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聲驚雷,從當(dāng)頭炸響……蘇夫人看著葉裳,久久回不過神來。
過了好半晌,她才出聲,“你說你要娶……風(fēng)暖?”
葉裳點點頭。
蘇夫人默了片刻,上前一步,伸手扶起他,“地上涼,你先起來說話。”
葉裳搖頭,“伯母不答應(yīng),葉裳長跪不起?!?
蘇夫人看著他,不由得笑了,“你這孩子,有你這樣求婚的?你是求婚呢?還是逼婚呢?”話落,她笑道,“我沒說不答應(yīng)你,但是暖兒這孩子,性子實在太野,這些年,外面跑慣了,更是慣出來個凡事自有主張的毛病,她的婚事兒,若不是她自己點頭,誰說了也不算。”
葉裳看著她笑道,“只要伯父和伯母同意,她那里,交給我就是。一日不答應(yīng),兩日,十日不答應(yīng),一年,一年不答應(yīng),十年,我總會讓她點頭的。總之,這一輩子,除了我,她不能嫁給任何人?!?
蘇夫人聞言,又氣又笑,“我剛說完她自有主張,看來你的主張比她還要加個更字?!?
葉裳執(zhí)著地道,“望伯母成全?!?
蘇夫人笑道,“今日、今時、今地,你都這樣說了。我若是不點頭應(yīng)你,卻是不該了?!?
葉裳道,“蘇府不欠容安王府的,伯母不必看在我父王、母妃面上?!?
蘇夫人伸手點點他腦袋,又被氣笑,“你這孩子,心眼兒怎么就這么歪?你今日喊我來這里,當(dāng)著你父王、母妃的面起誓跪地求婚。如今又說什么蘇府不欠容安王府的,讓我不必看在你父母面上,你這是把我饒進你的彎子里了?!?
葉裳勾唇淺笑,輕聲道,“父王、母妃只是做個見證,我本意是想讓伯母體會我誠心求娶之心。伯母此時可以不必看他們面子,過往之事和今日之事是兩碼事兒。伯母只看我本人就好?!?
蘇夫人又是好笑,“看你本人,你本人有什么值得拿得出手的地方嗎?”
葉裳正色道,“我此時孑然一身,無禮相奉,唯這張臉拿得出手。以后容安王府未必會在我手中榮華盛極當(dāng)年,但我力所能及之處,必不敢敗父母傲骨。”頓了頓,他又補充,“風(fēng)暖唯吾之心,無心難活。哪怕我是個火坑,我也想拉她跳進來。榮辱與共,生死不棄?!?
蘇夫人又沉默了一瞬,也正了神色,斟酌地看了他半響,方上前一步,伸手扶起他,感慨說,“你是個好孩子,就沖你這份心,這番話,若是暖兒能嫁你,我也沒什么可說的。起來?!?
葉裳就著蘇夫人的手,站起身,捂住胸口,咳嗽了兩聲。
蘇夫人立即緊張地說,“地上涼,染了寒氣了?你傷勢還未痊愈,便這般折騰。趕緊出去請大夫看看。”
葉裳壓住了咳嗽,笑著搖頭,“伯母,我無礙,只是得您首肯,我心里高興。”
蘇夫人松了一口氣,看著他,笑道,“你這孩子,看來打暖兒的主意已經(jīng)不是一日兩日了。這些年,她往京城跑,我雖知道,但也未曾深想。如今看來,你們也算是青梅竹馬了?!?
葉裳彎了彎嘴角,笑意染上眉目,滟滟清華,“她說過護我一生,但無心嫁我。我卻容不得她。”
蘇夫人失笑,擺手,“罷了,你們的事兒,我便不管了。皇上有意為你們賜婚,但如今又出了這么多事兒。太后那里,怕是還會有所考量,你有此心,但也不宜操之過急。畢竟,你們的身份,若是一旦擺到明面上,可不是一家兩家之事,關(guān)乎朝綱,也關(guān)乎社稷。還是要妥善謀劃一番?!?
葉裳頷首,“伯母放心,我曉得?!?
