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蘇洛汐垂首輕咳兩聲,再抬頭時,眼中流露出了一抹濃濃的遺憾,“若是當(dāng)日,我執(zhí)意做主將你留在叔父府中與他成親,你現(xiàn)在也該是過著相夫教子、兒女繞膝的日子了吧。如今跟了我...咳咳...以后你一個人,可叫我如何放心的下。”
初夏見蘇洛汐到了此時還為自己著想,心中更是感動萬分,淚水如同決堤一般,再也忍不住溢出眼眶,順頰而下,卻仍是倔強(qiáng)的用手緊緊捂著嘴,不發(fā)出半點嗚咽之聲。
“人就是這樣,今天永遠(yuǎn)不知明天會發(fā)生什么...在宮里得寵的時候,卻沒想到會是今日這般光景,也沒趁著機(jī)會給你準(zhǔn)備份殷實的嫁妝...咳咳...如今空有了這心思卻力不能及...”蘇洛汐抹去她面頰上的淚水,目光略抬,手上的動作微頓了頓問道:“我送于你那只發(fā)簪怎的這幾日沒見你帶...咳咳...昨日就想問你,卻迷迷糊糊的,也忘了這事。”
語調(diào)雖是單純而漫不經(jīng)心,可蘇洛汐心中卻似是有數(shù)只小兔一起跳躍一般,起先裝作顫抖的手此時也因緊張而真的微微顫抖了起來,心中默默禱告著千萬不要聽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
可她知道,這一切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布滿淚痕的臉上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只見初夏不自覺的輕輕別過了臉頰,抽噎道:“這幾日總是來回跑著給小姐抓藥,怕簪子掉了,就沒帶在身上,若是一個不小心丟了,初夏豈不是要后悔一輩子。”
蘇洛汐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目光復(fù)雜的看著初夏,一言不發(fā)...
難道是被發(fā)現(xiàn)了?不可能,即便是丟了也是丟在了宮中,她已經(jīng)這么久沒回去過,怎會讓她撿了去?初夏暗自安慰著自己,略咬了咬下唇,小心翼翼道:“可是小姐不高興了?若是不高興,初夏戴回去便是...”說著,站起身來,背對蘇洛汐,假意尋找著。
此時的在她背后的蘇洛汐依然沒有了方才那般病怏怏的神色,就這么定定的看著她。
袖中緊握著的簪子不知何時已經(jīng)劃破了手掌,可蘇洛汐卻感受不到半分疼痛,任鮮血慢慢的溢在之上。她就這般定定的看著看似尋找可動作卻越來越慢的初夏,心中的痛遠(yuǎn)比收新的痛更讓她覺得深入骨髓。
“我哪里是那么小氣...咳咳...小氣的人,不過是想著這許是我此生給你留下的唯一念想,便問了幾句...咳咳...若是日后你一人時,便拿出簪子看看,就似我在你身旁一般...”就在初夏馬上就要裝不下去的當(dāng)口,身后的蘇洛汐不知何時站了起來,疲憊的說道,“行了,我今日也乏了...咳咳...想必慕槿姑姑也要回來了,便先回屋中去了。”
初夏急忙上前攙扶道:“小姐,我送您回去...”還未待初夏近身,只見蘇洛汐輕移兩步,不著痕跡的避開,輕笑道:“傻丫頭,你這爐子上還熬著藥,怎么離得開人?你也說了...咳咳...沒準(zhǔn)我吃了這這副藥就好了...你可要仔細(xì)熬...熬制。”言罷,扶著門框,緩緩而行,似是風(fēng)一吹便能倒了一般。
剛一進(jìn)屋,慕槿就發(fā)現(xiàn)蘇洛汐的臉色著實難看,急忙上前關(guān)心道:“娘娘臉色怎的如此難看?可是著了涼?”轉(zhuǎn)眼看到衣袖上的鮮血,掀開一看,一條猙獰的傷口爬在蘇洛汐白皙的手掌上正往外溢著鮮紅的液體。慕槿心下大驚,也顧不得問發(fā)生了什么,匆匆去尋找些傷藥,為蘇洛汐清理傷口。
蘇洛汐似是充耳未聞一般,怔怔的跟著慕槿前去處理傷口。似是有什么物件自她袖間滑落,清脆的聲音引起了慕槿的注意。
慕槿看蘇洛汐沒反應(yīng),滿面狐疑的上前撿起。只是一只普通的簪子,仔細(xì)看看,上面竟刻著蘇洛汐的名諱。本想著將簪子還給蘇洛汐,走到一半?yún)s覺得這簪子似是有些眼熟,瞇起眼來又翻來覆去的看了看...這不是初夏常戴的簪子!
