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劍實在太快,快得不及眨眼!
但這卻也正是他們期待的一劍,這一劍過后,必將有一人倒下。
倒下去的人會不會就是慕容雪?
冷月眉眼中又涌起了興奮之色。
慕容雪望著這一劍飛來,也不能不承認,這柄劍的確很快,甚至已算得上是她這一生中所遇見過的最快的一柄劍了,可是她的目中卻露出了一絲嘆惜之色。
因為她已看出,那少年的劍看似輕靈流動,招式變化隨心所欲,其實卻已失去靈性,失去了生命的活力,就像是天上的風箏一般,無論操控它的人技藝如何嫻熟靈活,也終究無法像鷹一樣搏擊長空。
一柄沒有生命的劍,如何還能使得出天下無雙的劍法?
這時,少年的劍已到了她的眼前,漫天劍光籠罩她全身,寒冷的劍氣從她的胸前砭了進去,逼得她的胸口隱隱作痛。
慕容雪暗嘆了一聲,已不能不出手。
人影一閃,慕容雪已化作一道白虹疾射出去,迎向那少年的劍。
沒有人能形容她的身姿之輕靈曼妙。
就算是世間絕頂的舞者綻放的舞姿,在她的身姿之前也顯得黯然失色。
縱然親眼所見,只怕也無法相信,世間竟有如此凄艷絕美的身姿。
那種身姿,就如月光的皎潔映入眼簾,如夕陽的艷紅染上眉稍,若輕云蔽月,若流風回雪。
那樣的身姿,縱然天地也難免動容。
但同樣能令天地動容的,還有她那一瞬間出手的速度。
沒有人能形容她出手的速度。
就算是閃電,也無法比擬那一瞬間的速度。
因為閃電乍現,終有光芒可見,她的身法卻全然無跡可尋。
等到你再看見她的時候,她的人已靜止。
漫天劍光已消失,那股寒冷的劍氣也已消逝。
只見慕容雪靜立風雪之中,翩然之姿,勝似洛神親臨,只是她的臉色卻更顯蒼白。
她手中一枚細若青絲的金針已抵在了劍尖上,宛如一座無法逾越的高山擋在了那里,那柄劍已無法再向前移動半分。
只憑一根小小的金針,就能擋得住那一劍的速度與力量,這實在太過駭人聽聞!
少年直直地盯著自己手中的劍鋒,目中透著驚疑與不信,左手已緊緊地握了起來,卻因為握得太過用力,以至于他的手臂也在微微地顫抖。
金針緩緩收回,長劍黯然垂下。
慕容雪盯著他,目中不禁流露出了一絲同情和憐惜。
“你的劍很快,也許已算得上是我遇見過的最快的一柄劍。”任何人都聽得出來,她的聲音中帶著贊許之意。
“哦。”少年木然道。
“平心而論,我實在想不到以你的年紀,竟能達到人劍合一之境,當今天下,在劍術之上能有這等造詣的只怕已數不出幾人,更不必說能勝得過你的人了。”慕容雪道。
“哦。”少年還是木然應道。
慕容雪目光似已變得柔和了,忽然道:“你的劍已可算得上是天下無雙的劍。”
少年道:“天下無雙的劍也未必就是不敗的劍。”
這本是慕容雪對他說的話,這時從他的口中說了出來,卻顯得說不出的落寞。
慕容雪道:“劍道之行,本無止境,你的劍尚未達到巔峰,若能突破限制,也許就能超越現在的劍境,達到真正至高無上的劍境。”
少年霍然抬起頭盯著慕容雪,目光突然又變得熾熱了起來,道:“至高無上的劍境?”
慕容雪點頭道:“你可知何謂至高無上的劍境?”
少年搖頭。
慕容雪道:“一個人的劍法,若能練到‘人即是劍,劍即是人,人劍合一’之境,已是難得,對于大多數人來說,這已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境界,但對于浩瀚的武學而言,這也只不過是‘有之極也’,尚未能得窺劍法真正的奧妙。”
少年道:“劍法真正的奧妙又是什么?”
慕容雪道:“劍法真正的奧妙就在于‘無’。”
少年道:“無?”
慕容雪道:“由實返虛,由有入無,手中無劍,正是‘無之始也’,但這卻還不是真正的武學巔峰。”
少年道:“要怎么樣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巔峰?”
