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蓬萊洛家
三日后,鳳京城。
晌午時,守南城門的官兵忽然瞧見遠處有三騎絕塵而來,到了近前他們方才發(fā)現(xiàn)那為首一人竟然是五皇子燕王殿下,跟在他身后的還有兩人,其中一人是燕王殿下的貼身侍衛(wèi),而另一個與他并駕齊驅(qū)的卻是個相貌陌生的俊俏少年郎。
“叩見王爺!”守城的王將軍連忙率眾將士跪倒迎接,然而燕王殿下卻根本就不曾駐足,只見他劍眉飛揚,星目冷冽,那一騎如風迅疾掠過他面前,徒留一地塵土彌漫。
待到進了城,鳳京城的繁華再次盡收眼底,獨孤澈這才放慢了速度,人潮洶涌中,他轉(zhuǎn)眸望向一直與他并駕齊驅(qū)的江暖心,眼神溫暖,“暖暖,去浩池樓?”
江暖心睇他一眼,抿唇“嗯”了一聲,面上不動聲色,其實心里早就口水泛濫了。這浩遲樓可是京城第一酒樓,據(jù)說里面的廚子都是從皇宮里出來的,其中珍饈美饌無數(shù),而且他們最擅長的就是西湖醋魚了,啊啊啊,她最喜歡吃魚了呀!
然而也正因為如此,浩遲樓的酒菜簡直就是天價,聽說隨便一道菜就要幾百兩銀子,那些普通人家一輩子可能都賺不到這么多銀子,所以江暖心雖然饞很久了,但守財奴如她,是怎么也舍不得花上個千兒八百兩銀子去吃頓飯的,不過現(xiàn)在既然有尊貴的燕王殿下請客,那她可就不吃白不吃了!
獨孤澈將江暖心眼中的亮光看在眼里,唇側(cè)不由翹了起來,這三日他們?nèi)找冠s路,他與她的關(guān)系似乎又近了一層,她雖然依舊對他不假辭色,但他能看得出她對他也并非是完全沒感覺的,否則的話,那天他在溪水畔親她,她就不會臉紅成那樣了。
晌午時分正是飯點,三人剛到了浩遲樓,就見里面已然人聲鼎沸,江暖心望著大廳內(nèi)坐滿的人,不由咂舌,鳳京城果然還是有錢人多啊,這么貴的飯菜竟然照樣有這么好的生意。
有伙計過來迎接,一看到氣宇非凡的獨孤澈,那伙計神情一凜,立即變?yōu)楣Ь矗翱凸贅巧险垼 彪S即便躬身在前領(lǐng)路。
江暖心望著那低眉順眼的伙計,直覺告訴她,這個伙計似乎很不簡單,看他那太陽穴與腳步,竟像是身懷絕學之人,可是一個高手為何會在浩遲樓當跑堂?江暖心不由微微凝了眉心,留了個心眼。
大廳內(nèi)的眾人原本都在享受這饕餮盛宴,陡然間,也不知道是誰先看到獨孤澈與江暖心,只聽那方才還喧鬧的交談聲倏地靜止下來,所有人的眼睛都下意識盯在了二人身上。
獨孤澈與江暖心今日依然著那一身黑衣,雖風塵仆仆,卻難掩其天生的高貴,尤其是二人相貌又是如斯俊美,一個高大英挺,眼角眉梢盡是睥睨天下的霸氣,另一個雖身量嬌小了點,但也眉清目秀,那對靈動雙眸中盈滿了聰穎慧黠,顧盼間,仿若有流光劃過,直叫所有人都心神一震,直接看呆了眼。
直到二人身影消失在樓梯轉(zhuǎn)角處,滿大廳的食客們依然舍不得收回視線,天哪,他們能進得這浩遲樓的,哪一個不是家底殷實,俊男美女見過無數(shù)的,可是他們還從未見過如方才那二人一般俊美如斯的相貌。
不過,也有很多人都在可惜,如果那個瘦小一點的男子是名女子的話,那這二人該是何等般配啊!
也有見過獨孤澈的當朝官員疑惑道,“方才那個好像是燕王爺!”
大廳內(nèi)的聲音陡然沉寂了一下,接著便有各種嗤笑聲響起,“聽說燕王爺府里的廚子是天下第一廚的親傳弟子,他怎么可能會來酒樓呢?李大人,你不過剛剛升了官,上朝沒幾天,恐怕是你老眼昏花認錯人了吧!”
一旁有人附和,“是呀,聽說燕王爺在準備大婚,迎娶江家的小姐,他怎么會有工夫來酒樓!”
