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語氣篤定得,活像她是產(chǎn)婆似的。
然而,真正的產(chǎn)婆盯著她的肚子,卻是忐忑萬分。接生的人都知道,“七活八不活”,八個月的時候早產(chǎn),胎兒定然是出了什麼問題的。眼下這位夫人看起來身份貴重,孩子萬一要是活不下來……那她該怎麼交差?
“怎麼樣了?”旁邊的男人問了一聲。
渾身一抖,產(chǎn)婆道:“胎位是正的。等開了三指就好了。”
風(fēng)月點頭,憋著力氣不再說話,殷戈止捏著她的手。表情凝重。整個房間裡一片安靜,什麼聲響也沒了。
這可急壞了外頭守著的人,秋夫人等人不斷張望著。想打聽情況又怕驚擾了裡頭,只能??地在外頭繞圈兒。一身的盔甲上頭還帶著未擦的血跡,行動之間鏗鏘作響。聲音凌亂。
聽著這動靜,風(fēng)月倒是更加安心,感受著肚子裡的小傢伙即將出來的喜悅,牟足了勁等著那一刻的到來。
“哇——”
半個時辰之後,嬰兒的啼哭聲劃破這一處死寂,衆(zhòng)人都是一愣,壓根沒反應(yīng)過來。
“發(fā)生什麼了?”尹衍忠很茫然地看著秋夫人:“裡頭一點聲音都沒有,怎麼突然就多了個孩子的哭聲?”
秋夫人哪裡還來得及回答他,想衝進去看,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一拍大腿又連忙去換衣服。
少主厲害啊,真不愧是女中豪傑,生孩子都能一聲不吭!
風(fēng)月的確是很豪傑,的確是一聲沒吭。但是一聽見孩子的哭聲,丫整個人直接就昏了過去。臉色蒼白難看,驚得旁邊的殷戈止都沒來得及看一眼那孩子是男是女,就吼了一聲:“大夫呢!”
在外頭等著的大夫急忙進來,頂著駭人的目光,慌張地把脈。
“怎麼樣了?!”
眉毛鬍子皺成一團,老大夫看了牀上的人一眼,又看了看旁邊哭了幾聲就不再哭的嬰兒,沉聲道:“公子,這位夫人沒什麼大礙,就是生產(chǎn)之後太過虛弱,加上疼痛難忍,所以昏過去了。您更該擔(dān)心的是這孩子!”
聽見夫人沒事,殷戈止就鬆了一大口氣,然後才轉(zhuǎn)頭去看產(chǎn)婆手裡的奶糰子。
剛生下來的孩子皺皺的醜醜的,還沒洗澡。殷戈止很是嫌棄,轉(zhuǎn)頭就想繼續(xù)去看風(fēng)月。
“主子!”觀止哭笑不得:“您好歹抱一抱啊,這是您第一個皇子呢!”
皇子?殷戈止點頭,那她也算得償所願,應(yīng)該會挺高興。
“是個小皇子嗎?”更完衣的秋夫人等人一窩蜂地進了房間,殷戈止皺眉,一把將產(chǎn)婆和觀止推到外室,然後將隔斷的簾子放下來,拎了個大夫在外頭守著:“不要讓他們進來。”
大夫:“……”他是看病的,不是守門的啊!
外頭的人吵吵鬧鬧地看著,有人察覺到小皇子不對勁,立馬便喊:“大夫快來看看!”
於是守門的大夫又被拎到了產(chǎn)婆面前。
“此子早產(chǎn)。身體會比正常的孩子虛弱些。”大夫道:“需要好生照顧,不然有早夭的可能。”
早夭?!屋子裡的人瞬間都沉默了下來。
風(fēng)月覺得很累,本來還聽得見些嘈雜的聲音,後來就什麼也聽不見了,陷入了一片黑暗。
黑暗裡有光,她彷彿看見了關(guān)家威武的門楣,那一家子大大小小的人都站在門口朝她笑,她一喜,懷裡抱著孩子就想跑過去。他們卻飛快地退回了門裡。
關(guān)蒼海拉著大門。滿臉的絡(luò)腮鬍子,笑起來格外慈祥:“好孩子,自己好好過日子吧。”
瞳孔微縮。她搖頭,飛快地就想上去將門抵住。然而關(guān)蒼海的動作更快,朝她一笑。便合上了門。
沉重的朱門“哐”地一聲響,任憑她撲上去踢啊踹啊的,都沒能再打開。
“老爹!二哥!”風(fēng)月哽咽。拉著門環(huán)道:“你們別留我一個人啊!”
“哪裡就是一個人了?”靈殊的聲音在旁邊的牆頭上響起。
微微一愣,風(fēng)月側(cè)頭,就看她從關(guān)家的牆頭上翻了出來,蹦蹦跳跳地走到自己面前,手指著她身後:“您瞧。”
順著她指的方向回頭,她愕然。
身後站著好多的人啊。秋夫人滿臉溫和,尹衍忠背脊挺直,羅昊笑得燦爛。整個大雜院的人都在,穿著各式各樣的盔甲。還有機靈的靈殊,忠誠的觀止,統(tǒng)統(tǒng)都在看著她。
“該回家?guī)Ш⒆恿恕!倍呌猪懫鹨蟾曛沟穆曇簟oL(fēng)月一驚。連忙側(cè)頭,就看見一張面無表情的臉,眼裡帶著雨後清冽的水氣。睨著她道:“走吧。”
手被他握住,身子便被拉著往前走。風(fēng)月滿臉茫然,卻聽得四周都是歡笑聲。
“少主。您生了個小皇子。”
“少主,咱們打了勝仗!”
“風(fēng)月。”一片亮光之中,彷彿有花瓣飄落。和著一個人淡然又認(rèn)真的聲音:“你關(guān)家的血脈,可以掌我殷氏的江山了。”
心口回暖,她笑出了聲。終於自己邁開了步子,跟著這羣人一起,朝前頭大步走去!
安靜的房間裡,殷戈止面無表情地抱著孩子,半闔著眼睨著他。
小皇子眼睛都沒睜開,但像是能感覺到來自自家父皇的嫌棄,不舒服地扭著身子。
“她生你已經(jīng)夠麻煩了。”沉聲開口,殷戈止道:“你要是敢再生病,給她添麻煩,朕不會讓你好過的。”
觀止在旁邊聽傻了,自家主子可真是厲害,威脅天威脅地,現(xiàn)在連自己的兒子都不放過?
“主子,皇子還小,聽不懂話的。”
看了一眼那瞬間老實了的小糰子,殷戈止輕哼:“他聽得懂。”
聽得懂個鬼啦!觀止搖頭,繼續(xù)寫單子讓人準(zhǔn)備藥材。小皇子早產(chǎn),定然是很容易生病的,得提前做好準(zhǔn)備。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當(dāng)真聽懂了殷戈止的話,沒睜眼的小皇子安靜地睡著,再沒哭鬧。
風(fēng)月醒過來的時候,一摸肚子,差點嚇?biāo)懒耍骸拔业暮⒆幽兀俊?
“這兒。”伸手把糰子給她,殷戈止?jié)M臉驕傲:“是個很懂事的孩子,不哭不鬧……”
話沒落音,小糰子到了風(fēng)月懷裡,突然就爆發(fā)出驚天的哭喊聲:“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