蘇夫人點點頭,又看向牌位,輕聲道,“我便不上香了,蘇府的人,沒資格上香?!?
葉裳抿唇,也輕聲道,“我吃過戰(zhàn)場將士們的肉,也沒資格上香?!?
蘇夫人一時沉默。
葉裳也沉默了下來。
又過了一炷香,有老僧在門外道,“世子、蘇夫人,有人來了。”
蘇夫人動了動身子,對葉裳說,“這里陰涼,你的孝心盡到就好,不宜多待?!?
葉裳點頭,“我送伯母出去?!?
蘇夫人頷首,出了佛堂的門,葉裳隨后而出。
二人來到門口,只見門口除了陳述、沈琪、齊舒等人外,還站了一名女子。女子蒙著面紗,身段窈窕纖細,遠遠看來,香風(fēng)陣陣,楚楚動人。
雖然面紗遮住了容顏,但只看一雙美眸,也讓人知曉這定然是個美人,極美的美人。
這個美人,是國丈府的小姐,許靈依。
京城三美之一的許靈依。
蘇夫人看到許靈依,眼角余光看了一眼葉裳,只見他臉色清清淡淡,無波無瀾,一雙眸子更是淡漠,她微微地露出笑意。
許靈依見二人出來,上前一步,屈膝見禮,“蘇夫人,葉世子?!?
葉裳瞥了她一眼,沒說話。
蘇夫人笑得和氣熱情,“這是許小姐?我回京城這么久了,還未曾見過你,果然如傳言一般,鐘靈秀美。”
許靈依垂下頭,“夫人過獎了?!?
蘇夫人笑著問,“怎么只你自己來了?你母親呢?”
許靈依咬唇,“母親在前面聽靈云大師講佛法。”
蘇夫人笑著點頭,“我也還是多年前聽過一次大師講佛法,趁著還未散場,我也得趕緊過去聽聽。”話落,她笑著對葉裳故意客氣地說,“葉世子不必送了?!?
葉裳極為配合,語氣淺淡,“夫人慢走?!?
蘇夫人抬步離開。
葉裳轉(zhuǎn)頭對陳述等人道,“走了,下山了。”
陳述等人看看許靈依,又看看他,點了點頭。
葉裳抬步向外走去,他剛走兩步,許靈依開口,“葉世子且慢?!?
葉裳停住腳步,淡漠地看著她。
許靈依隔著面紗,一雙美眸鎖住她,輕聲說,“葉世子,你能陪我進去上香嗎?”
“不能,許小姐身體不好,佛堂內(nèi)陰涼,奉勸你還是別進去了。你獨自一人,也不該來此?!比~裳果斷地拒絕,用拒人千里之外的語氣說了一句話,轉(zhuǎn)過身毫不猶豫地離開,步履都透著絲清寒。
許靈依咬唇,看著他的背影,雙手緊緊地攥緊袖口,手指發(fā)白。
陳述、沈琪、齊舒等人對看一眼,也連忙跟在葉裳身后,離開了佛堂。
葉裳直奔山門而去。
陳述追上他,回頭見許靈依還站在佛堂門口,他壓低聲音說,“這許小姐對你可真是情深似海,如此光天化日之下,絲毫不避諱外人,擺明了想與你私相授受。膽子可真是大啊?!?
葉裳冷哼一聲。
陳述看著他,“偏偏你不買美人的賬,可惜了這么一個溫柔似水冰雪聰明的美人?!?
葉裳冷聲道,“她若是冰雪聰明,就不該沾染我。”
陳述嘖嘖了一聲,“奈何你生得太好,桃花難擋?!?
葉裳冷冷瞥了他一眼,“她算什么桃花?別把爛桃花算上,憑白鬧心?!?
陳述一噎。
沈琪哈哈了一聲,伸手捶了葉裳后背一下,“天下也就你覺得她是爛桃花,人家好好的國丈府小姐,低聲下氣,與你相好,你卻冷言冷語,避之千里,真是傷人心。也傷了多少傾慕許小姐的男人心?!?
