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桐滿腔怒火欲要發作,但他畢竟是修心養性養出來的城府足以深厚到掩蓋怒火的那一步,所以他只是想要發怒,卻最終沒有發怒,而是頹然的坐在椅子上無力的說道,“非得如此么?我問你...真的不給我選擇的余地?”
“已經沒有余地了,你沒有,我也沒有!”宋易認真的點頭說道。
沈南桐苦笑了片刻,然后揮了揮手讓沈飛卿下去......
沈飛卿愣了一下,然后下樓去了,他去了樓下,將米店所有的價格牌子都收回來,然后丟在柜臺上一陣稀里嘩啦的響。
小二與雇來的掌柜疑惑不解的問起來,沈飛卿只是平靜的讓他們開始改價格。
小二與掌柜的不解,欲要詢問,沈飛卿瞬間便變了臉色破口怒吼著讓他們改價格,怒火于此時發泄而出,連身軀都顫抖了起來。
小二與掌柜的再不敢問,只得躲開去開始改價格,期間掌柜的戰戰噤噤的問過一次頹然蹲在地上的沈飛卿改成什么價格,沈飛卿回答了一聲,便再沒了問題。
然后,臨安府這一家新開的福記米糧行在滿城...乃至整個江南道所有地方糧價都開始上漲的時候,卻將價格改回到了原來的價格!
二樓,沈南桐向宋易問道,“是不是因為王蘇?”
他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宋易愣愣的看著他,猶豫了一下之后說道,“當然不是?!?
“我以為是因為她。”沈南桐苦笑道。
宋易笑了笑說道,“你不說之前,我沒想過她的,但你說起來,我忽然覺得,或許真的有些不合適!”
沈南桐皺眉,他知道宋易說的不合適是什么,所以他感到了緊張。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深沉得多,這是為什么?”沈南桐問道。
他很不解。
他不解的是,他在這個人世間掙扎沉浮了這么多年,到如此安定下來才擁有現在的城府,能夠去想的更多,看得更遠,因此能在在商業上布局,能夠在爭斗中取勝!
但,似乎對于宋易來說??來說,這一切太簡單了,簡單的不同尋常。宋易年齡很輕,輕到和沈飛卿站在一起也看不出來誰大一些,但他的城府與目光卻遠超于沈飛卿,甚至此時讓沈南桐畏懼。
是什么,讓宋易這般不同?
沈南桐見慣了這世間的許多風浪,他自認為他已經是極為不錯的人了,卻很難看清楚,宋易是怎樣做到這一切的,以至于將他都套了進去!
如果宋易是一棵樹,那沈南桐看不到郁郁蔥蔥的樹葉后結的是什么果子,猜不出這是一棵什么樹。
然而,宋易看上去卻是那么年輕的一個人,因此沈南桐十分好奇,這份好奇勝過了他先前的怒火與緊張不安。
“深沉?倒不如說我們看到的人間不一樣罷了!”宋易聳了聳肩,一臉輕松的回答。
他知道沈南桐不會了解自己這類人,也不想讓他了解,因為他本就不是他能了解的人。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夠懂得宋易的經歷,自然也沒有人能夠明白宋易看到過的那個世界要比現在這個世界超出多少。
科技,或者秩序......
宋易自知要做到改變一個世界有些難,難到自己望而卻步。但是就像沈南桐眼前沒得選擇一樣,如果想讓自己在這個世界有更多選擇,那么就不得不做出一些選擇。
因此,宋易選擇了現在站在此處,站在江南道的風波陣眼正中。
然后,悄然的做一些注定會改變整個江南道格局的事。
風輕云淡。
這便是沈南桐此時看著宋易得到的印象,他不得不承認一個荒謬卻真切的事實,那便是站在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所在的層面似乎凌駕于他所在世界或者說他所知的世界之上。
因此,沈南桐發出了一聲嘆息后動容道,“銘篆!既然事到如今,我只得順著去辦,拋開這一次的大事來說,我只作為一個父親......希望你能看在我沈南桐畢竟半輩子沒干過太缺德的事情份上,不要讓飛卿跌得太狠!自己的兒子自己明白......我擔心他摔得重了,只怕再爬不起來!”
沈南桐這一番話發自肺腑。從他進到這里開始便一直在觀察著宋易,但直到最后也沒能看出他哪怕有一絲的怯場或是恐懼慌亂,這份風度在沈南桐年輕的時候是沒有,此時也只是欽佩。
能讓一個半輩子縱橫的商賈佩服的年輕人,無疑是注定非凡之人,而沈南桐看不到宋易究竟會走到哪一步,所以他只能在一切發生之前,在下一次沒得選擇之前,此時提前做一個選擇。
宋易微微沉吟了一下,本來想要解釋什么,但最后還是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解了局,或者說沈南桐終于妥協,塵埃暫定,接下去便是安靜的喝茶,氣氛稍微祥和了一些。
可祥和只是短暫的,接下去的幾個時辰中,福記米糧店將注定成為整個臨安府的焦點,也注定福記將成為一切風波的陣眼。
看著宋易離去的背影,沈南桐父子相對無言......