慕容雪道:“有即是無,無即是有,非有非無,物我兩忘,真正的武學巔峰就是手中無劍,心中也無劍。”
“手中無劍,心中無劍”,這正是武學至高無上的境界,是天人合一、妙參造化的通神境界。
少年眼中似有一團火焰在燃燒,漆黑的瞳孔不斷收縮,目光中透著興奮與渴望,也透著尊敬,深深吸了口氣,道:“要如何才能到達至高無上的劍境?”
慕容雪目光更柔和,就像是在看著她的孩子一樣,道:“劍心明誠,非誠不能明其心;劍氣中正,非正不能通其神。”
她似乎有些疲倦,頓了頓,又道:“所以,學劍之人非誠心正氣不能達劍術之巔峰。”
這正是劍之精義所在,也是學劍最高深的秘訣,但這道理卻太過玄妙。
少年似懂非懂,默然良久,忍不住道:“我難道不是誠心正氣?”
慕容雪卻沒有回答他的話,忽然道:“你有沒有感覺到你劍上的悲傷?”
少年疑惑道:“劍也有悲傷?”
慕容雪道:“劍既然能通人性,當然也會有悲傷。”
少年道:“我的劍卻為何而悲傷?”
慕容雪道:“一個人的劍術若是到了人劍合一之境,人劍之間就會產生心意相通的共鳴,這時劍便會認他為主,也有了與宿主一脈相連的生命與情感,所以劍上的悲傷自然是為了它的主人而發。”
少年道:“所以我的劍悲傷,是因為我心中也有悲傷?”
慕容雪道:“也許是,也許不是。”
少年道:“我不懂。”
慕容雪道:“一開始,劍只是主人情感與生命的延續,但時間久了,劍便不再只承接主人的情感與生命,它還會有它自己的情感與生命,更甚至還可能會影響主人的心性。”
少年道:“我的劍已有了它自己的情感與生命?”
慕容雪剛要開口,目中又閃過一絲痛苦之色,只勉強點了點頭。
少年道:“既然我與劍早已心意相通,為何卻無法感覺到它的悲傷?”
慕容雪沉默了半晌,才緩緩道:“你可知道剛才那一劍,為何會敗?”
少年沉默著,似在全神回想剛才那一劍的情形,過了許久,才道:“我感覺那一劍到了最后一刻已不再完全受我控制。”
慕容雪道:“劍乃至誠之器,一旦認主便絕不會背離它的主人,你的劍既已認你為主,卻為何會不受你的控制?”
少年搖搖頭,黯然道:“我若知道,也許便不會敗了。”
慕容雪道:“只因你心中已沾染了塵垢。”
少年茫然道:“心中有垢?”
慕容雪道:“就因為你心中有垢,才會失去與劍之間一脈相連的聯系,無法感覺到劍的悲傷。”
少年沉默。
慕容雪又道:“縱然是天下無雙的劍客,一旦失去了與劍心意相通的聯系,便無法再使出天下無雙的劍法,那時就算是神兵利器在他手中也只不過是一塊凡鐵。”
她輕輕嘆了口氣,又道:“但劍卻不同于人,劍心中無垢,一柄劍若是有了靈性,無論如何都絕不會忘了它的主人,所以它才會悲傷。”
少年目光漸漸黯淡,目中似有痛苦之色。
慕容雪道:“你的劍既因你而悲,你卻不能察覺,這是不是還能算得上誠心?”
少年不能回答,目中痛苦之色卻漸濃。
可是令人驚異的是,慕容雪目中的痛苦之色已越來越深,她咬了咬牙,勉強保持平靜,才又接著道:“你學劍本該為得證劍道,如今卻墮入殺道,你的劍本該是一柄天下無雙的劍,如今卻淪為只會殺人的劍,這是不是還算得上是正氣?”
少年低下頭,凝視著自己手中的劍,默然不語。
慕容雪盯著少年,緩緩道:“心中有垢,你的劍術便再難突破,更遑論要到達真正的劍術巔峰。”她的臉色已越來越蒼白,過了半晌,才接著道:“你當然也知道,你心中的塵垢因何而染,也當然明白,這塵垢只有你自己才能洗凈。”這句話,她像是用了極大的力氣才說完。
少年的手在微微顫抖著,慕容雪的意思,他現在已完全明白,可是他是不是能做得到?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抬起頭道:“我……”可是剛一開口,他的聲音就突然就斷了,因為他忽然看到了難以置信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