葉裳不耐煩地說,“與我何干?別提她了?!?
沈琪住了口。
劉焱上前一步,小聲問,“葉哥哥,天色還早,你打算去哪里?”
“去靈云鎮(zhèn)?!比~裳道。
“不在山寺用齋飯了?”齊舒聞言,立即道,“今日靈云大師**,山寺里大做法事,達摩院那么熱鬧,咱們不去瞅瞅,可惜啊?!?
“要去你們?nèi)ィ乙律??!比~裳道。
“你下山那么早干什么?時間還早著呢。”齊舒看著他。
葉裳道,“做燈?!?
“嗯?”幾人都看向他。
葉裳邁出山寺門口,見馬車停在那里,他利落地上了馬車,落下簾幕,吩咐,“下山。”
車夫一揮馬鞭,馬車離開了山寺門前。
陳述、沈琪、齊舒、劉焱等眾人見他就這樣扔下他們走了,一時互相看著,面面相耽。
過了一會兒,沈述道,“不對啊?!?
沈琪道,“何止不對,簡直是太不對了?!?
“什么不對?”劉焱不恥下問。
齊舒道,“不對勁?!?
劉焱不解。
齊舒拍拍劉焱肩膀,“你年紀(jì)雖然比我們都小,但也跟你葉哥哥屁股后面有兩三年了,你可見過他何時這么早下山過?往年可都是日頭落了,他才扔下我們。”
劉焱點頭,“是啊,可是也許今年葉哥哥有事兒,提前下山了,他不是說要去做燈嗎?”
沈琪道,“這就是不對的地方。算了,與你個小屁孩說了你也不懂。”
劉焱頓時垮下臉,“我不是小孩子了?!?
齊舒看了劉焱一眼,笑著說,“他有女人了。男人只有金屋藏嬌了,才會不正常,不對勁,與尋常不同。你說你不是小孩子,如今該明白了?”
劉焱睜大了眼睛。
陳述不忿地道,“什么女人能栓得住這頭獅子?我真是好奇了!”
沈琪大笑,“一物降一物,天下總有降得住這頭獅子的人?!痹捖洌麛[擺手,“罷了,由著他去。咱們折回去達摩堂湊熱鬧。有那么多府邸的夫人小姐們在此,不借此機會一飽眼福,可惜?!?
陳述扭頭,痛快地轉(zhuǎn)身,“走,看蘇府小姐去?!?
眾人聞言來了精神,一起折回了山寺。
葉裳下了山后,來到靈云鎮(zhèn),進了一家做燈的鋪子。
這家燈鋪子只有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婆婆和一個**歲的小姑娘。見葉裳來了,小姑娘歡喜地跑上前,拽住他袖子,“葉哥哥,你來啦?”
葉裳微笑著點頭。
小姑娘拽著他袖子眨著大眼睛看著他身上,“你哪里受傷了?我怎么沒看見?”
葉裳指了指左胸口,“這里,被挖了一塊肉。”
小姑娘頓時嚇得松開了手,結(jié)疤地說,“疼……疼嗎?”
葉裳笑著搖頭,“如今已經(jīng)好些了。做兩盞燈,沒問題?!?
小姑娘立即對里面喊,“婆婆,葉哥哥來做燈啦。”
老婆婆在里面笑著回話,“知道了,材料我都準(zhǔn)備好了,葉世子進來。”
葉裳走了進去。
里屋擺了一張方桌,上面放了做燈用的東西。
老婆婆笑呵呵地對葉裳說,“今年葉世子來的早,時間充裕,慢慢做?!?
葉裳笑著點頭。
小姑娘看著他問,“葉哥哥,你等的那位姐姐,今年等到了嗎?”
葉裳微笑,語氣溫和,眸光溫柔,“等到了。”
小姑娘頓時歡喜激動起來,“那位姐姐她在哪里?”
葉裳笑看了她一眼,“以后把她帶來,給你看看?!?