半晌,沈南桐看了看明朗的長空呢喃了一聲......大風起兮!
風確實起了。
趙梁第一時間便知道了福記降價的事情,然后憤怒!在壓抑著許久沒有再見沈從山之后,他終于聚集了五家的人一起再聚首。
聚首的地點是周家,據后來周欽承說起,這一次五家的聚會氣氛顯得格外的凌亂,也在周欽承的刻意之下,五家之間在糧價上漲的第一時間出現了裂痕。
而最先有了敵意的是趙家與沈家之間,其后在周欽承的推波助瀾之下,漸漸擴散到了其他幾家...
至于周欽承,則一如既往的低調的保持平靜...或者說‘淡笑’。
大趙八年春末。
江南道糧價暴漲,民心慌亂,無數人爭先恐后的涌向一家叫作福記的米糧店搶糧。甚至守夜排隊等糧的人多的時候達到了上百人,而這種現象早已在沈南桐的想象當中。
因此眼看著福記在全城糧店漲價而變得民意不好,福記卻一枝獨秀的時候,沈南桐內心多少抱著一種莫名的希望。他希望這一次宋易會給他一個奇跡!只有發生奇跡,他才會是受益者,而且那種收益會遠遠超出他之前謀劃的收益的許多倍......
沈家老爺子沈從山有一次派人來傳沈南桐,沈南桐推辭生病便讓沈飛卿去了。據沈飛卿后來回來哭喪著臉色說是沈從山那老頭氣得臉色都鐵青,全身哆嗦著差點用拐杖抽了他一頓。
沈南桐聽完后也不知該哭或者笑,只能在深藏府邸內的同時暗自里準備了一條等到宋易失敗的時候潛逃的路。
米糧漲價后的恐慌威力自然不會因一家福記而改變,迅速的便波及到了整個江南道,然后關于燕云十六州戰敗論的說法便傳了出來。
穩坐家中的宋易不用猜也知道是五家中的人開始在散布謠言了。而那些言論自然也迅速的讓本就沒有多少安全感的平民更加惶恐,各地的糧店在前兩天的銷量陡增,哪怕是漲價的情況下!
而第三天開始,整個江南道出現了一批糧價不變的新糧店,而這些自然便是宋易與沈南桐和魚頭張所為。
因為這一次新開的糧店有些多,而且宋易也特意在游戲館提前就讓人放出了糧價會穩定的消息,而且在之后揚州一城的糧價變動果然不太大,這讓揚州城的人安心并且去勸導那些不在揚州城的親戚。
因為有得選,所以從第三天開始,那些提價的糧店便又開始賣不動糧食,而新開的那些店雖然維持原價不變,但是卻每天都只固定的出售糧食。這當中宋易自然是計算過的,一家一戶需要多少糧,而宋易手中的糧食其實確實不多,因此他需要的便是用這種最慢最能穩定的方式去穩定人心。
事實證明,除去那些有錢的人家,普通人家便真的開始放棄了去高價購糧而選擇了排隊等待去宋易的那些新開的糧店等糧。
而富庶如江南,畢竟還是普通民戶要遠遠多于有錢人家,五家的糧在提價賣不動之后便讓五家的內訌更甚。因此,在一番爭吵與討論之后,趙梁主張要動用一切辦法對付宋易,這得到了其他幾家的贊同。
當然,周家也是贊同的,但不同的是周欽承提前會將一切告訴宋易!
因此,在需要選擇的時候,宋易擁有了比別人更早更快選擇的權利。
江南五家在暴跳著...
宋易在扛著...
鄭虎在守望著!
鄭虎在等待著時間的過去,期待著轉機,也在計算著市面上米糧流通的數量,手中有糧便不虧,所以鄭虎需要等待著宋易和江南五家哪一方現出了明顯的優勢之后才做抉擇。
作為鹽幫的幫主,他自然也有的選擇。
之后,五家選擇了用一切方法打擊新開的那些糧店,但效果很??!因為早在他們的人趕去砸場子之前,宋易甚至清晰的知道哪一家米店該提前打烊,哪一家可以適當的補充人手擋住,甚至有些人在五家派去的人趕到的時候,宋易報官之后的捕快也正好趕到......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有周欽承這塊五家的核心石在作為內應,宋易似乎隱隱的在與五家初期的爭斗中還占據了一些上風。
然而,改變一切的那個驚變也終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