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笑聲來自於通往田間的路上,這時候也纔是凌晨三四點鐘。邊走邊笑的社員們,手裡的農具就是鐮刀。
今天是第三生產隊要開始夏收了,社員們止不住心裡那股高興勁,紅光大隊的水稻,因爲有個養豬場,今年的畝產產量,肯定是全縣最好的。而第三生產隊的水稻,更因爲實行的是小組聯產承包制,已經連續三造,全大隊產量第一無疑。
前天晚上,楊楚生在祠堂裡還開玩笑,讓社員們不要因爲高興而睡不著覺。結果卻真的被他說中了,真有不少社員興奮得睡不著,瞧瞧,最先來到田裡的,都是第三生產隊的社員。
興奮是當然的,社員們都很清楚,他們除了上交國家的公餘糧,還有少量的大隊預留糧,其他的全部都是他們自己的
楊楚生一口氣也是爽快地決定,生產隊不做預留,如果生產隊有需要,各戶社員按人口攤派。
這一下,又讓社員們高興了一陣子,這一個決定,也是自有生產隊以來所沒有的。最少社員們還沒聽說過,那個生產隊不預留點稻穀。
這個楊楚生,所走的路,就是跟別人不一樣。好比是大家一起朝著一個目標,都朝著彎曲的大路走,可這傢伙卻是抄直點的小路一樣。
“楊同志,起來了沒?”秋月嫂跟桂香嫂,還有她們組的其他三戶人家的社員,走到竹寮前就喊。
田野間的笑聲,都將知青們吵醒了。反正都在那個南瓜棚下,掛起蚊帳就睡,楊楚生還拿著毛巾在洗臉,大聲也說“用得著這麼早嘛。”
幾個社員都在笑,就是因爲高興,睡不著,所以才早。
“唰唰唰”!稻田裡,除了社員們的笑聲之外,都是鐮刀割斷水稻的聲音。等著天一亮,那就熱鬧了,有脫穀機的聲音,路邊樹上的蟬鳴,更熱鬧的是麻雀們出巢的吵雜。
這天一亮,不少社員們都趁著回家吃早飯,然後再回來的時候,涌向秋月嫂他們組的稻田邊瞧。
水筍叔嘴裡含著喇叭煙,兩眼大發光芒,誰看了他們的水稻都會兩眼發亮,太吸引農民的眼球了。
“吃飯了,吃飽了再來。”桂香嫂直起腰就說,擦一把汗,看著身邊還彎腰在割的楊楚生,又說“你不用吃飯呀?”
“想吃也就吃,早飯不吃沒關係。”楊楚生將一紮水稻放在堆上,也往田埂上走。
“喂,你們這樣站著,怪不得她們想回家吃飯了,不準看!”楊楚生走上田埂就喊,
男人們都在笑,突然“吧”一聲,一塊巴掌大的泥土,正好貼在楊楚生屁股上面。
是貴喜的老婆扔的,這傢伙話裡的意思,不就是她們割水稻時,彎腰的情景了嘛。這村婦“哈哈”笑著說“你自己要沒看,怎麼會叫人不準看?”
貴喜也在笑,走上田埂,也掏出菸絲大聲喊“誰要?”
“嘖嘖嘖!秋月呀,以後你家每天晚上,都能吃乾飯了。”芹菜嬸羨慕地說。
也不止他們生產隊的社員了,附近其他生產隊的社員,雖然是吃了早飯纔來的,但這天一亮,也往這邊走。沒別的,就是看一下,因爲大家都有這種想法,要是他們的水稻也能跟這些一樣,那就爽。
這個小組,大大小小六戶家庭,那個不笑得帶點得意。特別是秋月嫂,去年兩造,她家的口糧,也就是能讓孩子們吃飽,還得間吃番薯。這一造的收成,看情形足夠了。
要說社員們最幸福的想法是什麼?三轉一響不敢想,因爲這目標高得要頂天了。想的就是溫飽,不是勉強,而是足夠。這個目標要能實現,他們能高興一整年,現在秋月嫂她們就能高興了。
“楊同志,要不你也當我們生產隊的隊長吧?”第二生產隊的一位社員,也開起玩笑。
“別亂說,你們隊長聽了會不爽的。”楊楚生也笑著說。
確實,水筍叔也是樂,感覺他這個隊長捨得對,別的不說,他家也是得利者,雖然他們沒有種這種品種,但產量也能在六七百斤左右。溫飽嘛,也是足夠了。
盛夏的太陽一出來,就讓人感覺到熱。陽光下面,卻也更能看出楊楚生身邊稻田的豐收景象。
水筍叔用手輕輕托起一捧金黃的稻穗,大聲說“穀粒飽滿,秕穀也少,這樣的淨谷率,看來畝產八百斤有多不少。”
秋月嫂每聽到這種話就會爽,就是跳到水溝裡洗腳,也是邊洗邊笑。
“你還得做飯吧,要不我做了,拿來給你?”桂香嫂看著楊楚生說。
“不用,他們一定給我留著。”楊楚生也說,他連腳也不用洗,反正走到竹寮吃早飯又回來,洗什麼洗。
桂香嫂跟楊楚生走在一起,突然回頭看一下,見後面離他們最近的貴喜夫妻倆,也有七八步的距離,小聲說“你又沒戴草帽了。”