小姑娘高興地連連點頭。
傍晚時分,蘇風(fēng)暖吃過晚飯,收拾了一番,扔下了小狐貍,獨自一人出了深巷宅院。
還沒入夜,靈云鎮(zhèn)的大街小巷已經(jīng)都掛滿了燈籠,沿街都擺了小攤,各種珍奇古玩、雜耍雜技、小巧擺件、水粉朱釵,應(yīng)有盡有。
燈籠還沒點上,但已經(jīng)有了熱鬧的氣氛。
蘇風(fēng)暖溜溜達達地逛了一圈,正準(zhǔn)備去城門,一個書童攔住了她,“姑娘。”
蘇風(fēng)暖抬眼,見這個書童他認識,正是數(shù)日前,在山林外等許云初的書童,她停住腳步,挑眉看著她。
那書童恭敬地見禮,“我家公子有請姑娘進茶樓一聚?!?
蘇風(fēng)暖看著他,佯裝不識,“你家公子是誰?我認識?”
書童立即道,“認識認識,我家公子姓許,與姑娘有過幾面之緣和交情?!?
蘇風(fēng)暖恍然,“噢,許公子啊?!痹捖?,她笑笑,“你回去告訴許公子一聲,今日我還有事情,改日再與許公子聚?!?
那書童搖頭,“我家公子說,一定要請姑娘見……”
他話未說完,驚奇地發(fā)現(xiàn)身子被定住了,話被卡在了喉嚨里,連聲也發(fā)不出了。
蘇風(fēng)暖像是不覺,隔著距離,手都沒動一下,笑著對他說,“我今日真有要事,請你家公子見諒了。”話落,轉(zhuǎn)身就走。
書童張了幾次嘴,喊不出聲,想再攔,身子僵硬,動都動不了,只能看著蘇風(fēng)暖輕松地抬步離開,著急的都冒汗了。
許云初在樓上,隔著窗子,看得清楚。雖然沒看到蘇風(fēng)暖怎么出手,但書童跟他多年,若非出了狀況,不可能不死攔著。他立即起身,下了樓。
來到樓下,蘇風(fēng)暖已經(jīng)不見蹤影。
他走到書童面前,對他問,“怎么了?”
書童見到了自家小國舅,張了張嘴,發(fā)不出聲,身子也動不了,干著急。
許云初看著他的樣子,了然,伸手照著他身上拍了拍,書童依舊不能動,他又對他身上點了點,他依然不能動,他蹙眉,“這是什么隔空點穴的手法?如此厲害?”
書童幾乎要哭了,不知道是急的,還是難受的。
許云初道,“我又低估她了?!痹捖?,他揉揉眉心,伸手拽了書童,將他拖進了茶樓。
一盞茶后,書童能動了,也能說話了,立即對許云初說,“公子,那姑娘太邪門了。她……她沒碰我啊,笑吟吟的看著我,我就不能動也不能說話了。”
許云初給他倒了一杯水,對他說,“這應(yīng)該是江湖上隔空點穴的功夫,鮮少有人能學(xué)會。沒想到這位姑娘果然是深藏不露之人。”
書童聞言睜大了眼睛,“原來是隔空點穴的功夫,這……這也太厲害了?”
許云初嘆了口氣,“是啊,十分厲害,天下會這種功夫的人,屈指可數(shù)。”
書童立即問,“公子,她是什么來歷???”
許云初搖頭,“至今我依然沒能查出她的來歷,卻在這靈云鎮(zhèn)又屢次碰到她,她家應(yīng)該住在這里不遠……”
書童立即將如何攔住蘇風(fēng)暖,蘇風(fēng)暖如何拒絕的話與他仔細地說了一遍。
許云初點頭,“她看起來很急的樣子,定然是有要事了。罷了,下次見到她再說?!?