彼時江暖心與獨孤澈已經(jīng)坐在了雅間里,落影站在門前,那伙計不需要吩咐,竟像是早就準備好了一般,立刻就傳菜了。
這一桌菜色香味俱全,江暖心看得眼睛都發(fā)直了,恰好此時聽到大廳內(nèi)有人說獨孤澈府上的廚子出自天下第一廚,她的眼神頓時更亮了,直接下意識就忽略了后面一句燕王即將大婚,而她則是這大婚的主角一事,興奮問道,“他們說的是真的?”
這兩日相處,獨孤澈也看出來江暖心嗜吃美食,聞言便點頭道,“是!”
江暖心聽得簡直是心花怒放,她找天下第一廚很久了,沒想到竟然得來全不費工夫,高興之下,她頓時不顧形象大吃特吃起來。
這一頓飯菜,幾乎又是和前兩日一樣,由獨孤澈看著江暖心吃完,他才開始動手,他吃飯很快,江暖心剛喝了口茶,再抬眸時,就見他已然放下了筷子。
“你這就吃完了?”江暖心看了看空空如也的盤子,有些訝然。
“嗯!”獨孤澈揮了揮手,落影進來,江暖心便見他風卷殘云一般,將那一大缽子飯菜幾口吃完,不由更加目瞪口呆。
“你們吃這樣快,對胃不好!”作為一個大夫,江暖心鄭重提醒。
“命比胃重要!”獨孤澈挑了下劍眉,眸中有厲光閃過,“在戰(zhàn)場上,可能慢一步就會沒命!”
“可是,這不是,不是戰(zhàn)場嗎?”江暖心攤手。
“習慣了!”獨孤澈抿了唇角。
江暖心無語。
“暖暖,我們這就進宮!”獨孤澈望了望更漏,劍眉一凝,皇帝那道旨意是在他離京的第二日下的,如果按照那上面所說的三日后,早就已經(jīng)是前天的事了。
江暖心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于是二人不再耽擱,連忙結(jié)賬離開。
然而就在二人踏出浩遲樓的那一剎那,江暖心忽然聽見有人在討論燕王即將大婚之事,也不知為何,她下意識就停了腳步,卻也正是在此時,當她聽到那些人在說燕王將要迎娶江家兩位小姐之時,猛地蹙緊了眉心。
獨孤澈見江暖心不走,他便回眸去看她,所以,他分明也聽見了那些議論,這一瞬,他的眼神陡然冰冷下去,隱隱有暴戾在眼底激蕩,拳頭在身側(cè)握得死緊,“怎么回事?”他冷喝一聲。
落影亦是覺得莫名其妙,他見自家王爺已處于暴怒邊緣,生怕城樓失火,殃及池魚,趕緊轉(zhuǎn)身過去打聽,“請問二位,方才所說燕王爺要娶兩位江家小姐,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二人見這么大的事竟然還有人不知道,不由面露訝異,“這位兄臺,你還不知道嗎?”
“知道什么?”落影破碎的聲線帶著沙啞,他看了看站在不遠處的自家王爺和準王妃,額上不由滲出一滴冷汗。
“這幾天全京城都知道,燕王爺看上江家大小姐的同時又看上了小姨子,所以一并要連江家二小姐也娶了呢!”其中一個好事者解釋道。
“不可能!”落影立刻否認,“燕王爺當初在簪花大會上可是當眾承諾此生只會娶江家大小姐一人的!”
“哎,男人嘛,哪個不是喜新厭舊的,燕王爺如此身份,根本就不可能一輩子只娶一妻,我們都能理解的!”另一個好事者一臉曖昧擠眉弄眼笑道。
“而且啊,這事可不是空穴來風,六日前,可是有很多人都看到江家二小姐從燕王府出來,還是由燕王府的總管親自送出來的,如果不是燕王爺有意要娶江二小姐,她又怎么能進得去燕王府?”此刻,一旁有人插話。
“是啊!是啊!我就親眼看到江二小姐從燕王府出來!”周圍不斷有人作證。
眼看事情越描越黑,落影見問不出來什么,他忙幾步走到獨孤澈身側(cè),“主人,屬下派人去找丹青!”