可這簪子怎么會平白無故的到了蘇洛汐手里?
看了看呆坐在一旁的蘇洛汐,滿臉的迷惘之色,不知在想些什么,但她知道八成是與這簪子有關(guān),但此時實在不是問此事的時機(jī)...
“娘娘讓奴婢查探的事情有消息了。”慕槿上前將簪子放在蘇洛汐手邊,似是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一面替蘇洛汐包扎著傷口,一邊匯報著今日蘇洛汐讓自己前去查探的事。“奴婢那同鄉(xiāng)打聽出來,說是近日景妃宮中傳出有人得了傷寒之癥,為了景妃娘娘和小皇子的安全,特將這人隔離了出來。可景妃娘娘念在主仆一場的份上,特命御藥房盡力救治,一切藥物皆由溶月姑姑以璟琮宮的名義前去領(lǐng)取。”
見蘇洛汐聽后久久不語,慕槿皺眉復(fù)道:“這傷寒之癥與娘娘對外宣稱的病癥表面雖是相似,可內(nèi)里卻是相克,民間庸醫(yī)將此兩種病癥混淆用錯藥誤人性命也時有耳聞,如今看來娘娘每日這藥怕是從璟琮宮傳出來的。只是...只是老奴有一事想不明白,若真是景妃,那這次手段也有些太過明顯,況且與上次藥方之事想去時間過近。若是娘娘有什么事...如此容易引起人的懷疑,實不像是她這般心思縝密的人物所為。”
“怎會不是?”蘇洛汐冷笑一聲道,“有時越是心思縝密的人用過于明顯的招數(shù),才會擺脫自己的嫌疑,時間挨得越近,讓人以為會風(fēng)平浪靜的時候突然不按常理出牌,通常會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正因為大多數(shù)人都會有你這般的想法,反而會忽略真正的兇手。”
“可若是景妃所為...”慕槿一時語塞,緩了緩道:“那這么大膽而冒險的事,必然交給了一個非常信任確又一定不會引起娘娘懷疑的人,如非如此,只怕早就敗露了...”
蘇洛汐拿起手邊的簪子,兩根如蔥削般的手指輕輕轉(zhuǎn)動著簪子,精致的白玉簪在陽光下折射出點點刺眼的光芒。片刻后,幽幽道:“此人...選的真是恰到好處...”
看著蘇洛汐這般動作,聯(lián)想起方才她的神態(tài),慕槿的眉頭皺的更深了,輕輕道:“難道娘娘懷疑的是初...”
“你也說了,只是懷疑。”蘇洛汐起身,將簪子珍重的放在首飾盒中道,“她自小跟在我身邊,想來...想來是不會做這些事的,我們再等等,許是另有他人...”只聽蘇洛汐到最后自己也沒了底氣,聲音小的似是自言自語一般。
慕槿暗自嘆了口氣,若是單說此事,自己在宮中這么多年,早已是見怪不怪了。在這后宮之中,骨肉至親尚且恨不得殺之而后快,不過是多年的主仆,又怎會禁得住考驗?可自自己跟著蘇洛汐以來,她對于這個貼身侍女的感情,點點滴滴自己都是看在眼里的。起初她也不明白,為什么很多事都要瞞著初夏,反而是與自己商量的多一些。若是論起關(guān)系來說,初夏自幼跟在她身邊,怎么也不是自己這個剛跟了一兩年的人可比的。可后來才明白,這是她保護(hù)初夏的一種方式。
沒有人比自己更知道,要想活得長久平安,莫過于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才不會卷入任何權(quán)力紛爭,也不會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加以利用。蘇洛汐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也無法確定自己是否能在這場后宮之爭中活到最后,所以她在盡量的保護(hù)初夏。畢竟初夏尚且有出了宮墻,再世為人的一天,而她此生怕是都沒有這個機(jī)會了。
可現(xiàn)在看來,她最保護(hù)的的人,如今竟然成為了他人的一把尖刀懸在了頭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