書童卻想著,京城那么多閨閣小姐,還沒有一人如這位姑娘一般,不買公子賬的。
蘇風(fēng)暖擺脫了書童后,避免再惹麻煩,繞了幾道小巷子,才順利地出了城。
她來到五里坡時,天已經(jīng)黑了。
葉裳換掉了今日早上見她時穿的錦衣華裳,穿了一身素雅的粗布衣衫,靠在一顆榕樹上,手里提了兩盞燈。顯然來了許久了。
即便他穿的衣衫如尋常百姓一般,再素雅再普通不過,但也難掩他那張清俊無雙的臉與天生就造就的清貴風(fēng)流。
日色已經(jīng)埋入了遠山之后,他卻如一幅清風(fēng)日朗的畫卷一般,滟滟清華。
蘇風(fēng)暖揉了揉眉心,暗暗地嘆了口氣,這個無賴,做什么長了這樣一張好看的臉。
葉裳見蘇風(fēng)暖一臉郁郁地走來,瞇了瞇眼睛,閑閑淡淡地看著她,“怎么來得這么晚?”
“遇到打劫的了。”蘇風(fēng)暖說。
葉裳瞅著她,“哦?什么人敢打劫你?”
蘇風(fēng)暖看了他一眼,不答話,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兩盞燈上,蹙眉,“怎么又是鴛鴦燈?”
葉裳淡淡地說,“除了做這個,我不會做別的?!?
蘇風(fēng)暖一噎,有些嫌棄地看著他手里的燈。
葉裳將其中一盞燈遞給她,見她不接,他道,“我制了大半日,手被針扎了幾個窟窿。”話落,他攤開手指,讓她看。
蘇風(fēng)暖果然見他手指被扎了不少針眼,何止是幾個窟窿?她一時無語,“你一個大男人,做什么燈?”
葉裳看著她,“喜歡?!?
蘇風(fēng)暖又是無言。
葉裳將燈塞給她,“我們上山,我還沒吃晚飯,你烤山雞給我吃?!?
蘇風(fēng)暖本來不想接,但想到他滿手的針眼,還是不太情愿地接過,嘟囔,“烤山雞麻煩死了,你怎么不吃飯?”
葉裳道,“沒顧上,只顧著做燈了?!?
蘇風(fēng)暖看著手里的燈,不得不說,這鴛鴦燈做的實在漂亮,比兩年前,他送她的那盞鴛鴦燈手藝進步了不知多少。可是這樣拿著,她卻依然覺得燙手,勉強忍著,才不至于扔了。
葉裳抬步走在前面,他步履極慢,一步一步,像是走自己家的花園一般,閑適至極。
蘇風(fēng)暖跟在他后面,聽著腳步踩在草地上,發(fā)出沙沙聲,她越發(fā)覺得這五里坡實在靜。
走了一段路,來到半山腰,有一塊大石頭立在那里,葉裳不走了,走到石頭上坐下,對蘇風(fēng)暖說,“你去打山雞烤山雞給我吃。”
蘇風(fēng)暖看著他理所當(dāng)然地覺得該她伺候他的模樣,不由被氣笑,“你要想吃山雞,自己打。”
葉裳看著她,“我身上的傷還沒痊愈?!?
蘇風(fēng)暖一噎,惱道,“既然傷沒痊愈,不好好吃飯,做什么燈?折騰什么?”
葉裳將另外一盞鴛鴦燈也遞給她,不答她的話,指使說,“將燈掛樹上?!?
蘇風(fēng)暖額頭突突地跳了跳,無語,接過燈,不忿地說,“我是你的丫鬟嗎?”
葉裳微笑,“我沒有丫鬟,只有一個千寒,你要想當(dāng)我的丫鬟,也還不夠格?!?
蘇風(fēng)暖懶得理他,掛完了兩盞燈,對他說,“你在這里等著,別被狼吃了,我給你去打山雞?!?
葉裳“嗯”了一聲,笑意淺淺柔柔,一副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的模樣。
蘇風(fēng)暖向樹蔭深處走去,想著她哪輩子造了孽,沒積德行善,欠了他。
她轉(zhuǎn)了一圈,很快就打了兩只山雞,拎著回來時,聽到斜側(cè)方有動靜傳來,似乎有人在跑,那跑之人像是受了傷,有淡淡的血腥味,氣息極亂,腳步也凌亂,似乎隨時就會倒下。而在他身后,不遠處,像是有人在追,且不止一個。
那人跑的方向,正是葉裳所在的方向。
她擔(dān)心葉裳,頓時拎了兩只山雞趕緊折了回去。
她趕到時,那人也跑到了葉裳面前,似乎已經(jīng)慌不擇路了,當(dāng)看到葉裳,那人臉?biāo)⒌匾幌伦影琢耍咱劦氐雇肆艘徊健?