此時獨孤澈的臉色已然黑沉如鍋底,墨色瞳眸中似有風云翻卷,薄削的唇抿就了刀鋒一般的直線,周身溫度陡然降到了冰點,然而比起想要將江若雪凌遲處死的沖動,他此刻最擔心的還是江暖心的態(tài)度。
“暖暖,我沒有!”獨孤澈垂眸望著江暖心,他好不容易才讓她不那么排斥他,絕對不能因為一些莫名的謠傳就令她誤會。
然而江暖心的臉色卻是十分平靜,她看了眼獨孤澈,輕輕“嗯”了一聲,就不再多言,出門上馬一氣呵成,往皇宮方向奔去。
這么一來,獨孤澈卻更加搞不懂江暖心究竟是怎么想的了,她似乎是在生氣,卻又不像是生氣,他的心不由也跟著懸了起來。
一路無言,到了皇宮門前隱蔽處,江暖心突然鉆進了一個毫不起眼的馬車,不出片刻,便換了一身衣裙,同時也將男子發(fā)髻打散,松松挽了一個飛云髻,褪下臉上人皮面具,再次換上她原來那副相貌。
“暖心!”接到江暖心飛鴿傳書,早就在此等候她的舒曼華在車轅上坐著,見江暖心已經(jīng)妝扮完走出來,她下意識叫住了她,“你知不知道皇帝召你入宮究竟是所為何事?”
“不清楚!”江暖心搖頭,其實她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會令皇帝這么急迫召見她一個臣下之女。
“對了,蓬萊島洛家出使南越,昨日剛?cè)滕P京城。”舒曼華皺了皺細眉,眼中有猶疑光芒閃過,“會不會和他們有關(guān)?”
“可是我又不認識洛家的人!”江暖心覺得這個猜測根本就沒可能,就算洛家派人出使南越,又和她一個女子何干?
舒曼華卻總感覺似乎有哪里不大對勁,“暖心,你要小心,我覺得洛家這次出使南越,有些奇怪!”
聞言江暖心也蹙了黛眉,她自然知道蓬萊島洛家向來與南越并無任何往來,且洛家常年居住在海外,據(jù)說島中人修習長生之道,從來不過問世間之事,島中之人亦是從不踏足陸地,他們似乎只尊東齊軒轅皇朝為主,所以這一次洛家的突然出使確實透著點古怪,
不過,江暖心左思右想也沒想出這件事和她到底有何關(guān)聯(lián),也許,皇帝找她,是有別的事要做呢!
“暖暖!”獨孤澈見江暖心進馬車后,就一直在遠處候著,此刻見她出來,他立即迎了上去。
江暖心抬眸看他,彼時正值午后,陽光和暖,他就這么背著陽光走來,金烏照耀在上空,仿佛為他披就了一件巨大的金色披風,有風肆虐,那巨大的披風似在迎風抖動。他的面容依然英俊,眼眸中卻已不見冰冷,有絲絲縷縷的擔憂寫在眸底深處,那樣的神情,是根本不曾出現(xiàn)在他霸道強勢的生命里的。
江暖心忽然覺得心中有根弦狠狠顫動起來,有一種不知名的滋味陡地彌漫在心底深處。
“走吧!”她輕聲道,隨即垂下卷而翹的長睫,掩去了眸底那一抹黯光。
獨孤澈抿了抿唇,似乎想解釋,但他也知道此刻不管說什么都是蒼白的,他已經(jīng)命落影派人去查,想必等他從宮中出來,就已經(jīng)能夠知道那個謠傳到底是怎么傳出去的了!到時候,他會親自手刃那些膽大包天之人!
乾元殿內(nèi)。
獨孤澈與江暖心行完禮,便一同起身站在了一側(cè)。
殿內(nèi),有一瞬的沉默,只有雕刻著金龍的香爐里有裊裊沉香溢出,只是這原本該令人心神安寧的香味,此刻對于獨孤澈來說,卻讓他有一種暴躁的感覺。
江暖心始終沉默不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半晌,一直埋頭批閱奏折的皇帝終于開口,“江暖心,你是不是很好奇朕為什么要召見你?”
江暖心抬眸,眸中神光不動,“是!”
“朕是想問你一句話,”皇帝凝神看著眼前雖然貌不驚人,但每一次見到都會令他感到驚艷的少女,精明的眼睛瞇了瞇,“你是否還記得你娘——”話說到一半,皇帝倏地頓住。
“我娘怎么了?”江暖心也凝了黛眉。
“嗯……”皇帝卻在猶豫,似乎不知道該怎么開口,“你娘有沒有告訴過你什么事?”
“啊?”這一下,任江暖心再怎么冰雪聰明,此刻也是一頭霧水,不知道老皇帝為何會突然提起她娘,而且聽他的語氣,似乎她娘曾經(jīng)交代過她什么非常重要的事?
會是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