虎嘯,繼而發力將烈焰彎刀從腹部推出。
沒想到左虎松悍勇如斯,明明身受重創卻還能擋住自己,忽必烈心驚之余又生出幾分羞惱,若是他連重傷的左虎松都拿不下,那簡直丟人丟到家了。
忽必烈正要重新揮刀斬殺左虎松,左虎松全身氣機陡然湮滅,整個人氣息全無地墜落下去,呼嘯著摔入了下方江波湍急的嘉陵江中。
瞧見左虎松落入江水之中,忽必烈微微一怔,丁言志正從虛空中和龍程一前一后踱步出來,瞧見忽必烈迷惑,丁言志微笑道:“四皇子無需懊惱,剛剛想來只是渝虎侯的垂死一擊,所以才有如此威力。”
忽必烈聞言笑了笑,也不接茬,而是望向遠處正在交鋒的姚若愚和蒙哥,冷笑道:“走,去幫我大哥,若是能在此地斬殺這個文王,或許還能趁勢將我蒙古疆域拓展入川蜀大地。”
與此同時,姚若愚也已經注意到了徐靜淼和左虎松先后落敗,心頭頓時一沉,若是當日蘭州城剛剛突破時候的自己,還有幾分把握能擋下蒙哥、忽必烈、丁言志三人,可是現在的自己卻是半分把握都沒有。
蘭州城一戰的時候,自己剛剛突破天障,天人感應之下狀態可以說超越了巔峰,再加上接連吞噬數名七境的功力,及大文國勢的加持,這才能踏足七境巔峰俯瞰所有王侯。
然而如今的自己早已經沒了當日的狀態,再加上自己以犧牲功力來淬煉體魄,固然使得身體強韌許多,但是相對的功力也退步極多,若是再碰到當日情景,是絕無生還的可能。
念到此處,姚若愚看了眼依舊不緊不慢揮刀反擊的蒙哥,身影悄然幻化,留下自己影子幻化的分身,真身則是瞬間遁入下方戰場。
此時,因為徐靜淼和左虎松的落敗,重慶府的大軍士氣大跌,在汪良臣、李德輝等六境的攻勢下節節敗退,十七座城門已經全部被攻陷,密密麻麻的蒙兵穿過城門,悍然殺入城中。
姚若愚悄然潛入城中,沿著街道一路疾走,很快來到了他們事先布置的第二道防線,只是此時只有許烜熔、宋凱、蔡旭東、黎歡、鄧亦通、倪鼎、樊虎等二十余人在,以及三千多名滿面惶然的士卒。
瞧見姚若愚現身,許烜熔稍稍松了口氣,無奈道:“有的逃了,有的投降了,只剩下我們了。”
“重慶府敗局已定,我們早點從西面撤離吧。”宋凱肅然道。
看見蔡旭東、黎歡兩人,姚若愚微微點頭算是招呼,而后看向倪鼎等人,其中的鄧亦通、樊虎等人不用說,本身就會跟自己離開,只是像倪鼎、屈楓等人卻不同,自己需要問問他們的打算。
這些人大多都是文人,能擔任一方父母官,也不是平庸之輩,見姚若愚神色已經猜出他的想法。
倪鼎稍稍猶豫,嘆息道:“倪某愿和王爺前往文邦。”
其余人如莊林、王平、蔡照等,在短暫的思索后,都紛紛表示愿意前往文邦。
“朝廷放棄了我重慶府,如今也已經敗給了蒙古人,”屈楓臉色憔悴而蒼白,搖頭道,“老朽打算帶著家人隱居山林,不和王爺前往文邦了。”
姚若愚聞言點了點頭,道:“重慶府剛剛被蒙古人占領,為保完全,屈大人不如和我們先去文邦,哪怕隱居,那里也安全一些。”
屈楓聞言默然嘆息,最終頷首應允。
就在眾人先后答應前往文邦的時候,遠處忽然掠來三道人影,赫然是徐靜淼、曹譽瑩、徐寬鴻三人。
徐靜淼滿面蒼白,氣機微弱,被曹譽瑩扶著走在前面,斷了一條手臂的徐寬鴻提著把大刀緊隨在后,氣息也有幾分急促。
“經略使大人。”看見徐靜淼,剛剛打算投靠大文的眾人都是有些尷尬。
徐靜淼也是個聰明人,看見他們神色局促,多少猜出了什么,搖頭道:“重慶府即將陷落,既然朝廷對我等不義,諸位也不必執著于死忠,能夠投靠文邦也是好事,總比在蒙古人治下惴惴不安的好。”
“徐大人……”姚若愚皺了皺眉頭,正要說話,徐靜淼已經擺擺手打斷了他:“抱歉,有些突兀,總之譽瑩和徐都尉就拜托王爺了。”
“大人?”徐寬鴻聞言一驚,曹譽瑩則是慌忙抓住他衣擺,急道:“你要干什么?我要和你一起!”