蘇風(fēng)暖一眼便認出了這來人的身份,所謂他和葉裳冤家路窄,也不過如此了。
這人正是易瘋子。
她也沒想到,竟然在這里碰到易瘋子,他已經(jīng)沒了一只手臂,另一只手臂攥著劍,手臂上被劃了一道口子,鮮血滴滴答答地流。
這里有兩盞鴛鴦燈,所以,將夜色照得十分亮堂,能清楚地看到他如亡命之徒一般,臉色除了驚恐發(fā)白,還一片死灰之色。
蘇風(fēng)暖放慢腳步,走到葉裳身邊,隨手將兩只雞扔在了地上。
她扔雞的動靜雖輕,但還是將易瘋子的視線轉(zhuǎn)移了過來,易瘋子看到她,慘白慘白的臉怔了一下,隨即,死灰一般的臉頓時露出驚喜,立即上前兩步,“噗通”一聲跪在了她面前,“蘇姑娘,救我?!?
蘇風(fēng)暖看著他臉色平靜地問,“誰在追殺你?”
易瘋子立即道,“大內(nèi)侍衛(wèi)?!?
蘇風(fēng)暖了然,應(yīng)該是皇上的輕武衛(wèi)。她看了葉裳一眼,道,“求我沒用,你求他,他愿意救你,就救你。他若是不愿,那么,你只能被抓了,或者被殺了?!?
易瘋子轉(zhuǎn)頭看向葉裳,臉色徹底死灰,垂下了頭。
蘇風(fēng)暖也看向葉裳。
葉裳臉色淡淡,看著易瘋子跪在蘇風(fēng)暖面前,輕笑出聲,“救你也不是不可以?!?
易瘋子猛地抬起頭。
葉裳看著他,散漫地道,“我府中缺少一名護院的奴才,你若是自愿為奴,追隨于我,到死為止,我便救你一條賤命,你暗殺我之事,過往不究?!?
易瘋子看著葉裳,聞言連眼神都蒙上了灰色。
葉裳看向他身后,“輕武衛(wèi)快來了,只要他們到,你還不點頭,別怪本世子不積德行善。黑白無常估計已經(jīng)在來的路上了。想想你的風(fēng)美人,是你死了好呢,還是活著好呢?!?
易瘋子立即轉(zhuǎn)過身,對準(zhǔn)葉裳叩頭,“求葉世子救命,我發(fā)重誓,甘愿給你做奴才。到死為止。若違此誓,就讓……就讓風(fēng)美人移情別戀,改嫁他人?!?
葉裳大笑。
蘇風(fēng)暖也扯了扯嘴角,這誓言聽著好笑,但她卻知道,這是易瘋子能發(fā)的最毒的誓了。
葉裳偏頭看了蘇風(fēng)暖一眼,“你帶著面巾嗎?蒙上臉?!?
蘇風(fēng)暖想著在皇上的輕武衛(wèi)面前,她的確是見不得人。她即便有面巾,怕是不易容的話,也遮擋不住輕武衛(wèi)毒辣的眼睛,她身子一閃,躲去了葉裳身后的山林深處。
她的身法極快,幾乎是瞬間就沒了蹤影。
葉裳瞥了身后一眼,她就在他眼前消失,他親眼看著,卻不知她藏身去了何處,連半絲蹤跡也不尋。他收回視線,這時,皇上的輕武衛(wèi)已經(jīng)到了,足足有八個人。
那八個人陸續(xù)到達,看見了跪在葉裳面前的易瘋子,自然也看見了葉裳。
八人齊齊頓住,對看一眼,拱手,“葉世子。”
葉裳依舊坐在石頭上,姿勢散漫,對著八人道,“你們來晚了一步,沒在碰到我之前抓了他或者殺了他,如今這個人已經(jīng)是我的奴才,乞巧節(jié)后,我會帶他進宮見皇上。勞煩諸位回去對皇上稟告一聲。就說我近日聽靈云大師**,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留他一命?!?