楊楚生看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笑著說“黑都黑了,還戴什麼。”然後轉向他的竹寮走。
桂香嫂朝著他的背影瞪眼睛,這傢伙怎麼又是這樣。
“二十號了。”楊楚生走進竹寮,看著那本日曆,禁不出小聲說。雖然豐收的景象讓他們高興,但他卻多了一層憂心。
身邊的小白,突然吠一聲就跑出竹寮。楊楚生端著碗走到外面,立刻大口扒,陳書記又來了。
說起來也有點搞笑,秋月嫂他們這一組的水稻要收割,還得先跟大隊說一下,然後大隊還向公社報告。因爲他們種的是雜優水稻,領導們都在等著他們的實際產量呢。
今天陳書記也是特地來的,也可以說,離楊楚生說的二十八號,已經不到十天了。
領導來,要是沒人叫,楊楚生纔不想湊什麼熱鬧,一個小知青,湊啥熱鬧。
“楊楚生,過來一下。”許秘書跑了一小段路,距離近點才喊。
楊楚生點點頭,洗好碗,先點上一根菸,才往一班領導那邊走。
陳書記正跟許書記在小聲說話,看一下楊楚生,轉臉朝著許書記又說“讓他寫入黨申請嘛,沒關係,逃港的事,他是投案自首,而且,他也沒過香港。”
許書記嘴巴裂一下,感覺這個小知青,要是入黨了,可能也是一個半黑半紅的貨色。
“許秘書,縣裡怎麼沒有人跟我聯繫業務?”楊楚生走到許秘書身邊,自己的生意也得顧上。
許秘書笑一下“你要不自己找,人家纔沒那個功夫,那些人的印象裡,還是縣印刷廠,畢竟人家是國營的。”
“切,這有什麼關係,哦,就看不起我這個小小的隊辦企業了?嘿嘿,說不定不用多久,我的廠比縣印刷廠還大。”楊楚生邊說邊走。
許秘書望一下特別藍的天,笑著說“你的眼挺高的。”
“嘿嘿,你是說我手低了。”楊楚生也在笑,不管了,陳書記都站住在等著他了。
“陳書記好!”楊楚生伸出手說。
這縣委書記握手帶點頭,指著那些南優二號的稻田問“今天開始收割了?”
“對呀,估計四五天就能收割完,再曬個四五天的,稻穀就能分給社員了。”楊楚生也說。
陳書記點頭又說“很好,我在等著聽聽,你們社員每月能有多少口糧。”
這一班幹部當中,照例還有幾位農科技術人員,都在笑。看著一整片稻穀,跟人家不一樣,別的品種,因爲成熟期水稻的枝梗也逐漸乾枯,不少已經倒伏在田裡,而這些南優二號卻都是枝梗還是硬和綠。以農科人員的經驗,不用看,這樣的稻穀肯定飽滿。
“你們的晚造育秧,選用的是什麼品種?”陳書記是在朝水雞叔問。
水雞叔往前擠了好幾步,才說“全部都是雜優品種。”
陳書記在點頭,回頭又朝著許書記說“你們公社,應該趁著他們水稻還沒收割完成之前,讓其他的大隊幹部來參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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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參觀過了。”許書記笑著應。
“還是你們生產隊的水稻最好。”陳書記雙手插腰,這話是他從心裡說出來的。
這次領導的視察可不一樣了,看完了水稻,一班人都往楊楚生的竹寮那邊走,陳書記想來一個田頭會議。
“楊楚生當了隊長,連續三造,他們的水稻都是創了全縣的記錄,爲什麼呢?就是領導者的關係。”陳書記很有感觸地說。
這話幹部們都明白,只是到那裡去找第二個楊楚生。
“轟轟轟……”領導們開什麼會,楊楚生也不能參加,這哥們在幫秋月嫂他們組踩脫穀機。還別說,這一組的勞力弱的程度,除了貴喜,就沒有踩脫穀機的人選了,但他們的產量卻是最高的。
“喂,水雞叔在叫你呢!”桂香嫂突然大聲喊。
楊楚生往一邊瞧,真的看到水雞叔在朝著他招手。
“水雞叔,領導都走了?”楊楚生走到他跟前就問。
“走了,來。”水雞叔小聲說,手還搭著楊楚生的肩膀。
楊楚生還在眨眼睛,搞不懂他這樣神秘幹嘛。
“你寫份入黨申請書,然後交到大隊。”水雞叔說完了,兩邊的眼角也浮出總共六條橫紋,還拍著楊楚生的肩膀。
楊楚生傻傻地站著,看自己的影子,是朝著西邊,這乾坤是沒有倒轉。嘴巴動了幾下,還沒說話,水雞叔卻還搶先“這是許書記說的。”
“哦哦!”楊楚生就兩聲,看水雞叔走了的背影,還在發傻。他是在想,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