“和我一起干什么?”搖了搖頭,徐靜淼抬起頭,目光復雜地掃視著四周熟悉的景象,苦澀道,“我身為重慶府路經略使,沒能保護此地已是大錯,又豈能任由百姓落入蒙古韃子之手,而自己卻倉惶離開……”
許烜熔蹙眉道:“蒙古人勢大,徐大人就算留下,也做不了什么,若是想要報仇,何不先去文邦……”
搖搖頭,徐靜淼臉上浮起幾分微笑:“徐某當年自先父處接過經略使大印,就發誓此生必定生于此地死于此地,沒能擋住蒙古人,沒辦法,可是若是面對蒙古人還要倉皇逃離,我這個經略使做的未免也太失敗了。”
看向屈楓、莊林、倪鼎等人,徐靜淼肅然道:“此次我方戰敗,重慶府陷落,全是徐某一人之罪,諸位不過領命行事,將來便是朝廷怪罪也怪罪不到各位頭上,不過既然朝廷放棄了我等,那今后諸位去留全憑個人心意。”
“徐大人……”倪鼎正要再勸,徐靜淼已經搖了搖頭,道:“王爺,譽瑩拜托你了。”
“好……”姚若愚目光復雜地看著他,輕輕點頭答應下來。
“我不!”抓緊徐靜淼的衣袖,曹譽瑩眸中盈滿淚光,羞惱道:“你這算什么?自己坦然赴死,卻將我交托給別人,徐靜淼,你把我置之何地?你究竟把我當成了什么人?”
張了張嘴巴,徐靜淼正要解釋,曹譽瑩卻忽然松開了他,靜靜地凝視了他一眼,唇角忽地溢出幾分淺笑。
這一笑,如春水溫柔,似冬風決絕。
“你若不在,天下之大,我又有何處可去?”
這一刻,徐靜淼本就蒼白的臉色驟然慘白如紙,姚若愚、許烜熔、屈楓等人齊齊驚呼出聲,只是所有人只能看著悄悄以秘術震碎了自己生機的曹譽瑩緩緩軟倒在徐靜淼懷中。
抱著漸漸失去了溫度的嬌軀,徐靜淼閉上眼睛,強忍著不讓淚水滑落,咬牙道:“請……請王爺帶我重慶府諸位大人離開。”
遲疑了下,姚若愚沒有再說話,一揮手,以劍域裹挾眾人騰空而起,往西面飛馳而去。
良久,徐靜淼緩緩睜開眼睛,入目處只有懷中俏臉蒼白的曹譽瑩,全然無視著四周密密麻麻的蒙兵,他抱著懷中的年輕女子緩緩起身,抬起頭看向這個他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地方。
緩緩閉上眼睛,徐靜淼悄然感應著城中每一處熟悉到近乎烙印進自己靈魂的地點。
自己小時候曾經偷偷在半夜翻過的低矮墻頭。
從小到大都極為喜愛的酸辣粉攤位。
曾經站在上面志得意滿地俯瞰著全城的城樓。
初次擔任經略使不久,被數名百姓攔下輦車伸冤的橋頭。
每個地方的記憶都有許多,可是每一份記憶中,卻也都有懷中這名年輕女子的陪伴。
書堂中念書的他總能望見窗口外躲在樹蔭里偷偷瞄自己的她。
修行結束后的他剛剛出關,看見的必然是備好梳洗毛巾的她。
金國南下肆虐,父親為救重慶府身亡,悲哭痛心的他,身旁依然有著她。
開心的時候,失落的時候,自己身旁總是有這名女子的陪伴。
這么多年,他好像已經習慣了她在身旁,全然不曾想過,有朝一日,對方也會離開。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
明眸皓齒今何在,血污游魂歸不得。
意念所及,先前被九刑劍擊碎而四散溢走的山城靈韻一點點從地底涌現,他身為重慶府路的經略使,本身就擁有聚攏山城靈韻的天賦。
哪怕已經在九刑劍下碎裂瓦解,但是隨著徐靜淼回憶著往昔的種種,天人感應之下,那些碎散歸入地底靈脈的靈韻依然重新浮現,化為無數褐色靈光匯聚而至。
譽瑩,切記等我片刻!
黃泉路上,輪回來世,你我生死不離!
這一日,重慶府東面連綿數十里天崩地裂,嘉陵江都被生生阻斷,數萬蒙古軍全軍覆沒,葬身于這場天災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