那八人一怔,又互相看了一眼。
其中一名領(lǐng)頭人道,“葉世子,他就是暗殺您的江湖殺手易瘋子。您可知道?”
葉裳點頭,“知道,若不是認出了他,我還懶得收這樣一個斷了胳膊的奴才?!?
八人聞言了然,在京城多年,葉裳得罪的人可謂是數(shù)不勝數(shù),但得罪葉裳的人卻是寥寥無幾,以他的性子,但凡誰得罪了他,定然會讓人吃不了兜著走。如今這易瘋子暗殺他,正巧又撞到了他面前,落在了他手里,他自然不會輕饒了他,留他做奴才是輕的,指不定怎么折磨他了。
那領(lǐng)頭人猶豫了片刻,拱手,“既然如此,卑職們便回去復(fù)命了?!?
葉裳頷首。
那八人不再逗留,很快就下了山,自始至終沒發(fā)現(xiàn)濃密的山林里還藏著一個人。
八人走后,易瘋子依舊跪在地上。
葉裳看著他,喊,“千寒?!?
千寒應(yīng)聲現(xiàn)身。
葉裳道,“派人將他送回容安王府?!?
千寒應(yīng)是。
易瘋子站起身,默默地跟在千寒身后,離開了五里坡。
蘇風(fēng)暖從后山林出來時,便見到千寒帶著易瘋子離開了,易瘋子的腰背似乎一下子就彎了。跟在千寒身后,規(guī)矩地走著,胳膊上的傷口依舊滴滴答答地在滴血,他卻也沒理會。
蘇風(fēng)暖看了一會兒,對葉裳道,“早知道你要收他做奴才,我何必讓風(fēng)美人卸掉他一條胳膊?獨臂的奴才不太好用。”
葉裳瞅著她,見她臉色平靜淺淡,他挑眉,“若非你卸了他一條胳膊,我還不敢收他做奴才了。亡命之徒,心狠手辣。天生反性,最難折服。”
蘇風(fēng)暖收回視線,嗤笑,“為了你,皇上出動了輕易不出動的輕武衛(wèi)滿江湖的拿人。如今你又從輕武衛(wèi)的手里救下易瘋子入容安王府為奴,此事不出一日,便會傳揚出去,以后無論是朝廷,還是江湖,再有人若是對你下手,都要好好地思量斟酌一番了。”
葉裳道,“即便這樣,有人興許也是敢的,思量斟酌不代表不敢下手?!?
“誠然?!碧K風(fēng)暖點頭,“所以,你還是要看好你的小命,別太張狂了。”
葉裳伸手撥了撥地上的山雞,催促說,“這山雞挺肥,我餓了,你快給我烤?!?
蘇風(fēng)暖揉揉眉心,蹲下身子,開始給山雞拔毛,開膛破肚,之后又撿了干柴架火。動作之利落,手法之熟練,難有企及者。
葉裳懶洋洋地坐在山石上,靜靜地看著她,在山雞快要烤好時,他問,“你都給什么人在山野里烤過吃的?”
蘇風(fēng)暖撥弄著山雞,聽著山雞被火烤發(fā)出滋滋的響聲,香味四溢,她的臉也被烤的很熱,聞言說,“多了?!?
葉裳看著她,“最近一次?什么時候?”
“和靈云老和尚在靈云寺后山烤魚?!碧K風(fēng)暖道,“靈云寺的素齋太難吃了?!?
葉裳彎起嘴角,“再之前呢?”
蘇風(fēng)暖想了想,“和許云初,烤了山雞和兔子。他比你強一點兒,至少會自己打獵?!?
葉裳彎起的嘴角頓收,冷冷地哼了一聲,“他自然比我強,何止強一點兒?論招惹桃花來說,我更是不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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